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当几人坐上前往市区的车时，日头已近西斜，眼看着就要天黑了。

  高专坐落于东京的郊区，离市区有一段距离，平常几人出行，要么是靠有空的辅助监督顺便载一程，要么就呆在山脚下的车站，老老实实等公车。

  不过这一次，有八神缘在，就又多了一条方案——让司机接送。

  禅院家的本家设在京都，但全国各地的大城市，都有分家驻守，东京自然也不例外，而这次来接他们的，正是当初被命毁了手机的新上任小司机——佐藤。

  他的咒力相比于普通人要强上一点，勉强能看见咒灵，这也是为什么，他并非禅院家人，却能当上八神缘的司机，负责她在东京地区的日常杂事，当然，工资也是高得离谱。

  “缘小姐，我已经在山脚下了，您和您的朋友可以下来了。”

  接到对方打来的电话，八神缘招呼了几人一声，便准备一同下山。

  下山要比上山省力许多，再加上真希他们几个知道她的体能之差，选择了慢慢走，她并没有感到多么累，甚至还有闲心观察起了周围的环境。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依稀还能看见长在灌木丛中的野果，景色秀丽可人，若非被高专占了这块地皮，说不定还能开发成旅游景区。

  忽然，一个黑影从眼角余光中闪过，窜进了灌木丛里，树叶窸窣两声之后，又归于平静。

  “啊，有什么东西窜过去了。”

  胖达指了指那处响动的地方，一张熊猫脸上写满了憨厚。

  “可能是学校附近的小动物吧。”真希随口回答道，并没有将这小插曲放在心上。

  倒是八神缘听了这句话后，撑着膝盖蹲了下来，探头去寻找对方的身影。

  “啊，是一只猫啊，小家伙长得……真潦草。”

  茂盛的灌木丛中，此时正蹲着一只玳瑁花色的长毛猫，黑色和黄色的色块在身上不均匀地分布着，大概是因为流浪太久了，浑身毛发纠缠打结，乍一眼看去，有种见到新型咒灵的既视感。

  不，它比咒灵还凶。

  在和她对上视线的那一刻，这只流浪猫就谨慎地后退了几米，后背微微拱起，尾巴夹在后腿之间，朝着她的方向“哈”了两口气后，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见状，八神缘不禁夸奖了一句。

  “不错，见到人知道跑，不是个傻子。”

  “别说的我们好像是什么虐待小猫咪的混蛋啊！”

  真希没忍住吐槽了一句，上手捞起八神缘，半拖半抱地就将她拽下了山，再这么磨蹭下去，晚饭就得变夜宵了。

  好在佐藤的车技不错，再加上命也进入了她随身携带的咒具中，车内位置刚刚好，司机也不用见到某些曾经毁掉他手机的特级咒灵，工作氛围优异，总算在晚饭的时间点到达了胖达介绍的那家餐厅。

  此时此刻，站在这家餐厅前的一行人，却陷入了沉默。

  新开的餐厅，装修的非常漂亮，食物的香气阵阵传来，让人食指大动，恨不得立刻进去，将菜单上的所有东西都点一遍，当然，前提是他们能够顺利进去落座。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的人，未免也太多了吧！

  华灯初上，车水马龙，入目皆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几乎每家店门口，都在大排长龙。

  “好……好可怕。”

  连真希都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八神缘和狗卷排排站在胖达的身后，借着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人流的冲击，人群中还时不时有人惊呼出声，“是熊猫诶，玩偶装吗？”、“真的诶，卡哇伊～”、“是不是哪家店的吉祥物呀，中餐厅？”。

  在这此起彼伏的赞叹声中，胖达岿然不动，只是那张毛茸茸的脸上，却莫名浮现出两抹红晕。

  熊猫，就是最吊的！

  “现在怎么办，打道回府吗？”

  八神缘紧紧扒在胖达的背上，身边是和她并肩站在一起的狗卷，两人被胖达护犊子一样护在身后，莫名像是老母鸡和它的小鸡崽子们。

  “呵。”真希嘴角一勾，将手中不知什么时候被塞过来的一打传单在半空中划过，留下一道响亮的破空声，颇有气势，“不过是区区人群罢了，小的们（划掉），随我冲！”

  话音刚落，她眸光一掠，锁定了他们原先计划聚餐的那家店，此时正好有一对客人准备进去，空出了两个位子。

  “棘！”

  真希没有犹豫，立刻喊出了狗卷的名字，而他也在第一时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右手攀上衣领，将遮住半张脸的衣领扯下，露出刻有咒纹的嘴角，他对着人群，左手指向天空，神情严肃地喊道：

  “看！”有飞碟。

  由于街上过于嘈杂，狗卷的声音只被小部分人听到，纷纷向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不过，即便只有一部分人被转移了注意力，这也够了，因为另一半，已经被胖达解决了。

  只见人群中，一只不管横向还是纵向都大了普通人一圈的巨型熊猫，忽然“嗷”了一嗓子，在吸引到众人的注意后，便开始卖萌，不，那应该称为……搔首弄姿。

  “啊，熊猫动了。”“这是在……卖萌？”“莫名有种三观碎掉了的感觉呢。”

  暂且不提胖达造成的影响到底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总归他们附近的大部分人，都被这动静吸引走了注意力。

  趁此机会，真希冲到八神缘身边，抱起她就是一个百米冲刺，成功抢到了空出来的等候席！

  不过她却没坐到另一个位置上，只是望街上看了看，说：“我买几杯奶茶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说罢，她便又往狗卷和胖达的方向走去，准备布置接下来的任务。

  “缘负责在这里等位子，我去那家店排队买奶茶，至于你们两个，就负责再看看周围有没有能够直接进去用餐的餐厅，有事电话联系，ok?”

  “好！”

  “鲑鱼！”

  两人一熊猫的背影或高或矮，逆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孤独而英勇。

  风萧萧兮易水寒，在周围人疑惑的目光中，八神缘默默挺直了脊背，神情庄严而神圣，这是她的同伴们为她打下的王座，她绝不会辜负他们的！

  当然，这种情绪只持续了三分钟不到。

  三分钟后 ，八神缘开始思考起了有关《“沙雕病毒”是否真实存在以及存在前提下其传染性的探索和研究》的学术命题。

  还没思考出个结果，手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她原本以为是真希他们那儿有消息，屏幕亮起却发现是禅院直毘人的来电，略微思索片刻，还是决定接了。

  免得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打过来，影响胃口。

  “喂。”

  “你在哪儿？”

  “和同学在外面呢，怎么了。”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停顿了一瞬，才接着说道：“真希那丫头也在。”

  八神缘抿了抿嘴，没有回答，对方说的是肯定句，而不是问句，那她也不用再解释了。

  果然，禅院直毘人没有介意她的沉默，而是低低笑了一声，“终归是禅院家的人，有她照顾你也好。”

  两人都是聪明人，有些话无须明说，便能意会。

  可偏偏就是这种一点就通的明白，却让缘对其厌烦透顶。

  对方的意思，就是在暗指真希对她好，只是因为她姓禅院，而她将会成为未来的禅院主母。

  虽然八神缘明白她和真希之间，绝不是因为这种功利的原因，然而，就像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它膈应人啊。

  深觉自己被膈应的她，决定也回敬一下对方。

  “话说回来，禅院直哉最近在做什么，是不是又去染发了，劝劝他吧，漂染太多会秃头的。还是又去打耳钉了，我知道除了耳洞外，还有在身上其他地方打洞的技术，您有时间可以数数他身上到底有几个洞……”

  没错，这就是八神缘怼禅院直毘人的最终武器——禅院直哉！

  她其实一直挺好奇的，禅院直毘人这种人精，到底是怎么生出禅院直哉这种货色的？！

  地主家的傻儿子，简直是为其量身定做的称号。

  从小到大就执着于挑衅她，被命揍了多少顿都记不清了，还能一脸邪魅狂狷地放狠话，堪称我辈嘴硬典范，当然，更有可能是因为脑子不太好使。

  “听说他最近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辱骂了一位附属家族的族长，我说直哉小时候那次发高烧该送去医院吧，你们偏说那是同诅咒交战受伤后的必然反应，你看吧。孩子现在下雨知道回家吗？”

  不紧不慢却又毫无停顿地输出了八百字小作文，八神缘满意地听见了电话那头“吨吨吨”的灌酒声，没办法，谁让对方是禅院直哉的亲爹呢，算是留下案底了。

  果然，“嘟——”的一声后，电话已经被挂断了，紧接着一条短信传了进来。

  【八神命的事暂时压下来了，那个乙骨忧太虽然没被确认执行死刑，但高层中有大半人对其很不满，五条悟决定将他带到咒术高专，在局势未明了之前，莫要深交。还有五条悟，离他远点，那不是个省油的灯。】

  看见这条消息，八神缘挑了挑眉，没想到她和老头子这一次的想法竟然重合了，她确实不想招惹这群麻烦人。以对方这种事故体质，哪天有咒灵冒出来，向五条悟宣战说什么“统治世界、消灭人类、建立诅咒的时代”都有可能。

  刚将“知道了”三个字发出去，手中的手机就被身前路过的男人撞到，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幸好对方反应速度不慢，反手就接住了手机。

  “怎么了嘛，夏油大人？”

  两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从男人身后冒了出来，有些好奇地看向八神缘，虽然发色和气质截然不同，但从两人相似的长相，依旧能看出来，这是一对双胞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