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 大爷，咋了这是？”宁建民动作快, 怕事急, 披上衣服赶紧出来了，出来才开始往袖子里伸胳膊。

  “你爹昨晚累着了？咋喊了这么久没出来？”帮侄子拽着衣服，看兄弟还不出来, 宁望福怕大队长多想，再误会兄弟上交牛是不情愿, 连忙先一步把话问出来，“晚上送牛棚里的那头牛犊, 半夜跑了！”

  “这两天收拾家里有点累, 都睡得沉没听见。”宁建民跟几个人解释，接着突然反应过来宁望福说了什么, 一脸不可置信的问，“大爷你说啥？牛跑了？”听媳妇说晚上还哄闺女明天领她去看呢, 一会不见就没了？

  “是跑了, 找了一圈没找到。”一直站宁望福旁边的老头说。

  宁建民仔细一看，是看牛棚的封老头，刚刚没出声他都没看见，赶紧打了声招呼：“封大爷你也来了？牛啥时候跑得你知道吗？”

  “昨晚睡得早, 一队长喊我起来就说添了头牛犊, 那时候你也在，把牛搁牛棚我就睡了，起夜的时候觉得牛棚那边不对, 用灯一照就少了那一头。”封老头跟宁建民解释。

  “半夜跑的？”宁建民也不熟悉这是为什么，“我去看看我爹醒了吗。”

  “快去。”宁望福催促道。

  宁建民进屋把宁望祖叫出来，又把刚刚封老头说的话陈述了一遍：“爹，你说这咋回事？”

  “我只听过老牛认家，以前养的牛也是老的会自己往家跑，这小牛犊难不成跑回来了？”宁望祖想了半天只想出来这一个可能，“还是跑山里去找老牛了？”最后一句话是临时想到的，昨晚可是说老牛送过来的，说一回瞎话下回还得瞎编。

  “那家里也没有呀。”宁建民打了个哈欠，累的不行，“要不出去找找？”说实话他不想出去，这两天没闲着就打算今晚睡个好觉歇歇，半夜又来这么一下子。

  “牛是大件，一头顶大用，丢了可惜，你们爷俩再累累，等明天我给你爷俩记工分，还有明年的粮食，给你家多算点，两个孩子都给大人的量。”

  大队长这样一说，不止宁建民爷俩愿意了，宁望福在旁边听着也满意，这关于粮食的他不好开口，大队长说就没人敢说什么了。

  村里分粮食人口和工分各占一半，工分这部分简单，直接看数就行。人口这块青年分的多，老人孩子只有壮劳力的六成，不满周岁的孩子更少，只有四成。现在这样一说，到过年家里的粮食能多领十分之一，谁不愿意是傻子。宁建民觉得别说让他出去找牛，让他去睡牛棚他都愿意。

  “那爹我们出去找找？”宁建民问宁望祖。

  “去看看。”宁望祖把手揣袖子里，“你拿个灯。”

  “好嘞！”宁建民答应一声，进屋提了盏煤油灯，然后让娘和媳妇先去睡。走出来以后问宁望祖，“先去哪找？”

  “先找找院子一圈。”宁望祖觉得牛犊不大也跑不到哪里去，“建东也跟着。”

  宁建东刚刚就没听明白怎么回事，被爹喊着一起出去也不敢反驳，跟着爹和四哥出去。

  “走。”大队长一看几人准备好了，喊着封老头和宁望福一起出去。

  人走了，屋里的婆媳俩也睡不着，王月珍刚想说话，听见屋里甜甜喊人，赶紧站起来进屋。

  “甜甜醒了？”王月珍进屋一看还真是，“平时一觉睡到天亮，这是被吵醒了？”

  “八成是。”跟上来的刘桂兰回了一嘴。

  “牛～”甜甜揉着眼跟王月珍说，她刚刚听见牛牛的声音了。

  “甜甜还想看牛？等天亮了咱就去，外面冷，赶紧钻被窝继续睡，明天娘带你去行吗？”王月珍低声哄她。

  “牛，叫。”甜甜不愿意进被窝，还是想掀被子。

  王月珍看盖不住，也没想明白闺女说的是什么，只顾着把一旁的小棉袄给她拿过来，和婆婆一起给甜甜穿上，穿完看闺女还是想往外跑，开口问：“甜甜要去哪？”

  “牛——”甜甜指着外面说。

  “还是想去，得，我抱她出去一趟，你在屋里别出去了。”刘桂兰看孙女喊着要出去，觉得八成牛就在外面，还是抱她出去看看好，“老四的衣服呢？给甜甜围上。”外面天冷，不多穿几层孩子受不住。

  王月珍翻出来丈夫的夹袄递给婆婆，刘桂兰接过来给甜甜套上，嘴里忍不住念叨两句：“唉，看这天快下雪了，过两天让老四把炕烧热乎点，别冻着两个孩子。”

  “等建民回来我跟他说。”王月珍点头。

  “今天也怪冷，你拿着灯关上门，抱着出去看看就回来，不用锁。”刘桂兰交代一句，拿起门边的桃树枝放在甜甜怀里，抱着她去外面。

  王月珍在旁边提着家里另一盏灯，娘仨浩浩荡荡的出去了。刘桂兰听着后院外面有老头的声音，直接循着过去了，绕出去听见有牛叫的声音，寻思着这是抓住了？

  “牛～”听见声音的甜甜在刘桂兰怀里猛一蹿想下去，把刘桂兰吓了一跳。

  “奶这就过去，甜甜别乱动。”

  甜甜这才老实下来。

  “娘？你出来了？”宁建民耳尖，听到了刘桂兰的声音。

  “出来看看。”刘桂兰看孙女不再乱动松了口气，抱着她走过去。

  “在哪找到的这是？”走近一看几个人正围着牛呢。

  “就在这，刚想跑，我正想让老四去拿条绳子呢。”宁望祖回了她的话，一抬头看见老婆子竟然把孙女抱出来了，“大半夜的咋把甜甜抱过来了？”

  “听见动静了不愿意睡，非要起来看牛，正好我也想出来看看找着了没。”刘桂兰跟他说，“甜甜看，牛就在这，乖咱回去睡觉觉，明天奶奶再抱你出来看行不？”天冷小孩在外面不能待久，着了凉就麻烦了。

  “牛牛。”甜甜伸手想去够。

  “哞哞～～”看到甜甜，小牛又叫了两声。

  “这娃跟牛挺熟悉？”大队长家里也有个差不多大的孙子，不过说话没这么清楚，看到甜甜这么懂事有点稀奇。

  “昨晚看到牛就记住了，这不大半夜都能想起来，小孩头一回见，等明天去牛棚逛逛就熟悉了，到时候一看那么多八成不想看了。”刘桂兰带着笑说，“这孩子听话，好不容易说要看牛，舍不得她闹，给抱出来了。”

  “娃听话，疼点就多疼点吧。”人家心疼孩子，大队长当然没有意见，说完问宁望福，“这牛咱先领回去？”

  “领回去领回去，老封你过来赶赶。”宁望福本来想自己来，结果发现不管自己咋撵这牛就是不走，心想果然是这么多年没喂过牛了，现在连牛犊都不会带了。

  “一队长，这牛不走。”封老头摸摸牛犊的头，发现还是不行。

  “不愿意走？”大队长望向宁望福，“老宁，昨晚你们咋弄过去的？”

  “让建民帮忙送过去的，建民你再试试？”宁望福喊侄子。

  宁建民答应一声，走过来拍拍牛背：“哞哞，走了！”

  小牛犊最后看了一眼甜甜，才跟着宁建民走。

  “牛牛——”甜甜看牛犊走了喊道。

  “甜甜乖，明天再看，咱回家吧？”刘桂兰哄她。

  “嗯。”甜甜点点头，明天去看牛牛。

  第二天甜甜也没去看，因为天亮那只牛犊又跑回来了，接下来三天，一天能往家里跑两三回。村里这下都知道了，宁家进了头牛犊上交给村里了，一下子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觉得宁家为人好，有人觉得这是傻，谁家不缺吃的，进了牛还不赶紧杀了吃肉，竟然还交上去了。

  刚开始牛跑出去，封老头会去把大队长和宁望福叫着再来宁家找，后来就只喊宁望福，到最后一天，封老头喂牛的时候一看它又跑了，谁也没喊，抬脚就往宁家走。

  “封老头要去宁望祖家？牛又跑了？”路上有人看见封老头问。

  “又跑了，我去看看，到点了，不吃东西不行。”村里打入秋专门派人割了草留着喂牛，更别说还有头母牛能喂喂，宁家可没有这些，再不回去吃就饿着了。这么大的牛犊吃不好怎么长肉，长不好大了就干不了重活，他在宁家村喂了两三年牛，早就拿这些牲畜当孩子待了。

  “宁老哥，在家不？”走到宁家门口，封老头往里面喊。

  “封大爷来了？你进来坐会，牛在后院呢，我去看看。”宁建民先从屋里出来了，说完就往后院跑，让爹拦住封老头，后院还有鸡和蜜蜂呢，想着今天大太阳把蜂箱拿出来晾晾，没想到人来的这么快。

  “行，你去吧，我搁这等就是。”封老头不进屋，他成分不好就不给人添麻烦了，至于后院更不会去了，谁家还不藏点东西，他只顾牛就行，剩下的跟他没关系。

  后院里，甜甜手里拿着几根不知道在哪弄来的青苗正在喂牛，时不时还摸一下它。小牛犊吃着东西，被她打扰了也不生气，还亲近地往她身上蹭，只是忘记了自己的大块头，差点把甜甜蹭倒，还是甜甜抱住它的脖子才没被摔倒。

  不远处，吃着干草的大花瞄着这边，想过来又害怕牛犊，打算等大家伙走了朝小主人告状，它还没有吃过手里的好吃的，大家伙都吃光了。

  “甜甜，封爷爷来了，爹把牛给封爷爷送过去行吗？”宁建民一过来就看见闺女抱着牛玩，开始给她打商量。

  “牛，明天，来。”甜甜对着宁建民说。

  “对，明天牛还来，那爹把它送过去？”

  “嗯！”甜甜点点头，最后拍拍牛犊的头，“明天，回。”

  “哞～～”小牛犊叫了一声。

  哄好闺女，宁建民赶紧把牛领走，交给封老头：“封大爷，你领走吧。”

  正和宁望祖唠嗑的封老头接过来：“这东西，咋关都关不住，一眼看不见就跑了，宁老哥，建民侄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下回过来让它搁这待着就是，到喂食的点我让老四给你送去。”宁望祖乐呵的回。

  “哪能再麻烦你们送，队里交给我看着，跑出来就归我管，我跑一趟是应当的。”封老头摆手，带着牛犊回去。

  走远了，宁望祖还能听见路上他对牛嘟囔了几句。

  “一个人也怪可怜的。”宁望祖叹了口气，想着对方比自己小，看着比自己还老，这么大年纪伺候牛棚里好几头牛挣的工分才够自己吃，想想让人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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