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小熊宝宝
作者:我是喵      更新:2023-08-22 18:21      字数:4369
  爱尔兰种植了很多芒草。这是她在书上知道的,小时候缠着大哥想看,第二天就被抱着飞去了爱尔兰。

  美国的足球实在很烂,大哥一去欧洲,就忍不住到处看球,小小的她缩在哥哥的怀里,球场里人声鼎沸,她也并不害怕,反而还会跟着人们的欢呼挥舞拍掌机,啊呀啊呀跟着唱队歌。

  大哥说她是最勇敢的小熊宝宝。

  她攥了攥手下的布料,然后又颤抖着松开,用白布重新盖住大哥的脸,抬眸看着领头的人,问:“请入殓师了吗?”

  &34;还没来得及……&34;

  “现在去请。”

  她擦了擦眼泪,然后说: “让拉里叔叔过来。”

  顿了顿,她补充道: “来书房。”

  说完,她慢吞吞一步一步往上走,一直爬上二楼,走进了父亲的书房。

  抽屉里放着枪,父亲送的那一把,大哥和阿阵教过她怎么用,她想她应该还记得。或许在家里用不到这个,但是握住这个东西,她感到了一种力量。

  右手边是大哥的雪茄盒,左边的小台灯,从有记忆起就一直摆在这里,绘梨想了想,站起来,从衣架上拿下大哥的风衣,披在自己身上。

  这对她而言太大太长了,但总比睡衣好。

  她接着把头发扎起来,接过女仆递来的热毛巾,擦干脸上的泪水,然后走到那张高背椅上坐下。

  这张椅子对她而言太大了,她的脚放不到地上,这让她有点心慌,紧接着,书房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她咽着口水握紧枪,抬眸紧紧盯着那一扇门。

  门打开了,是黑泽阵。他显然是赶回来的,衣服有点乱,额头上带着汗水,第一次显得有些狼狈。

  绘梨松了口气,只感觉找到了支柱,立即呜咽地哭出声来。少年关上门,快步走到她的身边,跪在她的脚边,用双手垫住她落不到实处的脚。

  她没有说话,黑泽阵也没有说话,像是两只在黑暗里彼此依靠,沉默陪伴的小兽。一直到父亲的得力干将进来,她才强打起精神,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大哥是在回来的路上忽然遇刺的,这说明家里有人泄露了他的行踪,出发前应该检查过汽车,但两个小鬼藏在后备箱里,竟然没人发现,这件事也十分蹊跷。

  叔叔像是没有看见写字桌下的阿阵,冷声说道: “早上我们检查过一遍,但后来黑泽阵又去了一遍,检查完汽车以后,他去见了弗洛德,会面以后,弗洛德更换了司机,我可怜的孩子,他真的在学着信任他的朋友,可惜他早已经失去了这一段友谊!&34;

  大哥和阿阵不和,这一点好像所有人都知道。

  绘梨低头看了阿阵一眼,银发少年面色平静,就好像没听见叔叔的那些话。

  “我知道了。”

  家里出了内鬼,大哥已经调查了一段时间,就临近收尾了,这件事她知道,两个小家伙也告诉过

  阿阵。

  她握紧手里的枪,完全不敢再往下想,控制不住开始发起抖来,阿阵看了她一眼,轻轻扣住了她的一只手。

  十指紧扣。

  这是她的手套。父亲的礼物。她生命中最亲密的人。

  如果连他也不能信任,如果她在这个时候去怀疑他,那这个世界就太可怕了。

  她不想要永无止境的漆黑,她想要一个永远不会背叛自己,永远都会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所以她要信任他。

  想到这里,她慢慢回握住他的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34;叔叔,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会好好调查的,但是现在说这样的话,只会让局面变得更加混乱。&34;

  说到最后,她还是没有忍住哭腔,露出了软弱的表情: “叔叔,您觉得呢?”

  但现在的软弱恰到好处,因为对面站着的是看她长大的叔叔。

  “噢,我想您说得对,我亲爱的小天使。”叔叔脱下帽子行了个道歉礼以示尊敬,然后走过来,像是想要亲吻她的手背。

  结果一低头,他就看见了跪在她脚边的银发少年。

  男人脸色一滞,显然是有点忌惮和防备,但少年却友好地朝他点了点头,接着就又低下脑袋。

  他看起来像是本来就存在于这里的一个摆件,一条忠诚到不能再忠诚的银色犬。

  叔叔愣了一下,然后收回了目光。

  “我永远效忠于卢西安诺,我亲爱的聪慧的小姐。”

  叔叔弯腰吻在她的手背上: “您远比我想象中坚强,教父一定会为您感到骄傲。电话铃会一直持续到明

  天下午,您需要告诉我们的朋友,卢西安诺还没有倒下,我相信您可以做到。&34;

  接着,他看了看黑泽阵,低头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 “里卡多,我亲爱的小姐,他今天走了另外一条路,现在下落不明。我会将他带回来,如果他没死的话。&34;

  说完,男人直起身子,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架,然后戴上帽子,快速地离开了。

  书房的门又重新被合上,开合的间隙,她听见了大嫂的哭声。

  绘梨低着头,眼泪砸在大哥的风衣上面,声音很轻。&34;有一天我也会死,或许那就是明天。&34;

  脚踝被攥紧,他抬眸看着她: &34;不会。&34;

  少年墨绿色的瞳孔像是一汪幽深的潭水,他轻轻吻她的脚背,神情像是一个正在做祷告的、虔诚的信徒。

  但说出口的话却像是一个坚定的承诺。“您会长命百岁。”

  她好好地泡了个澡,阿阵找来了最舒服的黑色睡裙,她一愣,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准备的。但生在黑手党的家庭,或许这种衣物是必需品。

  他给她吹头发,手指搭在她的脑袋上轻按,她依旧忍不住哭,伏在他的肩膀上,感到冰凉的听筒搭上耳朵,里面是三哥的声音。

  “我亲爱的。”他的声音很颓丧,很虚弱,像是病了。 ”发生什么事了?&34;

  “哥哥。

  绘梨想了想,不知道到底是在这时候告诉三哥比较好,还是让他在报纸上看见新闻比较好。但阿阵把电话给她,意思就是这个时候说比较好对吧?“大哥死了。”她哭着说。

  那边沉默了一会, &34;二哥不在家里,对吗?&34;

  “嗯。”她点点脑袋,迷茫又无助:“里卡多也不在,二哥去英国出差了,现在大约还在飞机上,哥哥,我该怎么办?你会回来吗?&34;

  三哥没回答她的问题。

  &34;但愿他能平安落地。&34;

  这句话完全把绘梨吓坏了,她从来没想过二哥也会出事: &34;怎么会?哥哥,怎么会?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34;

  &34;别哭,小亲爱的,你才14岁,你不该承担这些。&34;

  三

  哥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打起了一些精神: “现在把电话挂掉,打开我房间床头柜的抽屉,随便拿上两张机票,然后带上你的手套,去机场,坐上飞机,以后的事情就与你无关了,要快。&34;

  &34;怎么可能?&34;

  她不敢置信地说: “大哥还没有一个葬礼,拉里叔叔刚刚才离开,嫂嫂们和我们的小侄女还在家里,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抛下她们逃跑?!&34;

  “亲爱的,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柜子里有你们所有人的票,拿上它们,逃走吧,别去同一个地方。&34;

  &34;为什么?&34;她哭着追问道。

  “父亲死了。因为他不愿意贩卖du品,也不想做侮辱女人的色情生意。弗洛德虽然是个烂脾气的混球,但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面妥协。&34;

  三哥说: “我最亲爱的,这不是你能解决的事。因为他们很清楚,卢西安诺家的人不会做这种事,所以我们都得死。&34;

  她只感觉浑身冰冷。明明昨天还一切正常,怎么今天就忽然到了需要逃跑的地步了呢?

  是因为那个叛徒吗……因为他掌握着很多权利,掌握着哥哥们的行踪,带着这些信息叛变了,所以才会让局面一下子崩溃吗?

  “哥哥,家里有叛徒。”她说: &34;大哥说他在家里……&34;

  “别在意这个。”三哥打断了她的话: “有没有叛徒,也只是早晚而已。”

  接着,他的语气柔和下来,像是在回忆。

  “弗洛德曾经和我说,小时候他想喝家里的私酿酒,那违反了禁酒令,父亲觉得无伤大雅。但长大以后他被邀请去了舞厅,父亲差点砍断他的一根手指。&34;

  他的话里透着浓浓的怀念和哀伤: &34;父亲那样的绅士们,已经退出这个时代了。&34;

  &34;逃走吧,用你们另外的身份。&34;

  三哥咳嗽起来,声音变得虚弱: “我不确定他们会不会为难女人和孩子,因为绅士已经死了。”她眨着眼睛,说不出来话。

  “我最可爱的小公主,别惦记复仇的事,去阳光下行走,丢掉卢西安诺,但请别忘了我们,这是哥哥们的遗愿。&34;

  他又咳嗽了两

  声,语气柔和下来,看着眼前的故乡: “如果有一天你不知道去往何处,回巴勒莫吧,这里永远是你的家。&34;

  那边传来一声枪响,把她吓了一跳,接着,听见三哥一声很轻的笑。

  “但不是这两年,我的小熊宝宝,等你长大了再回来,来为我们拂去墓碑上的尘土。”

  电话被挂断了。

  她睫毛快速颤抖着,但是哭不出来声音,难以接受这一切,只想逃避这个世界,所以把脑袋拼命往他怀里钻,哀哀哭叫着,像是忽然没有了翅膀的小鸟。

  “阿阵……阿阵……”她哭着喊他的名字,完全还是一个茫然无措的孩子,脑子里一片空白,惊吓过度,情绪起伏过大,身体又开始冒红灯了。

  少女感觉呼吸不畅,意识模糊,于是紧紧揪着他的头发,用尽力气,说自己不要逃跑。黑泽阵没说话,抱起她快步走上三楼,打开床头柜里的抽屉。过去几年的每一天,三哥都在帮她们买票,附近城市的所有航班,一张张机票堆满了整个柜子。

  黑泽阵闭了闭眼。

  这个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情绪起伏不大的少年,此时此刻显得那样哀伤,因为他眼睫湿润,手掌颤抖。

  但只是短暂的呼吸了几次,他就迅速恢复了冷静。

  这个时候的机票并不是这么好买,需要预约排队,等待审核和出票,谁都知道大哥是多么傲慢的一个人,不会提前做这种狼狈逃跑的准备。

  所以要快,要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离开。但是也要隐蔽,要在眼睛少的深夜。

  她身体弱,此时此刻烧得厉害,医生进进出出,给了遮掩视线的机会。

  意识模模糊糊的,听见阿阵说二嫂和小侄女已经上了飞机,听见说三嫂嫂带着很多珠宝首饰离开了,没有拿机票,听见大嫂坚持留在家里,说要给大哥办葬礼。

  每次生病,世界都会变得五彩斑斓,光怪陆离,就好像灵魂不属于这个身体,唯一能够让她确认自己存在的,她精神的锚点,是一抹漂亮的银白。

  她紧紧捉住他银色的、漂亮的头发。

  &34;阿阵……阿阵……&34;

  他俯下身,侧耳去听,听见她哭着说: &34;让她走、我、我留在家里……我会、我来……

  &34;

  “我、父亲,我是父亲的孩子,是、卢西安诺家的小女儿。”她用低微的、模糊的气音说道:“我、不要,像,丧家之犬一样奔逃。”

  少年看了她很久,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脸上的泪痕,和脆弱的、不堪一击的身体。矮小的骨架里,装着一颗金子般的心。

  &34;好。&34;

  他低头亲吻她的手背,像是中世纪最忠诚的骑士。“我在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