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原来,他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已经……！

  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已经。

  第一眼就已经！！！

  无比僵硬地站在原地，白昙清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瞬间沙化、随风飘散了。

  等等！这岂不就意味着，他本以为自己顶着池复的壳子、之前面对陆琛时的所有表现,在那人眼中从一开始就已经被安在【白昙清】的身上了吗？

  是了。正因为陆琛早就知道他是白昙清，才会在他被宋隗舟指认卧底叛徒的时候挡在他面前；才会对他偷偷将那些魔域矿脉中的正道卧底放跑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会在前往人间界前对自己交付信任、将一身性命托付……

  所以，陆琛竟然一直都认为他是可以相信的吗？但他可是亲身经历了陆琛堕魔、背叛宗门的全过程啊！甚至，那时候他还被陆琛在胸口留下了一道足以剖开胸膛的伤痕,只要再深一点就会令他送命。

  【只要再深一点】

  “！！！”衣料覆盖之下的那条被刻意保留的伤口突然变得滚烫。细想之下，白昙清突然发现了很多他自己之前都忽略掉了的细节。

  当时陆琛入魔叛出剑阁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当时渡的是化神到合体的天劫；可白昙清知道,两年之后,陆琛在魔教祭天殿斩鲨前副教主的时候，却已是半步大乘的修为。

  再到今天，陆琛在昆仑天宫以一人之力单挑三位天魔的合攻,显露出的修为更是只差一步就能飞升。

  自陆琛叛宗至今也就过了短短不到五年的时间，这点时间是绝对不够他从合体修为暴涨到半步飞升的。

  ……可如果,当时陆琛在叛出剑阁时所渡的并非是合体天劫，而是大乘天劫呢？

  在想到这个可能的一瞬间，白昙清就连呼吸都错了半拍。

  二百岁出头的大乘修士，即便是放眼整个修真界的历史都是极为惊才绝艳的顶级天才。

  也只有在灵气极为充裕、人人如龙的上古时代才会诞生如此的人杰，而随着天梯断裂、世间灵气浓度大减，这样的情况在如今的修真界已经万年未见。

  白昙清也没想到，如此的存在竟然就近在自己的眼前。

  这样想来,在白昙清刚加入剑阁时,身为剑阁大师兄的陆琛确实也曾被宗门寄予厚望、被称为百年难得一见的修道天才。

  只不过，后来不知为何，这颗曾经无比闪耀的明星却渐渐陷入了沉寂；而夺取了其天才头衔的人,则正是白昙清自己。

  可假使陆琛是在刻意隐藏修为、在堕魔时就已经是半步大乘，那当初发生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答：

  因为二者修为相差无几，所以师尊才会毫无抵抗便轻易地被陆琛一剑穿心。

  因为师尊身死、陆琛本身持有的三星绝脉体质的封印被解除，本就更适合修魔的他才会在入魔后修为暴涨，短时间内就跨过了大乘、达到了半步升仙。

  因为他这位师兄是修真界万年未见的修道天才，才能创作出那个名为《五年修道三年模拟》的功法玉简，甚至还能分心在炼器一道上有所精进……

  那么，当初就连合体晚期的魔教前任教主和魔教副教主都死在了陆琛的手中，只是一个合体初期修士的自己，真的能够以毫厘之差侥幸逃过陆琛的屠鲨吗？

  ——除非，那时的师兄根本就没想真的鲨死自己。

  鲨死自己这个夺取了师兄本该拥有的荣耀的、虚假的修真界正道年轻一代第一人。

  愈是想下去，白昙清心中愈是感到难受。

  如果，无论是隐藏修为、堕魔还是叛离剑阁，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陆琛为了掌控魔教、集结修真界一半的势力以对抗域外天魔而做出的算计的话……！

  为了取信魔教、瞒过那些域外天魔不得不亲手手刃师长爱人和同门，任由自己被千夫所指、被所有正道修士唾弃，身上被贴满了伪君子、真小人、叛徒的标签——

  对于陆琛所面对的种种，单是将自己稍微代入都足够让白昙清感到窒息；如此，背负了这一切的师兄他，心里当真就不会为此而感到痛苦吗？

  五年前，在白昙清决定重返魔域、再次成为卧底的时候，他曾被宗门高层告知，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陆琛魔子的身份，因此早就对陆琛抱有怀疑、大概率不会将剑阁阁主的权柄交付给陆琛。

  几曾何时，心中满怀着对陆琛的恨意，白昙清也曾为这些宗门高层的高明远识而叫好。

  但现在，自觉想明白了一切、心中酸涩无比的白昙清只会为陆琛而感到深深的委屈——

  这些自作聪明的宗门高层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都错过了什么！

  那可是修真界万年也未能出一个的、年仅二百岁便已至大成修为的顶级修道天才啊！！

  如果一开始这些高层就能给予陆琛信任、真的将他按照剑阁之主的标准培养，以陆琛当前展现出来的能力，未来的剑阁势必会在他的执掌下走向辉煌，甚至成为修真界正道第一门派也未尝不可能。

  亲眼见证过魔教和人间界是如何在陆琛手下变得盛大繁荣，白昙清自认为无论是自己、师尊沈屹川还是如今剑阁的那位代理阁主，不管是执政的手段还是御人的能力都无法与陆琛相比。

  可就是这样一个执政能力还是修行水平都无比优秀的人，却只能在宗门内韬光养晦，甘愿当一个名为大师兄的吉祥物、一当就当了很多很多年。

  陆琛之所以这样做，是不是因为他早就已经发现了剑阁高层对他的不信任、知晓了他在预言中的魔子身份呢？

  然后，发现了域外天魔存在的他，在离开剑阁的时候也就走得毫不留情。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在审判自己时的那些高层的嘴脸，白昙清抿紧了嘴角。

  哪怕只是被宗门怀疑他心中就已经很难过了，可陆琛呢？

  表面对自己颇为照顾的长老们背地里实则心中对自己满

  是防备；赋予信赖的师尊却亲手封印了自己顶级修魔体质()，

  ?()_[(()，

  哪怕自己再优秀也永远无法触及……

  如果他是陆琛的话，在知晓这一切的真相后，会不会叛离剑阁呢？

  面上露出苦笑，无法给出确定答案的白昙清此时已经完全理解了陆琛。

  陆琛他本该在修真界的历史上留下美名、诸多赞誉加身；他本该有很长很好的一生，有可靠可信的好友和相知相爱的道侣相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像现在这样被那些由他豁出一切保护的人们指责，被所谓的正义之士踩进淤泥之中、满身恶名。

  思及此处，白昙清刚想迁怒那些无知世人，却于下一秒发现，曾经的他也只是这些世人中的一个。

  除去沈屹川外，白昙清是整个剑阁中与陆琛最为相熟的人，甚至可以说是由陆琛一手带大。

  他本应是最不该怀疑陆琛的人，本应是最了解陆琛的人。

  也许陆琛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给予了自己最大限度的信任，相信自己能够很快就察觉到他无法言明的真相。

  可是，看看他都做了什么啊……

  白昙清，并没有陆琛想得那么聪明，也配不上陆琛的信任。

  一直到今天，一直到亲眼看到那处秘境中天魔造成的惨象之前，他都还在怀疑他，还在恨着他。

  他明明早该想到这些的！他明明，明明曾经对陆琛……！

  心中的汹涌的悲伤一时间再也无法抑制，待这个剑修卧底反应过来后，发现自己已是满脸泪水。

  感觉到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滑过，用手一擦才发现满手都是眼泪；这让自筑基后便再没流过泪，无论面对怎样严峻的困难、受如何重的伤，哪怕咬碎了牙往肚里咽都不会哭的白昙清有些无措。

  剑修卧底试图用手将这些泪水抹去，但却越擦越多。

  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涌出了眼眶，仿佛他这百年来都未曾流过的泪水都要在今日全部流干。

  ——为一个名叫陆琛的人。

  “……！”看到面前的便宜师弟突然就开始无声地掉眼泪，并不知道对方短短一会儿的功夫都在脑补些什么，陆琛也被吓了一跳。

  刚才还好好的对方为什么会哭，他完全想不明白。

  不过，看着白昙清头上那已经就要变成橙色的好感度条，陆琛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别哭了。”蓦地，一块干净的纯白手帕出现在泪眼朦胧的白昙清面前。

  原身就有使用手帕的习惯，因此，陆琛的储物戒中也还有不少的手帕存货；因为陆琛用惯了除尘决、也用不上它们，此时正好拿出来给白昙清擦泪。

  在看到那块手帕的一瞬间，本只是在无声流泪的年轻剑修却更加绷不住了。

  他没有接那人手中的手帕，而是直接扑进了那个久违了的怀抱。

  洒

  ()  满了阳光的昆仑天宫宗门大殿中央，一身黑衣劲装的青年与红袍青年相拥，与当年飘雪的剑阁天齐峰之巅，那两个一大一小、身着白衣融于风雪的身影渐渐重合。

  “……师兄，”

  将头埋在被檀香香气浸染的衣料之中，白昙清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发闷，“以后，你若要做什么，记得叫我一起。”

  自今日起，我将与你站在一起。

  昆仑天宫的另一边，正在与宋隗舟一同整理调度魔兵魔将的陆琛本人身体突然僵住了一瞬。

  “怎么了？”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一旁的宋隗舟转头问道。

  “……没什么。”摇摇头，陆琛面无表情。

  ——实是因为分身突然被白昙清抱住而产生了片刻僵硬。

  白昙清和原身起初的感情确实还不错，倒也算是模范师兄弟……

  翻了翻脑海中的记忆，不疑有他的陆琛操控着分身轻轻地拍了拍怀中这个可怜孩子的后背。

  如此深厚的师兄弟情谊，能够维系下去自然是很好的。

  不过，以白昙清当前的表现，他大概率是根本没有使用过那张定位符了——

  一旦使用，这个剑修卧底就能发现陆琛的本体就在他的附近、根本就不在人间界，也就不会有对方今天的主动坦白掉马。

  既然如此，陆琛也没有节外生枝，干脆就这样将错就错下去。

  不然，他怕知道真相后的白昙清真的会找个地缝钻进去。

  于此同时，人间界·政府大楼顶层。

  “三天后吗……”喝了一口杯中的热茶，白衣的仙人看向窗外的夜空，“时间虽然有些紧，倒也够用。”毕竟修仙界的三日，便是人间界的三年。

  一轮皎白的明月悬挂在高空，除此之外，竟还有数不尽的密密麻麻的光点在暗色的天穹上闪烁。

  那不是星星，而是无数正在巡航的大小飞行器。

  “先生，你方才说了什么？”放下手中刚刚批阅完成的文件，同样一身白袍的诸葛玉寰抬头问道。

  “呵，没什么。”放下手中的清茶，仙人站起了身，月光柔柔地照在他的身上。

  “玉寰，完成公务后，再随我去天工阁看看正在研发中的防空系统如何？”

  是的，自上次的飞舟事件后就已经开始加强两界间的布防、已经对此早有准备的陆琛不仅不怕上界来人围剿，甚至还希望来的人愈多愈好——

  无论这些进入人间界的修士们是真正的人修还是披皮的域外天魔。

  他只会让他们，全都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