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霸湘之世一
作者:
山野行月 更新:2023-07-19 04:14 字数:12620
他认出她了。司黎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时隔三百年,她再次以阿黎的身份出现在他眼前,反而想不出当年自己是何种的心情面对的他。
周身尽是晏行寂身上的冷香,三百年前她无比的熟悉这股气息,也十分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可现在,她只觉得有些窒息。
“阿黎,你要去哪里?”
没得到司黎的回答,晏行寂凑近她,再一次轻声问她。
距离这般近,他身上的气息越发浓厚,司黎感觉自己浑身都要被晕上他的气息。他凑得这般近,像要吻上她一般。
司黎抿唇,固执地看着他,对视许久后沙哑着嗓音开口: “你既然认出我了,应该知道我要做什么。&34;
他当然知道。
晏行寂笑出了声,仔细描摹着身前之人的眉眼,目光一寸寸在她面上流连往返,像是要将这三百年缺失的一起补回来。
他望着她笑,眸中情绪翻滚,笑着笑着眸底却浮现出水光,周身的气息霜寒绝望。“我当然知道,你要走,要躲到一个我寻不到的地方。”
青年小心翼翼将她揽进怀中,高大的身影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脸埋在她的脖颈处,轻柔的吻落在莹白的肌肤,宛若珍宝一般极尽内敛。
“可是阿黎,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的。”
脖颈处落下滚烫的湿润,司黎推拒他的手蓦地顿住,不可思议地扭头看着埋在脖颈处的乌黑脑袋。
晏行寂他………哭了?
司黎沉默一瞬,终究还是施力狠狠推开了晏行寂。
青年怔然地看着她,眼尾依旧带着薄红,长睫上晶莹的光亮还在。
司黎深吸口气,望着眼前的青年,还是无奈地叹气, &34;晏行寂,都过去这么多年了……&34;
她看着他,眼神带着不解,仿佛不懂他为何这般模样。她这么生动的无奈模样,与当年的阿黎一模一样。
“是啊……”晏行寂看着看着眼睛便越发红了, &34;都过去这么多年了……&34;“是多少年呢……”他抬起头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忍回去, &34;三百年五个月零十天。&34;
三百年五个月零十天。她走后,每一天都是煎熬。世界宛如末日,他如
行尸走肉,空有一副躯体。
司黎一怔,连她自己都只记得隐约过了三百年,晏行寂竟记得这般清楚……
她看着他眼眸通红绝望的模样,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剑尊,你现在做的很好,世人都称赞渡渊剑尊晏行寂潜心修行镇守着浮屠川,逢乱必出,太上忘情修到了渡劫中期,是当世最有希望飞升的一人。
她顿了一瞬,看着眼前青年紧抿的唇瓣, &34;你也应当继续这么做,好好当你的渡渊剑尊,潜心修行日后必定可以飞升。”
司黎望着青年拉着自己的手,伸手一根根掰开他紧紧攥着她衣袖的手指, “而我现在不想再与你有丝毫的关系,我们也不该有关系的。&34;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屋内并未点灯,昏暗的月光从半开的轩窗斜斜打下,衬得他一张脸苍白的有些病态。
他看了许久,唇瓣微微翕动,小心翼翼试探着开口: “我已经变了,你当初走的时候留下那纸书信,你说不喜欢我冷漠无情表里不一的模样,你说你喜欢曾经那个温润有礼的晏行寂。&34;
他又轻轻牵起她的手,高大的身影有些微弯, “我真的变了,我现在很好,我可以当以前那个晏行寂,你喜欢的那个晏行寂。&34;
晏行寂的话像是一颗炸弹在司黎脑海中炸开,她几乎以为眼前的人被夺了舍。
这怎么可能会是晏行寂说出的话。那么高傲自强的晏行寂,在她面前这般低声下气。
“可是晏行寂。”司黎摇摇头: “我做不到。”
晏行寂唇瓣张了张,苍白无力地轻笑一声,恍若自欺欺人一般替她解释: “可以的,你曾经那么喜欢我,你怎么可能——”会不喜欢我?
“我没有心了。”
青年的话被温软清冷的声音打断,屋内顿时陷入清寂。一阵沉默之后,沙哑的声音响起: “什么……”
什么叫没有心了?
怎么会没有心了?
叹息声响起,司黎拉起晏行寂的手往自己的心口放去,手下的触感绵软,可他此刻却毫无他念,只觉得从脚底腾起一股冰霜,将自己冰冻,丢入万丈深渊。
他没有感觉到她的心跳。本该有着稳健心跳的地方此刻一片安宁。
“阿黎,你的心呢……怎么
可能……”仿佛是被烫到一般,他蓦地收回手,僵立在那里,眼角越发红透,祈求般地看着司黎。
&34;当年浮屠川崩裂,沧溟镜吸了我的心,用我的心获得力量。&34;
“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也不知为何我的心会给它这么强大的力量,晏行寂,很多事情我未曾比你知道的多,但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我现在只想过自己的生活。&34;
她沉默着看着他,眼前的青年好似要碎了一般,面色苍白的宛如厉鬼,高大的脊背好似被折断一
般微微颤抖。
&34;所以晏行寂。”司黎拧眉,有些为难道: “我不会再喜欢人了。&34;这世间没有法子重塑真心,她不可能再有心了。
胸腔内像是被一块巨石狠狠地压住,他说不出话愣在原地,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再也坚持不住的捂住胸口弯下腰身,呼吸间都恍若一柄尖刀在狠狠地割着他的肺腑。
瞧见晏行寂那般模样,司黎试探性地迈出脚步,而晏行寂依旧像是傻了一般愣在原地,对她的动作毫无反应。
她眸光一亮,看来她的话劝解了晏行寂,这厮死心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司黎脚步匆匆越过晏行寂朝屋外走去,纤细的手刚覆上门框,门被缓缓拉开一条缝,她唇角的笑意缓缓勾起。
可下一瞬,一股猛力从身后袭来,她避之不及被拉着转身抵在门上,刚拉开的门猛地合上,在静谧的夜里发出闷重的声音。
那人动作虽然凶狠,手却护在她的腰后小心地控制着力道,司黎尚未反应过来,他已经覆了上来。
他吻着她的脸颊,轻轻啄吻着她冷白的肌肤,口中不断呢喃道: “我来爱你……没关系的,我把我的心给你……&34;
他好似要哭了一般,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像是个孩子一般细细吻着她的唇角,这般熟悉的动作让她猛地想起之前的时光。
他们成亲的那一年里,每次晏行寂惹她生气后便是这般,将她搂在怀里一遍遍吻着她,低声哄她向她道歉,送她不知道哪里寻来的奇珍异宝,装乖卖惨博同情。
她也确实吃这一招,往往会在他的亲吻当中意乱情迷。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没有心了,那些昔日的情感尽数消失,三百年的分别让她觉得陌
生。
司黎别过头去,躲开晏行寂的亲吻, &34;晏行寂,你怎么还是不懂,我不想要你的心,不想再见到你了,我不喜欢你,也不想跟你回去青霄剑宗!&34;
青年猛地顿住身形。
司黎转过头看他,重复着说: “我不想再见到你,不想跟你扯上关系,不喜欢你了。”
一声惊雷响起,照亮昏暗的屋内,宛如谪仙的青年面色惨白,一双眼睛红的吓人,眸底氤氲着水雾,眼里是一片死寂。
他沉默了许久,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少女,眸光从她脸上一寸寸描摹着,似是想要找出一丝她爱他的证明。
可司黎一双眼睛清冷毫无波澜,面上的情绪平淡。
不该这样的,以前的阿黎看着他是满眼的欢喜,眸光璀璨宛若繁星,似是能将他拉进沉迷的旋
涡。
阿黎不该是这般冷漠,不该是这般陌生的看着他。
他看着她启唇,听到她再一次一字一句: “晏行寂,放过我吧,我们就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好吗?&34;
放过她?
那谁来放过他?
他狠狠闭了闭眼,勾唇惨然一笑,脸色惨白至极,眸底一丝光彩也没有。
青年再抬眼时,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周身遍布寒芒,眼底的疯狂快要藏匿不住。
眉宇间的神情愈发的阴郁暗沉,眸子中的阴鸷也在不断的加深。
司黎敏锐地察觉到危险,脊背上涌上一股寒意,侧身便要从晏行寂的怀中逃出。
可已经来不及了。
手臂被狠狠攥着,她怔然抬首看着他,高大的青年不知何时变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你恨我是吗,是因为那些年我对你做的错事,还是因为浮屠川崩裂之时我刺你的那一剑?”
窗外不知何时下了雨,淅淅沥沥冷冷清清,雨滴斜斜打在轩窗上发出霹雳的声音,顺着未关紧的窗子飘进来,带来一股寒意。
司黎惊愕地看着晏行寂握着匕首的手,却见他将刀尖面向自己,刀柄朝向司黎。晏行寂再一次笑出声,却带了嘲讽的意味,好似在笑这三百年的荒唐。
“我刺了你一剑,我恨了自
己三百年,所以阿黎,来还我一刀。”
他掰开司黎的手将刀柄塞进她手里,凑近她耳边红着眼, &34;千刀万剐,挖心掏肺,你怎样对我都行。&34;
司黎回过神来,瞳孔微缩瞪大眼眸,手中触感冰凉,刀柄的花纹印在掌心有些摩挲,她这才反应过来晏行寂说了什么话。
他递给她刀,让她捅了他!
疯子!
&34;放开,疯子!&34;她狠狠使力想要抽出手,可青年死死握着她的手,强迫着她握紧匕首。
&34;成亲时我说过,若我有朝一日伤你,你可百倍千倍尽数还给我,取我的命,灭我的魂,我绝不反抗。
&34;放开!&34;
&34;刀在你手中,只要捅进去,日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眼前。&34;“我不要,滚开,我不要!”“我留着这条命,只等着你来取。”“晏行寂,疯子!”
晏行寂紧抿着唇,双目越发赤红,面色惨白活似从地狱中爬出的厉鬼,声音喑哑低沉,周身的寒意掩饰不住,浑身都是绝望疯狂的气息。
他的力气很大,轻而易举地桎梏住司黎,冰凉的手牢牢拉着她的手,迫使着她握紧刀柄将匕首一点点凑近自己的胸口。
&34;住手,我不要,滚开!&34;“阿黎,你别怕,只管杀我!”
在他低声的强迫中,和着司黎无措的尖叫,刀尖刺破皮肉的声响传来,血腥气蔓延开来。
她浑身僵硬,脸色苍白比之晏行寂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刀尖划破白衣,汨汨的血水顿时顺着划开的皮肉涌出。
而他还在握着她的手用力。
晏行寂眸光柔和轻哄着她,唇角却挂着绝望的惨笑: &34;对,做得好,就这样。&34;&34;若你不愿留我在身边,那便亲手取了我的命,赐我极乐。&34;
没有她,他活不下去,每一日都在将自己困在须弥的执念里逐渐腐烂。他骤然用力,攥着她的手扭动刀柄,伤口被划开,刀尖一寸寸朝着他的心脏而去。
&34;滚开,晏行寂,滚开!&34;她回过神来,死命挣扎着,只觉得头皮都在发麻。
刀尖一寸寸深入晏行寂的心口,司黎清楚地知道,
再往里一寸他必死无疑。
他不能死,他怎么能死?他是男主,他死了世界会崩塌!
&34;不要,不要!&34;
不断往里存进的刀尖猛地顿住,停留在距离晏行寂心口处半寸之地,司黎颤抖着长睫,而手中的刀……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生生停住。
那股灵力纯粹强大,司黎看的清楚。
那是沧溟镜。
在她被拉着险些杀了晏行寂的前一刻,沧溟镜出手了。晏行寂说的是真的,沧溟镜真的在她身上。
司黎几乎说不出话,只觉得荒谬的不可思议。
明明三百年前她亲眼看到沧溟镜离开自己的,她以为任务结束了沧溟镜便消失了,这三百年里她从没有感知到它的存在,它怎么可能还在?
晏行寂垂首看着自己心口处的那柄匕首,青年沉默着未曾说话,司黎趁他失神之际连忙拔出匕首收入乾坤袋中。
在匕首拔出的那一刻,汨汩的鲜血顺着伤口流出,刺鼻的血腥味让司黎几乎作呕,慌张施展法术为他止血。
明明重伤的是晏行寂,他此刻却好似死了一般沉默,匕首深入肌肤之时一言不发,她拔刀之时他依旧一声不吭,完全不顾自己的死活。
“阿黎。”青年垂首将少女揽入怀中,埋首进她脖颈处,贴着她的肌肤呢喃道: “你若是今日不杀了我,我会缠着你一辈子,永生永世都不会放手。&34;
他扯了扯唇角,低沉沙哑的呢喃声在司黎耳边萦绕,眸底涌动的血色魔纹渐渐浮现。丝毫不在乎自己险些丧命,任凭血水将白衣染透,周身的气息霜寒嗜血。
司黎闭了闭眼,青年的气息裹挟着血气在她鼻息间盘旋萦绕,她无比清醒的认识到三百年后的晏行寂远不是她记忆中的那般模样。
他更疯了。
他不可能会放手的。
她深吸口气,双臂挡在青年胸前,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口轻轻推了推他。
果不其然,青年以为她要拒绝,揽着她腰身的手越发收紧,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一般。司黎无奈叹气,轻声道: “晏行寂,你松手,你身上的血气熏得我难受。”
高大的男人一怔,揽在她腰间的手松了些力道,司黎趁机躲开他的怀抱,他慌张地想要来拉她,司黎伸手抵
在晏行寂身前。
&34;剑尊,或许我们可以好好聊聊。&34;
晏行寂抿唇,喉结微动,黑眸深处一片仓皇凌乱。他唇瓣翕动几次,最终还是哑着声音开口: “我不可能会放手的。”
司黎只觉得他有病。
她看向他的胸口,法术生效那里已经暂时止住了血,但伤痛是真的,他受了她一刀,那一刀再往里半寸便会顷刻间要了他的性命。
他是男主,这个世界都是在围绕着他转的,他还没有飞升,若是这个时候死了世界会崩塌,她也会随着一同陪葬。
所以方才的沧溟镜便是在出手阻止她吗?沧溟镜想要他活着。
司黎看向晏行寂,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唇瓣苍白毫无血色,眼眶红了一圈,明明高大的身影依旧强硬地拢着她不让她离开,眸底的情绪却小心翼翼的,生怕她生气一般。
明明那么害怕她生气,却还是死死桎梏着她。
司黎开口问他: &34;当年你说阿黎的魂灯亮了,可是真的。&34;
&34;……是。&34;
司黎面无表情,垂在衣袖中的手却悄然捏紧。果然,果然,她猜的没错。
那一次也是,晏行寂险些自戕随她而去,在他自毁的前一刻远在千里之外的她被招了魂,留住了晏行寂一命。
那一次也是沧溟镜在作祟吗?司黎怔然摸向自己的心口,那里空空荡荡毫无波澜。
她在脑海中一遍遍喊着沧溟镜,可它毫无反应。它明明在她身上,为什么隐瞒自己的存在不应她?
她有些呆愣,目光胶着在虚空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注意到身前的青年逐渐眸光晦涩幽深。晏行寂看着她这般模样,另一种想法在心中悄然浮现。阿黎一向吃软不吃硬,他越是逼她太紧,她便越是不喜他。
她喜欢那个温润如玉镇守苍生的晏行寂,或许……以退为进呢?晏行寂凑近她,小心翼翼开口:“阿黎,你相信沧溟镜在你身上了吗?”司黎抬眼看他。
“魔域那人也知道,你应付不来他。”他的话音落下,司黎淡然的神情一寸寸瓦解。
庆儿交给她的那根红绳当中出现了一个带着面具的黑衣男人,那人能孤身从妖族偷来十二时方盘,还能将庆儿炼制成早已绝迹的祭魂尸,能
让魔域四大护法听从他的话,修为起码得是大乘期以上。
那便是——渡劫!
可当世的渡劫明明应该只有晏行寂一人,这本书中无人能比他更强。司黎呼吸蓦地一沉。
“阿黎,他不用你的记忆打造幻境,转而去寻旁人,他知道你没有心没有情绪,十二时方盘对你无用。&34;
晏行寂弯腰平视着她,苍白的唇微抿,接着开口: “他动用那么多人力,敢在我面前抢人,一定要将你关进十二时方盘,因为十二时方盘还有另一个作用。&34;
“炼化神器。”
比如,沧溟镜。
司黎始终未说话,屋内一片平静,只听得见窗外劈里啪啦打下的雨声。
许久之后,青年再一次开口: “他知道你无心,知道你有沧溟镜,知道你是当年的阿黎,知道的比你都多,一直在暗处图谋着你。&34;
青年缓缓靠近她,声音缱绻温柔,像是恶鬼在引诱着她一般: “你不是要去魔域吗,阿黎,带上我,胜算会大很多。&34;
他终于重新将她揽入怀中,少女并未反抗,小小的一团被他完全地笼罩在怀中。
他忽地有种想哭的感觉,招魂三百年,数次绝望的想要自戕随她而去,毕生所求不过一个她。终于再次将她拥入怀中了。
“阿黎,我是渡劫,普天之下只有我可以应付他,那人你对付不来的,去了只会白白送命将沧溟镜拱手相让,倘若沧溟镜落入他手中……&34;
司黎闭眼无奈叹气。
纵使她再不愿承认,却也无比地清楚晏行寂是这个世界除了她自己之外,最了解她的人。他竟然知道她要去魔域。
她是要去魔域,从客栈离开便去。
那人在暗处窥视着她,布下一盘大局将她牢牢兜住,知道那么多她自以为无人知晓的事情,比她知道的还多。
他不可能会放过她的。
可司黎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与其到处躲着等他来找,不如主动出击去寻他,纵然是死,她也要死的明明白白。
她也要为庆儿寻一个真相,庆儿被他操控心智整整二十五年,她总得替她查明白,那人到底是谁?
但她忽略了一点。那人图的应该就是沧溟镜,倘若她
真的死在他手里,沧溟镜被他拿走,届时…
后果如何她不敢想。
她会成为修真界的罪人。
身前之人的怀抱有些冰凉,他紧紧拥着她不肯松手,像个孩子一般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脖颈,沙哑着声音带着满足喟叹出声: “阿黎,让我陪你去吧。”
&34;这一次,我陪你去好吗,只作为渡渊剑尊晏行寂,我们的事情回来再说,好吗?&34;
他转变太快,明明刚才还是那般疯狂肆意,现在又成了个正经人,司黎有些诧异。她迟疑开口: “晏行寂,你又想干什么?”
晏行寂在她耳边应声: “我是渡渊剑尊,镇守苍生是我的责任,普天之下只有我有能力护住沧溟镜,你应当留我在身边。&34;
他将她从怀里放出来,眸底的血色魔纹早已褪去,面上依旧是平淡清冷的模样,丝毫不是方才疯狂偏执的样子。
司黎狐疑地看着他,可青年一副光明磊落的模样。
&34;……真的?&34;
“阿黎……我不会骗你。”
晏行寂高大的身子立在她身前,脊背挺得笔直,除了面色有些苍白,但神情平淡,眸中的情绪稳定,依旧是一副光风霁月高高在上的模样。
司黎看了他许久。
她心底也清楚,只有晏行寂才能护住沧溟镜,凭她一人迟早要被夺走沧溟镜,届时的后果是她无力承担的。
她这人咸鱼惯了,纵使无心拯救苍生,却也不愿自己成为修真界大乱的间接凶手,她承担不起那么多条人命。
只有晏行寂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只有他能对付魔域那人。
“阿黎,我不可能放心你独自前去魔域。”
过去的三百年未曾相随,这次他再也不会放她一人去面对那些。他承担不起再一次看着她死在眼前。
司黎依旧不说话。
他见她一直沉默有些焦急,低声轻咳几下,满脸虚弱的模样,果然见司黎看了过来。
他松了口气,装作不在意地淡声道:“就当是合作,我保护你不被夺走沧溟镜,作为交换,你陪我一同查明真相,查明那人在背后到底在布着什么样的局,他要沧溟镜到底要做什么?&34;
/&34;以及,我们青霄剑宗失踪的弟子被他抓去了哪里。&34;
青年凑近她,仔细地看着眼前的人,宛如对待珍宝一般小心翼翼,放轻自己的声音: “阿黎,你也曾是青霄剑宗的大师姐,那些弟子也曾是你的同门,他们被魔族抓走了,你当真忍心袖手旁观吗?&34;
司黎沉默许久,晏行寂也不说话,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许久之后,少女温软的声音响起: “好。”
司黎抬眼看他,眸中满是凝重: “晏行寂,我答应与你合作,我们的事情等回来再说,当下是先寻到那在幕后布局的人。&34;
“沧溟镜不能落入他之手,至于那人在图谋些什么,我也会尽我所能去帮你查明真相,找到青霄剑宗失踪的弟子。&34;
&34;……同样,希望你这些时日莫要扰我,我们只是合作关系。&34;
晏行寂看着她,沉默许久后轻声开口: &34;……好。&34;
无人知晓,他负在身后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司黎从他身边走过去,屋内昏暗,晏行寂转身看着那在忙着寻什么东西的少女。
他目光专注地看着她,视线一寸寸描摹着眼前的人,眸光从她细弱瘦削的肩头逐渐向下,越过完美的蝴蝶骨,最终落在弧线极美的腰线处。
想要把那不盈一握的细腰握在手里,一辈子都不放开。
在少女注意不到的地方,青年的眸光越发晦暗,喉结干涩滚动,颤抖的手攥紧,用力到指节泛白。
他怎么可能会放手?
曾经的他最不屑温水煮青蛙,他想要的就应该不顾反抗,直截了当的镇压,用武力、用权利、用算计,用尽一切手段去达成所愿。
但司黎不喜欢这样的他。司黎这人无论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一样的吃软不吃硬。
他当直赌对了,
至于苍生?
他从不在乎什么苍生,所谓的逢乱必出不过是为了她的所愿,这苍生不如她重要,也无人比她重要。
他只要她。
只要他的阿黎。
可他不在乎苍生,阿黎在乎。只要她留他在身边,他便总能寻到办法去弥补,他们不可能会再分开。
r /司黎终于在柜中翻到了自己寻找已久的东西,眸中一亮转过身来,身后的青年迅速变换面上的神情,眉眼间依旧是温和平淡。
瞧见司黎转身后,他轻声道:“阿黎。”
司黎走过来将手中的玉瓶递给他: “这是庆儿之前受伤之时我买的灵丹,对伤口愈合极好,花了我不少灵石,你受了伤,便——&34;
“好。”
她的话还没说完,青年毫不犹豫地接过她手中的玉瓶,取出一粒后仰头送入口中,丝毫不怀疑她给的灵药,仿佛即使她给的是毒药也会一饮而尽。
司黎张了张唇,最终还是咽下口中的话。他吃下药后,屋内一瞬间陷入沉默,司黎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
她沉默着,晏行寂也沉默着,只目光依旧沉沉落在她身上。
曾经那么亲密的两个人,夜夜在床第间缠绵的彼此,分开三百年后再相认,却连一句问候也说不出。
屋内寂静,只能听见雨水打在轩窗上发出的噼啪声。许久之后,司黎轻叹口气。
“晏行寂,你先——”休息吧。&34;你疼不疼?&34;
少女与青年齐齐开口,司黎猛地一怔。
她被他无厘头的话整的有些懵,茫然地问他: “什么?”
白衣青年抿唇,眼眸依旧倔强地看着她,沙哑着嗓音重复道: “在浮屠川时我刺了你一剑,你又被沧溟镜取了心……你疼不疼?&34;
在浮屠川被他一剑穿膛而过,被沧溟镜化心的时候,你疼不疼?
有没有哭过?
觉得委屈吗?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沉默着陷入一片昏暗,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他眸底情绪复杂,看着身前还不
及他肩膀处的少女,心口处酸软的令他想要落泪。
她在他不知道的角落受了那么多的委屈,甚至有的委屈还是他给的。
亲眼见到这般生动灵活的她站在身前,那些折磨了他三百年的悔恨再也掩盖不住,铺天盖地将他淹没。
是他错了。
他刺了她一剑,让她受了疼。
他没有在她被取心的时候护住她,也没有在她最孤寂需要人陪的时候在她身边。甚至倘若他没有来到即墨城
,她会被魔族关进十二时方盘,或许会死在他不知道的角落。
都是他错了。
他应该护住她的。
司黎垂下头不知在想着什么,晏行寂心口酸软的难受,狠狠闭了闭眼,压下自己那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他喉结滚动两下,睫毛轻颤着,身侧的手抬起想要去抱身前的少女,可司黎在这时候抬起了眸。
她眼中毫无波澜, “晏行寂,你不必感到愧疚,当年是我利用婚契操控着你刺了我一剑,至于我疼不疼……&34;
她笑了笑,神情轻松恍若已经放下一切: “都过去了,我现在觉得很好。”
“我不恨你,也没有怨过你。”
追着晏行寂跑的那十年也是她要完成的任务,成亲的那一年纵然她不喜欢他的性格,却也不得不承认,晏行寂对她尚好。
他性格本就寡言少语清冷淡漠,但会想尽办法给她最好的,最好的成亲大典,最好的雾玉崖,最好的珍宝灵器。
她本就是个咸鱼,不喜欢修行,那把刀耍的她浑身疼,在师兄他们每□着她修炼延长寿命,只有晏行寂对她说: “那便不修。”
他虽是这么说,却为司黎取来了各种上品仙草炼制丹药增长修为,在两人行床第之私时会刻意给她渡修为,自己去学习那些双修之术。
她一个金丹初期,与他成亲一年硬是成了金丹中期,司黎觉得这般下去她不出两百年便能被他拉扯成大乘期。
而对于司黎而言,追他、抛弃他,是任务,是剧情,晏行寂并没有做错什么,她不恨他。只是也不爱他罢了。
她没有爱人的心了。
可晏行寂好似傻了一般,呆呆站在那里红着眼看她。
司黎瞧了瞧外面的雨后无奈叹气: “看来今夜你是走不了了,这是我的卧房,客栈不知还有没有剩余的客房,你住在这里,我去住庆儿的房间。&34;
她越过他,在将要关上门的时候回头对他轻声说: “晚安,晏行寂。”
房门被关上,屋内的青年终于脱力,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高大的脊背寸寸弯曲,心口处一
阵拉扯,疼的他几乎喘不过气。
司黎说: “我不爱你。”
司黎还
说: “我不恨你。”
倘若爱与恨都没有,他对她而言算是什么?
心口处的伤口好似崩裂了,汨汨的血液喷涌而出染红白衣,他勾唇惨然一笑,脸色苍白至极,眸底绝望沉郁,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血珠一滴滴落在青砖上。
他颤抖着手触碰上自己的脸,风吹而过,一阵冰凉。他早已泪流满面。
&34;呵……&34;
他笑出了声,蓦地想起曾经。
曾经的一个雨夜,他冷着脸对身后努力为他撑伞的女子道: “别跟着我,我不爱你,不要再来烦我。&34;
而如今,依旧是这样一个雨夜。她叹息着对他说: “我不爱你,也不恨你。”
她用最软的语气将他捅成了筛子。
屋内一片清寂,只剩下不时打在轩窗上的雨滴发出沉闷的声音。许久之后,一声呜咽传来:“坏女人。”
司黎醒来之时,晏行寂早已等候在楼下。
他换了一身白衫,衣襟处用银线绣着青竹,端的是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神情平淡,瞧见她从楼上下来也只是沉默地看着。
司黎与他对视许久。
她昨晚想了很久,虽不知为何晏行寂并没有如沧溟镜说的那般斩断情根,明明这些年他一直独自镇守着浮屠川,她以为他早已放下,不日便要飞升。
可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下来,他甚至比她三百年前认识的晏行寂更加偏执。
司黎实在不想再跟他扯上关系,但晏行寂说的对,现在出现了一个原书中根本没有提过的人,那人不仅修为堪比晏行寂,甚至还在暗处图谋着沧溟镜,倘若沧溟镜落入他手中,届时会发生什么她几乎能预想到。
昨晚无论她怎么召唤沧溟镜,它都不为所动,若不是她亲眼看见沧溟镜出手拦下晏行寂昨晚的自戕行为,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沧溟镜在自己身上。
只有晏行寂能帮她。
她目光看着楼下大厅处的青年,他沉默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双眼睛黑沉的不像话,静静地看着楼梯上的司黎。
司黎沉默一瞬,唇角挂起笑意下楼: “晏行寂,你伤势可还好?”
晏行寂摇头: “昨夜运功疗伤过了,别担心。”
≈34
;嗯。&34;司黎自顾自坐在他对面,拿起茶盏坦然地给自己倒水,看也未看对面的晏行寂一眼。
白袍青年沉默地看着她,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依旧未从她脸上看到一丝异样,乌黑的眼眸更加暗淡。
她毫不关心他的伤势。
明明早该知道的,如今的阿黎再也不是以前的阿黎,可他还是心存侥幸。如玉的手攥紧,冷白的手背上青筋毕露,骨节泛白。
司黎一连喝了几杯水后停下动作与对面的人对视,“若是伤势好了,我们动身去魔域?弟子们失踪已久,我们现在线索断了,只能从魔域入手。&34;
&34;好。&34;
&34;……你当真伤势好了?&34;
“嗯。”
他顿了一瞬,唇角带上笑意: “阿黎关心我?”
司黎果断收回自己的目光, &34;沧溟镜只有你能守住。&34;
她拒绝的意思明显,晏行寂心下一沉,唇角的笑意也凝滞下来。
两人这般坐了许久,客栈的人越来越多,司黎向小二他们交接完客栈的事情后,握着卷星便与晏行寂一同出了门。
他们要去魔域。
此事不能再拖,青霄剑宗的弟子魂灯越发微弱,这样下去坚持不了多久。魔域在极北之地,两人一路御剑朝北方而去,越靠近北边便越能感知到周身的寒冷。
司黎是化神修士本不该怕寒,但修行的功法属阴,即使调动了修为也只能感知到那股寒意顺着经脉侵入。
她冻得脸色微微发白之时,一道磅礴温和的灵力从身后而来,像是燎原的山火一般瞬间驱散她周身的寒冷,瞬间令她温暖如春。
司黎一怔,晏行寂已经御剑在她身边,额前的碎发被清风吹拂而起,显得有些凌乱。而乌发下的一双眼睛看着她,情绪复杂意味冗长。
&34;……多谢。&34;
她转过头不再看他,可他身上的冷香依旧顺着一股股清风吹拂而来,鼻息间满是他的体香。
晏行寂突然开口: “你弃了刀法,改修无量剑法,这剑法偏阴,修行的时候会损伤你的经脉。”他顿了顿,又问她: “阿黎,为何修此剑法?你自小在青霄剑宗长大,宗内剑法明明更适合你的身体
,为何要修无量剑法?&34;
司黎只沉默着御剑,侧脸安静清秀,眸光平静好似没有听见晏行寂的话。
久到晏行寂以为她不会开口之时,温软的声音却又传来: “无量剑法见效快,我需要最快地成长起来保护自己,那些年我遇到了一些事情……晏行寂,我需要强大。&34;
她说这话时并未看他,语气听着很平静,脊背依旧笔直立在卷星剑上,迎面吹来的寒风卷起她的发丝,发尾刮到他的脸上,触感冰凉丝滑如锦缎一般。
晏行寂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收紧,心下一沉鼻头猛地酸涩起来。这三百年来他不知道的太多了。
他不知道她为何会是如今的长相,为何与阿黎长得不一样,那副傀儡是怎么回事?他不知道她为何弃了刀,改修阴气的无量剑法。他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情,需要她那般自损根基也要变得强大。
他不知道的太多了。
明明成亲时答应过会一辈子以命护她,可他什么都没做到。是他错了。
&34;不会再这样了。&34;
他低头喃喃出声。
司黎并未应声,好似未曾听到他的声音。
可下一瞬,身后袭来一阵厉风,裹挟着熟悉的气息。
方还面色温润的青年眉眼一凛,眸底瞬间浮现杀意,回身拂袖,强大磅礴的灵力朝身后打去。
司黎尚未反应过来,晏行寂已经揽着她的腰身朝地面而去,他将她的脑袋按在怀里,高大的身躯替她挡着周身的寒风。
冷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阿黎,别担心,几只魔罢了。”晏行寂抱着她平稳从虚空中落地,司黎从他怀中退出来。
林中遍布黑雾,浓重的恶臭味让司黎几乎作呕,两侧树木张牙舞爪,狰狞着伸向虚空,周遭安静沉默,风声、鸟叫尽数消失。
司黎手握卷星,秀丽的脸上像是凝结了冰霜一般。一声轻笑传来,妩媚动听似婉啭莺啼。
司黎听见那人轻声道:“司姑娘,剑尊,好久不见。”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刺耳的尖啸此起彼伏地传来,前方的密林黑雾越发浓重,数道暗红
的影子朝他们飞快扑来,四肢着地长发披散,皮肤是死一般的惨白,面上却爬满了魔纹,眸底猩红
滚烫氤氲着疯狂的杀意。
是祭魂尸!
数以千计的祭魂尸!
司黎瞧见它们从四面八方而来朝他们扑来,神情阴森诡异怪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