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暮！！”一头利落短发的青年挥刀砍翻拦在身前的白骨，大跨步往回狂奔。

  韧心使用的是一振同样漆黑的太刀，挥舞起来时如同日食一般让人心悸……但他的用刀习惯和下意识护持在自己刀剑身后的动作都说明他的打法更接近守护而非进攻。

  以稳定的护持而在资深审神者中著名的甲0368号本丸的审神者此刻以一往无前的破势一路挥刀暴冲，拦在他身前的全部被碾碎，敢于伸刀的……他放弃了防守，尽可能发挥出自己最大的机动性往回冲锋。

  崩断的太刀划过他的脸颊，血线射出，他反手接住被五虎退投掷的新刀继续劈砍前行，虎口的位置被仓促接刀的动作割裂，血液涌出。

  但握刀的手仍然紧攥，他只剩下手中的刀。

  以保护自己辜负过的少女。

  比他反应更快的是红发的夭婳，她毫不犹豫丢弃了自己手中的大太刀转而从大腿两侧抽出两把短刀，踏在敌人头顶极速前行。今剑跟上了她的脚步帮助自己的主人挥刀斩除阻碍，而他也不能及时回防住的敌人则被女孩手中短刀斩断落地化为尘土。

  她如同一道红色的闪电一般穿越整个战场，眼神坚毅而表情却慌张，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小暮！小暮！”

  因为逐渐靠近的缘故她的心率也逐渐加快起来，妩媚的脸上出现充血的潮红，呼吸急促但脚下每一步都踩得坚定而毫无怀疑。

  结界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她深红的眼眸如含泪凝涕，“小暮！坚持住……我——”

  我会来救你。

  这一次我一定会来救你！

  再等我半分钟，十秒，八秒——

  “主人！”萤丸下意识回望高崖，附近的敌人变得躁动起来……从撤退转为进攻，而它们的目的似乎并不是杀死他们，而是留下他们。

  为它们的主将争取某种机会。

  “瞅啥？接着削它们！”身高超过一米九的壮汉提刀怒吼，清扫出一片空地杀向鹿鸣的方向，“你们动作快！我来开道！”

  萤丸闭上了嘴，只是也变换了目标，转而往回程必经的路径杀去。

  不知道该不该感谢他们这一队的机动不高，此刻竟然是离回去最近的一支队伍……但同样，他们没法赶在结界破碎之前救下晓暮，只能尽可能为战友清扫出干净路线。

  趴在结界上的怪物用眼窝位置的散发着微光的“双眼”紧紧盯住软倒在下方仿佛无知无觉的少女，嘴里发出喜悦的“嘶嘶”叫声，舌头舔走一张符咒咀嚼发出如同金石碰撞的响声。

  符咒发出剧烈的爆炸声，它只是歪了歪头伸出长舌卷走空气中突然浓郁的灵力然后发出无声的喟叹。

  很好吃，很好吃！逃跑的美味猎物！终于又被它抓到了！好吃！！

  爪中骨剑下落，伴随着符咒爆破的巨响和细微的玻璃开裂声，结界化为碎片崩落，丑陋而高大的怪物落在少女身前贪婪地打量自己的猎物。

  真香啊。

  这种完全由异化和刻意的引导催生而产生的怪物其实并没有消化血肉的能力，它的腹部位置是紧贴脊骨的黑色皮肤，闪烁金属的光泽。

  但身躯中蕴含强大灵力的审神者本身就对它们有极大的吸引力。

  山姥切长义跪在地上了，他紧闭双眼摸索因为自己摔倒而脱手的打刀，单手撑住地面一点一点往前挪动。

  就算爬……

  就算跪下……

  他也要……到她身边！！

  咚咚咚咚咚！

  心跳声愈发急促，它的胸骨是完全被折断的形态，断口光滑如同斩切，顺着创口暴露在外的巨大心脏因为其主人欢欣鼓舞的心情跳动得愈发急促。

  无关胖瘦美丑亦或者年轻衰老，也不会挑剔口感和滋味如何……它们永远不会拒绝撕裂品尝优质的审神者的身体，就像棕熊无法拒绝香甜的蜂蜜。

  它们天生就是为了寻找属于自己的蜂蜜而被投放到战场上的。

  怪物伸出纤长的舌头摸索着舔舐少女露出的手腕，跟着细微的脉搏搜寻最甜美的位置。带有腐蚀性的涎液滴落在软垫上散发出难闻的羊毛被烧焦的气味，带着滋滋的响声。

  这样珍贵的猎物要好好品尝，一口吞下去可完全不足以满足它追寻许久带来的怨愤。

  被它接触到的位置化为一片漆黑，白皙的肌肤像焚烧许久的焦炭一般深深凹陷下去。

  山姥切长义再次摔倒下去，这次很久都没有爬起来。

  他手中的打刀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仿佛轻轻一个弹指就会破碎为上千片碎片。

  咚咚咚咚咚……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心脏以踢踏舞的节奏跳动，当这首曲子到达最高点时也宣告他生命的结束。

  ……很遗憾。

  山姥切长义心想，努力动了动手臂反馈到身体上只有手指轻轻勾到指尖细软的绿草。

  看不见，听不见，甚至连感官都在逐渐消失……他还是没能完成主上的托付。

  夭婳踩着日本号挥舞的长枪跃起，暗红的长发飞舞在空中如同战旗……她眼睁睁看着高大的怪物俯下身触碰双眼闭合肌肤苍白的少女。

  张了张嘴，她发现自己已经失声……但她仍然毫不犹豫掷出手中的短刀，中途被重新恢复运转的结界拦下，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如同此刻的心情。

  怪物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它发出欢快的嘶吼声伸出骨质的纤细指爪。

  触手可及。

  任何人都无法阻止它饱餐一顿……这是它期待已久的美味餐点！

  夭婳发出无声的恸哭，红的眼眸燃起火焰像被激怒的雌狮子，面对鬣狗无法保护自己的独子而哀哭。

  今剑倾身握刀冲向结界的方向，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没有闭眼只是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见证战友的落幕也是战场上的必修课之一，一线战场的高级指挥官们会严苛地在面对无法挽回的伤亡时要求他们睁大眼睛看着。

  看好！因为你们的无能，因为你们的失职——

  有一个活生生的不久前还在对你微笑和守护你身后的战友将会惨烈死去。

  也是我的失职。指挥官闭上眼脸颊落下清泪，又强迫自己睁开眼声音嘶哑，去杀了它们，为我们的友人报仇。

  而今剑此刻的奋不顾身也不是为了救回晓暮，他救不了她。

  久经战事的短刀比谁都清楚这最后的一百米距离够不够那个怪物把她吞进肚子里，他只是想抢走哪怕一部分……一部分可以开墓立碑的尸身。

  在日本的传说里，被妖怪整个吞吃掉的人类将永世不得超生。

  他希望能挽回最少一点点，哪怕是残魂……只要还有往生的机会，也算是一点安慰。

  ……自我安慰。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少女睁开了眼。

  她的双眸也是红色，与夭婳不同的是分外明艳而绚烂，因为晓暮一直低眉顺眼的模样加上刻意的掩藏，几乎没人注意到她有这样一双明媚的眼睛。

  如同八月正午的阳光，让人心中全部的阴暗面在这样的目光下无所遁藏。

  夭婳跪在地上发出凄切的哀呼，“小暮……”

  你睡着，睡着好不好？

  这样就不会痛了，只是一瞬间就结束了这悲伤的一生……这样就不会做噩梦了，三途川没有姐姐和家人的陪伴帮你排解孤独。

  她一开始希冀少女醒着，就可以召唤出刀剑帮自己抵御伤害支撑到她回援。

  而现在夭婳希望她沉睡着，昏迷过去也好……这样被吃掉的时候就感觉不到痛苦。

  是她最卑微的祈求，作为竹取小暮孪生姐姐的祈求。

  请你安稳地沉睡不要醒来，不要面对，不要痛苦。

  少女直视着怪物干枯的面孔和它裂开的口器，像感觉不到手腕上如同灼烧的痛楚，反而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你来啦。”如同与旧友的久别重逢。

  她另一只手从繁复重叠的裙摆下伸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支大口径的银白色手｜枪，抵住它的胸口。

  500转轮手｜枪的复原版本，在时之政府战备部的改进下加大了其爆发性能与子弹的杀伤力，在上个世纪被誉为世界上威力最大的手｜枪。

  竹取小暮握着枪柄扣动扳机对着怪物暴露在外的心脏射击，巨大的后坐力让她身躯后仰过去……精细铭刻了符文的子弹在它胸腔中炸成狂乱的灵力引发更多细小的爆炸。

  一连五发子弹全部被送进了它的心脏位置，肌体的碎片从怪物的背脊处爆出。最后一发子弹穿胸而过击打在结界上，金色光幕摇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响声。

  少女纤细苍白的手指仍然紧扣扳机，靠近枪膛位置的皮肉被烫得通红甚至泛白散发出类似古早烤肉的气味……她松开手任由打空子弹的枪支坠落在软垫上发出闷响，就着躺倒的姿势拖过一直放在身边的银白色手提箱打开第二层——

  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与这个被刀剑与符咒支配的冷兵器战场格格不入的现代化武器，全都填充满了弹药泛着灵能的微光。

  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她用局部化为焦炭色的手掌握住怪物完全骨质结构显得格外纤细的手腕将它拉得靠近自己，不断抽出里面的武器对它开火，打空了就随手丢弃再换一支……

  此刻那双明艳潋滟的红眸中带着几乎忘记在所有人记忆中的热忱，兴奋到极致的同时带着疯狂。

  “平野，前田，药研……”竹取小暮声音平静笑容却疯癫，“还有我的一条腿和一只眼睛……”

  少女凝视着从胸腔炸开的位置逐渐风化为飞灰的怪物眸光潋滟如脉脉含情，丢弃了最后一支子弹告罄的枪支转而摸进自己的衣袖。

  只有一只手能动的情况下显得动作笨拙而缓慢，但她从容不迫甚至迫不及待地从贴身的襦绊小袖中抽出一振从中折断的短刀插进怪物左边的眼眶。

  一振完全折断毫无灵气的药研藤四郎。

  手腕拧转，虚弱病态的神色完全褪去，她手握刀剑表情矜傲高贵如同御驾亲征的皇帝。

  “用你的命还给我。”

  把我失去的一切，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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