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踩过木质地板的时候，脚下总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木头像是无力承受这无数个日夜的践踏，只能用最后一丝余力，发出求救的呐喊。

  这么想着，乙骨忧太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自嘲的笑意，他果然是个悲观的人啊，所以别人才会那么讨厌他吧。

  没关系，他也讨厌自己……

  在去年那件事过后，乙骨便被咒术界注意到，咒术总监会还派出了相关的人员来对他进行拘捕，然而这些人，无不被他的特级过咒怨灵【祈本里香】所打败，直到最后，他遇见了那个人——五条悟。

  乙骨其实很感激他的出现，强悍到离谱的实力，不费吹灰之力就阻止了陷入疯狂的里香，避免让他伤害到更多人。

  即使他拘捕自己的目的，是对他执行秘密审判，他也由衷地感谢对方。

  他真的，不想再伤害到任何人了。

  乙骨并不知道自己如今所在的究竟是什么地方，只是听从五条悟的安排，来这里见了一个喜欢戳玩偶的奇怪大叔，短暂的会面之后，对方便让他走了。

  那个一直负责监视着他的人正在楼下等着，他不能离开对方的视线太久，否则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说不定还会连累到五条先生。

  想到这里，乙骨加快步伐，转过这个转角，再穿过一小段走廊，就能找到下楼的楼梯了。

  “砰——”

  就在转弯的这瞬间，一个娇小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也没来得及躲避，就这么直挺挺地撞到了一起。

  好软，好轻！

  这是乙骨忧太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由于害怕里香伤害到其他人，这些年来，他一直在避免和人接触，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任何人，更别说去运动了。

  也因此，他的身体素质并不好，跑几步便会大喘气。

  但是他撞到的这个女孩，似乎比他还要虚弱，仅仅只是撞到一起，就连身形也稳不住了，眼看着就要摔倒。

  情急之下，乙骨伸出手，牵住对方的小臂，想将她拉回来。

  对方黑色的发丝飞舞在空中，窗外投来的阳光恰巧照亮了这狭小的转角，将其分割成光影明暗截然不同的两半，而她，正处于被阳光笼罩的那一面。

  在这样明艳灿烂的阳光下，透过尚飘扬在空中的发丝缝隙，少女的脸，一览无余。

  极其漂亮的长相，和电视上那些少女偶像一般，五官精致，纤细又柔顺。

  然而乙骨总觉得，对方不会是那种时下正受欢迎的那种甜美温柔的女孩，她的眼睛，太平静了。

  即使在这种突发情况下，她那双纯黑的眼睛依旧没有一丝波澜，像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猜不透到底在想些什么。

  更甚至，看着她因被阳光亲吻着，而泛着点点淡金的眼眸，乙骨忽然升起了个莫名的想法。

  对方好像，侍奉神明的巫女啊。永远高高在上，万物入其眼，却不入其心。

  她纤细的手腕此时正被他握在手心，骨架小巧，肌肤细腻柔软，明明看起来是那么没有攻击性，但他下意识就是觉得，很少有人能够真正伤害到对方，因为她，很强。

  还没从这种奇怪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乙骨的脸色骤然一变。

  糟糕，里香不喜欢他触碰别的女孩子!

  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两人脚下，已经悄然出现了一道庞大的阴影，伴随着语意不明的嘶吼，一只怪物，现身在了乙骨忧太的身后。

  【≈……)不准碰！乙骨！我的！（≈（））】

  过于浓郁的咒力在短时间内聚集到一起，掀起的罡风随着【祈本里香】的动作，冲向似乎已经被吓呆了的少女，特级过咒怨灵苍白的爪牙，离她只差毫厘。

  “等一下！里香！”

  乙骨的瞳孔猛地震动了起来，脑海中走马灯般浮现出了这些年，因为他而受到伤害的家人、朋友和陌生人们。

  为什么，好不容易，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和人打交道，又要再次连累到他人吗？

  他果然……不该走出那间房的啊。

  “呵。”

  像是一点野火骤然出现在荒原之上，又像是一滴浓墨滴入静默的湖水，分明是极小的声音，却又显眼得令人无法忽视。

  在这声讥讽的嗤笑声过后，乙骨视线中，一条由黑色粒子组成的巨大触手，猛地卷上了面前女孩的腰，刹那间便将她带离了里香的攻击范围。

  他抬起眼，顺着这条触手撤离的方向看去，只见走廊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此时正紧紧站在那个女孩身后，以一种占有者的姿态，手臂穿过她的胸前，环住对方的肩，将她牢牢护在身前。

  不，那不是人，而是……和里香一样的存在。

  不知不觉中，黑色的粒子已经充斥满整个走廊，对方的下半身隐入黑雾，翻涌纠缠着，光是看着便让人头皮发麻，而他那张同那个女孩诡异的相似的脸上，眼睛却变成了野兽一般暴虐冷漠的血红色竖瞳，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只蝼蚁。

  忽然，他开口了。

  “妄图伤害姐姐，不可原谅。”

  话音落下，布满整个走廊的黑色粒子顷刻间躁动起来，纷纷涌向乙骨忧太。

  【祈本里香】自然不会任凭这些奇怪的东西伤害她最喜欢的忧太，身形一动，就这么冲了出去，【八神命】不甘示弱，分出一部分黑雾保护姐姐的安全后，便也将身体全部转化为咒灵形态，迎着【祈本里香】的攻势，发起了还击。

  两只特级咒灵碰撞在一起的动静，使得周围的咒力瞬间动荡起来，一层无形的波纹以他们为核心荡漾开来，转眼间便将周围的玻璃尽数震碎，甚至连室外的树木都没能逃过一劫，被吹得连根拔起。

  一切远没有结束，一触即离的碰撞过后，两只咒灵纷纷显示出了本貌，在小山般的两尊庞然大物面前，木质结构的教学楼好似纸做的一般，不堪一击。

  至此，特级过咒怨灵——【祈本里香】、特级伴生咒灵——【八神命】，于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双双显现出全貌。

  “里，里香。”

  看着完全显露出本体，巨大的令人惊叹的里香，乙骨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想要阻止对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争斗的动作已经让楼宇都开始倾斜，这种情况下，连站稳都费劲儿。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时，耳边传来了一个好听的女声。

  “原来她叫里香啊，是个女孩子呢。”

  乙骨猛地抬起头，不知何时，那个和他相撞的女孩，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注意到对方的视线，八神缘面色不变，冲着他淡定地点点头。

  “你好，我是八神缘，请多关照。”

  这……这种情况下还要自我介绍吗，这个人有点奇怪。

  虽然如此，良好的教养还是让他下意识地介绍了自己。

  “请……请多关照，我叫乙骨忧太。”

  这一次八神缘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始编辑信息。

  一系列完全不符合逻辑的操作，让乙骨有些发懵，他忍不住主动搭话道：

  “请问你在做什么？”

  闻言，八神缘抬起头，看着对方的视线有些惊奇，没想到这个少年看着小心翼翼的，好奇心还挺旺盛，和胖达一样，蛮八卦的嘛。

  不过她也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让他知道也无妨。

  于是，将三条短信编辑好发出去，她收起手机，干净利落地总结了三句话。

  “找家长，告老师，顺便问问校长有没有买保险。”

  “哈？”

  乙骨歪了歪头，像是蒙出了原画一般，小脸上写满了不解。

  不是，这些词他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放在当下这种情境里，怎么听怎么奇怪吧！

  八神缘却没耐心再向他解释下去了，指了指打得愈发激烈的两只咒灵，说道：

  “趁着命还保有理智，没有无差别攻击所有人事物，赶紧让你的咒灵停下来吧。再这么打下去，学校毁了，我们全得转学上京都的高专，夜蛾校长会哭的。”

  乙骨没有明白学校，高专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面前这个名为八神缘的少女，希望他能阻止已经渐渐失去理智的里香。

  他也想啊，可他……做不到啊！

  暴怒中的里香，从未能听进去过他的呼喊，只有等她发完火了，才能停下来。

  他攥紧了拳头，连声音也有些颤抖。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阻止她。”

  这样吗……

  看着明显沉浸在愧疚和自责中无法自拔的少年，八神缘有些苦恼地轻抚了下身边一直跟着保护着她黑色粒子。

  虽然她能让命先停下来，可是对面那只名为“里香”的咒灵，明显已经不受控制，即使命不再还手，对方估计也不会停止进攻。

  自家小孩儿自家心疼，凭什么要白白让别人打啊!

  看来还得先想点其他办法，至少先引开那只白色咒灵的注意力，再这么拆下去，真就只给夜蛾校长剩块地皮了。

  于是，八神缘转过头，看向乙骨忧太的眼里充满了深意。

  “呐，乙骨君，能告诉我，里香最在乎的是什么东西吗？”

  草木寸断，房屋倾颓，入目皆是断壁残垣。

  在咒力形成的厚重磁场之间，一黑一白两只咒灵缠斗在一起。

  每一次碰撞，大地都为之颤抖，咒力激荡在苍穹之下，相隔数十公里外的咒术师，都能感受到这沉重的威压，那是顶级特级咒灵之间的战斗，非特级，不可靠近。

  在这满目疮痍的战场之上，却忽然响起了一道动听的女声。

  “呐，里香，再不回来……”

  她举起了身边人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像是小情侣般亲密无间。

  面对着白色咒灵的视线，她不躲不避，甚至还微微一笑，离男孩更近了些。

  “再不回来，乙骨君就是我的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