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作者:斐妩      更新:2023-07-17 07:40      字数:8800
  云黛此刻的模样远比先前要无措多了。

  如今外面除了水就是水, 她除了呆在这艘船上,竟任何一个可以避开他的地方都没有了。

  他自然知晓她是个怕水之人。

  所以将与她见面的地方设在此处是再合适不过了。

  她那般喜欢避他,他倒是想知道,在这个地方, 她还能避到哪里去。

  “您究竟要做什么?”云黛低声嗫嚅道, 这个时候却也没胆子硬气了。

  要是他一怒之下将她投进了水里怎么办……

  “你放心吧……”他语气微嘲,眼中只余下了一片冷寂, “你那日既斩钉截铁地说了两次不嫁我,我又何必自取其辱?”

  “只是你我之间,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账需要算。”

  云黛听他提到这话, 亦是觉得有几分难堪。

  “我……我并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她早没有了那日激动的心绪, 这时平静了下来,也没了底气,“我欠您的一条命, 欠您帮我找到家人的恩情, 我心中自然都记着呢。”

  叶清隽却并未因她这些话而露出高兴的神色。

  云黛原以为他还要与自己说什么,他却离开了她跟前。

  云黛一时之间摸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敢再与他搭话。

  她出了这间唯一能挡风的内室, 绕着船观望了一圈, 却并没有看到其他任何一个人影子。

  待到天色暗沉的时候,云黛便听得外边一声“哗啦”水声,她见叶清隽并不理会, 便出去瞧了瞧, 发觉是个食盒。

  那食盒干爽得很, 却是有人专程送来船上。

  半日一晃而过,云黛再傻也该明白了。

  他这是存了心要将她困在这船上了。

  她将食盒提进屋去,放在了桌上,放轻了步子去寻叶清隽,却见他竟躺在榻上歇了。

  云黛正要唤他,却忽然发觉脚底有个硌人的东西。

  她挪开了脚,瞧见了一只可怜的小玉兔蹲在脚踏上。

  小玉兔之所以可怜,不仅仅是因为它被人丢在了地上,而且还有一根不知从哪里来的细细的链子套在了它脖子上。

  云黛顺着细链望过去,瞧见那链条正拴在了床腿上。

  不知为何,她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你不是想与我两清吗?”叶清隽忽然开了口。

  云黛蓦地回过神来,发觉他仰在榻上,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睛。

  “如今也正有一个机会。”

  他与她道:“今日你在这船上报答了我,我便成全你日后做个清清白白的霁国公府千金。”

  云黛鸦睫微颤,问道:“如何报答?”

  叶清隽却缓缓说道:“令我满意,我满意了,自然就能放你离开。”

  云黛怔了怔,愈发迟疑,“可若是……不满意呢?”

  叶清隽闻言,却勾唇冷笑:“那你我就永远呆在这湖心,不必离开了。”

  云黛秀眉颦起,低声道:“您该清楚,若是叫我母亲知道了,她定然不会放过您的……”

  叶清隽道:“那就看你母亲有没有本事弄死我了。”

  他这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却正让她不知所措。

  云黛闷坐了一会儿,腹中饥饿,想到方才那食盒中食物香甜,便忍不住出去用了些食物。

  她迟疑了片刻,又觉他定然是不满那日她待他的态度,令他颜面无存,所以才有今日这么一出。

  她暗暗放下自己一些别扭,想叫他去用膳,可他却压根不愿理会。

  等到天漆黑的时候,夜风冷飒。

  叶清隽道:“你若不想活到明日就去外面躺着,我明日便给你收尸去。”

  “……我怎会不想活?”她心里委屈,可如今对着他半分也不敢表露。

  叶清隽看都不看她一眼,“那就上榻睡了。”

  他说完便又没了动静,却是背朝着她。

  云黛怯怯地站了一会儿,想她从前也是与他睡过一张榻的,便轻手轻脚地爬了上去,又小心翼翼扯过一片被角将自己盖住。

  夜里温度极凉,而她身后却正有着一股热源,令她酣睡到天亮。

  至清晨醒来时,云黛都觉有些不可思议。

  她是个认床的人,即便是在霁国公府,睡在了高床软枕上,前几夜她也未曾有过好眠。

  可昨夜这榻又窄又挤,她反而睡得舒坦,真真是个怪异的事情。

  她未瞧见叶清隽,待她出来时,便瞧见他坐在桌边,而桌上却又是一个新的食盒,里面装的却是些热白粥,配了些腌菜。

  云黛简单地洗漱了,便也安静地坐在桌边吃着东西。

  叶清隽一言不发,昨日待她几句冷嘲热讽,便也没有了与她说话的欲、望。

  可她心里却焦灼得很。

  若是母亲发觉她不见了,定然会急疯了的。

  今日便是十六,今日过后她便该回家去才是,可如今,她却还耗在此地。

  待二人用完早膳,云黛安静地将东西收拾放在外面。

  云黛心思微动,便在食盒边守了一会儿,只片刻,果真有人浮出水面,云黛忙叫住了他。

  对方满脸水渍,却是个老爷子。

  “老人家,我是霁国公府的人,您能不能……”

  她话未说完,他便蓦地沉下水去又潜走了,连那食盒都没拿上。

  云黛僵了僵,似感应到了什么,战战兢兢地回头,便瞧见叶清隽立在她身后。

  他仿佛忍到了极限,脸上也逐渐攀附上了一层寒霜。

  云黛正有些惧怕,他却蓦地一脚将那食盒踢进了水中。

  哗啦一声,水滴溅在云黛莹白的面颊上,叫她目中愈是惶恐。

  她如何能知晓他心内的火山早已蔓延了一波又一波的滚烫岩浆,怒气直冲地在体内四处流窜。

  他拿她仿佛半点法子都没有了。

  他生来便是这般性情凉薄,自私冷漠。

  能容得下她与旁的男人眉来眼去,放她离开自己身边,独独就是为了叫她有了匹配他的身份,日后嫁了他也不必委屈。

  她离开时说会想他,即便他心里不信,又如何不会揣测她是不是多多少少都会想那么丁点。

  岂料她却犹如乳燕投林,与旁人自是快活,对他如何会有半分想念?

  他忍着要将她捉回来教训的念头,又伪得她喜欢的模样接近了她。

  可那终究不是他——

  真正的他,她却始终不能接受。

  他若强取,她又焉能承受?他若撒手,从此她便再也不愿靠近他半分。

  日后她嫁给其他男人,与其他男人生儿育女。

  他这一路走来却全都给他人做了嫁衣,到了那时,他却不知自己会不会做出疯狂的事情来。

  他如今将她困在这船上,却也困不住她的心肝。

  倒不如当下就掐死了她投进湖里,省得日后叫他做出一些失控的事来……

  云黛不知这短短一息之间,他想了多少。

  只是他的表情着实可怕了一些,让她极是不安。

  她以为自己会如同方才那个食盒的命运一般,被他踹下水里去,岂料他却隐忍地后退了一步,转身又回了船室之内。

  云黛见他离开,却并没有松了口气。

  她如今亦是茫然了……

  片刻云黛进来,即便知晓他如今一肚子火气,却也隐隐做出了一个决定。

  “殿下。”

  云黛低低地唤了他一声。

  “我猜到殿下想要什么了……”云黛咬了咬唇,低声说道。

  叶清隽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她却忽然解开了衣带。

  她打量着对方无动于衷的面容,咬了咬唇,又羞怯地将交领扯开了一条缝,露出些刺目惹眼的莹白柔腻。

  她怯声道:“您若是想要我的身体,我……”

  她的手指触碰到抹胸的系带时,却蓦地被他打断。

  他的脸上凝结的冰霜终是消失。

  取而代之的却是火山崩裂,乌云盖顶。

  可是火山熔岩滚烫,乌云阴沉可怖,那都是她最惧怕的东西。

  到了最后,他却只能得了她这么一个答案。

  他闭了闭眼,片刻蓦地冷笑:“亏得你叫我瞧见了你这干瘪的身子……”

  “我如今才算是死了心了。”

  未待云黛有得反应,他便又冷笑道:“如你所愿。”

  他黑眸似激起了一潭死水,而后又无声死寂地落下。

  叶清隽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字字清晰:“你我从此,自是两清。”

  云黛却愣住。

  船停靠在岸边,婆子亲自将云黛搀扶上了马车。

  云黛坐在车厢里,整个人都仍陷在困惑之中。

  所以他这两日究竟是图什么,他只是莫名地生了场气,又莫名地放走了她,却什么都没有从她身上拿走。

  待她到了盛华庵时,婆子从后门将她送了进去。

  她进了一间庵堂,便瞧见一个面容素淡的妇人,这妇人正是带发修行慕妃,她手持念珠,目色冷淡。

  “你与他终究还是无缘。”慕妃缓声说道。

  云黛猜到她的身份,便缓缓与她行了一礼。

  “你去吧,你母亲,正在门外等你。”

  云黛诧异。

  待她从正门而出,便瞧见了脸色阴沉至极的牧虞。

  “母亲……”

  牧虞未应她,见她完好无损地出来,却冷声对长谷道:“去,将这盛华庵给我砸了。”

  云黛闻言忙拦住对方,道:“母亲,为何……”

  “你给我到一边去,他们竟敢在我的眼皮底下做这些,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云黛听得这话心里便全明白了。

  “母亲,此事与他们无关……”

  牧虞未听她说完便蓦地怒了,“你竟是个泥人捏的不成?竟半点脾性都没有!”

  云黛咬唇,眸光微黯。

  “公主,砸了盛华庵是小,可别人难保要揣测姑娘发生了什么,于姑娘名声不好。”长谷叹了口气,劝道。

  牧虞怒后平静下来,领着云黛上了马车。

  回途上母女俩静对,片刻牧虞道:“若非我担心你在外面不适应,让长谷给你送东西去,我竟还不知道他竟能有这样多的心眼和手段,我到底还是低估了他。”

  “至于你身边那个丫鬟竟也不是个老实的,我已经处置了她。”

  云黛看了母亲一眼,牧虞便挪开了目光,沉声道:“打她些板子,驱逐她出府去,这不为过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云黛低声道:“母亲,我与三皇子的事情已经两清,他往后都不会再与我有瓜葛了。”

  牧虞打量了她片刻,却道:“他自然不会再与你有瓜葛了,他如今,怕是自顾不暇。”

  云黛疑惑。

  牧虞说道:“宫中失窃了太子印章,他便也消失在了宫中,圣上多次召见,却都寻不见他踪影。”

  云黛心下蓦地一跳。

  是因为……他这两日都与她在船上。

  “他自然不会是偷窃那印章的凶手,因为他……”云黛正要说出,却又被牧虞打断。

  “黛黛,他那样的人,若是果真没有野心,又何必回来京城?”牧虞冷声道:“他隐忍这么久,又岂能愿意在此折了,这未必不是他自己设下的局。”

  “什么局?”云黛心绪混乱。

  牧虞道:“你果真是天真,自然是如何娶了你,却也不需要背负罪名、一石二鸟的设局。”

  “旁人指认他偷窃太子印章,他只需将这些日子的行程交代出来,他说是与你在一起,试问,你之后除了嫁他,可还有旁的选择?”

  云黛顿时无言。

  “这些日子你就待在家中,我倒是要看看,他要耍什么花样。”牧虞冷声说道。

  云黛回了府后,牧虞便令长粟与长谷都留她屋中看守着她。

  云黛愈是惴惴不安。

  不知是为叶清隽而担忧,还是在为自己而担忧。

  她战战兢兢度了几日,一时梦见他那日在船上与她说的那些话,一时又梦见他得罪了天子,被人刑罚。

  这日她终是忍不住寻了长粟,低声问道:“嬷嬷,能将外面的事情告诉我么……”

  长粟扫了她一眼,便知晓她想问什么,而后竟很痛快地与她道:“那位殿下,被下了大狱。”

  云黛彻底怔住了。

  何至于这般严重?

  即便当初前太子做了那些事情,如今也不过是被软禁在他府离罢了。

  “圣上丢了太子印章,原也没必要认定是他,可圣上问他去了何处,他却说散心去了,显然并不能令人信服……”

  “长粟。”长谷眼中露出警告。

  “嬷嬷……”云黛口吻愈发哀求,牵住了长谷的衣角。

  长粟缓了缓,避开长谷的目光,又继续道:“那位殿下被查出自暮州而来,而暮州知府却查出他并非是天子亲生骨血。”

  “有人说,他在叶家的养母李氏孕有一子,在他到叶府的那天,李氏的孩子也在那时夭折。”

  长粟道:“他们说,李氏的孩子夭折的太巧,因为两个婴孩之间,死去的那个才是皇子殿下,而眼前这个殿下,才是李氏亲子。”

  云黛愈发惊愕。

  他若是个假皇子,又何止下大狱这般简单。

  欺君之罪,自然当诛。

  “老东西,看不出来你平日里板着一张脸,背地里却对着姑娘心软。”

  长谷与长粟到廊下说话,正是一脸的无语,“让公主知晓了,把你抽死了,我都不会过问。”

  长粟道:“你我加起来也都过了百岁,什么世事没有见过。

  公主宠溺姑娘,自然不愿她去面对什么,如今更不惜将姑娘锁起来,这样姑娘就能明白了?”

  “她自有她自己的缘分,她该面对的那些事情,若只一味的回避,何日才能知晓她心底的想法。”

  长谷扫了她一眼,并未多言。

  地牢之中,漆黑冷森,鼠蚁肆窜。

  天子缓缓走进其中一间,叶清隽却被关在里面,正席地而坐。

  “你可知晓你是假皇子的后果?”天子问他。

  叶清隽道:“自然知晓。”

  他自回来之后,便没有再辩解过一句。

  旁人指认他盗窃太子印章,天子追问,他无辩解。

  旁人又指认他是假皇子,各番举证,分明是要置他于死地,可他依旧没有任何辩解。

  他太平静,以至于天子那多疑的性子愈发举棋不定。

  天子当年正是因为多疑害死了凝烟,如今再害死她唯一的孩子,他怕百年之后也再没脸面去见凝烟。

  叶清隽不开口,他实在难以揣摩。

  天子思量了片刻,又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叶清隽却冷不防说:“也许你如今余下的两个皇子之中,确实只有一个是你所出。”

  天子蓦地愣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清隽道:“传闻当年我母亲是与一侍卫私通,所以被你猜忌,你曾给过她机会,她却拒绝了你。”

  天子听闻这话,当年那些事情难免又重新翻出。

  他那时是猜忌了她,她与他冷战了一场,自请搬入冷宫,避他不见。

  后来她有了身孕,他亦是疑心孩子的血脉。

  他放不下她,又表示可以既往不咎,可她却坚持要他承认他是错的。

  他怎会错……他是亲眼看见侍卫从她屋中出来的……

  结局自然是不欢而散,以至于她后来为了自证清白,引火。

  “害她的侍卫,到死都一口咬定了与她的有奸、情,你在我母亲死后却又信了她。”

  “既信了她,为何不令人深查一番那侍卫的身份?”

  “你的意思是……”天子愈发错愕。

  那时侍卫被用刑至死,天子所有的精力都在凝烟身上,又怎会关心一个已经死了的炮灰。

  叶清隽却抿着唇,不再言语。

  天子默了片刻,缓声道:“你很聪明,如果你这时与朕哀声恳求,朕一样未必会信你,朕不管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猫腻,必然会查清楚,至于你……”

  天子话音戛然而止,随即转身出了牢中。

  这厢夜珩景在皇子府中却正惬意饮着小酒。

  云娇说道:“我可没有骗您,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成不了真的,只要您揭穿了他,他便只能被关押起来等死。”

  夜珩景对此愈是得意。

  “我这两个兄弟真真是不堪一击,父皇也是看走了眼,一个废物封了太子,一个野种当亲儿子疼,真是可笑。”

  夜珩景喝完了酒便觉困倦,又吩咐道:“我歇一会儿,莫要让人打扰了我。”

  云娇应下,便伺候他午睡。

  待他睡熟之后,她便缓缓走到前院。

  “外面什么声音?”

  丫鬟低声道:“是皇子妃来了……”

  云娇眼中掠过一抹不耐,却仍是走了过去。

  这皇子妃已经是六七个月大的肚子,这会儿还不安心在自己院中养胎,反而整日里来她这里寻夜珩景。

  “妾身给姐姐请安。”云娇温声说道。

  岂料她见礼的动作尚未完成,那林氏便蓦地推开身前的丫鬟,狠狠地掌掴了她一个耳光。

  “贱人,整日里心术不正勾、引殿下,还有脸叫我姐姐。”林氏咬牙切齿,抚着肚子看着她的目光几乎是淬了毒。

  云娇眼底冷了冷,挑起唇角道:“妹妹实在不知道姐姐说的什么,不过殿下的腿长在殿下身上,他爱往哪里去就往哪里去,姐姐就是把我打死了也没有。”

  林氏冷嗤,“是么,他既不肯见我,那我倒要看看今日把你打死了,他还会不会出来瞧你一眼。”

  她说着又扬起巴掌落在云娇脸上。

  云娇忍无可忍,终于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甩开。

  林氏没得防备,蓦地往后仰倒。

  林氏身侧的嬷嬷忙搀扶去,只是林氏身子重了,却也将那嬷嬷一并压到。

  外面闹得人仰马翻,夜珩景烦不胜烦。

  丫鬟匆忙跑进屋来,他揉着眉心问道:“怎么回事?”

  丫鬟惶恐道:“皇子妃要生了……”

  夜珩景脸色蓦地微变。

  一直等到天黑,林氏却生下了一个死胎。

  云娇一直未敢过去瞧,派去打听的丫鬟回来告诉她后,她便知晓这事情不好。

  果然片刻夜珩景便阴沉着脸来寻她。

  “殿下,你听我解释……”

  夜珩景扬手便要给打她,却被她挡住。

  “这个孩子本来就不会被生下来。”云娇忙道。

  “你说什么?”夜珩景问她。

  云娇稳了稳心神,又道:“您上辈子的第一个孩子,不是皇子妃生的,她的体质本就留不住孩子,她方才打了我,我也没有还手,只是挡了一下她却自己摔倒,可见这是命中注定。”

  夜珩景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云娇道:“可我告诉殿下的事情全都应验了,不是吗?”

  夜珩景阴晴不定地看着她,终究还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动她。

  说到底孩子没有了还能再生,可这回若是顺利的坐上了太子之位,那他就是日后的天子了。

  只是府中后院之事太过烦人,他着实待不住,便甩袖出了府去。

  霁国公府。

  云黛因出不得府去,便只能在府里转悠。

  这日见云柒回来,云黛便忙到他屋中去见他。

  云柒见她神思不定,正是疑心。

  “哥哥这几日都不在家中,母亲也不许我出门去……”云黛低声说道。

  云柒看了她一眼,道:“最近外面不太、安宁,母亲让你待在府上,也是为了你好。”

  云黛见哥哥竟也母亲一个样子,顿时气馁得很。

  云柒见状,想了想又劝她道:“黛黛,我知晓你先前与那三皇子有来往,只是日后……你最好不要再见他了。”

  云黛低声问道:“这是为何?”

  云柒道:“因为他也许犯的是欺君之罪,他也许……会死。”

  云黛听到那字,脑中竟是一片空白。

  “黛黛,他自与你不同,他先时便很是形迹可疑,之后便又被人告出假皇子一事,他拿不出自己是慕贵妃亲生骨肉的证据,即便圣上能饶过了他,日后也不会再信任于他。”

  “这些事情都太过复杂,你不过是个闺中女子,还是莫要过问的好。”

  他说完这些话,再打量云黛的神情,却发觉她的面色极是苍白。

  “黛黛……”

  云柒错愕。

  “他会死么……”云黛没来由得一阵心慌。

  云柒似意识到了什么,却绝口不提,“黛黛,你不是喜欢看那些杂书吗?哥哥带你去买一些书回来,给你打发时间。”

  云黛心不在焉地跟着云柒出了府去。

  云柒将她领进一家书斋里去,让她自己挑些喜欢的书。

  云黛心不在焉地翻开了几本,实在看不进去。

  “公子,外面那辆马车可是您府上的?”掌柜忽然过来,与云柒道:“方才我正瞧见车夫晕倒,不知是怎么回事……”

  云柒正是疑心,让云黛先选着,便兀自跨出门去查看。

  云黛正要跟上去时,却被一个身影挡住。

  她抬眸看去,那人便也看向了她。

  “青衣?”

  云黛诧异得很。

  “云姑娘,霁国公府守得实在森严,我想见云姑娘一面都不能行。”青衣叹道:“我便长话短说。”

  “殿下是否给过姑娘一副慕贵妃的画像?”

  云黛忙点了点头。

  青衣道:“那副画像正可以证明他的身份。”

  云黛眉心微蹙,青衣又道:“圣上在慕贵妃死后受了不小的打击,后来他便喜欢看后宫妃嫔扮成慕贵妃的模样来讨好他。”

  “因为他在贵妃死后,就再也记不起贵妃是什么模样了。”

  云黛愈发惊愕,竟没曾想其中还会有此内情。

  “圣上后来画了很多贵妃的画像,可是没有一副能画出贵妃的模样,姑娘手中那副,正是圣上当年亲手为贵妃画的美人图,上面亦有他自己的盖章。”青衣解释道:“殿下的五官与贵妃是极相像的……”

  云黛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所以让天子瞧见了慕贵妃的画像,比任何证据都会有用。

  “可他为何不直接与圣上明说……”云黛眉头微颦。

  不仅如此,他先前是与她在一条船上,他显然也并未如母亲预料的那般,将她说出。

  可这涉及他的性命,他却仍要做个锯嘴葫芦不成?

  青衣顿了顿,道:“殿下只说那日与姑娘已经两清,姑娘日后嫁人不嫁,他都不再过问,至于他自己的事情,他也不会再牵扯到姑娘。”

  云黛怔了怔,心口那种窒闷感更甚。

  “姑娘可曾记得殿下与你提过一个条件?”青衣忽然问她。

  云黛仔细想了想,竟也想起这么一茬。

  当日他要送她去见亲人之前,他与她说了许多,却哄她答应他一个条件。

  “殿下心中极喜你,既想要你好,可却又唯恐你一去不复返,便令你应下他一个条件。”

  “他若想逼姑娘嫁他,只需要提出那个条件迫姑娘就范,后来他仍是亲自上门想要打动姑娘,可姑娘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叶清隽那时便目睹那程微景数次上门,以及她与对方笑靥如嫣,依依惜别。

  他隐忍不发,直到程家也要提亲,他便免不得要动了手脚,自己却沉不住气在初五这日上门。

  只是那会云黛却拿出了她为数不多的勇气,狠狠地拒绝了他。

  后来他又不计后果掳她上船,大抵是他在强取与放弃之间的最后一点挣扎。

  他不惜提出他往日对她的恩情,便想着她能不能记起一些他好的一面,兴许会发觉他尚且还有可取之处。

  可云黛半点也没受到提醒,只当他在为难自己。

  之后她却险险报答得他心如死灰、一蹶不振。

  以至于青衣也忍不住生出了疑惑,那日云黛在船上究竟对殿下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