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作者:博妹      更新:2023-07-13 06:39      字数:4615
  白恬消化着陆轲的话,独自哭了很久,哭得极尽哀恸,好像后来她就活了下来。白恬听到门的锁舌被扣上的声音,她抬眼,看程景行一步步靠近。他的步伐,好似每个步子迈的距离都是一般大,不像从前那样懒散了。程景行倒好止咳糖浆,转身,正好撞进她的眼里。她眨了眨眼,可爱一如既往。他伸手想扶她坐起来,她一偏,躲开了。他有些尴尬,手僵住原地。很快回过神来,把咳嗽糖浆的小量杯递到她手里。他们还是很有默契,她可以猜到他要扶她,继而准确地躲开。她喝完,喉咙里舒适了不少,不掺情绪地道谢。程景行勉强笑着,回应她的那声谢谢。思量着没有上前替她掖被子,小姑娘性子倔,现在又闹别扭,他要跟她亲近一点,她肯定是不乐意。请求她原谅的这条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普通病房的床说不上宽敞,稍不注意来个大幅度地翻身,就有可能落下去。虽然程景行心里头知道白恬睡觉的时候老实,难免还是有些不放心。几年来的训练,让他即使在睡眠中也保持着高度警惕,习惯在听见响动后就醒来。只要她那稍微有点动静,程景行就下意识睁开眼睛来。以至于白天睡多了此刻睡不着的白恬,想要趁夜里偷瞄程景行几眼,都不能得逞。她小心翼翼地侧过身来,及其缓慢的动作。好不容易差那么一啾咪就可以瞥见坐在边上的那人,才稍稍舒了口气,下一秒却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他此刻正睁着眼盯着她的方向,黑夜里他的眼睛如同鹰一般锐利,又像是蛰伏着的困兽,只待笼子开启的一瞬,冲出去把敌人撕烂咬碎。她正愣着,看他慢慢缓和了眼神,把所有戒备收起。他敞着腿坐在椅子上,身上披着一层透过氤氲轻云而来的朦胧月光,他浅笑起来:“不是睡觉吗,看我做什么?”一种从心底漫出来的尴尬,仿佛做了件坏事被抓个正着。她想板着脸反驳,那两抹一直漫延到耳根子后边的红晕却藏也藏不住。索性把身子一拧,转过去不再看他了。他不依不饶地跑到另一边,蹲在病床边和她处在同个水平线上。毫无防备的,白恬一睁眼,程景行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就出现在眼前。时至今日,她还是会因为他的某些举动感到心跳加速。手下的被子被她拉起来,盖住大半张脸,一双滴溜溜圆的眼睛露在外边,格外明亮。她眼底,是他最熟悉的,浩渺烟波里有着的温润星光。程景行忽然伸手,指尖落在她的眼睫上,轻轻拨动了几下那一排卷翘的睫毛。他把手收回来,指尖残余着无意中触碰到她眼周肌肤的触感。他的嘴唇微微开启又合上,缱绻低语,是他道出的晚安。万家灯火遥遥映着夜色,今夜,世间温柔。隔天程景行送白恬回学校,他是正儿八经请过假出来的,在时间上不着急。就坐在那张靠椅上,手肘靠在椅子的扶手上支着脑袋,看她磨磨蹭蹭地做每一件事。约莫是自小养成的性格,她总是温吞的,不紧不慢的。就连系个鞋带的动作,程景行都觉得她要比别人慢上好几秒,看她慢悠悠地捏着两边鞋带打个结,再慢悠悠地直起身,下意识地轻轻跺脚,好像这样鞋子就会更合脚一些。他也不催她,看她比看学生们站军姿要有意思多了。她终于把自己收拾齐整,站在和他几步远的地方看他,等到他即将和她的视线对上时,她才开口道:“我们走吧。”程景行人高腿长,步伐也比白恬的大上许多,三两步走到她身边,把手里的东西往她手里一塞:“穿上。”她稍作犹豫:“不冷。”她的话刚说完,程景行不置可否地挑眉,早上下了一场蒙蒙雨,他用实际行动让她感受气温的骤降,伸手一下子打开了病房的门。门和窗户对流,风灌了进来,初秋的温度把她包围着,让她不自觉地抖了抖,接着把外套披了起来。看他面上的表情,却是一副事不关己地模样。往外再走几步,风刮得狠,她被风猛地涌进喉咙里,当下就咳嗽起来。程景行闻声转回来看她,她咳得厉害,眼眶红了一大圈,却还要故作恶狠狠的模样在瞪他。他皱起眉头说再去看看医生,她一摆手,“不用,只是被风呛到了。”程景行也就不再要求她去找医生,往前多跨了半步走在她前边,挡住了呼啸的风,也挡住了她眼前所有的景象。白恬鼻子发酸,想起高三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年,他总是这样,隔着半步的距离走在她的前边。让她的视线所及之处,只有程景行。那时候是个小混蛋,现在是个大混蛋。以前和程景行在一起的时候,他还不会开这样的车,偶尔出门的时候开开电摩,有几次她站在校门口等他,看他开着电摩从远处过来,头发被吹得凌乱,因为坐着,裤脚向上缩了缩,露出一截他的烟灰色匡威的高帮。和别人不一样,他开车的时候背上也是直挺挺的,不像那些市井的二流子,他好看的紧。她瞥一眼驾驶座的方向,他头发理短了不少,面部线条较以往更加硬朗。她瘪了瘪嘴,这人以前话挺多,现在该说的时候怎么又不说了,活该没有女朋友。学校的保安认得程景行这张脸,直接让程景行把车驶进了校园。全程他没有主动和她说一句话,白恬也有脾气。凭什么他不找我说话,委屈。她兀自解安全带,侧身正要开车门,却听见一个极轻的声音,他在主控制台给车门落了锁。她保持那个姿势对着窗外,就是不看他,“开门。”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方向盘,看她那么瘦小的一个人坐在副驾驶座里,执拗地背对着他,“以后晚上一起吃饭吗?”他这十几天里都会待在学校,白天训练之后,晚上也没什么可忙的。白恬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不要。”他面色不变,“那我邀请你和我一起吃饭。”她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他把手反过来,拿指节叩了叩方向盘,发出两声清脆的声响,打断了她的话。“同意就放你回去,不同意我就不开门。”白恬:“???”这人本质上,还是个混蛋。第33章 吃饭照老理来说,她前一天里还发热, 今天是不该沾水的。可她从医院回来就老大不舒服, 觉得浑身都不对劲, 刚刚过了午饭时间,趁着一天里温度较高的时候, 把自己一身医院的消毒水味给洗了个干净。才坐下翻了两页书, 思绪却飘远了。从要不要化妆到该有什么样的衣着。她想了一会儿, 倏地合上书走到衣柜前面,她翻了翻那一柜子的衣服。好久没有烦恼要穿什么出门了。林可午睡起来, 刚出了自己的房间门, 迷迷糊糊的,还没清醒, 就看见另一间房门被打开。白恬从里边步履匆匆地出来, 端得正经, 却敛不住眼角眉梢的隐约笑意。林可窒了一瞬, 难得见到这样高兴的白恬。白恬手里拎了两条颇为仙气的小裙子, 问她觉得哪个更好看。林可料想着她应该是要出门,“学姐是要去见谁吗?”白恬的心思被猜了个正着, 有点不好意思, 声音低低的,让人想起初冬一场温柔的新雪。“程景行要和我一起吃晚饭。”林可不意外听见这个名字, 她前一天在医院里旁听了程景行和白恬的对话, 虽不是刻意为之, 但不难猜出他俩之间大概有一段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故事。她没有多问, 这样私密的问题,冒然提出来未免太不礼貌了些。趁着下午的集合时间还没到,她观摩了一会儿白恬的衣柜。白恬的衣服风格比较单一,一溜儿都是素净的颜色。终于在白恬换了一套颜色较鲜艳的套裙的时候,林可使劲儿鼓掌。普通的t恤搭上未及膝的粉白格a字裙,有活力的颜色,很容易让人感到眼前一亮。衬着那张五官精致的脸,更难令人移开目光。“别的不好看吗?”白恬对着全身镜侧了侧身,打量自己的衣着。这样的配色总让她感觉不太习惯,很久很久没有穿这样有少女心的衣服了。林可想了想白恬的大衣柜,“好看是好看,可都是些,就是怎么说呢……有点只可远观的距离感,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觉,不怎么敢主动和你说话。这样少女的风格,就很亲近!想搭讪!”她说得有些磕巴,语句也不太通顺。白恬看了她一眼,低头笑了起来。林可懊恼地双手叉腰:“生气!我帮你挑衣服,你还嘲笑我!”又和林可说了会儿话,集合的铃声响起,林可条件反射地从沙发里跳起来就往外跑。白恬在铃声大作中有些茫然,距离晚餐时间还早得很,她现在着急个什么劲啊!从两点到五点,白恬只觉时间走得太慢,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焦躁了。在客厅里倒了半杯水,磨磨蹭蹭地喝完,再慢悠悠地擦了口红。时间才将将及五点,她锁了门下楼,还不知道程景行那边结束了没有。程景行这两年换了新的号码,早上给她留了电话,她只说自己没换,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她的。出了公寓楼路过食堂,本想着去操场等他,正思量着这样会不会显得有些不够矜持,抬头就看见穿着迷彩服的学生们整齐地排着队列走进食堂。她脚下稍停,心里头想着程景行会不会也在这里。遥遥望见林可也排在队伍里,因为有教官在边上看纪律,林可不敢造次,小幅度地做了个动作,往食堂里指了指。白恬会意,半抬起手给她比了个“ok”,从旁边的门里走进食堂。食堂有设立窗口专供军训的新生就餐,相比较那边的安静整齐,这边学姐学长们打饭就显得格外杂乱无章。下午的温度又回升,此时食堂里挤满了人,显得更加闷热,有几个男生已经耐不住热地掀了掀衣服。白恬一眼望见立在队列旁的程景行,旁边还有另外两位教官。他背着手站在那儿,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很是严肃冷淡的模样。合身的迷彩作训服衬得他愈发挺拔,只要他在那,就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他的视线平静地掠过人群,稍有躁动不安的新生们,接受到他的目光,马上平静下来。没有人愿意在饭后被罚站军姿。程景行转过来,在看到她时,似乎有些惊愕。他张了张口,无声地说出两个字。“等我。”白恬故作视而不见,学他的模样,站直了身体,平平地把视线移开。恰好有认识的人和她打招呼,她转身和那人一起排进队伍里。白恬身边的人,是本科时候一起保研的同学。同学吐槽着她的导师怎么怎么,白恬和她说着话,心思却全放在不远处的某人身上。她一边回答着朋友的问题,一边握紧了自己的手,半长的指甲陷进掌心里,暗嗤自己矫情造作。她确定程景行看见了她,可她不知道程景行会不会过来找她。所以她在猜,猜他来不来。还好程景行看见她之后,从人群边上绕了过来,要不然,“没良心”这顶帽子他就算是戴实了。她为了见他,烦了一下午。忽然一股外力拉着她往边上走了两步,他低下头问她:“这个时间下来挤什么”因为程景行,周围的人已经注意到这边。她想了想,觉得影响不太好。白恬挣开他的手,却没走开,跟着他走。“来食堂还能做什么,我先吃饱了就可以不要和你一起吃饭了。”程景行没有见过白恬的父母,但是他和白恬的奶奶相处过一段时间。白恬大概是打小受到家里人的影响,养成了这样的性格,大部分时候说话做事都是慢慢的,很少见她着急。以前他总爱说她慢慢吞吞的,现在却觉得,仅仅是看着她说话,也会觉得很舒心。她说得这样的话,程景行权当做是她心口不一。他的语气听上去并不那么在意:“没事啊,以后你如果先吃饱了,那就看着我吃,反正你得陪着我。”他说得理所当然,甚至赞同地点了点头,回头对她勾了勾嘴角,挂上一个让她分外熟悉的笑容。流里流气,蔫儿坏的痞子模样。眼里的物象也好似未曾变化。漫漫青山,杳杳星河,是最好的画家也作不出的锦绣山河。几个班的新生们很快各自打好了饭菜入座,程景行帮白恬找了个空座位,让她坐着等他。未几,他端了两个餐盘回来。大概是食堂的阿姨特别敬重教官们,生怕这群兵哥哥吃不饱,给每个兵哥哥打的饭菜都特别多。白恬沾了他的光,得以有机会见到每个格子都被装满的餐盘。她默了一会儿,“我吃不完。”程景行用热水烫了烫筷子和勺子一并递到她手里,“慢慢吃,吃不完再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