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第 144 章
作者:袖侧      更新:2022-04-07 00:05      字数:3952
  第144章

  蕉叶将要窒息而死。

  想喊出暗语,张开的嘴却无法发出声音。

  要死了!要死了!!

  她的手乱扑乱抓,抓到了锁链,抓到了镣铐,又抓,终于抓到了又尖又锐的工具,一把攥住!

  用拼死的力气,在左掌心割出一道弧线,又割出一道弧线,把左手猛地向后举过头顶!

  五指张开!

  手掌心两条弧线两端都相接,弯弯的月亮仿佛流着血泪,无声呐喊!

  颈间的锁链骤然松开了!

  蕉叶扑倒,发出作呕般的呼吸声,濒死一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肺火辣辣地感到疼痛。

  身后有那人节奏混乱地呼吸声。片刻,忽地撩开帐子,离开了。

  小梳子飞奔进来,撩开帐子先查看蕉叶的伤情。

  扯开细细的金锁链,勒痕深深陷入颈间皮肉里,触目惊心。

  差一点!

  小梳子给蕉叶上了药,给她颈子上缠纱布的时候,犹自后怕。

  蕉叶却忽然咕哝了一句:“应该是个人名。”

  但她喉咙被勒坏了,发出的不像人声,小梳子没听清:“什么?”

  蕉叶摇摇头,牵动了伤口,发出抽气声。

  小梳子扶她躺下:“这次伤得厉害,跟都督说,多休息几天吧。”

  蕉叶就露出了笑。

  因霍决每次都给她时间养伤,养好了才有下一次。

  养伤的日子就能过得很舒服。

  待小梳子又出去取药粉,蕉叶躺在那里盯着自己的左手。

  手掌上割出个弯月的伤痕,待会还要敷药。

  应该是个人名,她想,小名,乳名之类的。

  虽不能确定,但今天又救了她一次。

  月牙儿,谢谢啊。

  “失控得很快呢。”小梳子忧愁地说,“比一般的客人快。”

  “他怎么能和一般的人比。”蕉叶说,“他肯定杀过很多人的,十个一般人,也没有他一个戾气重。”

  小梳子问:“有办法控制吗?”

  “没有。”蕉叶说,“看命了。”

  她张开嘴,吃了一大口冰凉凉的小圆子。

  那个人在衣食住行上对她们很大方,想吃什么喝什么,只要提,都能得到满足。

  养伤的日子里,蕉叶和小梳子就在园子里的树荫下晒细碎的阳光,吹柔软的风,听蝉鸣,还大口吃着拌了碎冰和水果碎粒的醪糟小圆子。

  有饭吃啊,就要大口吃。

  有觉睡,就香甜地睡。

  有阳光的日子尽量多晒太阳。

  有开心的事,比如没死,就赶紧笑。

  有美男子,就多看两眼。

  “安左使,安左使!”蕉叶挥手。只她这次嗓子受伤还没好,嘶哑着很难听。

  小安一身大红飞鱼服闪亮地过来。

  蕉叶笑问:“您出远门回来啦。”

  “是啊,刚回。”小安道,“跑外面累死了。你养伤呢?”

  他看了眼蕉叶颈子上缠的纱布。

  “是呀。”蕉叶笑眯眯,“活下来了。”

  同一件事,可以害怕地说“差点死了”,也可以开心地说“活下来了”。

  只看你用什么态度面对这个世界。

  小安在阳光里笑笑:“使劲活吧。我觉得你行。”

  蕉叶更开心了,真诚地称赞小安:“安左使穿红衣真好看!”

  小梳子也把头凑过来:“特别好看!”

  身材颀长的俊美青年已经转身要走,闻言又转头,笑得自信极了:“当然了。”

  “穿红色,没人能比我更好看。”

  望着他的背影,蕉叶感叹:“他真好看啊。”

  小梳子说:“我每次都要多看他几眼。”

  蕉叶道:“是呢,要不然多亏。”

  两个人一起笑。

  遇到美的,好的,甜的,暖的,香的,赶紧与之拥抱吧。

  珍惜活着的每一寸光阴。

  死了才不亏本。

  小安走进房里,瞬间凉快了。

  屋中四角都搁着大冰盆,暑气被隔绝在了外面。

  霍决穿着黑色冰丝的禅衣,敞着衣襟,露着胸膛。

  如今霍府里人员已经齐整,不像他们刚入主的时候了。美貌的婢女们围着他,捶肩揉腿,打磨指甲。

  “回来了。”霍决抬眼,“事情办得怎么样?”

  小安进门就开始解衣裳:“挺顺利的,剥皮实草了。”

  两个婢女上前,帮他脱衣裳。

  小安如今的身家,自然可以另置宅邸,单独居住。但他跟霍决是不分开的。所以霍府也就是小安的家。

  回家了,自然脱衣裳放松。

  只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给霍决,霍决接过,拿在手里把玩:“陛下的意思,给这些文臣点颜色看看,别个个都还当是景顺朝,从陛下的嘴里抢食。”

  景顺帝时,指使宦官到处刮钱。皇帝亲自如此,官员们哪还能清廉得了。

  吏治败坏得厉害,元兴帝在位三年,很为这个恼怒,直到临中风前才狠狠地开了刀。

  虽如此,地方上旧的习气一时改不过来。江州堤坝贪渎案,淳宁帝因为恼怒下了狠手,剥皮实草,却从中尝到了甜头。

  不仅收获了臣子的畏惧,还收到了牛贵从江州带回来的一箱箱的真金白银——监察院办事所获收缴,从来不经三司,不入国库,直接就送进皇帝的私库里。

  倒一个贪官,收获民心,收缴真金白银,还可以震慑百官。

  自此,这个狠打贪腐成为了固定模式,霍决接手了监察院以来,一直在替淳宁帝做这件事。

  朝臣们自然不敢骂皇帝恨皇帝,那么恨谁骂谁呢?自然是皇帝的走狗了。

  霍决选择做皇帝的刀,就得替皇帝背负这洪水滔天的恨。

  几个强壮的番子抬着几口箱子进来放在地上,箱盖掀开,明晃晃的银光照亮了房里。

  霍决过了目,点点头。番子们合上箱子,抬着入库去了。

  打贪官,饱了皇帝,也饱了霍决。

  成就了皇帝的清名,霍决的凶名。

  小安脱了飞鱼服,甩了鞋子袜子,也敞开里衣爬上了榻。美貌的婢女立刻过去给他揉肩放松。

  搁自己家里,可就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小安吃着拌着碎冰的冰奶酪,道:“刚才康顺告诉我,赵卫艰那王八蛋又跟我们示好了?哥我跟你说,对这老小子不能轻易松口。哼哼,当初陛下还在潜邸的时候,这老小子对我们齐王府的人多不客气,我可都还记在心里呢,哼哼。”

  “当然。”霍决把玩着手里的东西,淡淡地道,“如我们这样的人,要什么胸襟开阔,自然要睚眦必报。”

  霍决缺德就缺德在这里,赵卫艰送来的钱和礼物,都收。

  就不给办事。

  这搁在正经官场是不行的,官场上讲究的是你来我往。霍决这么做就是破坏规则。

  但霍决独立于官场之外。

  一如牛贵,他忠于皇帝,只忠于皇帝一个人。

  他想要什么,也找皇帝要即可,不必求任何人。

  所以只有人求他,没有他求人。

  所以赵卫艰气得吐血,又拿霍决没办法。

  偏淳宁帝对霍决的信任,超出任何人。

  小安听霍决说了最近的事,开心得咧嘴笑。

  笑完,挥了挥手。

  婢女们都退了下去。霍决抬眼。

  “我这趟,因为余杭就在旁边,离得不远,我就过去了一趟。”小安说,“看了看余杭陆家。”

  霍决先是一怔,随即目光陡然锐利了起来。

  小安并不怕。这世上,连康顺都怕霍决,独小安是不怕的。

  “是,我去看温姑娘去了。她出门的时候,我从马车里瞧了瞧她。”他手懒洋洋地搭在立起的膝盖上,“我还在她身边放了眼线,你想不想知道她的情况?”

  霍决沉默了很久,问:“她过得好吗?”

  “好得不得了。”小安道,“我打听了一下,她和她的夫君,在余杭陆家是出了名的恩爱。没通房没妾室,婆母又慈爱……”

  “行了。”霍决打断了他,“别说了。”

  “干嘛不说呀。”小安嘚瑟得厉害,“你不是天天想她吗?”

  霍决道:“滚!”

  “就不滚。”小安直接躺倒,撑着头,“你骗谁呢?我跟你说,你骗谁都骗不了我。我是谁啊。”

  “她公公的人在京城跑动,想去金陵,结果派去了开封,你敢跟我说不是你动的手脚?”

  “干嘛开封啊,要我说,直接给他一家子弄到京城不好吗?搁眼皮子底下,想看就能看见,多近啊!”

  “河南?开封府?这半不噜的算什么?快马跑一趟也得十天呢。不上不下的,卡在那,我刚知道的时候,可把我气死了你。”

  小安坐起来,盘起腿,两手按在膝上。

  “哥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他含着怒问,“以咱们兄弟现在的权势,你这么想要她,就把她弄过来啊!有什么难的!”

  “我们兄弟拼死拼活爬到现在的位置,是为了什么?总不能为了委屈自己!”

  “你要动不了手,我替你办啊!我办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不许动她!”霍决抬眼盯着小安,那眼睛蕴着冰寒风暴,“不许碰她,不许伤她。”

  “不许让她知道,我一直在看着她。”

  “她既过得好,让她过自己的日子。别去打扰她。”

  小安气道:“我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你!”

  霍决站起来,拉了拉黑色衣襟,微微回头瞥了小安一眼。

  “你若认我是哥哥,”他道,“便敬她是嫂嫂。”

  说完,朝里间去了。

  我嫂。

  我嫂。

  我嫂个鬼啊!

  小安快要气死了!

  人家是陆温氏好吗!不是霍温氏!

  小安猛地一头躺倒,气得直咬指甲!

  右手撑头,咬左手指甲,又翻身,左手撑头,咬右手指甲。

  霍决要是许,他有一百种法子把温姑娘弄来他身边,偏他不许。

  想来想去,气都消不了,把自己气成了一只大青蛙。

  猛地坐起来,对着内室的门大喊:“我看不起你!”

  “就看不起你!”

  “真怂!”

  霍决在里面听到,没搭理他。

  他打开了一扇柜门,柜子里隔开几层,满满地,摆的都是泥娃娃。

  全是小囡囡,俏娘子,老婆婆,各式各样。

  独没有男崽崽,俊相公,老公公。

  都是路上看见,随手便买下的。

  再看看手里这个,小安带回来的,也是俏娘子。

  只刚才和小安说话,被他激到了,无意识地用了力,捏出了裂纹。

  霍决凝视了一会儿,把有裂纹的俏娘子也放进柜子。

  关上了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