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霓湘之世十三
作者:山野行月      更新:2023-07-19 04:15      字数:10146
  弥裳冷了许久才听清司黎的话。

  &34;…什么?&34;

  司黎再次重复: “宣霓湘没死。”

  没死?弥裳看向自己的怀里,宣霓湘依旧紧闭着眼,眉眼温和平静,面色苍白如雪。

  当年她在乱葬岗里刨出了她,彼时的她颤抖着手探过她的气息,明明是一副断气的模样,怎么会没死?

  两百年了,她每月都会来看她,可宣霓湘从未醒来过。

  怎么可能没死?

  如果没死,那她抱着的这个人……拼命想要复活的人,又会是谁呢?

  弥裳喉口仿佛被什么哽住,堵的她几乎说不出话,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司黎看了看宣霓湘,又看了看弥裳,&34;你怀里的人确实是宣霓湘不假,但宣霓湘没死,她一直活着。&34;

  &34;…你说什么?&34;

  弥裳只觉得荒谬。

  司黎的话回荡在寂静的冰室之中,时间仿佛静了几秒,弥裳什么都听不清。

  直到一声闷响回荡。

  弥裳恍若回过神来,朝着声音看去。

  容九阙从冰室之外揪出来一个人,那人身姿瘦削,骨瘦如柴,紧闭着眼不知生死的模样。是那名老者。

  司黎道:“弥裳,这是宣霓湘的孩子吧。”弥裳的眸底有一瞬间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怨念。

  瞧见她这般模样,司黎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自顾自接着说: “他明明是个普通人,却活了两百多岁,是你一直在为他渡生气吧。”&34;宣霓湘当年难产,但生下了这个孩子,我说的对吗?&34;

  弥裳笑出了声,看着地上昏迷的那老者一滴滴落着泪: “他们都能活,死的只有宣姐姐一个人,可是凭什么呢?&34;

  眸底的魔纹越发明显,连带着眼尾也沾染上诡谲, &34;我去了许家,杀了那狗男人和他的那群小妾,我一刀刀将那些人活刮了,本来这个孩子也应当去死的。&34;

  “可是司黎。”弥裳抬起眼看向她,与她直直对视, &34;一切灾难的源头都是他,许家是为了这个孩子才去接近宣姐姐,宣姐姐是因为生他才难产的,他

  是那贱人的孩子,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易便死了呢?&34;

  &34;还魂阵……应当有他的献祭啊……为自己的阿娘而死,也算这辈子值了,你说对吗?&34;司黎抿唇并未应声,弥裳依旧在笑着,但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

  她的执念太深,已然疯魔。她算计了所有人,甚至连宣霓湘的孩子都算了进去。

  吊着他的命,让他成为自己阿娘复活中的一环。可一个人生来又有何错呢?

  “弥裳……宣霓湘醒来后,你当真以为她接受得了吗?”

  弥裳的笑意瞬间收起,她依旧在垂死挣扎: “你莫要以为我便会相信,两百多年了,若是宣姐姐没死,我怎会察觉不出!&34;

  晏行寂走上前来,容九阙紧随其后。

  随后他看了一眼弥裳怀里的宣霓湘, &34;宣霓湘的神魂尚全,被灵力压制在体内,本就是假死,得了你的妖丹后获得长生,身体也未曾衰老。&34;

  &34;你以为是你的妖丹留住了她的神魂,可她的神魂始终在体内,被一道灵力压制着。&34;

  弥裳第一反应是荒诞,摇着头不断呢喃着: &34;不可能,你骗我,不可能的!&34;

  当年是她亲自将宣霓湘从乱葬岗拖回来的,她亲自探查的,她早就断气了。

  所以她剖出了自己的妖丹留住了她的神魂。

  晏行寂却再次重复: “弥裳,她就是没死,你当年只是元婴期,如何以为自己的妖丹便能留住人的神魂?&34;

  容九阙也走上前来,仔细瞧了一眼弥裳怀里的宣霓湘后皱着眉头点头: “我们九尾狐一族的嗅觉极为灵敏,死人身上都会有种腐朽的味道,她身上并没有。&34;

  他与弥裳一样都只是大乘期,看不出宣霓湘的神魂还在体内。

  这是晏行寂看出来的。

  司黎回首看了一眼在她身后的青年,他眉眼清隽,察觉到司黎的目光后与她对视,眉目间的冷意一瞬间如冰雪消融,快的令人乍舌。

  方才她与弥裳对峙之时晏行寂便传音给她,告知她宣霓湘的神魂还在体内,一股莫名强大的力量将她的神魂死死压制在体内。

  即使司黎也觉得荒谬她从未听说过,神魂也能被压制,

  一个在外人面前死了两百年的人,实际上根本没有死。

  这闻所未闻。

  但她就是没由来地相信晏行寂的话。他不会骗她。

  而现在,司黎沉默着从晏行寂身上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弥裳。&34;弥裳,你以为谁有本事……能压制住宣霓湘的神魂不被你发现?&34;

  谁?

  弥裳蓦地想到了一个人。

  她是大乘修士,并且是大乘中期,这世间比她强的能有几个。

  比如晏行寂……

  比如……

  弥裳美目忽地瞪大,抱着宣霓湘的手在颤抖。&34;是他……&34;

  司黎连忙压低声音问: “谁?”

  弥裳低声喃喃: “我不知道他是谁,他很少出现在魔域,连对我们下命令也只是借助传音……”

  &34;那魔主呢,他不管吗?&34;“魔主……魔主对他言听计从……”

  &34;那你呢?&34;司黎凑近弥裳, “弥裳,你为何要听他的话?”

  她目光太过直白,像是能穿透她看到她真实的想法一般,弥裳蓦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连忙抿紧了唇。

  司黎趁热打铁: “弥裳,你到如今还要瞒着吗?”

  她看了看她怀里的宣霓湘, “还魂阵现在已经碎了,你为何会以为是我们在欺骗你?宣霓湘没死,我以性命发誓,她没死。&34;

  “无论如何你现在能依赖的只有我们,可我们总得知道那人的身份,才能帮助宣霓湘的神魂得以解脱,这世上……如今只有晏行寂可以做到,只有他可以让她活。&34;

  弥裳暗淡红润的眼眶陡然一亮,似是干旱中攀爬行走的人久逢甘露一般, &34;你当真可以让宣姐姐活过来?&34;

  开口的却是晏行寂, “我能,若你告知我们那人的身份。”

  弥裳看向他,晏行寂长身玉立,宛如谪仙的面上全无表情,一派冷漠疏离。

  以往的弥裳最是不喜他们名门正派这些伪善的人,其中最厌恶的便是晏行寂这等动不动去魔域厮杀发疯之人。

  但如今

  弥裳抱紧宣霓湘,喃喃道: “

  两百多年前我去了乱葬岗找到宣姐姐,当时我亲自探查过她已经没了气息,我绝望无助之时,他出现了。&34;

  那时的乱葬岗下起了大雨,雨水冲刷了那些尸骸,满地的污泥。

  她从一张草席中翻出了宣霓湘,那时的宣霓湘面色惨白,她察觉到她已经没有脉搏了,绝望地抱着她痛哭,满心的仇恨促使弥裳的灵力溃散四溢。

  这时那人从身后出现,弥裳听见他冰冷的声音: “我可以救她,只要你听我的话。”那人是个……渡劫。

  弥裳被他的威压几乎压碎脊背,却还是小心翼翼搂紧怀中的宣霓湘,抬起眼倔强地看着他。

  “我凭什么信你?”

  &34;你只能信我。&34;

  弥裳与他对峙许久,看了眼怀中的宣霓湘,晶莹的泪珠滴落。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始终未曾回答。

  她沉默许久,在漫天的大雨中,颤抖着声音轻声开口: &34;……好。&34;他是渡劫,她愿意殊死一搏,信他一回。

  弥裳抬起眼,放下宣霓湘朝那人跪下,一生骄傲从未下过跪的她卑微匍匐在地——“求您救她,上刀山下火海,弥裳任您差遣。”&34;愿为您效劳,誓死不悔。&34;

  瓢泼的大雨下,冰冷骇人的声音传来: &34;挖出你的妖丹喂给她,我会帮助你留住她的神魂。&34;“我会帮助你布下还魂阵,等到神器取来,助她复生。”

  &34;而我要你,破心转道,入魔,为我效劳终生。&34;

  于是弥裳按照他的指挥亲手挖出了自己的妖丹,毁了自己的妖身,破心转道改修魔道,用百年成为当世的大乘,魔域的四大护法之一。

  冰室之中,弥裳怔愣地看着自己怀中紧闭着眼的宣霓湘。她的眼泪一颗颗落下。

  亲口将这些事叙述出来,那些埋在暗处的线也渐渐清晰。

  “我随他回魔域后,他让我修行那些魔道……将我丢去了无涯海历练百年……逼我在百年内步入大乘……&34;

  司黎细声道: “弥裳,海棠花妖稀少,你的根骨是天下难得一见的,他想要你为他效力,要你摒弃妖身去修魔道,你现在……可想明白了?&34;

  &34;可……可我当年……明明看到宣姐

  姐没了气息……&34;

  司黎无奈叹气: “她只是因为生产室息呈现出假死的状态,你也是修行的,难道仅凭气息便断定一个人死了?&34;

  真正的死,是看神魂。气息和脉搏根本算不上什么。

  弥裳的手都在颤抖。

  当年她那般惊慌失措,看到宣霓湘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时魂魄都要吓没了,绝望地抱着她痛哭。后来那人出现,她一颗心都被他牵制住,见在他的帮助下宣霓湘的脸色确实好转后便一心为他效忠,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她一直以为只要听他的话,他便会为她救下宣姐姐。

  明明他帮助她布下还魂阵,明明他借给她祭魂尸,明明他说只要她取来沧溟镜,他便用阵法和神器救下宣霓湘。

  司黎接着说:“宣霓湘根本没死,当年那人用灵力封住了宣霓湘的神魂不让她醒来,有你的妖丹在,宣霓湘才得以维持这副‘尸骸不腐’的假象,这都是假的,他从来没有想要救宣霓湘。&34;

  “弥裳,他要的只是沧溟镜,要的只是你成为魔域四大护法为他效力,你看到的宣霓湘神魂尚全,那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死,这与那人毫无关系,他对你没有丝毫恩情,只有欺骗与算计。&34;

  一切都是欺骗和阴谋,根本没有什么复生。

  弥裳呆呆看着怀里的人,像是被夺取了神魂一般,目光飘渺不知该落在哪里。

  不知多久后,弥裳开了口,声音却干涩喑哑的像是许久未曾说话一般。&34;司黎,我不知他是谁,他修为很高,知道你没有心,知道你有沧溟镜,知道当年你没有死。&34;

  “庆儿……就是宋瑶,便是他派去监视你的,我们也是派去抓你的,后来在景宁城外我与另外两大护法和祭魂尸埋伏你,目的只是将你引去霓湘楼。&34;

  所以那老者埋伏在崖底,故意露出青霄剑宗弟子的玉牌,这样便能顺理成章将司黎和晏行寂引去霓湘楼。

  弥裳接着道: “你们青霄剑宗的弟子是被我们引去霓湘楼的,在抓他们的时候或许被那女富商看到了,在大堂竞价那晚,我便杀了她。&34;

  “而欺骗我的那人说只要我在月食当晚将你抓来这里,其余的事情他会处理。”

  司黎敏锐觉察到不对劲。

  /下一瞬,她看到弥裳抬起眼,一字一句道: “司黎,他来了。”

  冰室外陡然一阵巨响,像是被雷劫劈下,整个冰室在摇晃,连带着地面都好似在震动。

  司黎能感知到胸前内血气翻涌,一股莫名强大的威压死死压在她的脊背上,比之当初在十二时方盘那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一息功夫,威压消失,淡蓝的灵力笼罩住她,清淡的冷香扑鼻而来。晏行寂布下结界,将青霄剑宗的弟子、司黎与弥裳几人一起圈进去。

  结界刚布下的一刹那,整个冰室被夷为平地。

  漫天的冰碴纷飞,晏行寂与容九阙两人长身玉立在一片纷乱之中,乌发被扬起,在狂风中飞舞弥裳只是抱着宣霓湘,眸光冷然看着那傲然立在虚空之中的人,以及他身后的刑渊和罗喉。弥裳说: “司黎,就是他,他叫魁羌。”

  司黎顺着弥裳的目光看去,魔将身前立着的那人,一身黑袍长及脚踝,将整个身躯包裹严实不露出一点,兜帽遮住大半张脸,其下……带着半张面具,只露出苍白瘦削的下颌。

  也是庆儿说的那个戴面具的人。在背后一直图谋她体内沧溟镜的人。

  魁羌。

  魁羌的目光越过晏行寂和容九阙,反而轻飘飘地看向司黎,暗红的眸子泛着血腥的杀意,瞳色冷得可怕,戾气在眸底翻涌。

  随后,他勾起了唇。

  冰冷空旷的声音在漫天黑夜中显露:“司黎,今夜死在这里吧。”

  司黎还未有所反应,不远处立着的两人面色齐齐一沉。晏行寂紧抿着唇,清隽的面上明明没有丝毫表情,原先清冷的气质却陡然间变得阴沉诡谲。

  而曾经好脾气的容九阙脸色也沉了下来,因着危机和情绪的起伏,一双琉璃色的浅瞳变为兽瞳,氤氲着浓浓危险。

  &34;做梦!&34;

  青年与少年齐齐开口,随后两道身影快如闪电,直直朝虚空冲去。魁羌与晏行寂厮打在一起,罗喉与刑渊则拦住容九阙。

  司黎往虚空看去,只见那白影与黑影快出了残影,两人周围的灵力不时炸开,强大的威压令在结界内的司黎不由得怔愣。

  魁羌……竟能与晏行寂打成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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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是本以晏行寂为男主的书,在这个阶段没有人可以比他更强,甚至渡劫都只有晏行寂一人,在晏行寂未曾飞升之时,所有人都不可能突破大乘后期。

  而原书中根本没有魁羌这个人。如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连魔主都对其言听计从的人,甚至修为堪比晏行寂。

  他知道一切,比她自己都知道的多。司黎眉心忍不住紧蹙,可下一瞬一声重响唤回了她的意识。

  她循着声响看过去,之间一抹蓝影被从虚空之中狠狠击落在地,砸在地上荡起一阵烟尘。

  可那蓝衣少年迅速从地上起身,便又再一次朝虚空中的罗喉与刑渊两人冲去。

  司黎下意识要抬脚,容九阙也只是大乘初期,对上罗喉与刑渊两个大乘期必然讨不了好处。

  她在将要迈出结界之时回首看了一眼弥裳,她面色苍白如雪,原先的魔纹已经渐渐褪去,始终冷着眼看着正与晏行寂厮打的魁羌。

  司黎沉默一瞬,留下一句: &34;照顾好宣霓湘。&34;

  随后少女飞身迈出结界,朝正与罗喉刑渊纠缠在一起的容九阙而去。

  &34;阿黎,你出来作甚,回去!&34;瞧见司黎来之后,容九阙连忙冲她大喊,少年方还淡然的面上浮现焦急。

  司黎并未理会他,在罗喉趁容九阙不备要偷袭之时召出卷星与他斯打在一起。

  “阿阙,专心迎战。”否则今日他们都要死在这里。

  瞧见少女冷着脸迎战罗喉不再看他,容九阙微抿唇瓣,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而那方正与魁羌作战的晏行寂瞧见司黎后手上的动作一顿。

  少女利落地挽出一个个剑花,眉眼沉着安静,即使对上比自己高上一整个阶级的罗喉也不遑多让,纤细的身影在罗喉的大刀下灵活地躲闪着。

  晏行寂看了一瞬,在魁羌朝他打来之时收回了视线。他的阿黎,从不需要躲在他身后。

  晏行寂手执敛镜,磅礴的剑意朝魁羌劈斩而去。

  魁羌一边迎战,森然的声音传来: “晏行寂,你是渡渊剑尊又如何,你杀不了我。”

  晏行寂只沉默着不回答,剑光一次次劈斩过去,白袍上被魁羌的气势割裂出道道血恨,冷白的脸上也浮现出血痕,往日整洁的玉冠此刻有些歪扭,及腰的长

  发凌乱。

  而魁羌也好不到哪里去。

  晏行寂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面对他的杀招丝毫不退让,只阴沉着眸子一心想要取他的命,敛镜一次次自他身上划过,不多时便已遍体鳞伤,殷红的血珠顺着滴落。

  在晏行寂又一次狠狠刺中他之时,魁羌眼底血红,死死握住晏行寂的剑身, “晏行寂,你要与我一起死吗?&34;

  晏行寂面色不改,渡劫的威压不断加注到剑身,唇角勾勒出嘲讽的笑意: “你错了,我不会与你一起死。&34;

  &34;死的只有你,一只无名的杂碎也敢图谋阿黎?&34;

  魁羌的眸底彻底阴沉,周身的气势大涨。“那今日便看看……我们谁先死在这里!”

  他必须要把晏行寂先弄死,有这厮在,他永远都动不了司黎分毫,永远都取不来沧溟镜。

  两人再次厮打在一起,战况的激烈让司黎这方也不由得受到些波及,几人面色都隐隐苍白起来。司黎如今也只是化神中期,灵力并不是用之不尽,在与罗喉不知纠缠多久后便隐隐败露下风。

  容九阙那边也一样,少年蓝衣上已经被砍出道道伤痕,脸色越发的难看。

  他们必须速战速决了。晏行寂已经浑身是血,白衫几乎被血染透。

  司黎只远远望了一眼便觉得眼前仿佛被烫了一下,这么多年了,她何曾见到晏行寂伤的那般重过。

  她微微抿唇,在疲劳地抬起手迎下罗喉的大刀后,只觉得虎口都仿佛被震麻了一般。

  可她来不及反应,余光却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动作飞快,美艳的脸上是决然的杀意,五指成爪径直朝……魁羌冲去。

  司黎瞳孔一缩,险些被罗喉的大刀砍中,飞快地侧身避开。她一连退出甚远,抬首朝魁羌看去。

  只见那身着红衣的女子一双手自魁羌脊背穿透,眼底红的骇人。&34;魁羌,你竟敢如此对宣姐姐,竟敢如此戏弄我!&34;

  &34;魁羌大人!&34;罗喉与刑渊齐齐朝那方而去。

  “弥裳!”司黎也大喊出声,可也已经来不及了。

  /

  在魁羌怒极抬手想要取来弥裳性命之时,一道苍老的身影上前挡在她身前,用身躯生生成承受了那道灵力。

  随后晏行寂与容九阙飞身上前,将要再次动手的魁羌拦下,很快与魁羌罗喉三人打在一起。司黎则飞身而下来到弥裳身边。

  那老者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一双苍老的眸子光亮溃散。弥裳则怔愣地捂着胸口看着他。

  老者断断续续道: “弥裳……姑娘,这些年……感谢你……将我养大……”他遍布沟壑的脸带上笑意, &34;若不是……你,我……早就死了……&34;

  &34;姑娘……谢……&34;话未说完,眸光彻底消失堕入黑暗。

  弥裳看着地上早已断气的那人,沉默了一息,蓦地惨笑出声。

  感谢她?笑话,她对他从无过真心,感谢她什么?

  曾经他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时,她无数次想要掐死他。明明以前发誓若是宣霓湘有了孩子,她一定好好好对那孩子,以后她也算是半个娘亲。

  可真到了那一刻,她看着那害死宣霓湘的凶手,却只有仇恨。可这孩子明明知道她恨他,竟还说着感谢的话。

  &34;呵……&34;

  弥裳笑出声,眸光一点点湿润。

  她的脖颈和脸颊处遍布自己吐出来的鲜血,不再看那断气的人,挣扎着要爬起身。在险些跌倒之时,司黎扶住了她的胳膊,弥裳虚弱地抬起眼看她。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抬起血迹斑驳的手,朝司黎轻声道: “司黎……我方才掏入了他的丹田,那里没有金丹……没有妖丹……也没有魔丹。&34;

  司黎几乎不可置信: “你便是为了这去偷袭他的,你可知你会死?”

  可弥裳只是摇头, &34;司黎……他不是魔,不是人,不是妖……他的来历……诡异。&34;

  她望向宣霓湘,神情柔和: “我能为你们做的只有这些……望你看在这件事上……以后多帮我照顾宣姐姐。&34;

  弥裳推开司黎的手,蹒跚着朝结界中的宣霓湘而去。

  她跪坐在宣霓湘身边,想要伸手去拉宣霓湘的手,瞧见自己遍布血水的手后,怔愣了一瞬将双手收了回来。

  &34;对不起……忘

  了你最爱干净。&34;

  她使劲在衣裙上擦了擦,确保自己的双手一如既往白皙干净后,小心翼翼握住宣霓湘的手,一如当年那般模样。

  弥裳双眼通红,笑着呢喃道: “你说你可笑吗,我以前就说……你是个烂好人,总是毫无保留相信别人,迟早会吃亏,没想到你还真吃了大亏……&34;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以前我说要为你寻个好夫君……要好好庇护你们宣府,我一件都没做到……&34;

  宣府所有人都对她甚好,她真的好喜欢那里,喜欢所有人,想要与他们一直一直在一起,尽自己所能庇护宣府太平一生。

  人的一生不过短短数十年,弥裳不执着于让宣府长命百岁,只希望他们都能安然过完这一辈子。可一切都在她走后崩塌。

  她不该走的。她应该留下来,照顾好宣府,看他们都寿终正寝后再去修炼渡劫的。

  弥裳悔恨了百年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我做了好多错事,你一定会生我的气,肯定又要骂我……罚我抄经文了……&34;

  “我害怕……所以这一次,我不见你了……”&34;宣姐姐,我能赎罪的……只有这些了……&34;

  这一场荒谬的杀戮由她开始。也该由她结束。

  漫天的白光从弥裳丹田而出,随后是无数零零点点的星光,随着那道白光飘散虚空,温暖如春的灵力磅礴强大,昏暗的天地间满是荧光。

  星星点点,璀璨夺目。而随着那些星光的扩散,弥裳的身影逐渐虚化。

  司黎一怔,喉口哽涩,有些说不出话。

  弥裳……散了修为,渡这些年杀害的人往生。用自己的三魂七魄为引,为他们铺就一条超度之路。

  可她会神魂尽散。

  虚空之中传来她的声音: “司黎,告诉宣姐姐,她很好,可以配得上任何人,但日后找男人要擦亮眼,可莫要被骗。&34;

  她的声音带着俏皮,轻松地仿佛坦然赴死的不是她一般。&34;顺便跟她说,我的恩情已经报完,渡劫去了,别再找我了……&34;

  司黎怔然地看着那美艳至极的女子化为一缕缕碎片消散在黑夜之中。仿佛从来没来过一般。

  那漫天的萤

  光照亮黑夜,越飘越远。

  身后传来晏行寂与容九阙的声音: “阿黎。”司黎回身去看,只见两人的衣衫遍布血水。而他们的身后,横亘着两具尸骸。

  是罗喉与刑渊,却独独没有魁羌。

  晏行寂微抿唇瓣,有些无措道: “阿黎,罗喉与刑渊拦住了我们,给了魁羌逃跑的机会。”司黎自是没觉得有何,晏行寂与容九阙都受了伤,本就不宜再继续追逐。

  她摇摇头, &34;无碍,我们——&34;话还未说完,心口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原先空荡荡的心房仿佛……多了些什么东西。有陌生又熟悉的力量在迅速填满整个心房,流通过她的经脉。

  “宿主,我需要你。”机械的声音传来,在大脑里回荡着。

  司黎喃喃出声: &34;……沧溟镜?&34;可下一秒,眼前的光景扭曲,晏行寂与容九阙的面容模糊不清。

  而她仰面倒下。

  大大★

  司黎醒来之时,屋内温暖点着熏香,一道清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阿黎,阿黎你醒了,哪里伤到了吗,有哪里疼吗?”

  温凉干燥的手握上她的手背,她长睫轻颤着循着声音看去。

  容九阙面容俊朗,眼窝处有些暗淡,看起来有些精神不佳。他一连问出许多话,见司黎不回答,只是愣愣看着他,修挺的眉顿时皱起。

  “阿黎,你如何了,是哪里不舒服吗?”他起身便要为司黎疗伤,一双柔软的手按住了他。

  手背上的触感温软,容九阙顿时愣住,呆愣地看着眼前神情复杂的容九阙。&34;……阿黎?&34;

  司黎看着茫然的少年,鼻尖突然有些酸涩。

  她昏迷之时做了一场大梦。

  是沧溟镜预知的未来。

  在那场梦里,容九阙

  死了。

  尸骸遍地,漫天都是战火,残肢断臂渗出猩红的血水,天际灰白,映衬着遍地的血水散发着斑驳的幽光。

  容九阙身着战甲,往日意气风发的少年跪倒在地低垂着头,线条清晰锐利的下颌血迹斑驳,一柄长枪自前胸贯穿,血水在身边淌成了一汪小泉。

  他的周围都是尸骸,裹挟着血气。

  光风霁月骄傲恣意的少年,九尾尽断,死在黑泥中。九尾狐族被屠尽,妖族覆灭。

  沧溟镜让她看到了这些

  沧溟镜让她救他。

  “阿——阿黎?”少年的话被扑入怀中的少女打断。

  司黎第一次抱他,也是三百年来,第一次感知到些微的情绪。

  尽管只是一点。

  那是伤心。

  少年怔愣着不知所措,怀中的人身上一阵清香,女子的身体是那般柔软,他活了这么久从未与一个女子这般亲近过,脸登时便红透,连带着耳根都染上红霞。

  “阿……阿黎……”

  他颤抖着手轻拍司黎的脊背,小心翼翼地试探性搂住她纤细的腰身。

  太细了。

  他一只手便能圈住。

  少年不合时宜地想着,若是日后成婚,一定要让阿黎多吃些,不能这般瘦削。他都不敢用力,生怕箍疼了她。

  “阿黎,你怎么——”&34;阿阙,你帮了我那么多次,这次换我来助你。&34;

  司黎在他耳边云里雾里地说了这句话,容九阙一时反应不过来: “什…什么?”可司黎径直从他怀中而出,方才红润的眼眸已经恢复原先的淡然,只剩下眸底的情绪复杂。

  温香软玉突然离了怀,容九阙下意识便要去拽她,可手刚拉上她的手腕,一道清冷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昭示着主人隐忍的怒意。

  &34;你们方才在做什么?&34;

  司黎与容九阙一起回首。

  屋门不知何时被打开,宛如谪仙的青年身姿挺拔,腰杆笔直,面色苍白胜雪,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日光从他身后倾洒下来,轮廓线条隐匿在模糊的光线中。

  他神情平淡,但垂在身旁的手却悄然攥紧,眸底浓云翻滚,激起滂湃的波涛,强烈的妒火灼烧着他的心肺。

  他的目光落在容九阙扣着司黎手腕的手上,目光一寸寸碎裂,戾气彻底压抑不住。

  “容徇,放手。”清冷的声音泛着决然的杀意。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写了八千六(夸夸)!!!俺坑

  品绝对有保障,连载期间日六绝不断更,如果有时候三次元太忙没更及会补上哒,宝贝们放心(拍胸脯

  小剧场:

  晏行寂:“你们在做什么?”

  容九阙:“拥抱。”

  司黎:&34;……其实不是你看到的……晏行寂,你做什么!&34;

  白影一闪而过,敛镜剑出。晏行寂:“容九阙,我劈了你!”许久之后,打斗结束。晏行寂:“阿黎是我的!”

  容九阙:“你放屁,我的,我就要阿黎!”

  晏行寂:“呵,阿黎可不是什么东西,你要就能给你?”司黎:“……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