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9 章
作者:三春景      更新:2022-04-12 15:02      字数:3726
  吉原还有很多规定,如武士或者大名, 无论是骑马还是坐轿, 总之来到吉原门口就只能步行。这个概念有一些像后世的步行街, 总之所有人都是走着逛的。

  另外, 武士还要卸刀——在东瀛历史上,武士带刀,而且他们可以任意杀掉他们觉得冒犯了自身的平民。而这里的卸刀, 有另一个意思,就是说在吉原这个地方, 所有的客人身份都是平等的!

  在吉原, 每一个人在吉原之外的社会地位不等于在吉原之内的地位。决定他们在吉原内地位的,是自身的风度、气度等。具体来说, 就是本人的品味、外貌以及最重要的‘钱’!

  有钱,并且舍得花钱,最好是能够一掷千金, 这才是让人敬佩的!这样的客人走到哪里都是受欢迎、被追捧的。哪怕这个人在外面世界是一个身份地位低下的商人, 在吉原也会得到最高的礼节。

  相反, 如果一个人没有钱, 或者舍不得花钱, 哪怕他地位再高, 是尊贵的武士老爷,在吉原也会被人嘲笑。实际上从后世流传的关于吉原的故事,确实有这样的事情呢!

  吉原的黄金时代,也正好是东瀛历史上江户市民阶层崛起的时代, 大量有钱的大商人涌现。他们富甲一方,然而即便如此依旧摆脱不了低下的社会地位。而在吉原这个地方,没有等级的压迫,在等级制度流行的古代,算是少数能够让他们获得尊严的地方了。

  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吗?抱歉,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至少在吉原可以。

  连翘将吉原的种种都设定进了‘章台’,随着她的娓娓道来,这样一个世界展现在眼前——京城的官员为了管束越来越糜烂的娼妓业,决定让所有娼馆搬迁进入章台,没有搬进章台的就算是非法营业。

  表面上肃清了市面上的乱象,而暗地里呢,则是方便衙门收税,让地方政府多了好大一笔财源!

  可别小看这一笔钱!类比可以看清末到近代的八大胡同,当时就开始向妓女收税,称之为花捐。这一笔钱的多少和营业额挂钩,税额高的惊人,养活京城大半个警察系统都没有问题了。

  类似章姨母所开的‘鸣泉馆’属于一等的娼馆了,有资格在章台最好的地段分得房子。当然了那些用来营业的房子是政府修建,只是出租给娼馆的而已,是要付租金的。

  这里章台也是参照了吉原的布局,平平直直地划分,有主路和支路,主路是正街,正街就是好地段。支路就是主路延伸出来的小巷子,里面安排的都是低档次的娼馆。

  章姨母意识到了章台不仅不会让她们的行业萎缩,反而会让行业迎来新的爆发,所以一直在积极筹措这件事。

  主要在于疏通上面,尽量保证自家能分得好位置,另外就是准备钱。搬迁过去之后重新开业,租金一次性要付一年的,再加上保证金之类的,还要搞装修,乃至于买进更好的苗子堪称千头万绪。

  不到一年的时间,京城的娼馆都搬往章台,这些生命力顽强,无比坚韧的女子迅速在这个地方扎根了。

  所有人都是那样的忙碌,但是这件事对于丁香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对于她来说,只是能够看到的小姐姐更多了。以及每天出门上学的时候得跟着章姨母一起,如果章姨母不出门,她很有可能就没办法上学。

  丁香和她的母亲并不是拿的章台妓籍,她的母亲已教养娘姨的身份在章台生活。章台的管理很严格,哪怕是一应文书俱全,里面的女人要出来,如丁香母亲这种身份,也只能是每月初一十五,经过严格的搜检、确认之后才可以。

  真正能够随时随地出来的女人,只有每间娼馆的老鸨这类人,她们带出去大姑娘小丫头当然也没问题。

  如果章姨母不出门,就得母亲送丁香到门口,出具各种证明,讨好门口守卫——虽说普通日子是不让出门的,但是人情社会么。常常来往的,都知道丁香并不是章台的女孩子,放她出去是经常的。

  不过有的时候遇到守卫换人了,不熟悉,或者人家心情不好,丁香就出不去了。

  这种时候丁香一点都不沮丧,因为这对于她来说就是放假了,她可以去看章台里的教养姨娘教其他小姑娘学各种有意思的事情。

  连翘在这里塑造出了整个章台的运行方式,并且不遗余力地写出了这个小世界中的‘繁华’。这里的瑰丽仿佛是落满灰尘的彩缎,远远看上去很美,但近处一瞧,立刻肮脏、悲痛起来。

  有一天的夜里,丁香趁着母亲睡着了,偷偷跑了出来,看到了鸣泉馆大厅的舞台上好多好多小姐姐跳美丽的舞蹈,唱好听的歌,每个人都漂亮、优美,她立刻被迷住了,直到章姨母站在她身后。

  “喜欢吗?”

  丁香摇摇头,又点点头。母亲不许她喜欢这些,但是她真的很喜欢。

  章姨母摸摸她的头:“回去罢,小孩子呆在这里可不太好,仔细你娘打你!”

  这件事只不过是生活中的一件琐事而已,对于丁香而言,她更喜欢鸣泉馆教的那些东西了。似乎生活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一切都在为以后的变化积聚力量。

  丁香每天近处章台的事情被一个上学顺路的同学传扬出去了,于是所有的同学都知道了,她母亲在章台做事。或许年纪小小的女孩子不知道在章台做事意味着什么,但总有几个似懂非懂的,有她们传播,所有人立刻知道了,这是一件非常不体面,甚至羞耻的事情。

  所有人嘲笑丁香,而且很快女孩子们的家长也知道了,纷纷到书院来抗议。一部分人讲女儿转走,另一部分人要求书院送走丁香,不然的话他们就会接着讲女儿转到别的书院。

  他们不能让别人说自家的女儿和一个娼妓的女儿在一所书院上学,说的多了,自家什么名声都没有了!

  年幼的丁香第一次明白,自己的身份意味着什么,那又是何等地不能见人——同学们就因为她的身份可以排挤她、嘲笑她。而那些叔叔婶婶也是因为她和母亲的身份,所以可以放肆地侮辱她们,看不起她们,仿佛和她们站在一起就是最大的玷污。

  看她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滩烂泥,恶心的,排斥的,最大恶意的。

  母亲只能带丁香回鸣泉馆,实际上就算书院还愿意留下丁香,她自己也呆不下去了。现在的书院对于她来说,到处都是恶意。多呆一刻,也是煎熬。

  丁香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面对恶意,她只能哭。好不容易哭累了,睡着了,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母亲也在哭。

  母亲第二天就向章姨母雌性,打算搬出章台,过普通人的日子,至少不能让女儿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做人。

  然而章姨母非常冷酷地向她指明了:“你以为现如今搬出去就好了?那我问你,你出了这大门,想靠什么讨生活?你是懂得诗词歌舞之类的东西,书本也很通。但你的出身摆在这里,哪个愿意用你?能做的只有浆洗缝补之类累人的活儿了。你身体不好,早年留下了病根儿,做这些,赚的钱恐怕还不够事后给你看病开药!”

  这话说的丁香母亲近乎无话可说,但是为了丁香,她依旧坚持:“这些年我也攒了点儿钱,我与丁香搬到外地去——”

  “可别说这种蠢话了,人离乡贱,真要是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外地,没个倚靠。人家看你们孤儿寡母,你又生的不同平常妇人,你以为你能过得好?”章姨母声声逼问,这也是实情。

  “那我该如何!”本性非常柔弱,只是因为丁香的关系,勉强撑起来的女子一瞬间崩溃了。

  章姨母却是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着将来丁香那丫头能嫁个良家出身的男子,一辈子平平顺顺的,所以如今一直想要一个清白身份呢!只是你没有想过,有你这个母亲在,她的身份永远清白不了。真要是找个良家子,就算嫁过去了,也得受人嫌弃!”

  丁香母亲哭着道:“这个道理我何曾没有想过,但只要嫁到正经人家了,之后的稍加忍耐就是。等到生儿育女、站稳脚跟,以后的路一定会好起来的——”

  “呸!扯你娘的臊!”章姨母又一次打断了丁香母亲,而且连脏话都蹦了出来。要知道她这样的女子,虽然是混迹市井的,往往能开最荤的玩笑,但经过训练,平常都是很端着的。这下被憋出脏话了,可见是真的生气。

  “你自己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宝贝怎么一下就这样不值钱起来?送到人家手上给人作践?”章姨母恨铁不成钢道:“女孩子在你这里看来,难道就只能柔顺求得生存?你好好想想罢!”

  丁香鱼母亲暂时留了下来,与此同时,章台这个地方,娼馆之间的竞争越发激烈了。不仅仅已经挂牌迎客的姑娘会选花魁,还在培训中的女孩子也会竞赛,称作‘选苗’。真本身并不会影响娼馆现如今的经营,但是能让各家老板清楚地看到‘人才储备’情况,以及将来的钱景。

  这时候的丁香不用上学,白天的时候母亲还要教姑娘们唱歌,她等于是无事好做。于是跑出去闲逛玩耍,一不留神就去到了‘选苗’的地方,看到一些小女孩比较各种才艺。

  她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看到鸣泉馆的女孩子,有见过的,内心还很希望她们赢!

  不过这件事显然很不遂愿,鸣泉馆的成绩不是很好,至少配不上地位。丁香远远的看不清章姨母的脸色,但是感觉她非常生气。于是偷偷地绕到章姨母她们那边,仗着人小钻了进去。

  “章姨母,我去!我给鸣泉馆争光!”丁香并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她只是本能地觉得大家在比拼什么。而她从小在鸣泉馆长大,那里对很多女子来说是葬送一生的地方,但对于她来说,是自己的避风港。

  章姨母没有注意,身边竟钻出了这样一个小萝卜头!

  想了想这孩子平常的表现,摸了摸她的头:“那行,就让你去——若是真的给鸣泉馆争光了,章姨母送你吃不完的桂花糕!”

  桂花糕是丁香最爱吃的糕点,只可惜她母亲十分限制她吃这些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