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铺中,仿佛静止。

  孟锱与赵一百，同时傻眼。

  新加入的刺客，需要带到当日在据点值守的湮灭阁阁老前,检查是否为邪修。

  如果是邪修,想趁着接取任务的便利,大开杀戒，那便是做梦。

  湮灭阁绝不会容许,做这个冤大头,被邪修利用。

  但今日当值的是谁？

  是赵珂然的爹娘、是赵铭的爹。

  林双与他们面对面见过,甚至一起与赵珂然爹娘用了午膳。

  ——要暴露！

  戴着面具的赵一百僵直。

  孟锱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本就是湮灭阁刺客。

  第一次接取任务时，就留下了神识印记,方便与湮灭阁沟通。

  现在如果林双要加入,孟锱没办法陪同她再加入一次。

  否则据点掌柜收到他的神识印记,就会咦：你怎么已经有一份记录了。

  ——要暴露！

  孟锱顿时大汗,心虚地把扛着的刀放下来。

  口干舌燥道。

  “林双你在想什么？我们正经弟子,怎么，咳,能来湮灭阁赚钱？虽然灵石多……”

  皇甫渊似笑非笑，看向他出口就暴露自己的样子。

  林双眉脚也动了下,狐疑地扫过面前凝元大圆满的黑面刺客。

  孟锱紧张掉马，他在紧张什么？

  “我就好奇问问。”

  林双耸肩，“来都来了，长点见识。”

  孟锱与黑面赵一百，同时松口气。

  然后奇怪地看向对方。

  ——你松啥气？

  两人警惕地瞅了瞅对方，勉强压制自己的情绪变幻，齐齐转身。

  “那我就准备动身去北境了,任务完成时，掌柜会通知你们。”赵一百压低嗓音。

  区区嗓音变化，难不倒凝元修士。

  孟锱也转身，扛着刀飞快走到店铺外，“走了，林双，你下个日程开始了。”

  林双：“……”

  “这位黑面，去北境你是自费吧？传送阵，包含在我们出的五万灵石里吗？”林双多问一句。

  赵一百愣了下，没问头，维持着回到墙中的动作。

  背脊微微僵硬。

  “嗯。”

  说罢，他就走入墙中，隐匿不见。

  本次去北境，他愿意自费。

  离开赵家的灵石山谷，去外面更远的地方看看。

  也许，能找到她说的答案，如何极致地发挥功法，如她一样，越阶挑战。

  外面的世界很大，人修很复杂。

  这是她告诉他的。

  区区五万传送，他愿意自掏腰包，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自己。

  赵一百消失。

  林双点头，终于也肯随着孟锱离开湮灭阁的杂货铺。

  他们三人很快走到对面的客栈，开了天字号房，打开顶楼窗柩，亲眼看着戴了黑面的两个凝元刺客，向北方疾行而去。

  “奇怪，我以为湮灭阁刺客是流动的。”

  林双躺在自制的沙滩椅上，拿着吸管，吸了口灵奶茶。

  食指托了托鼻梁上的墨镜符。

  孟锱正在研究手里的墨镜，仰头看天上日光大好。

  舒舒服服地倒下了，刚才她一出出的真是吓死他了。

  “嗯刺客大多是流动的散修。也有少数宗门、家族子弟，这些签的都是活契，随时可以走。”

  “还有一些，据说是签了死契，类似于，湮灭阁从小培养的。若是他们受伤，或是死了，湮灭阁会替他们报仇。”

  “这些人就会在交接处，轮流值守。”

  林双点头。

  皇甫渊躺在另一张沙滩椅上，整张雪色的毛披风垂到地面上方一寸处，随风飞扬。

  他舒服地眯起眼。

  “嗬，孟师弟知道的不少。”

  “！”

  孟锱手里的墨镜符啪嗒一下，差点捏烂。

  林双：“……”

  她都懒得拆穿他，浪费她的时间。

  他也不装的像一些。

  浑身都写着‘我不能再考一遍刺客，怎么办，哎’。

  三人晒太阳、饮茶。

  林双学学《千山万水画》第一卷，很快又开始看话本，起来在房间里散步。

  【……】

  【…………】

  【我花投影钱就看这个？】

  “真正的最快者，原来是这样。”

  赵珂然大悟。

  “让别人去做。”

  【……】

  “这也就与长老发布任务，让弟子完成，是一样的道理。”

  赵珂然啪嗒一下，左手敲右手。

  她悟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世间顶尖强者，不是门派宗主，就是一家之主！”

  “凭借一人，是走不到最高处的。”

  赵珂然大悟，双手双脚舞动，眼中还充满感动。

  “师姐自己在比斗，竟还不忘启发我！”

  【……醒醒，她躺着呢。】

  【啊这。】

  赵珂然身边解说的梨花师姐，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但赵珂然已经充满斗志，燃了起来。

  她本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赵家后代，在百来个堂兄堂姐之间并不起眼。

  可如今，她有点想要做家主了。

  如果赵家家主做不上，那就做个清水宗客卿长老。

  一个人做事，穷尽一生，都不能达到最快。

  让别人做，因才分配——让合适的人去完成恰当的任务，才是最快的！

  赵珂然明白了。

  她从未如此清晰，自己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

  一时之间，她就坐下入定。

  将这一路以来的修行，弊端疏漏都重新梳理！

  ……原来如此，过去杂务她也可以找师兄帮忙做，只要给灵石~

  ……原来如此，她过去浩然诀起步慢，也能大胆找传功堂师傅询问……而不是自己反复纠结……

  ……原来如此，她过去是被爹的话蒙蔽。

  爹说，浩然诀后期修炼快，克服前期漫长痛苦就好了。

  可这话不对。

  让合适的人，去做合适的事情！

  功法也是如此。

  她应该选择合适自己的功法，听爹的、听师姐的都不是她的路！

  一瞬，连带着当时在镇川观看万卷书屋众人通关的领悟，赵珂然连同一起悟了。

  过去种种，错漏梳理，识海升华。

  她凝元一层的境界松动，灵智开，根骨上升，向着凝元二层的神识前进！

  周身灵气随之波动，她要突破了！

  赵珂然的头顶上，自动出现灵气涡旋。

  一瞬她脱胎换骨，天赋增益，修行速度倍增！

  【！】

  【！!】

  【……？啥！？林双去赵家被点拨而突破。赵珂然是做讲解而突破？】

  【所以她自悟了什么？】

  【结论——她要做掌门。】

  【？？】

  【让很多人替她做事，相当于清水宗掌门。】

  【……】

  【啊？想做掌门，就突破了？】

  【原来我困在炼神不得增益，是我……没有野心？】

  【……额……】

  【哎百花宗讲解，是不是又没了？】

  赵珂然旁边的梨花师姐，看看她，又看看投影中文字，哭笑不得。

  今年百花宗的讲解运势是大凶吧？

  遇到林双参加外门比斗，小可师妹对她一无所知，讲解无话可说，被大家嘘走。

  而被邀请的赵铭，说着说着，就被家里捉回去了。

  今日，终于百花宗学聪明了，找来这清水宗的赵珂然讲解！

  结果，她看着林双，讲着讲着，入定了……

  反正就是没人解说呗！

  【梨花，靠你了。】

  【梨花，你说说呗，你离这赵珂然最近，她到底怎么突破的？】

  梨花师姐目瞪口呆，这、这她也不知道啊。

  今年讲解大凶，锤了。

  “咳，让我们把目光转到北境的画面吧。”

  【不不不，给我把林双放到最大！】

  【没错，我看一会，我正在努力盯着她领悟中。】

  【没道理啊，一个凝元都能自悟突破，我炼神不行？】

  【对！谁要看北境那波，不许转！我要盯着林双——我也要突破！】

  梨花：“！”

  百花宗不敢切其他宗门到正中央的画面。

  于是六大宗的比斗投影中，全是林双大头贴般的特写。

  她看话本咯咯笑出声、没一会儿挠头做下周计划，没一会儿听音修哼唱的各种活动，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内。

  【大家悟了吗？】

  【……】

  【别问，我们就还是道友。】

  【……】

  大概到了傍晚时分，林双准备发呆时，她的传讯石终于动了。

  很讲生意法则的湮灭阁，准备交货。

  发来了一段他们现场到北境陶家的声音，证明自己已在完成任务。

  并且按照林双的要求完成，以此保证她支付尾款。

  很快低沉、冰冷的入虚刺客声音传来。

  “小陶。”

  啪——

  一个虚空破碎的声音发出。

  然后对面响起了一个老者的惊愕声，“是您？”

  “不。不是我。”

  入虚刺客的低沉装逼声传出。

  “只不过在执行湮灭阁刺客任务中，我完成那位大能的委托，他将此令牌赠我。他说，凭此令牌，我可以随意提出三个要求。”

  “是的！见令牌，如见那位大能，请受我陶家上下一拜！”陶家老者恭敬声，响起。

  【！？】

  【？？什么，陶家上下？】

  “哼。”

  湮灭阁入虚刺客，不爽道，“别废话，今日我要带走一个人。”

  “行行行。”

  北境传说的皇族陶家，说话的老者立刻应答。

  【……】

  【…………】

  投影画面中出现的林双，都惊得从沙滩椅上坐起来，墨镜符从她额头掉到鼻梁处。

  “湮灭阁这么快吗？”

  孟锱都嘶了声，“这五万花的，比传送阵值多了。”

  【……】

  很快传讯石那边，就迅速交接好。

  对面发出了百花宗弟子陶悠的声音。

  然后响起，入虚刺客沙哑的低调声，“老板，确认下，是这个吧？明早即可收货。”

  ‘老板’林双正要说话，传讯石又传来一个声音。

  “等下，”那位凝元大圆满刺客的声音传来，“委托人，还有一段词没念。”

  【？】

  林双又安心躺了回去。

  凝元大圆满立刻道，“你是百花宗陶悠师姐吧？你是否自愿回去？若是不愿，请你现在就拒绝来陶家找你的其他五宗。”

  “嗯……我想回去。”陶悠的害羞声响起。

  “很好，那即刻启程！明早到货，记得付尾款。”

  凝元大圆满，爽快道。

  而后，又开口。

  “嗬嗬。”

  他是个古怪的娃娃音，显然是隐藏身份的变声。

  “东华境十二宗，都在观看比斗投影吧？”

  “新客原价，老客优惠。有事找湮灭，就是这么好！”

  林双：“……”

  湮灭阁这生意头脑，不像是单纯刺客。

  打小广告呢。

  入虚刺客，很快补充，“不交尾款的，老子连委托人一起砍！”

  凝元大圆满的娃娃音收场，“结束。”

  啪地一下，传讯石挂断。

  【……】

  【……】

  林双摇头，拿出芥子袋里的《千山万水》第一卷，翻到书签处，继续看了起来。

  而后冥想、晚餐。

  最后入睡前，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也准备睡的病弱皇甫渊。

  “现在还有人在看比斗吗？”

  比斗者，自己是不能观看投影的。

  所以她不清楚还有没有观众在。

  “应该没了吧？”

  孟锱插嘴。

  “夜里高价收费，200灵石一炷香，北境这事都成了，谁蠢，还留着花钱看你睡四个时辰啊？”

  【……】

  【……我这道心……】

  【我……想打他。】

  【……】

  “哦。”林双安心躺下，放下床帐，“那没事了。”

  熄灯。

  但很快她翻了个身，“算过账了吗？这几轮赢了，观赛、发言费，一成灵石的奖励，明天交了任务就能支取，够不够我们付湮灭阁的尾款？”

  “哎！”孟锱直拍大腿，说到这个他乐得牙花绽放。

  “应是够了，昨日我听小赵师妹说观看人数，就算了算，估计还能余一两千呢！”

  高兴！

  他睡不着了~

  【？？合着是我们出钱，劝回来的百花宗陶悠！】

  【！】

  看清水宗投影，怎么就这么气人呢？

  第二日，林双三人就带着坐传送回来的陶悠，回山海宗交任务。

  一起回来的，还有五宗的比斗弟子。

  以及放飞出去的梅心三位清水宗替补。

  自从找回刚二，他们就在山海宗修炼、休息。

  此刻，仙鹤啼鸣，再一次在山海宗上方响起。

  [清水宗寻回劝学-百花宗弟子，计100分。]

  [清水宗于五日内劝回三位弟子，劝君惜取少年时，劝学成功！]

  [皇甫渊、孟锱、林双成为四三九六层层主，请于休憩停舟兑换奖励。]

  林双三人的衣襟上，很快有一只兽头凝结。

  但这次不再是单纯的山色、水色或金色。

  而是额上簪红花、右眼流水、左眼如石。

  【！】

  【这是？】

  【百花宗、清水宗、山海宗三宗的层主？今年三个宗门的四三九六层层主，都是他们？】

  【什么，这也行？】

  【同时劝回了三个宗门的弟子，放在三个门派都是层主……又昭示他们对三宗有恩吗？】

  【种下因果，未来百花宗、山海宗弟子见到他们，也不能过于失礼了。】

  【……！】

  林双看着自己胸前的兽纹，都很吃惊。

  就连小气的孟锱，这次都赞扬地看向她，“干得好，双雕。”

  林双：“……”

  孟锱喜气洋洋，“这次真的大赚了，五万灵石太值。”

  【都是我们花的钱。】

  【……反正不是孟锱出的。】

  三人站在渊河六千层的停舟上。

  五大宗看向他们的神色都十分复杂。

  [清水宗三人，放学后别走，百花宗长老要感激你们带回她家弟子，也要给你们奖励。]

  噗。

  孟锱低头，强忍住还是笑出声了。

  这就是人情债。

  想让别宗弟子帮忙，没有这么简单。

  为了不欠下因果，百花宗长老只能比照岳峙长老，赠林双三人一些机缘。

  在林双期待中、皇甫渊轻笑中、孟锱搓手手中……十二宗门长老，复杂地在十二张石椅上再次出现。

  清水宗石椅上的那滩水，晃动不休，层层涟漪。

  显然是在笑。

  百花宗长老虞露，一身素衣，举手抬足间却宛若花卉飘零。

  她粉腮如桃，微笑上前一步。

  散着芬芳淡香的如玉手指，朝林双三人身前点去。

  “本座，便赐你们三人最想要之物。”

  最想要之物？

  在场弟子都惊讶。

  【完了呀。】

  【？】

  【我们孟锱师弟最爱灵石。】

  【林双师妹最爱梳头，话本。】

  【皇甫渊不离手炉，次之的是防御宝器，不会是该死的手炉吧？】

  【……】

  但很快随着虞露长老挥手，孟锱额间一团灵气入内。

  竟然是赐予灵气！

  孟锱最想要的竟然是突破，而不是灵石。

  林双、皇甫渊都不由讶异。

  而很快他们面前各自凝结了一株早春桃枝。

  林双：“？”

  皇甫渊：“？”

  “我听说你们二人，之前跟在我百花宗的花舟后，”虞露长老，伸手遮掩轻笑的红嘴，“收集了飘零的桃花，想要用来熏衣，做桃花露。”

  林双：“……”

  是收集了。

  可那不是顺便嘛？

  虞露长老的眼中，闪过一丝捉弄笑意，

  “这花枝便送你们。摆在芥子袋中，无论冬夏，每日都可结出一百瓣叶。种在土壤之中，日日浇水，十日便可结果。”

  从此用不完的熏香瓣叶，吃不完的桃。

  真贴心的长老啊。

  林双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呵呵，百花宗好算计，小气。来，还是让老夫看看，你这丫头的丹田出去一趟如何了。”器丹门长老围过来。

  其他长老也饶有兴趣地走近。

  林双再次被免费体检一遍。

  安全。

  林双又高兴了。

  正要离开，一道传音就在她识海响起。

  石椅上的水渍震动。

  “这桃枝并非凡品，它能助百花弟子勘悟春日功法，唯有进了内门才能领到一枝。”

  “你们送回百花宗一个弟子，虞露便送你们一场机缘。”

  “林双、皇甫渊，若你们有所领悟，这桃枝便会变化，到时你们就可去百花宗的花谷四千层，兑换春日法诀。”

  林双、皇甫渊眉眼微动。

  孟锱大失所望，那他拿灵气，岂不是亏了？

  “不是神识敏锐、喜爱沾花弄草之人，难以领悟百花的顶尖功法。”

  那滩水渍的震动静止。

  “孟小子，守住本心，你适合的功法皆是大开大合，简单直接。”

  “无天赋，桃枝于你，一文不值。”

  孟锱张嘴，顿时舒服了，感激望向百花宗虞露长老。

  长老懂他。

  灵气对他来说更值钱。

  他又没事了。

  林双、皇甫渊却是眼神游离。

  沾花弄草？

  谁？

  绝不是他们吧？

  [六宗两轮排名：

  1清水宗：570分（劝学300）

  2百花宗：215分

  3万僧门：167分

  ……

  5铭重宗：68分

  6器丹门：38分]

  当空浮现三宗排名。

  十二宗长老，顿时神色复杂，望向林双三人。

  清水宗这届，实在是烦人。

  但幸好，下一轮决出前三宗门。

  再来一个团战，决出第一。

  中低阶之战，就结束了。

  忍一忍，马上就可以送走林双。

  但他们一眼望去，很快见到孟锱从赵家回来，已是凝元七层，此刻又被虞长老灌输灵气入体，眼看不久后可能就要八层。

  长老们的眼角都抽了抽。

  幸好，这灵气吸食需要一段时间。

  中低阶战之后，他们马上就要开启高阶战，比斗无一不是凝元大圆满、闯到各宗六千层的水平！

  不用再看见林双这三个清水宗弟子了！

  “此场比斗结束。各宗休息一日，明日开启决出前三的最后一轮积分战！”

  山海宗六千层监察的王衡长老发话。

  “林双，别走啊，与我燃脂一炷香！”

  山海宗萧七的声音，在投影熄灭前的最后时刻激动响起。

  【？？】

  【啥？】

  【一炷香，我是想的那个吗？】

  【不是吧？凝元修士这么不持久吗？】

  【天才萧七……这就是天才的代价吗？】

  [百花宗‘流云’发言有失，被房管踢出投影。]

  [器丹门‘我爱我道侣’发言有失……踢出投影。]

  [观看弟子，请保持理性的无暇道心发言。]

  【……】

  【…………】

  林双以一己之力，让数个弟子被关进了小黑屋。

  投影彻底熄灭。

  本该去兑换观战灵石的孟锱、拿着桃枝的皇甫渊，沉默看着萧七欢快将林双拉走。

  林双不仅没拒绝，还随便朝他们招呼了一声就跟着离去。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到底，谁才是她的出生入死二级？

  燃脂一炷香，她怎么从来不找他们两个？

  ……

  傍晚，当林双流着薄汗、满脸通红回了洞府，就见到两张沉默、没吃饭的脸。

  赵珂然小声地在她耳边嘟囔，“师姐，他们好像不高兴。”

  “怎么会呢？”

  林双惊讶，“我刚都没在洞府，发生什么了。”

  说完，她就感到洞府里的气氛更冷了。

  不是吧？

  “哼。”

  孟锱盘膝入定。

  皇甫渊，悠哉哉躺在摇椅上，“师妹还知道回来，也是，两日一次燃脂，多了伤身。”

  林双：“……”

  他在清水宗潜伏，怎么学会这幅绿茶样子的？

  “我不是陪你们在李家村燃脂很多次了嘛。难得陪萧七一次，你们要不要这样？”

  “……”

  孟锱、皇甫渊同时沉默。

  什么时候，在哪里？

  李家村，她说的燃脂一炷香，是说那些砍柴、捉鸡、打兔子？

  “要不然，现在出去，我与你们来，反正我现在很持久。”

  “……”

  孟锱、皇甫渊同时僵硬转过身。

  原来是这样。

  他们嘴角露出一丝他们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上扬。

  刚才被抛下、被忽略、被隐藏秘密的不快，瞬间消散。

  他们还以为燃脂是什么好事。

  就这？

  什么嘛。

  不愧是出生入死一级的程度。

  两人自己都没察觉到，他们心情上扬了。

  赵珂然在旁边默默观察，很快若有所得，掏出纸笔，嗯嗯地记录。

  林双偷看了眼，就按住头。

  ——赵氏日记：孟师兄、皇甫师兄逐渐闺蜜化了。这就是师姐说的小王子故事吗？说好的下午申时来，他们就会一直等待着。若哪一天师姐突然消失、迟到，他们就会情不自禁地难过，觉得自己输给了别人。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交友也是，我也想做师姐心中的第一。

  ——皇甫师兄、孟师兄、萧七师兄，我也是你们的敌人！

  林双：“……”

  待不下去了，这个洞府。

  林双长叹一口气，瘫在软榻上。

  正要说话，李敏与端无妨竟同时到来。

  “林双，你与山海宗弟子的关系如此密切吗？”

  两位长老的表情古怪。

  “众所周知，我们两宗处处争斗，相互为敌，弟子间很少有所往来。”

  林双刚才与萧七一同离开的行为，被投影中很多人看见。

  她又触发了额外事件。

  但林双、皇甫渊、孟锱，不由对视一眼。

  终于，到了恰当的时间。

  从王坚层出来，直接询问，太过突兀，很容易让有心思的人联想到他们发现了什么。

  而现在，又一轮比斗之后，林双三人在山海宗停留已久。

  她与萧七互为交流道友的行为，也终于引起了长老的注意。

  那么，现在就是最自然的提问时刻了。

  林双眨眼，遮掩住一切都在她本周计划中的舒适表情。

  恰到好处地皱眉，望向李敏，“小红……咳，长老。”

  李敏嘴角抽了下，端无妨噗地捂住偷笑的嘴。

  “我们与山海宗到底以前是什么关系？镇川与渊河九千、还有百花宗九千有什么关联？为何我们能同时联动，获得三方层主？”

  多么恰当的询问。

  皇甫渊颔首。

  孟锱拿着灵石，又学到了。

  萧七，出生入死一级，也只是她一箭双雕的部分。

  “还有，长老，你也姓李，据说山海宗掌门姓王？”孟锱马上傻白甜地直接问。

  李敏长老眼中，闪过一丝果然。

  没有任何吃惊。

  “你们三人发现了。”

  她点头。

  “没错，镇川九千与渊河九千，乃是同一批老祖所创。”

  “李家村，取自当年飞升的第一位掌门名讳，王家同样，乃是当时另一位老祖姓名。”

  “我与小绿，”李敏颔首，将端无妨拉下水，“分别是清水宗第一代掌门、第十三代掌门的后人。”

  说到此，端无妨挑眉，“你们不是上了四千层？没有人提醒你们，上四千，可兑换一本《清水宗现任长老全貌》吗？”

  林双：“……”

  孟锱、皇甫渊：“……”

  李敏颔首，刹那挥袖。

  竟是虚空出现了镇川四千层的百宝架。

  《清水、山海未解之谜》15000灵石——你想知道的两派纠葛，都在这里！

  《清水宗现任长老全貌》20000灵石——不了解长老，你还想混门派？

  ……

  林双嘶了声。

  李敏开口，“想知道就兑换。”

  她们不说。至少不无偿地说。

  镇川九千的运行，花费了海量灵石，是一点。

  然后呢？

  还有什么原因，值得她们这样大费周折？

  林双觉得，现在自己好歹也是内门的半个精英弟子。

  之前小绿赠她镇川引渡叶，就是为了示好。

  怎么现在连一本书都不肯直接给？

  从微末时，就培养弟子‘自己换取所得’的习惯？

  这好像从踏入清水宗内门的第一日起，就刻入他们每个弟子的道心。

  洞府、消息、功法，都要弟子自己去挣。

  若是没能力，哪怕进了内门，在哪里找到授道长老，恐怕都不知道。

  长老也不会无故帮助弟子。

  除了遇到的陈兴川……，有陈姓宗族的一类除外。

  这一开始看起来很正常，无非是激励弟子自立自强，但到今日，林双逐渐感到异常，好像小红小绿是在遵守某种规则。

  至少小绿本是豪放之人，不是小气的类型。

  “额长老，我能问下。”

  林双思索道，“以前，宗门就是这么……抠？”

  “……”

  李敏作为音修，心细如发，似乎察觉到她这么问的异样。

  但端无妨这个刀修就粗糙多了，闻言就甩手。

  “哎！”

  “我对你还不大方，都给你六千层引渡叶了。要说抠抠索索，你们这代可好多了，你们往前数三代，那才叫惨！”

  往前数三代？

  长老闭关一次，五十年起步。

  内门炼神弟子，年岁最大的大约百岁。

  三代，就是一百五十年到三百年之间。

  那段时间之前，是发生了什么，导致清水宗长老变得如此小气？

  三百年前的天地灵气，应该比现在更为充沛。

  是什么，让清水宗、乃至各宗，在那时养成了——苛刻的抠门规则：功法等等都要弟子自己用门派贡献、灵石换取，甚至很昂贵，远超普通弟子的负荷能力。

  林双面色复杂。

  不得不再次郑重回顾，这一路走来的修炼。

  在镇川、在王坚层、在赵家，都多次触碰到了人修的修炼要诀：道心。

  可道心，到底怎么算是无暇？

  至今没有人，给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自己不做坏事，就算道心无暇吗？

  那如果一个无心作恶的长老，培养出了一个心怀恶念的弟子。

  弟子作恶无数，那长老会不会在晋升时产生心魔，难过自问一关？

  因为亲传弟子是他所选，顶尖功法是他传授。

  弟子作恶，导致凡间死伤，师父能否飞升？

  那如果他亲手击杀自己徒儿，结束人间惨剧，是否能算作弥补道心？

  毕竟死去的人也回不来了。

  ‘出卖我母亲的那位……。’

  ‘出事第二日，他就被清水宗、山海宗长老联手击杀了。’

  皇甫渊的话，依稀回荡在她耳边。

  林双看着一脸常规流程的李敏、端无妨，第一次脑海里闪现出荒唐的猜测。

  宗门曾经养出了一波走上邪路的弟子、或长老？

  牵连大批同宗弟子、长老，因此产生心魔，非但不得飞升，反而下场凄惨，这才有了宗门的兑换制、洞府的换取制？

  如此推测的话，好像一切都合理了。

  徐瑞师兄所说，进了内门，都要靠自己的修为去挣。

  在外门却不用如此。

  林双今日好像才第二次理解了这话。

  ——长老不会因为教出作恶弟子，而受到牵连：因为一切都是弟子自己换取的。

  ——弟子也不会因受到门派、长老的馈赠，而被作恶长老、宗门裹挟，将来做自己道心不愿之事。

  ——弟子未来哪怕大义灭掉宗门长老、乃至掌门，都不会道心有亏。

  所以镇川兑换制，是无情又有情。

  做法看似冷漠，严格规则化，将长老与弟子隔开，实际却保护了双方，最大程度地降低了同门出现邪修的牵连。

  怪不得，高阶弟子哪怕通关镇川，也不能将感悟告知低阶弟子。

  说什么要自己领悟才更深刻，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罢了。

  另一层，便是降低因果牵连。

  林双眼神闪烁。

  如果是她推测的这样，那清水、山海宗的九千兑换机制，延续至今，就意味着……

  他们可能早知道自己中的某些长老，继续修炼下去，必定会出问题！

  林双心头震撼，唯有迅速低头，用灵石买下百宝架中的书册才能消解！

  李敏见她兑换，没有追问，也是略微松口气。

  “翻阅书册之后，如果还有什么疑问，可以来旁边洞府找我们二人。”

  目送她们离开，林双才在软榻椅中躺下。

  孟锱乐哉地翻开兑换书册，《清水、山海未解之谜》。

  赵珂然因为没有达到四千层，观看书页也是无字空白，干脆去静室练功了。

  皇甫渊见赵珂然走了，才开口，“她们原来都知道。”

  孟锱：“？”

  “罢了，先读这书。”

  孟锱：“？”

  能不能尊重他一点！

  【恭喜，当你经过镇川的四千层试炼后，终于你成为了清水宗的弟子中坚力量。

  修真之路，你已经彻底入门。

  自此，也应该了解我宗与山海宗传闻不和的真相了。】

  孟锱一愣，马上翻到后面一页。

  林双凑过来，让小爱做笔记。

  【数百年前，清水宗与山海宗乃是同宗。

  但山水之争，向来有之。

  以山为御，岂可抵挡涛涛之水？以水为屏，又岂能抵御山石之刺？

  人力终有限，久而久之，专精山、水的大能长老们，分成了两派，其下各有精英弟子，意气相争，吵闹不休。

  第九十八代掌门仙逝后，二者矛盾达到了巅峰，几乎到了习山弟子、不得拜入‘水修’长老门下的地步。

  第一百代起，便干脆分为了清水、山海两大分堂。

  虽为同门，但各自管辖，互不干涉。

  对外时，才再度联合。

  然，久分之后，弟子相见宛若别派，毫无同门之谊，更枉顾默契。

  对外时，也难免争斗‘山强还是水强’，貌合神离。

  至一百二十代掌门继位，终于，以山、水为代表的数位长老，决定分宗。】

  这就是大儿子、二儿子闹分家。

  感情不和，又各自有自己的利益。

  翅膀硬了，做父母的也不能强求他们继续在一起。

  林双暗自点头。

  从当时的情况看，确实分开，对双方更有益处，免去日日夜夜的争斗与内耗。

  【但如今，两派关系，可能没有我们弟子想的那么差。】

  【分家之后，山水两派，激烈矛盾暂消。清水宗、山海宗在十二宗内，据笔者猜测，关系最为密切。

  还记得李家村与王家村的关系吧？

  镇川某层抢灵泉之战，李老曾说，为了我们两村的未来，打打杀杀何时休，采取温和的三轮公平之争，来分配灵泉。

  这与清水、山海如今的灵泉九项，何其相似？

  看似不合，却其实早已达成和解，保持些许争斗，不过是让弟子维持进取之心罢了。

  实则，两宗共同增益，一致对抗邪修，赶超其他东华境宗门！】

  【诸位，不要再被长老们骗了。

  笔者猜测，要通关两边的九千九百九十九层，只掌握一家功法是不行的。

  九千之上，乃是尚未分家时的山水初代长老所创。合理怀疑，需要两宗山、水功法，同时修到精通处，才能通关九千九百九十九层！】

  【四千层的你，此刻应是在凝元高阶吧？】

  【现在想办法修行山海宗功法，还不迟。获得办法：镇川内万卷书屋、参与十二宗门比斗、外出结交山海宗弟子、用法宝交换……】

  ——本书笔者：山海宗道发。

  “噗！”

  孟锱灵茶差点喷出来，想想一口要三灵石，硬生生又咽下去了。

  道发？

  道山十弟子。

  之前遇到道西道东，也没见他们说。

  而这书卷，翻到这里，就结束了。

  短短几百字，就要了一万五灵石！

  想想吕掌门的书，好歹会喷水。

  孟锱的脸都绿了，“道山，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双翻完，却扫了眼沉默的皇甫渊。

  如果上代九尾，大妖精的母亲在九千九百层，那么他就可能需要掌握清水、山海宗两宗功法。

  她要早点从清水宗毕业，或者她原身的‘死’与九千层相关，她也要掌握两门功法。

  “嗯，计划调整一下。”

  林双又拿出了最初的计划表，更正道——

  1熟练掌握山海宗功法

  2长期：镇川九千

  3长期：山海宗黑长老-渡劫（与清水宗可能有隐藏的交友关系）

  4短期：三月十六上贡日（紫袍、拍卖阁、天机令）

  林双看了眼千山万水画诀，又看了眼自己的计划。

  “从刚才小红小绿的做法，我大概明白，宗门的暗示了。”

  “若有传功长老邪化，弟子也可以灭亲。若有掌门黑化，弟子也可以灭掌门。”

  “镇川向我们传达的就是一句话——以下犯上，道心无损！只要我们掌握对方犯罪的证据！”

  孟锱：“？？”

  他刚真的在场？

  她怎么得出来这个结论的！

  林双看向夕阳落下、逐渐身形坐进阴影中的皇甫渊。

  “这样，你会不会好受些？”

  “人修，不都是坏的。”

  至少可以确认，三百年前至今，镇川兑换机制的初心，是纯粹的。

  为弟子铺了一条放心修习、又有应急方案的大道。

  皇甫渊墨瞳望向她，久久的沉默。

  然后起身，递给她一条火红毛毯。

  “十二息。”

  林双：：“！”

  孟锱：“？？”

  他怎么没有？！

  第二日，林双满面红润地醒来。

  知道清水宗、山海宗的核心是好的，她心里压力全消，又能专注自己的日程了。

  孟锱数了大半夜的灵石，“去掉五万灵石的支出，我们竟然还赚了三千六百！”

  皇甫渊也挺舒服，小爱二号为他梳了一夜的发丝。

  三人乘坐肌肉硬邦邦的仙鹤，很快到了渊河九千。

  三轮总累计积分，决出前三，淘汰后三。

  经过王坚层、劝学层，清水宗已远远领先其他门派，哪怕不参加今日比斗，也是稳稳进入最终的决赛。

  林双看了眼自己的日程——周末逛街。

  “嗯，我要休息了，你们呢？”

  免考的快乐，又围绕着她。

  龇牙。

  五大宗弟子：“……”

  【……】

  哪怕清水宗长老小红、小绿也无话可说，美滋滋地笑。

  第三轮的抽签石，很快落到六宗手上。

  ——四八六二层。

  除九余二，灵气耐力考核。

  已经拿出话本的林双，都不由抬眼，望向面前千道长河。

  耐力考核，之前她在镇川，好像只有在九连环指点中碰上。

  其他石层都不曾遇见。

  但算了，关她免考的何事？

  没必要，今日费时和五大宗门纠缠，又吸引‘黑长老’的注视目光。

  她大可以过完这个周末，再来爬九千。

  [四八六二层，因上轮清水宗表现突出，此层林双为王。]

  林双：“？”

  她并没想进去，“额长老，我能放弃吗？”

  山海宗岳峙，以及其他几位长老都朝她望来。

  “可以，清水宗今日可以不进入。”岳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林双颔首。

  但刹那跳出的题名，就让她愣住。

  [四八六二层，林双女王，今夜，您翻哪个绿头牌呢?]

  林双：“……！”

  噼里啪啦——

  孟锱手里的灵石都散了一地。

  [清水宗放弃进入，女王之位顺延，由百花宗朱蕉……]

  林双倏忽把手中话本塞进芥子袋。

  “诶等等！”

  “长老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行了~”

  孟锱、皇甫渊：“……”

  五大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