“我想去你家提亲。”

  下午的时候连翘坐在露台边缘出神。

  因为朋友的热情邀请, 连翘来到了朋友家的避暑山庄避暑虽然这个时候已经进入到夏天最后一段比较热的时间了。不过大概是今年天气比较反常, 直到过了中元节天气依旧仿佛是盛夏一般呢！

  接到这个邀请的时候连翘满心欢喜，倒不是说她就贪图这么点儿小便宜，主要是这件事来的太是时候了！她本来就因为之前的热潮烦心地不得了，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借口离开苏州城一段时间。或者回老家, 或者去访友——回老家其实不是什么好主意, 最近老家还处在对她十分有‘兴趣’的阶段, 能不回去的话她都不太想回去。

  而来到这个避暑山庄连翘就更开心了，这并不是一个规模很大的避暑山庄当然了也可能是这个地段实在是太黄金了，苏州有钱人又太多，也没什么人能在这里修建太大的别院。

  不过, 这个不大的避暑山庄却十分精致，更难能可贵的是这种精致不是简单靠金钱堆出来的, 更多的是建造者十分用心——建造者当初是考虑到此处特有的景色, 然后贴合景色建造了这么一个避暑山庄，这种用心，一开始或许看不出来, 住过几天之后连翘就全明白了。

  这座避暑山庄位于山林之中，周围就有很多高大的树木, 另外还有一条溪流穿过, 可以说是十分具有野趣了。而山庄大部分重要建筑都是临着溪流建造的，就比如说连翘选定居住的这栋小楼。

  这栋小楼大概也是除了主人楼之外最用心的一栋楼了，它不大，但处处都很精心！小楼的第二层就向溪流的方向伸出了一个颇大的露台, 又因为上方有高大的树木遮荫，白天的时候这里是最好的去处（晚上就不行了，毕竟夏天蚊虫还是比较多的，这是野外，即使是驱蚊的熏香也没有太大的用处）。

  中午用饭的时候也是在这座露台上用的，吃的都是很清淡的菜色，肉都是鱼肉什么的。清清爽爽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了。而在下午的时候连翘练习了一会儿琴，只是不能专心，既然不能专心，她也就没有强迫自己继续下去。

  露台每天都有人擦洗，靠着边缘的栏杆，连翘干脆席地而坐。

  不一会儿，一片绿叶飘飞在连翘身上，但是连翘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最近每当闲下来就容易想到许文华那一天说的话，明明已经在避暑山庄呆了半个月了，还总是想起这件事，想要刻意忽略都做不到。

  那天晚上许文华匆匆忙忙地撂下这句话，说实在的他看上去比连翘更慌张。连翘已经够慌张的了，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但许文华尤甚，不等连翘说什么他就跑了。

  这倒是冲淡了连翘的慌张至少说明不是她一个人不知所措。同时，她也有些哭笑不得，这是你主动说的好不好！

  当时因为许文华的跑路没有那么紧张了，但这件事还是躲不掉的。当天晚上连翘倒是睡了个好觉，但这就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样，而第二天一觉醒来，反射弧恢复工作了，连翘就坐蜡了。

  正好，此时要去避暑山庄躲风头了，解了连翘的燃眉之急，不管之前有什么事，都可以暂时不去管——她的脑子好像变成了一大团乱七八糟纠缠着的毛线团，她得好好理一理才能知道该怎么办。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压迫感，她现在完全变成了鸵鸟，能躲一时是一时！实际上，当时如果硬逼着她立刻就要做出反应或许还好一些，随着时间的拖长，她变得越来越没有勇气

  而就在连翘纠结地开始拿头撞栏杆的时候，忽然有避暑山庄的侍女过来道：“连小姐，山庄外头来了人，说是您的朋友。”

  知道连翘来这座避暑山庄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不是说随便什么人都知道，大部分的人只知道她出城避暑了而已。但自己所在的小圈子必然是知道的，这些人若是往外说一说，就不知道有什么人知道了。

  因为连翘名气的关系，也有连翘并不认识的人过来拜访。说是朋友，谁知道是真朋友，还是假朋友呢。

  “有说是谁么？”

  侍女道：“听门房说车夫是丁一新先生府上的人，那车夫只说是位宋先生来见您。”

  宋这个姓氏不算烂大街，但也称不上稀罕姓氏。连翘认识的姓宋的，如果连那种稍微说的上话的人都算上，也有好几个了。捂着脑袋想了想，实在是不知道是哪个——她哪里想得到宋志平会这个时候跑到这里来！

  想不清楚就不想，反正是丁一新府上人送来的，就算不是真朋友，也得给丁一新面子啊！

  连翘站起身来，拍掉身上掉落的绿叶，还理了理头发：“去请那位先生过来罢，我在这里招待客人。”

  侍女应了一声，就下去了。和连翘一起来到避暑山庄的晚秋听到连翘所说，赶紧去泡茶，以及通知准备一些糕点果品出来。

  宋志平在避暑山庄门口站了一会儿，今早吃过早饭他就坐着丁一新府上的马车来到这座城郊的避暑山庄。这座避暑山庄是靠着某座古刹建的，所以山庄外远远的还能听到一点梵音。

  车夫似乎是来过这里，和门房认识，早就主动上前交涉了。大概是不确定宋志平的身份，所以门房没有直接放人进去，而是让人去二门递话。而就是等待着内院回音的这一会儿，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

  好像等了很久，无论宋志平怎么去看，沉重高大的黑色大门都没有被打开。但又好像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清楚，旁边的侧门就开了，有人请他进去。

  在南下之前他以为自己是想清楚了这才动身的，实际上事后想想，凭借的不过是一腔孤勇而已。而在丁一新府上的时候，他本可以等一等，好好理清楚自己纷乱的思绪，但他那个时候觉得不必再想了，于是做出决定要立刻来见她。现在想想，依旧是没有想清楚。

  走过不算长的林中小径，忽然一片豁然开朗，一丛溪流旁边点缀着好几栋小楼。宋志平很清楚，已经没有时间给他再想清楚了——但他忽然觉得没有必要想清楚什么，如果要等到自己想清楚，那么这件事情就没有结果了。

  更进一步说，如果这是一件能够想清楚的事情，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他的人生有着太多想得清清楚楚的事情了，而连翘是他永远想不清楚的那一个他的人生有着外人以为的波澜壮阔，只有他自己知道，剥落掉那一层光鲜亮丽之后，剩下的只有贫瘠、乏味、困境，以及乏善可陈。

  至少对于他自己来说就是这样。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连翘的到来拯救了他那一眼望的到底的人生。他想不清楚她，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在宋志平来到二楼露台之前连翘都是低着头的，她原本正百无聊赖地调整着桌上的点心位置。倒不是说那样会更好看，纯粹只是没事找事，不然干坐着实在是太无聊了。她是听到动静才抬起头来的，然后就‘唬’地一下站起了神。

  不是连翘大惊小怪，而是宋志平来的实在出乎意料！

  宋志平离开京城的事情她倒是知道，但除此之外她就不清楚了。宋志平没有给她写信，她也没有专门打探这件事。在她看来，等到宋志平快要到苏州的时候总会给她写信吧——他们总是朋友的。

  然后就是一些零碎的消息了，有的时候会有消息说他到山东了，又或者到江淮了，但这个时候的信息滞后有多严重连翘是深有体会的，所以她都不太理会这种时效性太差的消息，只等着宋志平的信。

  而且从宋志平出发的时间估计，她也觉得宋志平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到苏州来着！毕竟他这一路来并不只是赶路而已，还得在路上访友、交流什么的这是出乎连翘预计的。

  “你、你你什么时候到苏州的，事前竟一点信儿都没有！”故友重逢当然是好事，短暂的惊愕之后连翘就只剩下满心欢喜了。

  连翘的欢喜是眼睛看得见的，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宋志平嘴角微微松了松：“昨日才到的苏州，在丁兄府上落脚了。听他说你在这里，这就赶过来了。”

  因为宋志平来的太突然了，连翘还一直处在惊愕当中，多少有些没有回过神来——如果是平常，她肯定能听出这话里的问题的！他们两个关系是很好没错，但什么样的关系好才能让一个人初来乍到什么都不做，立刻赶来相见？

  如果是后世，那还好一些，放在这个时代背景下，这根本经不起细想。

  她应该很快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的！

  连翘请他坐下，然后给他倒茶，又将溪水中凉过的西瓜向他面前推了推：“一路上太热了，实在是辛苦了——你原没必要来这里的，让人来个信给我就行了，我肯定立刻下山！你也是难得来苏州的，你这以来肯定应酬多”

  连翘说的这些是很有道理，但宋志平又怎么会在乎呢！说到底，他奔波大半个国家，一路抵达苏州，原本最初就只是因为连翘而已。

  下午本是一天之中最炎热的时候，但是因为是在山间，而且露台底下就是潺潺的溪流——源流似乎是地底冒出来的山泉，夏天的时候凉的刺骨。所以并不让人觉得燥热。随着一阵山风吹来，树冠高大的树木发出‘飒飒’的声音，那是树叶碰树叶，听着都让人觉得清凉。

  宋志平打断了连翘的话：“本就该我来找你。”

  “？”

  “这件事是我抱着十二分诚意来说的，所以本就该我来找你。”

  “在下倾慕连小姐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