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双双故作老成的话,院里众人都笑了，尤其是一个小奶团子叫一个八岁孩子大侄子，实在是有意思。

  再一看,那叫表姑的男孩儿脸一红，有些抹不开面儿了。

  他可不好意思收一个两岁娃娃的压岁钱，叫了人就缩回去，蹬蹬蹬跑远了。

  双双一眨眼的功夫发现自己的大侄子不见啦，“妈妈,大直几呢？”

  “找他妈妈去啦。”简璐挺理解那小男娃的心情，谁年纪大辈分低谁难受啊。

  尤其是自己这表姑才两岁！

  程铮和旁边的叔伯说着话，听到双双关心大侄子也弯了唇角,自打有了闺女,他时常被逗笑,没法子，小丫头真是太可爱。

  不过回来一趟，事情也多,这不,他就在应付队里乡亲的问话，左右无非是当兵的问题。

  这年头，大家都觉得当兵光荣,并且是一人当兵,全家光荣，可当兵不是那么好当的。

  想找程铮托关系安排当兵的可不止简华林一人，这些天,程铮明里暗里已经被乡亲们说了好几回，不过他油盐不进，只答一点,走正规流程去报名征兵。

  大伙儿心有不甘，又不敢强迫着来。

  简华林从屋里过来，也上这人多热闹处。他一晚上没睡好，被这过继来的儿子气得心口疼，可又惦记着要给他安排当兵的事儿，心想着大年初一好办事儿，话只要出口就没办不成的。

  他打算直接当着大伙儿的面开口，让程铮这个团长女婿不好拒绝自己，毕竟这么多人看着，他总不能大年初一就推了老丈人的要求吧。

  刚走到何红梅家院子前，简华林正要开口寒暄几句准备进入正题，就听到自己女婿掷地有声对着队里一个伯爷开口。

  “李伯爷，这事儿确实不是我不帮，征兵必须走正规流程，只要身体条件合格，肯定是有机会被选上的，我对谁都一样的，今天就是我老丈人来了，让我给谁安排当兵的名额，我也一样。”

  简华林：？？？

  自己还没张嘴呢！

  “小程说得有道理。”大队长魏兴德见不得大伙儿逮着人使劲儿薅，“你们以为谁都能去当兵啊？军人那是保家卫国的，大家都想走后门托关系，害得是谁？不是害国家害人民嘛，都听我的，马上春天征兵要开始了，有想法的自个儿去报名，别逮着小程转悠。”

  大队长一开口，大伙儿也不好再说什么，确实，这就是邻居同乡关系，大家压根儿没太指望，尤其是听到说老丈人来了都不好使，更是怯步。

  程铮又缓了缓道，“不过要是家里有孩子想去报名的可以来，我给看看基础素质怎么样，平时呢，也可以多练练。”

  “那感情好！狗蛋，快过来给你程叔看看！”

  “二柱子快点儿来！”

  人团长愿意指点两句，大伙儿又高兴了，觉得程铮当了团长也没忘本，还是把大伙儿当同乡人照顾。

  魏兴德见着简华林在旁边欲言又止的

  ，

  捏着烟杆子问他，

  “简华林，你愣着干啥啊？”

  旁边有人打趣，“你不会也想找程家老大安排当兵的事儿啊？”

  “你那便宜儿子可当不了兵，还是算了。”

  “就是，脚都跛的，咋训练咋打仗啊。”

  简华林面色铁青，一句话没说又走了。

  回到家的简华林心气不顺，进屋就把桌边的条凳踹翻了，随着条凳落地的哐当一声响，张翠霞从里屋出来，激动叫着，“当家的，军红回来了！”

  回来了？

  简华林啐骂一句，“这狗娘养的还知道回来？”

  脚步却急促起来，面上隐有喜色。

  几步往简军红屋里去，简华林见着小半个月没见的儿子正躺在炕上睡大觉。

  “简军红，给老子起来！你还知道回来啊？昨儿啥日子你不晓得？过年都在外头混，现在大年初一还大白天睡觉，你要气死我和你妈是不是？”

  简军红睡眼惺忪，被吵醒时迷迷糊糊地看着简华林，“叫个屁啊叫！”

  “你咋跟你老子说话的？真是欠收拾！”说着，简华林就四处寻找着什么，想拿起屋门背后倚墙靠着的笤帚。

  “当家的，大过年的，你不要动手啊！”张翠霞拦着劝，又冲简军红使眼色，“军红，好好跟你爸说话，别气你爸。”

  “气我？他简直是想气死我！”简华林越说越气，脸上一派狰狞，“你还偷了老子一百块钱，今天不打断你一条腿，你真的是不记不清你姓啥！”

  “哎。”简红军皱巴着脸坐直身子，从炕上随意乱扔的棉袄衣兜里摸出一把钱扔到炕上，“给你给你！烦死人，还认我当儿子，拿你一百像是要了你的命。”

  简华林看着炕上散落的大团结，乍一看就得好几张，仔细收捡着数数，竟然有十一张，比自己的还多一张！

  “军红，那钱你拿去啥了？咋还多拿了一张回来？”

  简军红得意一笑，靠在炕头嘴角上扬，“爸，你放心，以后我们别去求那个劳什子姐夫，屁用没有，还装得人模狗样，说是个团长，一点儿小忙都不帮，老子以后才不叫他姐夫！”

  “军红，你说啥呢？”张翠霞觉得儿子思想出问题，自己这些庄稼人还不攀着当兵的亲戚攀谁？“你姐夫可是团长，厉害着呢。”

  “厉害个棒槌！”简军红想着程铮推三阻四，心里就来气，“当个兵瞧把他能耐的，有啥得意的？一个穷当兵的，说不准啥时候就死外头了，我呸！”

  再看一眼简华林，他神秘兮兮道，“爸，我以后不当兵了，有更好的路子！来钱快！”

  “啥路子？”简华林捏着110块钱，心里直打鼓。

  “倒腾东西去！”

  简军红说得轻松又得意，简华林确实倒吸一口凉气，“你上黑市去啦？”

  见儿子没否认，简华林急眼了，一屁股坐到炕上，刚想开口，就把张翠霞往外赶，“翠霞你先出去，我和军红说。”

  “当家的，我不能听啊？()”

  ≈ldo;?()_[(()”

  把人赶走，简华林舔舔干燥的嘴皮，着急道，“军红，不能去黑市！太危险了！”

  当年简华林被拉去□□的时候亲眼见过在黑市倒卖东西的人被抓，说是犯了投机倒把罪。

  “爸，你胆子忒小了，能有多危险？这阵子我就去干了多久嘛，赚了五十块钱！看看这来钱速度。”

  听到这么短时间就赚了五十，简华林心动，可又害怕，“万一被抓了”

  “没那么霉！”简军红不信邪，“爸，你跟我一起干，我们爷俩有个照应，稳赚不赔！”

  “不行不行，我不行啊！”简华林内心不安，总觉得这是往悬崖上走。

  “这不行那不行，你这日子咋过？”简军红下炕，从旁边的柜子里掏出一根香烟，划燃火柴叼进嘴里，接着劝，“看看你四个闺女，有一个出息的不？几个女婿，也没用得很，你能指望谁，还不是只能指望我？现在我得找人搭伙跑黑市，咱们爷俩上阵父子兵啊！难道你还想去求你那个团长女婿办事啊？”

  简华林被简军红一通劝，沉思片刻，最后沉默着点了头。

  =

  过年几天，生产队里就热闹了几天，除了简家父子俩大年初一就出门，其他人大多数时候都在队里待着。

  年初三这天，队里又组织了一次上山打猎，大队长魏兴德挑了一批身强体壮的青壮年进山，程家三兄弟也在其中。

  程铮和程良程军一块儿，与其他社员们进山。

  双双被妈妈牵着看看在人群中的爸爸，“爸爸，抓肉肉！”

  程铮冲闺女挥挥手，应她一声，“好！”

  目光再往旁边移，和简璐在人群中对视一眼，两人都扬了扬唇角。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简璐抱着闺女看着大部队进山。

  “说不准呢，应该很快的。你睡一觉或者睡两觉就回来了。”最多也就一两天两三天吧。

  双双兴奋，“那窝现在就回去睡觉觉！”

  简璐：“不是午觉！”

  “简璐同志！”身边响起声响，简璐听到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竟然是知青董丹琴，原文中的女主。

  “你好，董知青。”

  董丹琴还在大兴生产队插队当知青，现在已经进入了公社妇联工作。按照书中剧情，她应该再等一两年就能回城。

  “你闺女长得真俊啊。”董丹琴逗逗双双，看着简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董知青，你是有什么事儿？”简璐不是傻的，这一看就是找自己有事。

  “没什么。”董丹琴摇摇头，又走远了。

  既然人不说，简璐便也没放在心上，抱着闺女回家了。

  家里三个男人都随队上山了，程家现在只有王大娘和三个儿媳以及四个孩子在。

  婆媳四人正在哈拉豆角干，茄子

  ()  干，

  择白菜，

  旁边是玩累了坐在小板凳上的四个孩子。

  因为下礼拜大家就要返程，尤其是老大程铮和老三程军一家，还得回去驻地部队。

  孩子们也懂，元宝和小花刚和双双以及苗苗玩了会儿，原本玩得挺开心的两人想到奶奶又要走了，立马垮着小脸。

  再看看双双，小丫头正没心没肺地玩雪。

  戴着手套从地上捧了一捧雪，认真地埋头团雪。

  元宝好生气啊，大喇喇对着双双道，“双双，我们不喜欢你了！”

  认真搓雪球的双双小脑袋一抬，看着堂哥出神，“啊？”

  小花嘟着嘴控诉双双，“就是，不喜欢你，你讨人厌！”

  双双眨巴眨巴眼睛，长长的羽睫扫出一片阴影，“为森么呀？”

  居然有人不喜欢寄己？！

  双双很惊讶！

  捏了捏自己的小脸蛋，肉嘟嘟的脸颊鼓起，双双看着堂哥堂姐，等着他们回答。

  “你要把奶奶带走啊！你坏！”小花开门见山，完全没有藏着掖着，她可舍不得奶奶走。

  双双嘟嘟嘴，认真解释，“没有呀，窝带不走奶奶。”

  “你”元宝和小花儿刚想说双双骗人，他们都听到了的，奶奶又要和大伯一家去南边。

  便又听到双双继续说道，“是奶奶带窝走。窝抱不动奶奶的哦，得奶奶抱窝。”

  元宝和小花儿无言，这个小堂妹在说什么呢！

  “那奶奶不跟你走，跟我们一块儿待着！”

  双双眼神清澈，像是春日雪融化后的小溪，潺潺流动，她是真的不懂，又发问，“为森么呀？”

  元宝哼一声，“因为我们想奶奶！”

  “窝也想呀。”双双奶声奶气回他。

  苗苗看着堂哥堂姐和小堂妹“吵”起来了，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看看右边，只觉得稀奇。

  她从小是被外公外婆带大的，倒没加入这场奶奶争夺战。

  小花生气得脸颊鼓起来，“不管，我们也要奶奶，奶奶不能给你一个人！”

  双双的瞳仁漂亮，此刻盯着堂哥堂姐看看，有了好主意，“那，那你们和窝们一块儿奏吧！那样窝们都有奶奶啦！”

  真是个好主意哎！双双好开心！

  元宝≈ap;小花：“”

  “我们才不去嘞，我们有自己的家的。”谁要跟她去别的地方啊！

  双双掰着手指头，向堂哥堂姐介绍，“窝们那儿有海哦，哇，大大的海，还有椰几，这么大一个，能喝里头的水水，甜甜的，能吃鱼鱼虾虾”

  在不远处忙活晚饭的婆媳四人扫一眼另一边的孩子们。

  王大娘就见着个个都张着小嘴，“不知道说啥呢？看看他们，一个个挺激动啊。”

  “肯定说吃的！”老二媳妇看到自家元宝那模样，准是听到吃的了，不然不能是那个表情。

  简璐也看看双双()，

  ?()_[(()，

  不知道在嘀咕什么，说得可认真，“说吃的我们双双也激动，她就喜欢吃。”

  “都馋。”老三媳妇发现自家苗苗是最安静的，就小脑袋左右晃，看着堂哥堂姐和堂妹两头。“大人都馋，更别说小孩儿。”

  “这过年日子过得太快，明儿，程良就要回公社上工了，真是没个歇的，就说这过年也不能多休息两天。”老二媳妇儿念叨一句，又想起下星期另外两房都要走，“妈，你们哪天的火车走啊？”

  “下礼拜六上午的。”

  回程的火车票也是程铮托人买的，战友满天下的程铮关系还是足，买了三张卧铺票。

  “三叔那边呢？”老二媳妇儿接着问。

  “我们晚几天。”

  “哎，这日子过得太快，不知道你们下次回来是啥时候了？”

  “大嫂，二嫂，你们空了来我们那儿看看啊，我们那边牛肉羊肉可好吃。”

  “那感情好，有机会过去看看。”

  简璐还真挺想去边疆走的，这个年代出门不容易，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成行。

  “你们空了也可以来我们那边，海岛上风光好，海鲜管够！”

  “行！”

  大伙儿说得热闹，好像今天就能去边疆，明天就能去海岛，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真去一回。

  “妈！”

  元宝和小花飞奔跑向冯念君，两张小脸上都写满了急切。

  “咋啦？跑这么急？”

  “妈，我们想去双双那儿！”

  “我要去海岛！”

  冯念君眉头一皱，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想什么呢，“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你们知道去海岛有多远吗？”

  王大娘笑着道，“元宝小花想过去玩儿啊？那感情好啊！”

  “妈，他们这么小，过去就是添乱的。”冯念君先回婆婆一句，又问儿子女儿，“你们想啥呢。”

  “可是，双双说海岛上很好的。”

  “有海。”虽然他们不知道海是什么，“还有这么大的果，特别甜！还有吃不完的鱼虾。”

  听起来真的很不错！

  简璐不知道闺女把堂哥堂姐忽悠得这么深刻，只笑着欢迎，“想来随时来啊。跟我们一块儿走也成，就是你们舍得你们爸你们妈啊？”

  “舍得！”兄妹俩异口同声。

  冯念君：“”

  “你们俩！等你们爸回来收拾你们！”

  元宝和小花被双双说得心动，想跟着奶奶她们一块儿去海岛上，可听大伯母说了坐火车要五天又害怕了。

  等大队的打猎小队回来，程家三兄弟回家的时候，程良听说自己上山打猎一回，两孩子准备离家出走了，一个个开始修理人。

  “去吧，去了我和你妈还轻松了，到时候家里有肉我们自己吃。你们过过四五年再跟大伯一家回来看看我们。”程良灌一口水，吓唬起儿子和闺女。

  ()  “啊？四五年？”元宝和小花又垮着脸，怎么这么久呀！

  兄妹俩去找双双，“双双，我们不去了！”

  “为森么呀？”双双好希望哥哥姐姐去自己家里的，那就能陪自己玩了。

  “太远了，到时候我们都见不着我爸我妈啦。”

  “我爸说要四五年才能回来！我不要！”

  双双点头，那是不行的，她也不能见不到爸爸妈妈，小丫头一手拉着元宝哥哥，一手拉着小花姐姐，表示理解，“那好吧，那我们先奏，以后你们，你们大啦来找我们玩儿。”

  “好！”元宝和小花应下来！

  双双蹬蹬蹬去找自己的爸爸妈妈，元宝和小花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挠挠脑袋，一开始怎么说着要去海岛上的来着？

  他们好像忘了什么事儿？！

  算了，想不起来了！

  =

  回家挺久，如今又面临分别，简璐的三个姐姐上程家来了一趟，看四妹把行李收拾好了，明天上午就要坐火车走。

  “过年就是啊，吃得比平时好多了。”三姐简欣坐在炕上，伸手活动活动，看着屋里的两个大包裹已经打包好，另外还有一个包裹敞着口，还没装完东西。

  “那几节腊肉你带着走。”她提醒一句四妹。

  “知道。”

  三个姐姐一人拎了两节腊肉来，各家不算多富裕，这样一凑，竟然也是不小的分量。

  大姐简月还额外带了些草药来，都是之前去山上摘的，给晒干放好，方便携带又能保存很久。

  “都带着去，你下回回来不知道啥时候了。”

  “好了，就这么多了，再多我们真带不动。”简璐难得体会一次被亲人关心的烦恼，一边推拒，一边弯了弯唇角，仿佛自己是个即将去上大学的学生，家里人一个劲儿让多塞东西带走。

  二姐简梦笑道，“能拿就拿，不然你以后想要我们还不一定有呢，就说你傻吧，多拿东西还不好？”

  “二姐，你是不知道，程大哥那边还有一堆呢！”

  简梦笑得更高兴了，“见着了，这下好了，你们这一家子慢慢倒腾着回去吧。”

  过年事情多，四姐妹年后就见了两面，其中一面还是大家集体回娘家吃了个午饭，平日里简月简梦简欣她们也要走亲戚串门，今天能过来一趟都是抽的时间。

  四人说着话，简欣便想起了父母家里。

  “爸最近好像有些不对劲哎。”她嫁的孟凡家距离娘家最近，知道的消息也灵通。

  嫁到隔壁生产队的简梦抬头，疑惑问她，“怎么不对劲了？”

  “我听刘大娘她们说，爸和那个何家老五天天往外头跑，天不见亮就出门，天黑都还没回，有回是刘大叔睡了一觉，起夜看见他们俩才回来。”

  “这是干嘛去了？”简月觉得反常，外面天寒地冻的，怎么还往外头跑呢。

  “不知道，就觉得奇怪呢。”

  简梦嗤笑一声，“

  反正不是好事儿，老头子和何家老五凑一块儿能干嘛？别折腾出什么坏事儿就谢天谢地。”

  “不能够吧。”

  简欣想不出两人能折腾出什么。

  简璐琢磨一番，也觉得有蹊跷，最关键的是，最近简华林都没来找自己两口子，也不再提安排简军红当兵的事儿，“难不成给何家老五安排什么好工作了？”

  “不可能吧？”简梦眼睛瞪大，摇摇头，“那人好吃懒做，腿脚还不好，能遇上好工作？”

  ——

  简家四姐妹说话的时候，另一个屋里，程家三兄弟也说着话。

  程铮正在收拾行李，刚回来几天的时候，他就把梁海生托自己带回来的海鲜干货带去梁家了，现在要走了，程铮又把梁海生爸妈要给他带的东西装进自己行李中，准备明天一并打包带走。

  程良是从公社下工回来的，因着明天大哥程铮一家就要走了，他得来看看。

  程铮和程军没少被程良塞东西，多双是吃的，甚至还有一根人参。

  “这是好东西！”程良一人塞了一根，笑道，“去年上山找着的，运气好！晒干了放着的。”

  山上密林丛生，东西不少，更有珍贵玩意儿，这人参就是其中一样。

  程军拿着人参，直接咬一口须，“啧，还是那个味儿！”

  程军从边疆带来牛肉干，葡萄干给大哥二哥家里，又带走了各类海鲜干和几节腊肉以及草药。

  总之，不能空着手回来，也不能空着手离开。

  忙活完，程铮掏出裤兜里的大前门，从烟盒里抖落出三根香烟，分发给两个弟弟，自己留了一根。

  程军划燃火柴，给大哥二哥点烟，最后轮到自己。

  三兄弟走到屋门口，感受着傍晚的习习凉风，三处火星子在夜色中明明暗暗。

  “记不记得当年，咱们也是站这儿！”老二程良想起什么，眼眸中都是回忆，仿佛看到过去，“爸走了两年，妈带着我们仨，吃不了一顿饱饭。”

  程军点头，“记得，大哥说他早点出去当兵，还能给家里省点粮食。”

  程铮当年年纪轻轻便参军，一是对军人有天生的崇敬，不光是他，村里十个孩子中九个都有当兵梦。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能通过严格的筛选检查。

  程铮参军的第二个原因十分朴实，给家里节省点口粮，家里少一个人，程母和两个弟弟就能多吃两口。

  “那时候妈还挺不想大哥去当兵，结果大哥自个儿悄摸去报名，都通过了妈才知道。说着不想我们去当兵，结果，你们一个个的都去了。”程良想想，只有自己没走上这条路。

  他和大哥三弟不一样，大哥有股狠劲儿和执拗劲儿，想上战场杀敌，三弟是个愣头青，就觉得当兵光荣，也一腔热血往里头钻。

  两人天南海北地在部队驻地，都不见得能回来一次，只剩下看起来没那么有出息的自己在老家这边。

  好在，从粮站临时工熬成了正式工，总

  算是没那么丢人。

  “老二。”程铮叼着烟，

  吞云吐雾，

  拍着二弟的肩膀，“以前妈不想离开这儿，就想一个人守家里，只能你多看着点儿妈，现在她难得想开了，愿意出去，挺好的事儿，后面我多看着妈。”

  “妈去你那边，我还挺舍不得，尤其是元宝和小花，哎。”

  “到时候让妈来我们那儿住住啊。”程军像个也想争宠的孩子，总觉得老母亲没去过边疆，自己这奋斗多年差个见证，“过几年，等双双大了，我肯定要把妈接过来。”

  程铮笑了笑，觉得三弟都当上营长了，还有副小孩儿脾气，和以前一样。

  程良不太乐意，“妈到时候上了年纪，肯定要回来养着啊，还去什么边疆啊！”

  “怎么不能来啊？”程军这时候不会让二哥，“我们那儿现在开荒得差不多了，真不错。”

  路过的王大娘听着三个儿子已经在安排自己的养老生活，不禁叉着腰喊道，“你们别管我老婆子！我给你们把娃带了，以后老了去哪儿我自己会安排啊！”

  “妈，你这是还嫌弃上我们啦？”程军一嗓子过去，跟老母亲嬉皮笑脸的。

  “懒得搭理你们！”王大娘笑呵呵走了，去看看儿媳妇。

  =

  行李收拾得差不多，程铮和二弟三弟又说了几句话，这才分开，站在房檐下，程铮又点了一根烟，就着月色吐着烟圈，寒风一刮，萧瑟凉意浸进衣衫，等火星子闪闪烁烁，最终熄灭，这才回屋。

  简家三姐妹已经走了，就剩下简璐和双双在。

  母女俩一人一个盆，正坐在一高一矮的凳子上泡脚。

  “呀呀~”双双正努力搓洗着自己的脚，两只小小脚互相踩来踩去。

  “你这是洗脚还是玩水啊？”程铮笑着将门带上，看着闺女问道。

  “洗脚~”双双冲爸爸挥挥手，“爸爸，你肥来啦~”

  简璐见状俯身到闺女耳边嘀嘀咕咕一句，程铮不知道媳妇儿在干嘛，没多久就听到闺女响亮的声音。

  “爸爸抽烟啦，臭臭，刷牙去！”

  说这话时，双双两手叉腰，小脸一鼓，嘴巴嘟嘟囔囔的，可有个小监工的样子。

  程铮看着闺女这副认真的模样乐了，走过去逗她，“跟谁学的？还知道叉腰了？”

  “跟我大直几学的！”

  程铮：“”

  看着这两岁奶娃说大侄子真的很奇怪。

  “还不快点去？”简璐把人往外头推，“没听到闺女说的话啊？麻溜的啊。”

  被媳妇儿闺女轮番嫌弃的程铮转身又往外走。

  这回，拿着牙刷站在房檐下刷牙，程铮感受着月色凉凉，听着屋里闺女嘀嘀咕咕的声音，反倒是笑了。

  双双大嗓门：“爸爸，你，你快点儿哦，妈妈嗦啦，债不肥来，就不要你上炕啦~”

  简璐一把捂着闺女小嘴：“怎么什么都嚷这么大声啊，当心人家笑话你。”

  程铮莞尔，

  加快着刷牙的动作，

  咕噜咕噜灌下凉水漱口，往院里一吐，将漱口盅和牙刷放到窗沿上，这才推门进屋。

  =

  第二天一早，天不见亮，王大娘又是家中第一个起的。

  今天早上，一大家子都要起，家里带回来的挂面还剩一半，准备全部下了煮面，再熬一锅稀饭，蒸馒头。

  “妈，我给你生火。”

  高大的人影在厨房门口晃过，王大娘一看，大儿子起了。

  “你咋就起了，再睡会儿呗，我是老了觉少，你们年轻人就该多睡会儿。”

  程铮坐着小马扎在灶膛跟前生火，柴火被塞进灶膛，程铮往里吹气，看着火苗渐大，越烧越旺，抬眼看见母亲正拿着瓜瓤往锅里掺水。

  “我还年轻啊？三十几的人了都，闺女都两岁了。”

  “三十又咋啦？跟我比不都是年轻的？”

  王大娘又问起简璐娘俩，程铮只道还睡着。

  天空泛出鱼肚白的时候，厨房到堂屋都热闹起来，家里数十口人，吃稀饭配馒头咸菜的，吃面条的，人人都捧着一个碗，大快朵颐。

  程铮三兄弟捧着碗就在厨房门口站着吃，老二老三媳妇儿带着孩子在堂屋饭桌上吃，简璐带着闺女一人坐着一张小马扎在厨房里吃，双双捧不住发烫的碗，前面还放了一张高高的板凳，自个儿舀着稀饭吃得高兴。

  王大娘就靠在灶台边，一手拿着豁口的瓷碗，一手拿着杂粮馒头，喝口稀饭就一口馒头，看着前方，看着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吃饭。

  吃过早饭，程铮和程良一家就要进城，程铮一家要坐火车回南边部队，程良要回公社上班，程军一家三口在家里待着，过阵子才走。

  “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以后有机会去我们那儿啊！”程军和媳妇儿谢淑琴带着闺女苗苗在门口送人。

  “好！”程铮一口应下，上前拍拍三弟的肩膀，“自己训练作战多注意。”

  “走了，老三！”程良也和他话别。

  王大娘和老三媳妇儿也说了会儿话，又捏了捏老三的手，这才离开。

  几年未见，匆匆团聚一回又要各自离开，程军看着大哥二哥一家离开，有些感伤。

  坐着驴车到了县城，程良帮着大哥一家拎包裹，来时三个包裹，回去就变成了四个，像是装下了许多关心和思念。

  几大包包裹被拎上火车，程铮和程良一人两个，将包裹放到卧铺车厢，程良这才下车离开。

  “走了，老二！”王大娘看儿子有些不舍。

  “妈，慢着点儿啊。”

  “二叔摘见！”双双坐在卧铺下铺朝二叔挥手。

  “双双再见！下回让你爸你妈带着回来啊！”

  “几道啦！”

  绿皮火车又轰隆隆地动起来，双双坐在卧铺上，看着窗外的风景，看着冰天雪地的银白世界渐渐变了模样。

  房屋树木现出真容，双双有些怀念。

  “妈妈，雪没有啦～”下巴搁在车厢的小桌子上，双双挺想念白白的雪。

  “对呀，咱们到南边啦，这里没怎么下雪的。”

  “没关系，我装了雪的呀！”双双想起晨晨哥哥给的玻璃罐，里头有雪呢！

  简璐不忍心告诉闺女一个悲伤的事实，直到看着她让爸爸从军挎包里翻出来那个玻璃罐，里头只剩下浅浅一层水迹。

  “啊！”双双整个人都呆住了，声音中带着哭腔，“我的雪呢。”

  “雪化成水啦。”简璐拿着玻璃罐告诉闺女，“这边温度不够低，雪立马就化了，但是它们也是雪来着，你拿回去给哥哥们看就是，你就说这就是雪变的。”

  “真的吗？”双双抽噎几声，两手抱着玻璃罐好难过的，明明自己给装起来了，雪居然会不见！“我的雪呜呜呜。”

  简璐听着双双难过，看着那玻璃罐倒是想出个法子，趁她下午睡午觉的时候，自个儿拿着随身携带的纸笔开始行动。

  ——

  绿皮火车经过漫长的车程终于又停靠到站。

  程铮的勤务兵小赵来接团长，顺便帮着拎着了两个包裹。

  一行人坐上渡船回海岛。

  双双趴在妈妈身上，仍旧拿着玻璃罐，看着外面的碧波荡漾，听着海浪声，眨眨眼，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场梦。

  自己真的离开过吗？还见过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