啵崽问谢亦舒：“阿爸, 这章是不是不太对呀？”　　他还看见泥土里混杂着的粗砺而又尖锐的小石子了。

  谢亦舒下意识抱紧了身前的顾延之，怕自己真的会头从马背上摔出去。

  顾延之身体僵，有些迟疑地握住了谢亦舒的手腕, 单手勒紧缰绳, 低声呵道：“吁。”

  大悍血马放慢了速度, 四蹄儿踏着向前迈了几步, 停了下来。

  “大马怎么不跑了？”胖崽的声音在前头响起, 充满了疑惑，“父亲，我们已经到临天城了吗？”

  可他没有看到城门呀！

  谢亦舒也有些奇怪。他们脚下都是野草, 应该还处于小镇的外郊。

  顾兄是迷路了吗？谢亦舒抬起头去看顾延之，想问问怎么在这儿停下了，抬起头才注意到顾延之不知什么时候回过头, 正定定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在害怕？”顾延之轻声问。

  谢亦舒眨了眨眼睛。

  怎么可能！

  不过是骑匹混了血的大悍血马罢了。他虽然修为暂失，但也是修仙之人，怎么可能会害怕骑匹马。

  谢亦舒开口就想反驳，感觉到手腕上的热度，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还正抱紧人家的腰不撒手。

  谢·死要面子·亦舒脸颊腾得蹿成了绯红。

  他松开手, 镇定道：“还、还行。”

  谢亦舒在这方面和顾延之不同。

  顾延之的“还好”是“完全没问题”的意思, 而谢亦舒的“还好”可以理解成“点也不好”。

  啵崽耳朵竖, 翘着小短腿艰难地在马背上转过身来。他从顾延之怀里露出了小胖脸，有些不放心地问后边的谢亦舒：“阿爸真的不害怕吗？”

  他的“还好”就连啵崽都有些不相信。

  谢亦舒端着面子, 刚想强调“不害怕”，就见胖崽摇了摇头。

  虽然胖崽还小，但在这方面还是很不好糊弄的。他已经看出娘亲在撒谎了。

  这样不好。

  胖崽副“真拿娘亲没办法”的无奈样子, 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肥嘟嘟的小脸蛋上写满了不赞同，他昂着头对谢亦舒认真说：“阿爸要是害怕, 就得直接说出来，不可以藏在心里头。”

  非常认真，俨然是只严肃的小胖子了。

  谢亦舒看着胖崽小大人般的模样，有点想笑。但很快就又笑不出来了。

  小胖子眼里是实打实的担忧，是真的在担心他害怕却瞒着不说。

  “阿爸不说，啵崽和父亲都会很担心。”

  小胖崽毫不掩饰的关心无疑触及到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块地方。

  谢亦舒点头道：“好。”

  他伸手拽住了顾延之的衣带，停顿了下，耳朵尖有点红：“那、那就麻烦顾兄慢点了。”

  顾延之微微点头。

  缰绳抖，大悍血马咴咴两声，又迈开了蹄儿，小跑了起来。

  这次比先前缓了很多，马蹄哒哒哒哒，很有节奏，不算快。

  谢亦舒不用担心自己会被甩出去，头栽进泥土里。

  就是屁口股被颠得有点疼。

  谢亦舒：……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大悍血马放慢速度后，他的节奏就开始跟马反着来了。

  马背上升，他下降，屁口股跟马背撞在起，啪啪啪。

  这样下去，等他们到临天城，自己估计下了马都没法站着。

  谢亦舒权衡了下利弊，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伸手抱紧了顾延之的腰，带着股壮士扼腕的果决，闭眼道：“顾兄，我已经适应了，可以加快了。像刚刚那样快！”

  早死早超生，早到早结束。

  谢亦舒看透了。

  顾延之没立刻加快。他怕谢亦舒在逞强，没听他的。直到谢亦舒催促了两次，才夹了下马肚，加快了点速度。不过还是比不上先前。

  谢亦舒感觉了下，还是颠。

  “顾兄，再快点！”

  顾延之沉默了。

  从谢亦舒死死抱着自己腰的反应上看，他应该还是害怕的。那么害怕却还是个劲儿地叫自己加快速度……果然还是在逞强。

  顾延之想了想，踌躇了下，像哄小孩般地开口：“已经很快了，跟刚刚样快。”

  顿了顿，又补充了句：“再快，啵崽该害怕了。”

  啵崽耳朵竖，气嘟嘟地扭过头，刚想反驳说啵崽才不会怕，就看见娘亲搭在父亲腰上，已经怕到泛白的手指。

  啵崽：“……嗯！”

  父子俩脑回路致，啵崽也以为娘亲是在逞强。伸出小胖爪，握住娘亲的手，暗暗传递去力量，配合着父亲很虚弱道：“嗯，已经比刚刚快了，再快的话，啵崽会怕！”

  胡说！

  还是颠的！

  比刚刚慢！

  谢亦舒羞于说出实情，只能低声催顾延之：“再快点，啵崽不会怕的，再快点。”

  胖崽有些无奈，扶着马脖颈，回头去看顾延之，用眼神跟父亲交流：娘亲不乖，怎么办？

  顾延之摇了摇头。还能怎么办。

  他对谢亦舒道：“如果你过会儿又害怕，我们就再骑慢点。”感觉到后背被轻轻蹭了蹭，顾延之顿了下，夹马肚，让大悍血马像最开始那样撒蹄儿跑了起来。

  跟谢亦舒想的样，大悍血马飞奔的时候，颠簸感就没那么强烈了。

  谢亦舒紧紧抱住顾延之。只希望下秒临天城就能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很久没犯过这样的错误了。小胖崽偷偷捏了下手指，担心娘亲会觉得他调皮马虎，不是乖小孩。

  “对不起，阿爸。”小胖崽非常自责，“啵崽弄丢了午饭钱。”

  谢亦舒被啵崽郑重其事的道歉弄得愣，很快反应过来，蹲下身揉了揉啵崽的头发：“没事。”

  谁还没弄丢过东西呢。

  面对懊恼自责地快哭出来的小胖崽，谢亦舒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只是牵过小胖崽的手，提议道：“我们沿着过来的路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得到。”

  啵崽闻言把小脑袋垂得更低了。

  肯定找不到了。

  落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就算没被那个小哥哥拿走，肯定也被别的路人捡走了。

  谢亦舒也觉得多半找不回来了。

  他看着情绪更加低落的小胖崽，有些束手无措。凭小胖崽乖巧懂事的性子，他再安慰下去，小胖崽也只会更加自责。

  如果换作顾延之，他会怎么做？谢亦舒飞快地设想着。

  顾延之沉稳严谨，不苟言笑。虽然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小胖崽，但严格说来，还是个严父。

  啵崽犯错时，他很少会纵容他。他会让啵崽反思错误，避免以后再犯。不会溺爱，不会安慰，顶多是在啵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把小胖崽抱进怀里，拿帕子给他擦掉眼泪和鼻涕。

  擦完还要再教遍，男子汉大丈夫，轻易不能流眼泪。

  谢亦舒摇了摇头。

  太难了。

  面对小胖崽，他连板起脸都做不到。要模仿顾延之做个严父，太难了。

  要是顾延之现在在这儿就好了。

  可他不在，谢亦舒也只能继续按照自己的步调来：“如果最终没找到钱袋子也没关系。啵崽记住这次教训，以后不要再犯就可以了。”

  谢亦舒顿了顿，故意问啵崽：“啵崽以后不会再犯了吧？”

  啵崽连忙摇头，非常认真地保证：“不会再犯的。”

  “那就行了。”谢亦舒起身，拍了拍小胖崽的背，“拿出干劲来，我们回去找钱袋。”

  小胖崽稍微精神点了，但还是有些担心。他问谢亦舒：“要是找不回钱袋子怎么办？”

  谢亦舒顿住了。

  小胖崽没注意到阿爸的僵硬，他信赖谢亦舒，也就下意识觉得就算找不回钱袋，谢亦舒也会有其他办法的。总归不会让他俩饿着的。

  小胖崽对了对手指，看向谢亦舒的目光里带上了希冀：“阿爸出门带灵石了吗？”

  无诶。

  颗都无诶。

  谢亦舒下意识抬起头去找阿奕。

  阿奕别过头，避过夫人投来的视线。

  像他这种修为的人，天不吃饭也没问题的。

  这次下山主要是远远地保护夫人和小少爷，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阿奕也就没带着灵石出门。

  之前兜里那几块，也随手给了那个无家可归的小孩。

  阿奕低下头，摸出符纸，向主上发去了求助的信号。

  加了密的符纸在沈奕指尖闪而过，沈奕拍了拍手，希望主上能尽快带着灵石过来，替夫人和小少爷解决燃眉之急。

  廖云峰上，顾延之看着写着“小少爷弄丢了钱袋”的符纸，抬手揉了揉额角。

  他早晨给了啵崽足够多的灵石，之后就光顾着偷偷往谢亦舒身上藏各种定位、保护用的符纸了，忘了再给谢亦舒准备些，以备他们不时之需了。

  是他没考虑周全。

  顾延之对着空气叫了声：“沈付。”

  “属下在。”

  他抛了个钱袋子过去：“把这个给夫人送去。”

  “……是！”

  沈付小心翼翼收起钱袋，退出书房，朝下山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