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作者:喃喃果      更新:2023-08-21 11:31      字数:3724
  有了最开始仆僮的告状,另外十几个人也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这件事的根由。

  “这人莫名其妙的,抱着荆条就说要给您负荆请罪。”

  “骠骑将军府的门前,岂是他能随意撒野的地方?门房就把我们叫来,又把他拦了下来。”“谁知他一点儿不肯,非要待着不肯离开。还说大门口非是军侯的地盘,说我们无权阻挠他。”太医令官秩六百石,也是个不小的官了。然而骠骑将军府的家下人们提起他时却毫不留情面。

  俗话说得好,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些人自恃主人家的身份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他们认为,是太医令意图闹事,不尊重军侯和江女医在先,由不得他们不客气!

  讲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有女婢开口讽刺道: “说是要给女医您负荆请罪,可实际上呢,也只是抱着个荆条就敷衍了事,怎能算得上诚心?&34;

  被一个下人直言讽刺,太医令脸上顿时清白交加。却苦于无法反驳,憋得他青筋都绽了出来江陵月循声一瞧,还真是。

  太医令身上的官服穿得齐齐整整,腰间还悬着一根玉带,箍住略有些发福的身材。而那根荆条呢,没被他背在背上,而是紧紧握在手中。旁人稍一不留神就会忽略了去。

  再细细看去,什么荆条?分明是一根光溜溜的细树枝子。

  这也叫负荆请罪?

  也太过形式主义了吧?

  而且,非要上门道歉这一举动也很迷。她本来没打算找太医署麻烦什么的,他这么一闹,反而把矛盾摆在了明面上。

  江陵月看向太医令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了起来——到时候他上门负荆请罪的消息一传出去,谁还会在意荆条是真是假?

  她摇摇头道: “你且离开罢,你也没义务配合我招医士。既然没有对不起我什么,也不需要上门跟我道歉。&34;

  先生已经招完了,太医令道不道歉又有什么用呢?

  出口恶气?精神胜利?

  江陵月心底摇头——她还没那么无聊。

  太医令闻言狠狠咬牙,片刻后又换上一副唯唯的笑脸: “该道歉,下官做错了事,该对道歉的。&34;

  江陵月挑了挑眉梢: “这么不情愿,难道有人逼你来的?”

  她感觉这人明明也不服气得

  很,但又不得不对她服个软,仿佛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似的,故而才有了这个猜测。

  太医令浑身一僵,竟是一副被说中了的表情。

  江陵月: &34;……是谁逼你来的?&34;

  太医令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是太常。”

  今日他明明在太医署待得好好的,就被突然出现的太常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一顿,让他在下属眼前失尽了颜面。

  太常骂到最后,才图穷匕见,状似不经意地提及了“医校” “江女医”之类的字眼。同时还暗示他,让他务必来给江陵月道歉。若不然,不仅是他,连自己这个上司的位置都要挪一挪了。

  太医令平生最看重权位,听后立刻骇然不已。只是他心中并不服气, “负荆请罪”时免不了带出了一两分,才被江陵月识破了去。

  江陵月听得一怔,旋即恍然大悟。太常啊,九卿之一,也是太医令的顶头上司。

  九卿是外朝的高官,消息自然灵通不已。估计是听说她面试过程中被刘彻急召,心中担心她得刘彻重用后清算自己,才会让太医令前来对她致歉,也算是隐晦地撇开关系。

  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江陵月皱了下眉,态度还是没变: “你走吧,不需要跟我道歉,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太医令却不同意了。

  他捏住江陵月的裙角: “今日在下负荆请罪一事,附近已经有不少人看到。女医若不接受的话,怕是有碍于名声。&34;

  江陵月气笑了: “你在道德绑架我?”

  跪在骠骑将军府大门口,口口声声要负荆请罪。原来是生怕别人看不到,生怕舆论不能绑架她啊。

  她之前就想到了这一层,只是没点透。

  没想到这人没脸没皮,竟然好意思直接开口威胁她。

  江陵月立刻往后退了一步,退回了仆婢们保护的范围。双手狠狠地提了提裙子,把裙角从太医令手中拖拽而出: “那你就跪着负荆请罪吧,看看到时候事情闹大了,陛下他信你还是信我!”

  与此同时,她在心中看到:猪猪陛下,先借你一用!刘彻果然好用,太医令面目竟扭曲了一下。

  显然江陵月的做法出乎了他的意料,又让他无法反驳。但他犹不服气: “除了陛下,还有长安的

  舆论,女医就一点儿也不在乎?&34;

  &34;不在乎。&34;

  她都已经被长安人民传成神婆了,身上还背负着离奇的百合绯闻。名声再差还能差到哪儿去?江陵月望了一眼仆婢们: “咱们都回府上去吧,别理他了。不管他做什么都别理。”

  和这种人白费口舌毫无必要,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敬诺。”

  说完,她就再不理太医令的呼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女医,您且别气了,为那种人生气实在不值当。”婢女温顺地抚着江陵月的背脊,安抚她道。显然,她也听说了门口的闹剧。

  江陵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没有啊,我不是在想那个人……我是在想别的事情啦。”婢女颔首,便闭口不言。

  孰料,江陵月却主动问起她来: “阿瑶,如果我住不在这儿了,你愿不愿意跟我走?身契的话,我会想办法和军侯商量把你们买下的。不止是你,还有院子里其他人。&34;

  名为阿瑶的婢女愕然良久: &34;您……是不打算住在府上了么?&34;

  江陵月: “嗯。”

  这并非突然萌生的想法,相反,她早就跟霍去病提过。但那是河西之战前,霍去病说等他战胜之后再详谈。

  结果他大胜归来没主动提,她也被一堆事情绊住了脚步。直到今日拒绝了霍去病后,她才突然想起来这件事。

  现在再住在骠骑将军府,已经不合适。

  她有了经济基础、也有了合法身份,早就不是当初身无分文、被迫寄人篱下的处境。

  再说,医校建起来之后,她也免不了见各种各样的人。再住在这儿,天天人来人往的,对霍去病就是一种打扰。

  现在医校还没建成。

  她就琢磨着,要不找个地方搬出去?

  霍去病那儿不用多说,他是聪明人,肯定能理解自己的意思。最让江陵月挂心的反而是她院子里的婢女们。

  她们各个貌美,性子温柔,对她多有照顾。

  江陵月既然想到了搬家,就也想着要不把她们都带走?顺便放掉她们的奴契?她总觉得,这么好的女孩不该被奴籍限制了身份。所以她才会问: &34;你愿意同我一

  起搬走吗?&34;阿瑶咬了下嘴唇: “奴……不知道。”

  她回答完就自知失言,有些害怕地看向江陵月。贵人问话,她怎么能拒绝呢?

  谁料江陵月理解地点了点头: “那你考虑一下吧,跟院子里其他人也说一说。若是不愿意的话,就当我没说过这句话。不用记挂在心上。”

  毕竟骠骑将军府的奴婢,待遇前景什么的也很好的。她们不愿意离开也能理解。至于放掉身契的事情,她还没跟霍去病提呢,也不好给人画饼。

  阿瑶顿时感动得眼泪汪汪: “是。”

  毕竟这个年代会顾忌区区奴婢想法的人,千万中挑不出一个。

  江陵月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跟随这样的温柔美丽的主人的话,她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差吧?阿瑶的心又动摇了三分。

  江陵月却没有管她怎么想,倚着榻继续琢磨起了另一件事——硝石制冰,硝石在这个时代有么?名字叫什么来着?

  她刚有了点头绪,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时,又有婢女匆匆前来禀报: &34;女医,有人拜访于您?&34;“是谁啊?”江陵月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从床上直起身子。

  便闻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遥遥传来: “妹妹数日不见,竟然连阿兄都要忘记了么?”

  呃……江充……

  私密马赛,她还真忘了。

  江陵月从回长安后就马不停蹄地忙了起来,竟然都没和这个名义上的兄长见上哪怕一面。

  她甚至不知道江充是怎么在长安住下的。即使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塑料兄妹,好像也有些塑料过头了吧?

  江陵月感觉有点尴尬,看向江充的眼神莫名有些躲闪。

  江充心细如发,自然察觉了出来。

  但他只是笑了笑,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做文章,而是对她嘘寒问暖了好一阵子。这让江陵月没那么尴尬的同时,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

  她身子抖了一抖,忍不住想道:看看人家,经营关系可真是用心啊。估计是猜出自己把这个哥哥给忘了,所以主动找上门来。

  即使江充做下过不少恶事,但就经营人脉的用心程度,就能看出他能扶摇直上,绝不是偶然。但江陵月是开门见山的性子: “阿兄今日找我有什么事?

  ”

  江充神色微妙地一顿: &34;不过是看妹妹你在骠骑将军府上过得如何?见你过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江陵月皱眉道: “到底是什么事?”

  这奇奇怪怪的语气,真没事儿就见鬼了。

  江充见她执着要问,压低了声音道: &34;不过是想来问问你,冠军侯他什么时候给你一个名分?&34;

  江陵月:???

  是她听不懂中国话了吗?

  她怎么理解不了江充在说些什么啊。

  江充却误解了她的表情,又安慰道: “不过你日子过得惬意,阿兄也就放心了。名分什么的可以等合适的机会再求,关键是要看冠军侯他对你好不好。&34;

  &34;不是,你——&34;

  江陵月很是抓狂,刚想跟他解释清楚。却在看清江充身后的人,神情一瞬间出现了空白。霍去病静静地负手而立,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