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作者:三月蜜糖      更新:2023-07-12 13:42      字数:7992
  卢辰钊咳了声,给庞老太医使眼色。

  &34;这是我书院的同窗…&34;

  “那便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想当初你爹和你娘也是如此,若非你爹治水去了趟你娘的老家,在那连吃带住数月,也不会有这段姻缘,自然也不会有你。&34;庞老太医捋着胡须,面上堆笑,像是触动了回忆,瞧着两人站在自己眼前,郎才女貌,颇为登对。

  卢辰钊攥了攥拳,咬着后槽牙: &34;庞公,我俩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只是同窗之谊。&34;

  庞老太医眯起眼,叹: &34;近水楼台都不得月,你比你爹差远了。&34;

  卢辰钊:!!!!

  自始至终,李幼白不发一言,看他被庞老太医怼红了脸,心里竟觉得甚是舒畅。

  从前都是他居高临下,自以为是,今日却被庞老太医几句话堵得张不开嘴,他也该尝尝被人曲解的滋味。

  冯氏不知该怎么张罗才好,便叫小厨房将牛羊鸡都做了菜,另外还有几道当地特色,诸如熏豆腐,筒子鱼等,但庞老太医每样只捡了几口便不大动筷,后来便只吃酱菜,就着米粥吃下去半碟。

  他年岁大,口味重,吃完又不停地喝水。

  半青跟在旁边走到李幼白面前,弯腰说道: “姑娘,该换药了。”

  李幼白刚要起身,庞老太医放下手里的嘉祥白菊,朝她招手: “你过来,我给你瞧瞧。”李幼白看了眼卢辰钊,见他反应如常,便走过去,稍微弯下身体先将左手递过去。

  一圈圈的纱布被解开,露出涂抹伤药的掌心,且不说骨头裂了,单从表面来看,掌中肉像被碎石碾过,原本平整柔软的白嫩肌肤变得红一块紫一块,破掉的皮肉还未愈合完整,新肉也没长出,看着便觉得触目惊心

  卢辰钊一阵波动,瞳仁倏地收紧,再看李幼白面庞,只是蹙着眉心,牙齿轻轻咬住下唇,寻常小娘子若伤成这副模样,恐早就哭了,亏她能忍。

  冯氏在旁边颇不自在,许是看不下去便找了由头去外面跟婆子说事。

  庞老太医拨动伤口,李幼白打了个哆嗦。

  卢辰钊站起来: &34;庞公,你轻点。&34;

  他知道庞弼的医术以精准狠辣出名,看诊准,用药狠,出效快。

  但李幼白毕竟是个女娘,不像旁人那般皮糙肉厚。

  庞弼抬眼觑他: “你倒是知道怜香惜玉。”

  卢辰钊气结: “庞公你一把年纪,说话需得注意场合分寸。”

  “我都快没土的人了,还讲究那些作甚,自然是想怎样就怎样,图的就是随心所欲。你说是不是,小姑娘?

  李幼白没回头,怕对上卢辰钊的眼睛,遂柔声笑道:&34;庞公窥破人生真谛,幼白佩服不已。&34;

  “瞧,小姑娘比你活的通透。”

  转而又挑了几块坏肉,伸手跟半青要来浸湿的帕子,将药粉悉数擦干,复又从怀里取出新的,李幼白忽然抬头,望向兀自坐定的卢辰钊。

  药的味道她记得,是在大佛寺时卢辰钊给的,说是宫中赏赐。卢辰钊飞快避开眼,搭在扶手上的小臂支起来,往堂外的院子看去。

  &34;对了,卢小郎君,公府的药怎用的那么快,谁受伤了?&34;庞弼边涂药边捏住李幼白腕骨处,查看骨头生长状况。

  &34;没人受伤。&34;

  “上次我记得还有两瓶,没人受伤难不成是你吃了?”李幼白咽了咽喉咙,道: &34;庞公,是我用的。&34;

  庞弼瞟向卢辰钊,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轻笑: “真没用。”转头又看李幼白,面容慈善微笑,语气也温和许多, “他跟你说过没,那药很贵重,便是宫里贵人也没的几瓶。”

  “没有。”李幼白茫然的摇了摇头, “是您做的药?”

  “其他药材也就罢了,有一味便是有银子也买不到,圣上赏我食用的苏鲁虫草,需得去极寒地带挖掘,不好得。我将它磨成粉掺在伤药中,发现能极大促进愈合速度。

  药是好药,只太稀少,用完便没了。卢小郎君既舍得给你用,想来你在他心里的分量极重,别看他模样俊,但性子着实不讨喜,端着公府世子爷的身份,言行举止却死板的很,我要是小娘子,我定不喜欢这等无趣男人。&34;

  “庞公,您误会了。”李幼白刚说了几个字,余光瞥到卢辰钊,显然他已经放弃辩驳,兀自坐在那儿撑额闭目,脚尖朝着堂外,像是下一刻便能遁走。

  &34;我这么大年纪了,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吗,一双火眼金睛定也不会看错,你瞧他

  …&34;&34;庞公!慎言!&34;卢辰钊像被蒸熟了似的,低沉着开口。

  庞弼皱眉,啧啧: &34;看,被我说中了。&34;

  因他一直搭话,故而李幼白的疼痛被分散了些许,待包扎完毕,冯氏正好从外头回来,便说着要为庞老太医安排住处。

  庞弼摆手回绝,道还得回家同夫人报备,趁着天色未黑,最好赶紧启程。

  卢辰钊黑着脸将人送上马车,手还没落下来,又被庞弼抓着,顺势塞了个东西进去,卢辰钊抬眸,见他鬼鬼祟祟冲自己笑,顿时觉得掌心发烫。

  &34;什么东西,我不要。&34;

  &34;冬日适合进补,不宜纵欲,观你气色,实乃热血涌动过快导致。切记,克制!&34;

  车轮滚动,毡帘倏地划开一角,庞弼探出身子回过头来笑道: “卢小郎君,喝喜酒可要记得叫我!&34;

  手里被塞进来的纾解气血的调理方子,霎时被攥成一团皱巴。

  卢辰钊回头,李幼白就站在门口不远处,瞧她面色红润,微微带笑的样子,便知她也听到了。&34;庞公是个老顽童,你莫要把他说的当真,他与谁都是胡闹没数的。&34;怕她惦记,他终是不冷不热提醒了一番。

  李幼白点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纸团上,问: “这是什么?”

  卢辰钊:

  &34;废纸一团,没什么用。&34;

  莲池从小厨房弄来热水,寻思叫他泡个澡,活络经脉,谁知他只瞟了眼便让换成冰的。今夜不是一般的冷,月亮周围雾蒙蒙的,地上银白,没风但有种凉湛湛的寒意,骨头缝里都像是被冰挤进来了。

  莲池犹豫: &34;世子爷,回齐州再泡吧,倘若病了可怎么是好,咱们没带风寒药来,少不得给李夫人添麻烦。&34;

  卢辰钊: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只管加冰。”莲池看了眼他脱掉衣裳露出的精健身子,转头默默去提冰桶。

  眼见着他迈进冰水里,莲池跟着发冷颤,他抚着双臂搓手,问: “世子爷,不然加点热乎水吧,横竖都拿来了。&34;

  “自是白的。”冻成这样还能红?

  &34;你觉得我最近和以前有何不同?&34;

  莲池睁大眼睛: “哪方面呢?”卢辰钊有些烦躁,挥挥手叫他出去。

  莲池关了门,抱着手臂站在外间屏风处,百思不得其想,没什么不同啊,还是一如既往的俊朗冷淡,但世子爷一直都是这副样子。若实在要挑出什么不一样的来,那世子爷仿佛是头遭对一个小娘子如此上心,虽说是冷言冷语的,但切实行动却是为着她好。此番亲自奔赴济州,沿途昼夜不停,属实反常。

  莲池忽然站直身体:难道世子爷喜欢李娘子?!

  他暗暗低呼了声,脑子里飞快闪过世子跟李娘子相处的日常,仿佛又不大对劲儿,世子爷说话忒难听了些,又不肯给人留余地,喜欢一个人哪里会是这样?但若说不喜欢,又不符合世子爷的处事日常,自小到大蜂围蝶绕的女娘数不胜数,世子爷只是客气疏离,也不会像对李娘子这样刻薄刁钻。

  难不成世子爷的喜欢,跟旁人不一样?

  莲池越想越激动,忍不住往里间觑了眼,透过缝隙,他看到世子爷整面后背,水珠从肩膀滑落,线条流畅而又劲拔,处处彰显着男人的强壮。

  莲池心倏地跳到喉咙眼,是他蠢了,世子爷到了血气方刚的好年纪,但他毕竟金尊玉贵长起来的,周遭全是尊他捧他的人,多少养的有些自以为是了。从前便也罢了,如今遇到个心动的姑娘,还是这样惹人嫌,那可不成了,谁家小娘子喜欢这种追求态度。

  难怪要泡冰水澡,莲池猛拍自己大腿,兴奋之余有种暗戳戳的紧张,身为世子爷最贴身的奴仆,他合该为主子分忧。

  从今夜起,他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切为了世子爷的下半生。

  卢辰钊泡的过了,出来时身上皮肤发皱,他带着一身冷气走到镜前,从头到脚看了遍,通体上下煞白如雪。

  他低嗤了声,庞弼这个老顽童,故意促狭他呢。这张脸,根本就不需要纾解调理,他日前所有反应,本就是这个年纪男人该有的,若他心如止水,那才是最不正常的。

  他没病,也没错。

  翌日天晴,北风也歇了阵仗,适合出行。

  卢辰钊用过早膳,便要与冯氏辞别,冯氏已经着人将马车套好,后院摆了两个箱笼,都是带回公府的

  礼物。

  冯氏笑: “穷乡僻壤没拿出手的物产,只这边的羊皮实在是好,且带回去让你母亲做几双鞋,几件衣裳。&34;

  &34;您太客气了,李娘子初到卢家便给了一箱羊皮,母亲甚是喜欢,做了几件皮袄子,常跟我们说御寒暖和,是极好的东西。&34;

  这番话说的叫冯氏很是受用,唇含笑,又嘱咐了几句,便往外头去同管事说话。

  卢辰钊看向旁边的李幼白,她今儿梳着流云髻,插了支芙蓉花簪,穿鹅黄色圆领小袄,下面的如意裙散开,层层叠叠如被包裹在花瓣当中,可不是在书院时的清汤寡水模样。

  他动了下唇,李幼白走上前两步,笑道: “冯姨母托人回话,说是王琰表哥用过药,竟觉得有了力气,也不知是他心理作用还是真的转好,总之家人和他自己都看到了希望。回话时那小厮还说,王琰表哥早上吃了两碗海参小米粥,意气风发的跟往日截然不同。卢世子,当真谢谢你。&34;

  她福了一福,看的出心思诚挚。

  卢辰钊负手而立,微微点头: “庞弼人虽轻浮,但医术极好,从前只给陛下和娘娘们看病,京里达官显贵若要请他,也得看缘分。国公府与他曾有旧交,这才叫他从家中赶来。”

  &34;但庞公没收诊金,冯姨母那边问,是不是能从你手里将诊金送给他。&34;&34;不用,他是个古怪的老头儿,既说不收,那便不收,也无需挂在心里。&34;

  李幼白嗯了声,再三道谢,复又满是憧憬地说道: “只希望王琰表哥能彻底好起来,他那样儒雅斯文的郎君,不该被折磨在病榻上。&34;

  她笑靥如花,眼眸中想是念着王琰,此时露出些许小女儿家的憨态,笑的虽好看,但卢辰钊觉得

  碍眼,遂默了少顷酝酿开口。

  “年后复课,诸葛老先生同其余几位先生要讲的内容,大都是围绕秋闱估题,因此很是重要。你这双手彻底好起来,恐至少十天半月。寻常人缺课如此,怕是会一落千丈,你不同,你天资好又勤勉,就算不用听几位先生的分析,也不至于螺颗,只消在家好生休息,切莫着急。

  着急二字他加重了语气,唯恐李幼白听不分明。

  李幼白一愣: &34;不是迟些日子才讲吗,去年年底离开时,先生还说一月二月

  讲旧知识,转到三月才揣摩估题的,怎么提前了?&34;

  卢辰钊心里咯噔一下,面不改色道: “先生的计划往往出其不意,也非常人能够理解。”

  见李幼白似犹豫彷徨,便又补充劝慰道: “你不必勉强自己,天赋在,基础好,晚些时间也没关系。&34;

  李幼白看着他,眼睛里尽是不确定,她从不认为天赋能决定一切,后天勤勉反而更加重要,低头看了眼手,像是下定决心: “你能等等我吗,我现下便去收拾东西,一起回书院吧。”

  冯氏进来听到,忙阻拦: “不成,你的手没好,去了也不能翻书,且没人照顾你。迟一日早一日都没关系,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知道吗?&34;

  李晓筠做下的孽,冯氏始终觉得有愧。反观这么多年的偏爱,她虽清楚,却无法控制,她不可能对两个女儿一视同仁。晓筠是她辛苦怀胎生下来的,幼白不是。幼白乖巧温和,上进懂事,可她越好,便衬的晓筠越一无是处,冯氏也说服自己不是幼白的错,可她还忍不住怪她。

  现下幼白离开了李家,日后考过秋闱,再考春闱。其实细细想来,她待在自己身边,待在李家的日子越来越少了,甚至等进士授官,她或许会有一个新家,再不会住在原先的院子里,等着她放下晓筠抱她一下。

  她将再也不是那个可怜兮兮等爱的女孩了。

  意识到此,冯氏拉住她的手臂,满脸难受: “幼白,娘是真心希望你能多住几日,娘从前做的不够好,总想着找机会弥补,可…&34;

  卢辰钊站得远些,听不清她们母女说了什么,何况冯氏故意压低了嗓音。但看面色,像是慈母哀求,想让女儿留在身边。他不理解冯氏,虽说李幼白是私生女,但毕竟记在她名下,好歹将面子做足了,但她偏偏给幼女定了门再好不过的婚事,反手又想将李幼白嫁给病秧子外甥。若非李幼白脑子清醒,知道反抗,恐怕早就抬到王家给王琰冲喜去了。

  思及此,卢辰钊蹙眉来到两人面前,拱手一抱道: “庞公既说她的手无碍,想来只需调理着便好,在李家能养,在卢家也能。半青伺候李娘子一向周到,白毫又能侍奉笔墨,届时公府再调拨两人到她身边帮忙,想来应该无碍。

  转过年来,书院进度加快,讲的又都是考试要点重点,贸然落课影响甚大。若李娘子决定同行,我必安排府中下人照料妥当,

  决计不会出任何差错,也请夫人安心。&34;

  冯氏愣了下,只一瞬,李幼白的手臂从她身边拿开。

  “娘,你对我已然很好了,不要胡思乱想。我去书院,是怕耽误课业,没有别的原因,我走后,会时常给家中写信,待得空时,我会回来的。&34;

  冯氏抹泪,李幼白想了想,伸出手将她抱住,脑袋埋进她怀里。冯氏的身体骤然僵硬,随后慢慢抬起手来,轻拍她的后背。待李幼白收拾好东西,启程已然是晌午之后。

  这一程却也平安无事,只莲池有点反常,时不时骑马来到车帘外,殷勤得过了头。李幼白能看出,饶是卢辰钊再好修养也受不了,故而在莲池又一次过来时,倏地一把掀开车帘。

  莲池弯腰探出来的脑袋正好对上他的眼,圆溜溜透着股莫名的欢喜。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世子爷,咱们走了一日,是不是该歇歇脚了。”他琢磨了好几回,寻思世子爷真是不解风情,他是郎君,日夜兼程都没问题。但车上有个小姑娘,且双手还伤着,哪能受得了舟车劳顿,世子爷不知怜香惜玉,他做奴才的便少不得要多操心。

  谁叫他自小跟着世子呢,虽是主子,但对自己着实够好,每回月银都给的丰厚,他总要对的起这份高看吧。

  莲池笑眯眯地看着车内,两人对坐,却是离得远远,伸开腿也够不到对方。遂又皱了皱眉,世子爷当真不行,

  卢辰钊看向李幼白,她窝在一隅,因手的缘故连书都看不成,只合着眼在那假寐,确实该下去活动活动,便让莲池找就近的驿馆停车。一行人去往后院添了草料,他则手持公府官凭于驿卒处登记,驿卒看完,态度甚是客气,转手又叫来驿丞,驿丞亦是恭敬有礼,发了上好的歇脚房间,又嘱咐厨房做了些可口饭菜。

  李幼白回屋小憩,半青从外面端了盆热水进来,合上门便道: “姑娘,厨房有阉人。”

  她说话声音很小,蹑手蹑脚走到床前,李幼白睁开眼,茫然地看过去: “阉人?会不会看错了?&34;

  半青摇头,俯身说: “我接水的时候不小心洒到他身上,他叫了声,嗓音又尖又细,我抬头,他的手忽然放在嘴巴上面胡须上,眼睛直直盯着我看。我没敢声张,端了水赶紧回来。&34;

  李幼白坐起来,见半青有点被吓着了,

  便用手肘拍拍她的手,道: “你仔细想一下,进去的时候他在做什么,除他意外可还有别的阉人同行?&34;

  &34;厨房不大,就几个厨娘和小厮,他比那些人穿的都要干净,站在那儿半晌都没剥完一棵菜,奴婢偷偷看了眼,他手指干净的很,连泥土菜汁都没有,奴婢这才注意到他。&34;

  阉人出现在驿馆,也就是京里的宦官,千里迢迢到这儿,会是为了什么,是恰巧路过办事,还是别有所图,

  李幼白不得不多想,李家自然不会招来宦官盯梢,那么会是镇国公府吗?不管是不是,她都得跟卢辰钊通口气,不是还好,若真是了,他也能有应对之策。

  想来半青的举动已经引起他的注意,此时也无需藏着掖着,她起身让半青帮忙套好外裳,出了门径直左拐,叩开卢辰钊的房门。

  莲池也在屋内,见状瞪圆了眼睛: &34;李娘子,快进快进来!&34;

  卢辰钊站在花鸟插屏后,闻声往外瞥了眼,整理好衣裳缓步出来: “休息好了?”

  李幼白没说话,却扭头看向莲池: “你先出去,我有话同你家世子爷单独说。”

  莲池心里明镜似的,一溜烟儿跑出门去,反手合上,从门缝里,他看见李娘子走向世子爷,那么近,仿佛脚尖都碰上了。

  李幼白勾了勾手,示意他低一些头,卢辰钊不解,却还是照做。&34;厨房有阉人,动过菜。&34;

  卢辰钊蹙眉,不动声色走到窗牖边,挑开一角往外逡巡,果真看到斜对面廊柱后站了个人,似乎没料到自己开窗,一时没来得及躲避,便径直对上卢辰钊的。

  片刻后,那人扭头走向廊柱后的房间。

  “放心,饭菜没毒,每次用饭我都会查。”卢辰钊定息想了想,大约猜出此人为何跟过来,怕是长公主和陛下的人。

  自从令各勋爵门户送郎君入京受职的旨意传达到各地,他便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日,皇权要收拢各方势力,自然要派眼线盯着,防止一切可能出现的异样。

  卢辰钊和父亲猜过上意,但仍有些弄不明白此举究竟为何。陛下大权在握,根本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不仅容易引得诸勋爵贵族动荡起疑,还对加强统治没有实质性的增强。

  前朝不乏挟质子令诸侯的例子,也只在各方势力均衡制

  约的前题下,绝不会在天下安稳,权力大统之时。要知道,陛下手握四十万兵权,而今驻守各方边境的亦是他从前的部下,家眷都留在京中安置照顾,照理说,陛下不该行此举动。

  “他是来监视你的吗?”李幼白没见过宦官,也不知宫城里那位心思。

  卢辰钊看着她漆黑的眼睛,像两颗璀璨晶亮的宝石,他把之前中贵人到国公府的事告诉了她,李幼白的脸上渐渐浮起诧异。

  “陛下是要为公府郎君和其他勋爵门户的郎君直接授职。”见他神情恹恹,便又问: “你不喜欢?&34;

  她知道世子可凭荫封得闲散官职,虽说没有实权,但是食君俸禄,日子悠闲,且镇国公府历来如此。只是这一回唯一的例外,要到京中任职。

  她觉出一丝诡异,仿佛有挟制之意,再看卢辰钊,便觉得猜测大约是真的。

  散官归散官,但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做散官,着实艰难。

  “会是四郎吗?”整个卢家,唯一没有希望上榜的,便只有卢辰瑞了,他喜欢玩,不把心思放到课业上,每回都是最末一名。其实去京里做官,于他而言未必不好,也是公府的最佳选择。

  卢辰钊没说话,默了少顷道: &34;公府已经回信给京里,入京的人,是我。&34;

  李幼白惊了瞬: “你是世子,日后是要继承公府的人啊,你不是一直秉持祖训,要明哲保身的吗?何况,你若走了,谁来撑起国公府?&34;

  “我去京城,才是对整个公府负责。”

  平静而又充满使命感的一句话,从他嘴里稀松平常的说出来,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准备了许久,从他知道自己是镇国公府世子,是日后要为兄弟姐妹挡风遮雨的那刻起,他就决定好了。

  不管发生什么,他会走在最前面。&34;所以,你还考试吗?&34;李幼白问。他低下头,看得出仍在犹豫。“李娘子,你可知我心中抱负?”

  “我不知,但我想,你应当不愿做一个闲散逍遥按时点卯的官员。”&34;事难两全。&34;

  &34;卢世子,人定胜天。&34;

  卢辰钊望着她,久久没有移开视线,她就站在自己面前,神色从容,眼神带着股倔强和坚定。他轻咳一声,道: “今日一时感慨,情难自控,与你讲这么多

  全无旁的意思,你莫要误解。”李幼白笑, “我知道的。”

  卢辰钊: “就算面前是根木头,今时今日此种情境下,我也会说出这番话来,跟对方是谁没有一点干系,希望你能真的明白。&34;

  “嗯,我明白的。”李幼白郑重其事点了点头,随后走出去开门,人刚跨过门槛,又忽地回过脸来,冲着卢辰钊似笑非笑: “可是卢世子,我好像更喜欢你了呢。”

  门关上,卢辰钊满脸惊愕,半晌挤出四个字来。

  “冥顽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