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6 章
作者:原味麻薯      更新:2023-09-25 17:21      字数:5728
  然而,宋隗舟想不到的是,两天不到,他就将直面比那人送他传送玉佩更具有冲击性的场景。

  “隗舟……!宋隗舟!”眼前是魔宫中熟悉的建筑,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好友勒风。

  “喂,我方才叫了你好几l声,你为何不应?”肩膀被人用力地拍了拍,那声音继续说道。

  这似曾相识的话语内容,好像是勒风几天前曾说过的。

  脑海中不知为何有些浑浑噩噩的宋隗舟努力集中精神,极佳的记忆力让他瞬间翻找出零星的记忆片段。

  那么,这人下一句大概会说的一定是——

  “还有,你在这里拿着个玉佩傻乐什么?笑得好恶心啊!/还有,你为何愣在这里不去大殿?今天可是你宋隗舟大喜的日子,可不要让教主和宾客们久等啊!”

  下一秒,脑海中重复播放的话语与耳畔好友的声音同时出现,让宋隗舟愣住了片刻。

  待他看清好友那一身明显是修仙者结契大典中的傧相礼官才会穿的行头,再低头看了看当前自己身上的那一套由金银丝线勾勒的大红喜袍,顿时如被一盆凉水劈头浇下、整个人都清醒了。

  但是不对,这不对。

  某种强烈的预感告诉宋隗舟,他现在身上穿得不该是这套华丽繁复的红袍,而应是他惯用的黑金玄甲。

  下意识地摸向一直悬于腰间的血河长鞭,但他却摸了个空。

  【也是,这大喜的日子里怎么还会有人随时携带武器呢?】

  还未等因直觉产生的疑惑彻底生成,这个念头就出现在宋隗舟的脑海中,将当前发生的一切再次合理化。

  可被勒风一路催促着走向大殿,看着今晚被布置得格外堂皇、道路两旁尽是挂满写有囍字的大红灯笼的魔宫,宋隗舟却总觉得自己似乎是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垂眸在腰间摩挲了片刻,成功寻到了那枚白猫状的炽阳暖玉、将之握在手中,刚刚因此安心了少许的宋隗舟却突然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等等,大喜的日子?

  今天是他和谁大喜的日子?!

  很快,宋隗舟的问题就立刻得到了答案。

  灯火通明、红纱铺地的大殿内,看着蓦然回首与他四目相对的、那个同样一身喜服的人,宋隗舟脑海中的那些一路喧嚣着不能平息的质疑声于顷刻间便消失殆尽,变成了一片空白。

  只因那人正是陆琛。

  “……哟,教主!我把隗舟给您带来了!”耳畔好友的声音都变得若隐若现,宋隗舟此时的全部目光和注意力已经俱被系于一处、尽数归于那人掌控。

  这个平日里无比精明、用兵如神的魔教副教主此刻却仿佛变成了一具傀儡一般,只是跟随着那人的指引携手拜了天地,答谢了诸位观礼的宾客、对所有的劝酒来者不拒,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有消失过。

  然后,待一切结契大典的流

  程结束,宾客散尽;宋隗舟便呆呆地被那人牵着手步入后殿寝宫,只觉得与对方十指相扣的手心热得厉害。

  而这热意很快就渐渐升腾扩散到了全身,让他如堕云里雾里,不知不觉间已然被一身喜袍的魔教教主拉到床前,只被轻轻一推便倒在了那红被堆叠的宽阔牙床之上。

  身下的被褥无比柔软,带着一股甜甜的麝香味道,宋隗舟知道那是在魔域极为流行的催/情/熏/香,由合欢宗的魔修们制作,专门用于床第欢好之时。

  躺在这浸染了情香的被褥之中,年轻的魔修只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软泥滩,身体四肢都酸麻到提不起劲、完全变成了被拔去尖牙利爪、任人采撷的猎物;可看着那床前那抹红衣的身影,他却丝毫提不起反抗的念头,只是垂眸默默地握紧了腰间的那块炽阳暖玉。

  他眼看着那人用金剪挑亮了长明灯内的红烛,眼看着那人将那交杯酒液满盛一杯、含在口中。

  然后,伴随着牙床发出的轻微吱呀声响和床垫微微的塌陷,宋隗舟被完全笼罩在那人的阴影之下。

  红烛滴泪,将两人渐渐贴近的影子映在墙壁之上;因距离太近,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黑与白的发丝在猩红的软被上交融于一处。

  一金一蓝的双眸中满是那人缓缓俯身、一脸笑意的模样,宋隗舟空着的左手抓紧了身下的床单,终是闭上了眼睛,在心中发出一声轻叹。

  ——面对此情此景,哪怕明知是虚无幻象,他也甘愿沉沦片刻,不愿早早就从中醒来。

  于此同时,另一边的白昙清面对的情况则可能要更糟糕些。

  剑阁·立剑台。

  宗门高层和门人弟子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立剑台中心正在对峙的两人。

  不,与其说是对峙,不如说其中的一人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平躺在立剑台那布满剑痕的青石地砖上,任由另一人跨坐在他身上,将利刃对准了他的要害。

  “呼……呼……”双手握住自己的本命灵剑,口中发出如破风箱一般的喘/息/声,满身伤痕的白昙清将剑尖抵住了身下那人的胸口。

  “咳咳!”在胸口衣料被剑刃划破的一瞬,同样伤痕累累的陆琛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因剧烈的咳嗽让那宝剑更深地没入身体皮肉。

  在白昙清的眼中,陆琛已是一副强弩之末的样子,就连胸膛的起伏微不可查。

  他贯穿的一身白衣都已被鲜血染红、变得皱皱巴巴;脑后那日常被打理得无比精细的长发也都披散开来、铺在青色的石砖上,如同池中蜿蜒的水藻;他的脸上、唇上都沾染了血迹,也不知道那血是他自己的还是来自于白昙清身上的,只衬得他的面色看起来愈发苍白。

  白昙清从未见过陆琛如此狼狈脆弱的模样,但他却深知这人之所以会沦落于如此境地全都是拜自己一手所赐,而如今,却正是到了给这人一个痛快的时候了。

  陆琛一身的伤痕全

  都经由自己之手,他那一尘不染的白衣也是被自己染红;此时此刻,就连他们二人身上的血也都交融在了一处,再也不分你我——

  思及此处,白昙清的心中竟泛起了如蚂蚁爬过一般的酥麻快意,恨不得将眼前的画面再看上个千年万年才好。

  可是,围观的旁人却不允许他有片刻的拖延。

  剑阁那常年不息的呼啸寒风将诸多门人弟子的叫好与催促声远远送至他的耳畔。

  他们在说,干得漂亮大师兄!

  他们在说,大师兄你在犹豫什么?还不快点鲨了这个魔修?!

  哈。看着身下毫无挣扎之意的陆琛,白昙清握紧了手中的见众生。

  自陆琛叛出宗门后,剑阁大师兄的名号便落在了他的头上;如今,只要他挥出这最后一剑,便可以就此还师门一个清白,为生死不明的师尊并那些亡于陆琛剑下的同门及长辈们报仇……

  可不知为何,当那利刃即将贯穿陆琛胸口的时候,他一向执剑极稳的手却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即便是用上了双手也无法令这颤抖停止。

  “锵——!()”

  ≈ldo;()”

  待少年一脸沮丧地将那柄长剑捡起,身后随即便传来那人毫不徇私的清冷声音。

  “是,大师兄……”察觉到从立剑台四面八方传来的嘲笑目光,少年只感觉自己眼眶一热,慌忙低头掩饰、闷声应答。

  “怎么?是被风雪迷了眼睛吗?”随着一阵脚踩积雪的沙沙声响,那一袭白衣的身影竟没有立刻去教导下一位师弟师妹,反而走到了他的面前关切地蹲下身来。

  “嗯。”拿着那人递过来的、还带着微暖体温的手帕,少年掩饰般用它迅速地擦干了眼泪,却因自己的某些小心思,再也没将那手帕归还。

  至此,那位剑阁的大师兄身后便跟上了一个小尾巴。

  “大师兄,我持剑的时候总会手抖怎么办?”

  “练习挥剑、勤加对练、多多实战,久而久之手便不会再抖了……话说,我们师出同门,昙清,你日后只管喊我师兄便好。”

  “师兄!我新得了一柄宝剑,打算将之作为我的本命灵剑,但它却还未得名,你能不能帮我想个好名字?”

  “唔……便叫它【见众生】如何?愿你也能如其名,在阅遍众生百态后,方得始终……”

  “陆琛——!!你为何要这样做?!”

  “呵。道不同,不相为谋。”

  “右护法,我能信任你吗?”

  “……自然可以,属下甘愿为您赴汤蹈火。”

  往日的画面一一浮现于眼前,白昙清此时执剑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了。

  而且,时隔百年,此时的他似乎又一次被这剑阁的风雪迷了眼睛。

  “……怎么?白昙清,都

  ()  已经是合体期的修士了(),

  ≈rdo;(),

  身下那人抖了抖睫上沾染的落雪,睁开了眼。

  那双古井无波的黑色眸子中映出了白昙清当前动摇的表情。

  “咳咳……没想到你竟然就是我的右护法……师弟,你可真是骗得师兄好惨。”看着白昙清脸上已经破损了一半的人/皮/面/具,陆琛自嘲地笑笑,胸腔的震动甚至带动了胸前的那柄宝剑,“这便是你当时所说的‘甘愿为我赴汤蹈火’吗?”

  然而,还未等陆琛想说更多,那些来自于旁观者的戾喝声便充斥了白昙清的耳朵。

  “白昙清!你到底还在等什么?!休要被那魔头蛊惑!”

  “昙清师侄,能否阻止正魔大战便在此一役了,千万不要手下留情啊!”

  “师兄!一定要为师父报仇啊!!”

  ……

  一时间,似有千万人声塞满了白昙清的脑海,所有人都在催促着这个剑修挥下那一剑,甚至让白昙清都忽视了这其中的各个违和之处。

  终于,在鼎沸的人声之中,剑修的双手终于不再发抖。

  双目赤红的他握紧了这柄因那人得名的宝剑,向着身下直直地斩落下去——

  “嗤。”

  与此同时,昆仑天宫内,一众正在为眼前的大阵阵眼灌注灵力的修士们将包括宋隗舟及白昙清在内的、成千上万个陷入幻阵中的魔修的当前表现尽收眼底。

  其中,混杂在人族修士中的三个域外天魔更是看着幻阵中的白昙清发出了一声嗤笑。

  虽然今天半步大乘的陆琛只身前来昆仑天宫、在天宫外围大开传送阵引魔军突袭的作战方式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但以阵法著名的昆仑天宫终究底蕴深厚,一套镇宗的防御大阵便直接将那长驱直入的千万魔兵困于其中。

  本来那攻防一体兼具幻境功能的大阵就是昆仑天宫压箱底的宝贝,此时更兼具三个修为已至大乘晚期的域外天魔并全宗门的正道修士为其一同输送法力,别说这些修为大多不到合体的魔兵魔将,就算是那半步大乘的陆琛本人都休想躲过。

  只可惜,这七情六欲阵一旦启动便里面的人无法出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不然这三个天魔和昆仑天宫的门人修士们早就已经进去鲨个痛快。

  不过,看着这些已经被阵法中的幻景勾出心中的喜、怒、哀、惧、爱、恶、欲的魔修们,一身功力都快被阵眼榨干的昆仑天宫众人脸上都露出了“这局面稳了”的笑容。

  一旦阵中人被幻象引发了心中的七情六欲,那便就已经离触发阵中鲨机不远了。

  就比如那宋隗舟一旦喝下爱人口中之酒便会立刻肝胆俱裂而亡,而那白昙清斩下的那一剑其实会斩在他自己身上……

  以此,看得津津有味的昆仑天宫众人只要静待这些魔修们自己作死即可。

  而此时,身为魔教教主,陷入幻境中的陆琛自然获得了最多的关注。

  只见

  ()  ,

  在那幻象之中,

  这个一身红衣的魔教之主独身一人站立于那断裂的天梯之前,周围竟是遍布了整个修真界的全部修士,无论正魔。

  竟是以一人之身,此世皆敌。

  “陆琛你这魔头怎么还有脸面活在这世上啊?我要是你,现在早就已经干脆地抹了脖子了!”

  “陆琛!你鲨了这么多人、无边业力缠身,心里难道就不会有一丝愧疚吗?!你该为他们下地府赎罪万年!!”

  “陆琛,算我求你——在你如预言中的一般给这三界造成动荡之前,能不能请你为了这三界人族先行一步呢?”

  “弑师之人,是为不义;叛宗之人,是为不忠!天生魔子,人人得而诛之!陆琛,看看你当前这副众叛亲离的样子罢!没有人会相信的你那套鬼话!!”

  “去死!去死!!去死啊!!!”

  ……

  面无表情地环视了一圈这些密密麻麻的修真界修士,陆琛在其中看到了原主师门中的师弟师妹、宗门师长,也看到了魔教中的那些他已经无比熟悉的下属。

  当然,其中更多的,还是他本就未曾谋面的其余修真界修士们。

  此时,这些人汇聚在一起,就是为了逼他去死。

  脑海中的系统又一次如虫族世界那般陷入了沉睡,只留下那好感度扫描的功能。

  陆琛开启一看,果然,是如预料中一般的如墨黑色。

  “哇,不愧是魔教教主,当真是好大的阵仗。”阵外,正在围观的昆仑天宫的众人见此纷纷感叹,“不过,他都被骂了这么久还不动手自我了断,我们是不是该再帮他一把?”

  话音未落,只见那操控法阵的昆仑天宫宫主轻轻一挥手,顿时,更多的法力纷纷涌入困住陆琛的那片幻境之中。

  与此同时,陆琛面对的那些方才只动口不动手的诸多修士们纷纷向他袭来,无数法咒法器如巨浪般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

  “唔……!”面对整个修真界修士发起的攻势,很快,陆琛的身上便受了伤;只不过血迹在红色的衣料上并不显眼,反倒令那身红衣看起来更加鲜红。

  可是,那些昆仑天宫的修士们随即便发现,那魔教教主竟然只是一味逃跑,面对追上来的修士也都是以打伤他们、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为主,不到迫不得已不会鲨人。

  开什么玩笑?莫非魔教教主竟是个心慈手软之人不成?!

  不管现在的昆仑天宫众人如何心情复杂,那三个域外天魔却已经坐不住了。

  暗暗将输入陆琛所在幻境中的法力加到最大,披着人皮的天魔们紧盯着陆琛,眉头深皱。

  幻境画面中,再一次被修真界修士们追上攻击的陆琛已经法力枯竭、再也无法做出防御,如一只染血的飞鸟一般从高空中直直地坠落,令那些看到这一幕的正道修士们都有些于心不忍。

  【已经可以了,你也已经很累了吧?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世人愚昧,你没必要再为他们付出一切!不如就到此为止吧!】

  【身上的伤口很痛吧?只要你轻轻一抬手,就能让这一切结束了,以后也再也不会感到疼痛……】

  此时此刻,更多的声音钻入陆琛的脑中,如附骨之蛆般驱之不去。

  千万骂声之中,便显得那些劝他走向终结的话语无比温柔,变得可以接受。

  于是,躺在灰尘滚滚的深坑之中,浑身上下伤口遍布的、就连双眼都被鲜血糊住无法睁开的红衣修士不顾腰间那把突然变得无比活跃、试图挣脱剑鞘的名为丹心的宝剑;终于在三位天魔无比期待的目光中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魔剑奈落。

  只不过,这一次,这柄出鞘的魔剑瞄准的是他自己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