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纪惜时给出答复以前,季晏清弯下腰。

  他刚才因为突发的症状被带去身体检查，短短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内，季晏清就已经恢复的和平时没有区别。

  这位学生会长总是这样,能够很快地处理好一切事物——不论是关于自己的还是关于他人。

  纪惜时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少年将蹲坐在地上的西森抱起来,耐心又轻柔地将这只森林猫放进了纪惜时的怀中。

  纪惜时声音里还带着点鼻音：“……怎么让他消失？”

  季晏清弯眸，修长白皙的五指并拢,在喉咙前做了个划拉的动作。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眼睫的阴影落在下眼睑上,有些微妙的危险。

  纪惜时睁大眼睛：“！”

  那双浅棕色眼眸看向她，西森往纪惜时怀里拱了一下,后者才反应过来。

  “…违法吗？”

  “嗯,当然。”

  纪惜时喃喃：“那还是先算了吧。”

  她自己做也就算了，要是真怂恿季晏清做出杀人放火的举动，一旦事情败露，等于把人家的前途给毁了。

  再怎么有权有势，也不能给人留下那样的把柄,而且就要对不起陆理事长和栾女士了。

  况且季晏清本来就和这件事情无关,大概就是顺着纪惜时的心情安慰她一下。

  纪惜时低头小声和西森说：“我现在缓过来了，没关系了。”

  季晏清弯眸,他声音温和又稳定：“心情好一些了吗？”

  纪惜时点点头。

  “你不想他再出现在纪澜阿姨面前，是吗？”季晏清说,“我联系这里的医生，之后不会让他进入这一片诊疗区。”

  这点事情,季晏清嘱咐起来根本就没有压力,他平时显得太过于平易近人，以至于有时候纪惜时会觉得他和自己是同等的。

  纪惜时低着头：“…谢谢会长。”

  季晏清：“她最近恢复的很不错，不让那种人靠近也是为了你妈妈的身体着想。”

  纪惜时原本还有些担心季晏清会多问。

  关于那个男人,那是纪惜时最不想要暴露在外人眼中的污点，她不想要和别人说自己因为这个男人经历了多么糟糕的童年和少年时期，但毕竟季晏清帮助了自己。

  他问的话，纪惜时可能还是得说一些。

  但和纪惜时料想中的不一样，季晏清很有分寸感地什么都没问，他安抚了纪惜时的情绪，让她坐在一边缓和一下，又去某处用一次性纸杯拿了一杯水过来给纪惜时喝。

  纪惜时捧着水杯：“谢谢。”

  太周到了，反而让纪惜时有那么一点无措。

  季晏清：“眼睛还有点红，再休息一下再进去吧。”

  他在纪惜时身边坐下，西森看看他再看看纪惜时，小猫趴在惜时的膝盖上，小小的脑袋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纪惜时拍拍脸颊让自己的外表看起来和最开始没什么区别、不会让妈妈发现的时候，季晏清打了个电话。

  他的面容平静，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汇报完毕，挂上电话以后看向纪惜时说：“看完妈妈之后，我们就去警局。”

  纪惜时想起此行的目的：“好，刚才让会长你见笑了……”

  季晏清歪了歪头：“你也看到了我刚才差点晕过去的样子，所以我们打平了。”

  纪惜时说好。

  纪澜有些疑惑为什么林松泉没有跟着一起进来，季晏清走到床边，轻飘飘两句话就把纪澜的注意力引到了别的地方。

  他们一起去了落岛，又碰上了很多和京城完全不同的、有趣的风俗文化。

  纪惜时记不住所有有趣的事，但季晏清清楚，每到纪惜时有些卡顿的时候，他就轻声提醒一句。

  纪澜安静的听着，看着纪惜时的表情，美丽的女士露出发自真心的笑。

  “你们两个关系很好呢，惜时，是不是在落岛的时候麻烦了晏清很多？”

  她叫季晏清的称呼都变得亲昵了很多，俨然一副将季晏清当做自己人的样子。

  纪惜时点头：“会长超级照顾我！他知道好多好多事…我会向他学习的。”

  季晏清无奈：“只是以前经常要出国竞赛而已，开学以后会有很多的竞赛，三年下来你也可以做到和我一样。”

  他和纪澜说纪惜时很优秀，会觉得自己更厉害无非是因为多了一年的阅历。

  纪惜时听着他在妈妈面前踩他捧自己，她的手在纪澜看不见的角度扯了扯季晏清的衣角。

  还是不要夸的太过啦！她承受不住的！

  季晏清侧目看向她。

  浅色的眼眸中略有些茫然，纪惜时朝着他眨了眨眼，季晏清下意识地做了一样的动作。

  纪惜时猛地收回视线：“……”

  纪惜时：“没有！是他夸张了！但是我会努力追上他的。”

  季晏清弯眸。

  纪澜感激道：“惜时能做你的妹妹，真是太好了。”

  季晏清莫名地停顿了几秒，就在身边的这对母女并没有发现他小小的变化，季晏清就已经流畅地说了下去。

  “嗯，我会好好保护她的。”

  纪澜笑着笑着，似乎有些疲倦了。

  她的眼眸微阖，纪惜时给季晏清打了个手势，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出了病房。

  纪惜时关上门，她的情绪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状态，季晏清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唇角的笑容稍微淡了些，似乎也有些疲倦。

  纪惜时：“要不，明天再看监控吧？”

  她有些担心季晏清的身体状况，刚才自己不是很冷静，后面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季晏清的脸色还有些白。

  “不，没关系，我没事。”季晏清安抚她，“温黛和她弟弟失踪确实是很重要的事情，而且你家里也被人闯入了…我认为这件事情是现在优先级最高的。”

  纪惜时没办法拒绝，西森自己乖乖的进了猫包，两人赶往在医院附近的警局。

  城中村的监控不是很多，要从周围进行调控耗费了很多的时间，不过警局上层想要讨好季氏，对一起前来的季晏清和纪惜时的态度非常恭敬。

  纪惜时跟着季晏清走进房间的时候还有点不适应。这种受到优待的感觉，实在是和以前来报案的时候不一样。

  “我们只找到了这个角度的摄像头。”

  警察按下了空格键，那个暂停的视频开始放映，“两位看一下有没有可用的信息。”

  那是纪惜时房间前的位置，可以照射到一小片隔壁门口的位置。

  视频并不是很流畅，时不时地会卡顿变成雪花一下，警察在旁边有些尴尬地哈哈笑了两声：“这个是因为监控的时间有点久了…不过还是能看见一些信息的。”

  纪惜时看见那两个猫贩子鬼鬼祟祟撬门进去后没过多久就出来，

  西森睡得死死的，根本就没有自己被拐卖了的自觉，纪惜时注意到这时候门扉还是开着的。

  他们走的时候没带上门。

  但是她回家的时候门已经关上了呀？

  纪惜时有些困惑，她看向隔壁的房间，这个摄像头的角度不是很好，只能看见一个人似乎被从房间里踹了出来，随后长腿暴露在了监控下。

  纪惜时认不出那是谁的腿。

  但是被打出来的那个人看上去有点矮小，应该不是温黛温彦。

  她原本还想继续往下看，但画面骤然模糊了起来，雪花瞬间布满了电脑屏幕，然后就是猛地黑屏。

  忽然的变化让纪惜时没反应过来。

  “……没有了吗？”

  警察：“是的…供电断掉了，好像是电线短路，能留下前面这些信息已经足够多了。”

  季晏清坐在纪惜时身边，贵公子双腿交叠，他的手轻轻搭在膝上，敛眸神色晦暗不明。

  警察看向季晏清：“是这样的，因为城中村斗殴偷盗的事情太多，您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一般情况我们不会管理。”

  黑吃黑也是这个城市的一角，城中村就不在这些警察的管辖范围内。

  纪惜时抬头问：“没有别的角度了吗？”

  警察点头：“你们那块地方治安本身就不是很好，之前城市改造的时候我们让人去装过新的监控。”

  结果那些监控没几天就被人给拆了，作案的估计还是老手，没有一点痕迹残留。

  说实话，警察觉得纪惜时这样一个小姑娘住在那里也挺不安全的。

  警察提醒道：“不过看样子，年间的这段时间他们也不太太平…你一个小姑娘住在那里还是太不安全了。”

  季晏清垂眸思考片刻。

  他像是毫无私心，单纯地给纪惜时提供一个可行的方案：“如果你不介意，这段时间可以先住进季氏…有很多空着的房间。”

  纪惜时：“过年的时候我妈妈要回家住，还是先算了……”

  她有点纠结。

  季氏确实要更安全一些，但妈妈和那里的人都不熟，纪惜时担心她没有办法适应他们那些人的生活方式。

  要不是回来以后碰上的这些事情，纪惜时原本是打算直接和妈妈回家住的。

  家虽然小、外观有点破，但好歹是温馨布置过的家——尽管最近两年只有纪惜时一个人住。

  季晏清：“没关系，我确实考虑不周到，这段时间会有很多人来季氏拜访…对了，学校附近有一套空着的房子，需要的话联系我就好了。”

  警察有些好奇他们两个的关系，他时不时看一眼纪惜时。

  在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温黛温彦行踪的时候，季晏清的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

  他拿出来看了眼，原本不应该让来电打断正在进行的交流，但看见来电的人以后，他还是说了声抱歉走到一边。

  是栾安的电话。

  她对自己儿子的行踪了如指掌，这位威严的女士问：“你的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

  季晏清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他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不至于激烈，和平时一样：“有点低血糖，晚些我会让私人医生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

  季氏未来的家主不能是个病秧子，最起码要是身体健康。不仅仅是季氏，几乎每一个家族都是这样，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些有钱有权的人反而更喜欢运动健身来维持健康。

  季晏清：“请不用担心。”

  栾安的声音依旧冷硬，她说：“如果没办法劳逸结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那证明你做的不够优秀。”

  季晏清在这里调查监控的事情她当然也知道，同时进行的是对温黛温彦的监视，这两姐弟像是水中的泥鳅，滑不溜秋、随时都有可能从人的视野中消失。

  栾安：“你和纪惜时在一起，是不是？”

  季晏清：“是……。”

  栾安：“你父亲过年会回来，初五家宴，如果纪惜时没有别的事情，过来露个脸熟悉一下家里的人。”

  季氏的老爷子喜欢女孩子，偏偏这一辈里面只剩下了一个女孩子，那个孩子最近还出国进修，估计几年内暂时不会回来。

  如果纪惜时能让老爷子喜欢，那当然最好。

  “听着，别出什么幺蛾子。”

  少年站在房间角落的阴影中。

  他低着头，轻轻扯了扯唇角。

  栾安的电话通常都只是交代完事情就挂断，不会有任何的寒暄慰问，就连询问儿子身体状况都是用这样冷漠的语调。

  季晏清走回去的时候，听见纪惜时和警察的聊天。

  警察问：“我是不是之前见过你啊？”

  纪惜时：“有吗？”

  警察回答：“嗯…大概有一段时间了，好像是你押着人过来说骚扰，那时候是不是把那个男的揍的鼻青脸肿？”

  纪惜时：“哎。”

  她扭头看见走进的季晏清。

  季晏清说：“母亲想问你年后有没有时间参加家宴，那时候我的父亲会回来…如果你有别的事情可以拒绝。”

  纪惜时：“没关系…就是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出现在你们的家宴上很突兀啊？”

  让她到一群陌生人中央，一起吃一顿有些正式的饭，然后还要见自己素未蒙面的教父，这些还是给了纪惜时一点压力。

  季晏清说不会，到时候他会一直都在纪惜时身边。

  况且……

  在他的眼里，纪惜时已经是家人了。

  季晏清看着小小松了口气的纪惜时，他眼帘微垂，看不出具体的情绪。

  季晏清：“我送你回家？”

  纪惜时：“不用啦！我打车了。会长，今天谢谢你。”

  此一行下来，季晏清在纪惜时心中的形象已经完全变成了大好人，她说回去还是会继续关注温黛和温彦的状况，明天再问问周围的邻居。

  季晏清说：“好，你先回去休息。”

  他送纪惜时上了出租车，车上抱着猫咪的少女飞快朝他挥手，那双亮色的眼眸中已经没有了刚开始和他说话的时候会带有的隔阂感。

  季晏清目送着汽车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停在马路另一旁的低调商务车开了过来，司机下车走到靠近警局门口的这边，恭恭敬敬打开门。

  “少爷，请。”

  季晏清微微颔首，他坐上车。

  驾驶座和后面的挡板升起来，车后座只有季晏清一个人，中间的小桌子上面放着一些文件资料。

  这是季晏清的习惯，就算是在车辆行驶的途中也偶尔会办公。

  高效率的工作是季晏清的日常。

  但今天在车后座，这位优秀的会长大人只是沉思。

  那个和纪惜时有血缘关系的男人会有一点麻烦。调查纪惜时的时候，这个男人的信息完全被抹去了，这种情况应该是同等档次的家族先发制人。

  ……原本不应该出现的男人为什么会得知消息，出现在医院，还直接进入了纪澜的病房。

  是谁？

  苏妍吗？她的家族没有办法做的那么干净。

  换做别人季晏清根本不会理睬，但那个男人让纪惜时有了那样的情绪波动。

  想到这里，季晏清身周的气氛略冷。

  他很少会看到她露出那样伤心的表情，还有一种要抛弃一切也要让对方付出代价的情绪。

  季晏清当然有办法让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失踪，但那要是在林松泉背后的力量无法与他抗衡的状况下。

  如果被发现，纪惜时作为有血缘关系的亲属配合调查，那会给她很大的压力——季晏清不希望那样的渣滓影响到她，所以要换一种方式。

  季晏清敛眸。

  除此之外，还有些需要关注的人。

  不论是陆衡也还是楚淮…甚至好像知道什么的宋时遇，全部都不应该成为他面前的阻碍。

  纪惜时回到家的时候发现隔壁的门竟然开着在通风。

  她眨眨眼，低头迅速和西森对视一眼，快步走到了房间的门口。

  房间内部传来炒菜的声音，温彦拿着拖把正在打扫卫生，少年围着围裙很贤惠的模样。听见门口的脚步声抬起眼眸。

  他似乎完全没有料到会看见她，眼睛霎时亮了起来。

  温彦：“姐姐？你回来了！”

  厨房里的温黛也探出头：“惜时。”

  纪惜时呆了呆：“啊？”

  她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除了几条新闻推送以外没有别的消息，早上发给温黛和温彦的信息并未得到回复。

  纪惜时：“我，我以为你们两个出事了。”

  温黛：“嗯？怎么会那么觉得？”

  她看了眼自己的弟弟，随后说：“是不是发信息我们没回复消息……抱歉，我们也是刚刚到家，今天在外面打工，手机都没电了。”

  她指了指正在充电的两部手机，纪惜时远远看了一眼，确实是那样。

  温黛说最近要凑点生活费，因为下个学期温彦准备复学…由于他的成绩有滞后性，所以可能需要补交一小部分的学费。

  利波斯的一小部分学费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很多，温黛的奖学金差不多能填补上。

  再加上过年这段时间的三倍工资，估计很久够用了。

  纪惜时听着温黛说话，她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那为什么会有人在家里打架啊？

  温彦猜到了纪惜时在想什么，他手背在身后解开围裙的系带，将围裙放到一边。

  “姐姐，你忘记城中村经常有些人会看我们好欺负就想要做点什么吗？”他笑了笑，“不过没关系，已经被我们打跑了。”

  纪惜时有点恍惚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捋不清楚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看温黛温彦好像很正常，没有受伤的样子，应该……没什么事吧？

  西森也安慰她：“确实，说不定你看到的不是血是番茄酱什么的呢。”

  纪惜时：“那好吧，我现在要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旅游回来以后就碰上了那么多事情，就算纪惜时的内心再怎么强大，一天这样折腾下来也没什么精力了。

  不过好歹每一件事情都得到了解决。

  她爬进被子里，闭上眼睛。

  明天就把妈妈接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