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哥哥 这个男人,他真的不至于吧?……
作者:盛晚风      更新:2023-07-17 05:25      字数:5137
  不远处街市上的喧闹还在宣告着这位新科状元的与众不同。

  出生江南望族,年纪轻轻一举中第,相貌清隽出众,不难猜测,近半月来上京城百姓的饭后谈资,都会被他包揽。

  清风巷同宫城的东乾门连接着,过往大多都是朝中官员。

  谢韫此行本是从东乾门入东宫,赴太子邀约,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杨温川。

  净敛侯在谢韫身侧,应了一声道:“是的公子,他身边那位应当是桑家大郎,今年中了探花。”

  在往上数个百年,曾经的杨氏在门阀贵族中也是不可或缺一大姓,只是后来地方动乱,门阀之间争斗激烈,关陇谢氏独揽大权,许多门阀就被迫退居西部或南方。

  杨氏就是其中一员,这些年杨氏对朝政并不积极,更没什么根基,今年出了位状元,其实也无可厚非。

  圣上也有意重用他,可谓前途无量。

  只是净敛知道,这些都只是表象,他们真正要留意的为圣上是真的惜才,还是借此让杨温川留驻京城,牵制谢氏。

  谢韫终于缓缓开口道:“杨温川同这位桑……”

  净敛低声提醒:“桑晏和。”

  “同他之前就相熟吗?”

  这……

  净敛几乎已经把杨温川近几年查了个底朝天,却没想到主子开口就这么刁钻。

  这跟桑家有什么关系?

  “应当只是廷式这段时日才认识,毕竟两人之前一南一北,并无来往。”

  谢韫又不出声了。

  而这边桑窈走后,桑晏和实在觉得挂不住脸

  他平日在府内大多时间都花在了书本上,对他的亲妹妹也疏于管教。

  桑茵玥此前是府中最受宠的小姐,性情骄纵不讲理,稍一说教就能跟人吵翻天,连父亲都拿她没办法。

  后来桑印一路高升,桑窈这个小女儿在府中的地位才算重要起来。有桑印在,府中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率先往桑窈那送。

  桑茵玥自是不服气,性子就越发的坏,平日两句话就能得罪一个人,家里也挑不出几个喜欢她的人,大家私下都叫她大嘴巴。

  他这个做哥哥的,一开始听了还有几分生气。

  后来发现,这嘴巴确实大。

  也就桑窈性子温柔,不触及底线就不会怎么记仇,偶尔会应她几句话。

  桑茵玥这般,日后确实踢到铁板可是有她受的。

  他道:“杨兄见笑了,我这个妹妹实在是口无遮拦。”

  杨温川从桑窈身上收回目光,温声道:“无妨。”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突兀的问了句:“对了桑兄,令妹这几年身体如何?”

  桑晏和一愣,道:“你说的是…窈窈?”

  杨温川嗯了一声,思及十多年前江南的夏天,垂眸温声道:“抱歉桑兄,这般问的确是突兀了。”

  “只是不瞒桑兄,方才见到令妹,我才想起之前在江南似乎见过她。”

  “只是那时她还是个小姑娘,我记得应当是来养病的。”

  桑晏和惊讶的睁大眼睛,桑窈小时候的确身子弱,在很小的时候被送往过江南养病,只是没想到桑窈和杨温川还有这层渊源。

  而十几年过去,杨温川居然一眼就认出了她。

  “我说你方才怎么总看着窈窈呢,原来还有这一遭!”

  他摇了摇头,继而感叹道:“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他莫名觉得同杨温川距离近了些,不由揽着他的肩膀道:“窈窈现在可好着呢,杨兄你且放心吧。”

  “到时我回去同窈窈说说,你俩也好叙叙旧!”

  杨温川被带着走,他笑道:“那时她还小,可没什么旧可叙。”

  两人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去,正好同谢韫打了个照面。

  桑晏和愣了下,反应过来后不由站直了身体,他面露喜色,迫不及待想上前去搭话。

  他早先便听闻过谢韫的种种事迹,心中十分仰慕,况且他才初入翰林,而谢韫虽是他同龄,但在朝中资历颇深,这会怎么也该去打个招呼。

  此等机会不容错过,他上前两步,对着谢韫拱手作揖,声音不乏激动道:“谢大人。”

  杨温川抬眸扫了眼面前的清隽男人,顿了片刻后亦笑道:“杨某曾在江南时就听说谢大人威名,实在百闻不如一见。”

  谢韫意态疏淡,似乎不愿多谈,只道了句:“阁下过誉。”

  桑晏和又道:“谢大人您是要进宫吗?”

  剩下那句“我们也是”还没说出来,谢韫便嗯了一声,不乏敷衍的道:

  “谢某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奉陪了。”

  言罢,就越过两人阔步进了宫门。

  徒留两人面面相觑。

  杨温川笑了一声道:“谢大人这是心情不好?”

  桑晏和摇了摇头,目光还留在谢韫的背影上,道:“谢大人行事似乎向来如此。”

  一般不给不重要的人留面子。

  杨温川也不在意,拍了下衣袖道:“那桑兄,我们也走吧。”

  事实上,桑晏和自进了翰林院起就十分忙碌,根本没什么机会见到桑窈,这样一来二去,他还把这件事忘了。

  而等到桑窈再次见到杨温川的时候,已是小半月之后了。

  初夏时分,虽不及七八月份日光炽烈,但晌午时也热的有几分发闷。

  桑窈靠坐在窗前,手边的账本高高摞了一堆,寂寞的搁在一旁,而面容俏丽的少女正坐在凳子上,一脸的专注。

  少女额上泛了细汗,手臂支起,手上动作利落又灵巧,手中细长的树叶不一会就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

  她已经编十来个了,蝴蝶,小蛇,什么都有。

  每当她看账本的时候,身边的一切都会变得有意思起来,就连树叶都在诱惑她。

  燃冬从小厨房替桑窈端来一碗温凉的乳酪梅子冻,放在了桑窈手边,又无奈道:

  “小姐,您该睡午觉了。”

  燃冬又替桑窈把那些随意放置的小动物一个一个放平整,每一个都十分精巧。

  桑窈吵架时反应虽慢,但她平日里手上功夫可十分厉害,既灵巧又迅速,什么纺织刺绣,对她来说都不在话下。

  她放下手里的叶子,看着账本,一时充满了愧疚:“你怎么不阻止我走神呢。”

  燃冬道:“小姐若是不想看就不看了。”

  桑窈心情不太好,她趴在桌上,叹了口气道:

  “你说公主府开宴,怎么会邀我过去呢。”

  燃冬也不明白,这般宴会,去的大多都是品以上的重臣子女,按理说桑窈的父亲位居四品,她是不够格去参加的。

  她安慰道:“没事的小姐,总归应当不是什么坏事,奴婢就在公主府外等您,您若是不顺心,咱们出来就走。”

  这倒没什么顺不顺心的,桑窈参加的宴会不少,早已总结出了八字秘诀,不声不响吃吃喝喝,权当是蹭饭了。

  她叹了口气。

  宴会当天,为显重视,桑窈特地打扮了一番,较之以往,显得越发的妍丽可人。

  桑窈这边前脚才进公主府,谢韫后脚就从南门走了进来。

  原本一个赏花宴,对谢韫来说,实在是没有来的必要。

  但长公主同谢家颇有几分关系,算起来,这位昭元长公主也是他的表姑,他拂不开面子。

  从西南门进去,要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时,谢韫步履不停,直到在一处转角,透过一片片花团锦簇,在枝叶空隙处,一张熟悉的小脸印入眼帘。

  净敛浑身一震,那是谁,桑姑娘!

  净敛按捺住激动,在确信主子的确往那看了一眼后,才斗胆开口:“主子,桑姑娘也来了。”

  谢韫收回目光,道:“嗯,所以?”

  一般来说,公主府的宴会,桑窈根本进不来,她怎么会在这里?

  不会是听说他要来,然后故意混进来的?

  这个女人不至于吧。

  他停下脚步,问:“殿下给她发帖子了?”

  净敛哪能知道这个,不过他揣摩了一番,非常识趣的看着独身一人的桑窈,提议道:“要不…去问问?”

  宴会尚未正式开始,桑窈因为不认识什么人,去到之后便熟练的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站着,看似在赏花,其实是在发呆。

  直到她不慎看见了不远处的李瑶阁,并成功与她撞上目光。

  完蛋。

  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她已经感觉到李瑶阁蹙眉看着她了。

  正当她提步要走时,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窈窈?”

  桑窈抬头看过去。

  来人面庞清雅,身姿挺拔,正是前几日才见过的那位状元郎杨温川。

  桑窈对他的观感有些许复杂。

  她一方面觉得这人知礼博学,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新科状元,之前又为她说过话,好像是个很好的人。

  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人也太自来熟了些,话还没说几句呢,窈窈就叫上了,弄的好像他们多熟一般。

  但桑窈总不能不给人面子,略显尴尬的叫了句:“杨大哥。”

  杨温川看了眼她面前零星的小花,道:“这的花太少,怎么不往前走走?”

  当然是因为往前走人就多了。

  她随口道:“那些我方才已经看过了。”

  又在骗人了。

  杨温川又道:“待会要开宴了,一起过去吗?”

  桑窈拒绝道:“你先去吧。”

  杨温川双手背在身后,沉默片刻后,十分惋惜的叹了口气,道:“…窈窈,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桑窈这才扭过头去看他,“嗯?”

  杨温川默默不语。

  桑窈盯着这张眉目清朗的面庞,在树影斑驳中,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忽然汹涌而至。

  早已被尘封的模糊记忆渐渐露出一角,这张脸也渐渐同她记忆中一个爱笑的小少爷划上了等号。

  桑窈因为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她幼时身体很不好,连学会说话都比别的小孩晚,听说江南水土养人,他爹就将她送往了江南。

  她在一个烟雨小镇里待了快两年。

  那时的桑窈才七八岁,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一开始来到那个镇子时她其实并不开心,那里虽环境好,可爹爹和姐姐都不在她身边,也没人陪她玩。

  后来在某一段时间里,隔壁突然搬来了一户人家,里面有个众星捧月的小少爷。

  小少爷朋友很多,每次看他们一起玩,桑窈都羡慕坏了。

  后来不知道是那一天起,那个小少爷注意到了她,他问她:“你怎么总是偷看,你叫什么名字?”

  桑窈就说:“我叫窈窈。”

  后来他们不知怎么就熟悉了起来。

  在她无聊又贫瘠的生活里,这个哥哥是为数不多会耐心陪她玩的人。

  在那个寂静的烟雨小镇,他会带年幼的她去河中浅滩捉鱼,跟一群小孩一起放风筝,荡秋千,偷桃子,少年有时会给她带好吃的,偶尔还会捉小虫吓她。

  只不过这位哥哥并没有在那里待很久,仅半个月的时间,他就走了。

  临走时送了桑窈一只树叶编的小兔子。

  此去经年,小兔子早已不见,桑窈也已经忘记了那位小少爷的相貌,声音,甚至他的名字。

  但浅滩冰凉的水,好不容易飞起来的风筝,长满青苔的石板,都早已成了她记忆里的江南。

  她心跳飞快,睁大眼睛道:“你是…阿川哥哥!”

  旧人相逢,她因为激动,声音不算小。

  至少净敛听的很清楚。

  他不由脸一黑,阿川什么?

  没听说过桑姑娘跟这姓杨的认识啊!

  净敛偷偷瞥向主子。

  谢韫仍然是一张八风不动的冷脸,他重新迈开步伐,道:

  “如果你觉得这种事很值得去问的话。”

  “我不会拦你。”

  又开始讽刺他了。

  净敛默默跟上,心道不是你先问出来的。

  狗脾气,谁伺候谁倒霉。

  他低头,熟练认错:“属下知错。”

  但事实上,桑窈刚叫出来就后悔了,她七八岁的时候这样叫到没什么,如今都十七八了,总觉得怪怪的。

  况且因为时间实在太久,那时年纪又小,这会反应过来,还是有几分拘谨。

  激动褪去,她压低了声音有几分不好意思,道:“居然是你啊。”

  杨温川道:“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你了啊。”

  桑窈小时候虽然身体不好,但不妨碍她脸上肉乎乎的,长大后她脸蛋就瘦了很多。

  这个话题触及到了她的敏感点,桑窈道:“……我应该没那时候那么圆了吧。”

  两人说话间,昭元长公主走了出来,桑窈便随同杨温川一起往前走了一段。

  长公主如今年岁已经不算小,看着却很是年轻,就像是那天看见谢夫人一样。她的衣饰也并不复杂,这般简单的装扮让她看着十分的亲和。

  直到她在公主身旁看见了谢韫。

  兴许是如今她已经同谢韫正儿八经的说过几回话,也渐渐不再对谢韫的爱慕匪夷所思,她现在这样瞧谢韫都不觉得紧张了。

  桑窈小声念叨:“他怎么也来了……”

  杨温川听见了桑窈的声音,朝她这边微微侧头,轻声道:“窈窈认识他?”

  桑窈连忙摇摇头,有几分心虚的道:“我只是知道他。”

  杨温川也未曾多问,而是耐心道:“昭元长公主算是谢大人的表姑,这场赏花宴一年才这一次,他应当是不好回绝。”

  杨温川不说,桑窈还不知道长公主同谢韫有这层关系。

  杨温川又道:“对了窈窈,还没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桑窈原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

  但是现在看着眼前的谢韫,她觉得自己可能找到了答案。

  就为了见她一面,真的值得吗?

  她可从未参加过长公主的宴会,他这样难道不怕旁人生疑吗?

  桑窈看向谢韫的目光越发复杂,这个男人,他真的不至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