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围下属们按耐不住的讨论声中，陆琛微微垂眸。

  是的，在被献祭的原身之前，魔教这近千年来的历史上也曾有过十余次的域外天魔降世；甚至可以说，魔教是整个修真界中最早与天魔接触的门派，这也极可能是魔教的前身·天魔宗之名的由来。

  在查阅了天魔宗是如何从魔域中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一跃升为魔道魁首，一统魔域、建立魔教的发家史后，陆琛合理怀疑，数千年前扶持天魔宗、帮它确立地位的可能就是那些域外天魔；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历任魔教教主会对召唤天魔一事如此怀有热情——

  毕竟，参照魔教文献中记载的那些历史，他们确实因域外天魔的降世尝到了些许甜头，自然也就更加对天魔们蛊惑许诺的那些内容深信不疑。

  除去之前天道为陆琛科普透露的那些关于天魔的细节，陆琛也是在真正成为魔教教主后才得知了那些只有历任教主才有权限查看的、关于域外天魔的诸多秘辛。

  因为召唤天魔的法阵布置起来需要诸多麻烦的先决条件、主持阵法的修士所持的修为又不能低于合体晚期，且承受天魔夺舍的祭品本身最少也得是化神后期修为；因此，虽然已经在仙界称王称霸，但在修真界中，天魔们的当前数量甚至还不过百。

  和数量庞大的修真者比起来，这些宛如沧海一栗的天魔们其实是身处弱势的；如果修士们当真齐心协力想要弄死他们，哪怕他们可以通过不断噬人极快地提高修为，但蚁多也能咬死象不是?

  因此，这些域外魔头们对自身存在的保密工作一向是做得极好的。除了极少数的、身份特殊的人类修真者知道他们的存在，整个修真界这千年来竟也都被蒙在鼓里。

  曾做出过“魔子”预言的天机阁的覆灭，背后就有着这些域外天魔们的影子。无他，只因天机阁的修士们实在是知道得太多了。

  ★★★★★★★大大六

  正好，魔教作为天魔们降临修真界的桥头堡，历任魔教教主正是少数有权得知天魔存在的人。

  至于天魔们实则是以人族为食的实情，召唤他们的这些魔教教主们多少能猜到一二；但因为对仙界已然被天魔们占据、且这些魔物们正在筹谋着进攻修真界之事并不知晓，他们却并不将其放在心上。

  ——就算是御兽宗的修士想要驱使灵兽也要喂它灵果或鲜肉，更别提魔修们饲养厉鬼

  冤魂之事也已经屡见不鲜；如果能获得一个如此强而有力的天魔打手，为他献上几千条人命又如何?

  甚至，在召唤天魔前，大多魔教教主都已经在心中有所准备，只要能够让魔道中兴，就连付出自己的性命都心甘情愿。

  这些域外天魔在被历任魔教教主召唤下界后也没有让他们失望——为了保密，他们不是被天魔当场灭口吸干就是立刻被夺舍，成了天魔的人皮躯壳。

  只不过，为了不被人族修士发现自己身为异族的端倪，这些天魔们大多都会在修真界中培植修真者代理人，自己则躲在幕后操持一切。

  以此来看，天魔降临修真界后，往往会选择渗透夺舍人族宗门中既拥有实权、地位超然又较少出现在人前、少与人接触的太上长老之类的角色；相反，经常和人接触、有各种事务要处理的教主或是护法就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了。

  因此，就在陆琛继任魔教教主之位的第二天晚上，正在魔宫中处理教内事务的他就与一位已被域外天魔夺舍、找上门来的魔教太上长老打了个照面。

  这个留在魔教作为操盘手的老魔也不知道是在修真界盘桓了多少年、吸干了多少人族修士，竟然有着大乘晚期、半步登仙的修为。

  因为之前老教主在开启天魔召唤前就已经向这个魔头汇报过，此时，本以为陆琛便是新来此界的同族，他自然找了过来。

  只可惜，他这一过来便成了给系统送菜，顺便将陆琛的修为刷到了修真界的上限。

  一路直升半步登仙、期间没有遇到任何心魔劫和雷劫的陆琛看了看地上新生的那捧骨灰，默念了

  一句好心魔走好。

  ★★★★★★★大大六

  多亏了来自这位老魔馈赠的修为和潜伏于魔界中的天魔名单，陆琛之后的除魔计划才能进行得无比顺利。

  ——是的，这一年来，陆琛之所以放任自己的分身们在魔域中四处乱窜，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找到那些还躲在魔域之中的域外天魔；至于被揪出来的正道卧底们，那都是纯属顺手。

  毕竟，因域外天魔的寿命比人类修真者还要漫长得多，除了那只一直坐镇魔教的老魔之外，这些被历任魔教教主召唤而来的天魔们大多都还在靠着夺舍修士们的身体潜伏在修真界四处，伺机与被困于仙界中的那些同族们里应外合、早日攻破天门结界。

  br /直到确定将所有隐藏在魔域中的天魔都变成了飞灰，陆琛才满意地将那些分身们回收。

  此时，这位陆教主甚至可以自豪地保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整个修真界都不会有比魔域更安全的地方了；如此，他也可以安心下界。

  在听到陆琛已经将整个魔域中的域外天魔全都清除，让他们尽可以安心的话语时，在场的魔教高层们全都有点心情复杂。

  ……所以，感情之前您在魔域中不分青红皂白地当街将那么多的魔修吸成了人干，原来吸的全是域外天魔啊?

  您那在魔域中能止小儿夜啼的恶名竟是这么来的……这种莫名正道无比的伟光正做法是为哪般?不，快住脑!不能再想下去了!

  ——再想下去的话，那莫名消失的老教主和副教主的死亡就全都变得不能细思了啊啊啊!!看着这位陆教主，魔修们纷纷擦汗，脑海中一瞬间被“您莫非是正道派来魔教的卧底吗”刷屏。不，就连那些名门正派也没陆琛更像正道……

  毕竟那些正道门派都已经被域外天魔渗透成了筛子，陆琛却以一己之力直接扫荡了整个魔域的天魔。

  可是，他们却也对陆琛说不出“您这样做不合适”的话。毕竟，除开魔修的身份和立场，他们也是人族中的一份子、将来天魔灭世的目标之一。

  ★★★★★★★大大六

  然而，还未等众魔修继续思维发散，就看到他们的好教主排出了一枚记有各大正道宗派名单的玉简。

  “这一年来忙着清理教内的反叛抽不出手，但现在我们是时候重启正魔之战了。”将玉简交给诸位魔修下属传阅，陆琛如是说道， &34;大家准备一下，这枚玉简上记录的正道门派将是我们未来重点的清除对象……&34;

  这话瞬间让在场的魔修们眼前一亮。

  果然，教主他还是心系魔道的嘛!

  嗯!就应该好好打得那些正道伪君子们屁滚尿流!

  &34;……因为他们都已被域外天魔完全渗透了。&34;然而，下一秒，陆琛的话便在他们耳侧响起，瞬间让魔修们的心情再次变得五位杂陈。

  倒也不是他们不愿意去消灭天魔。

  只是，以消灭天魔的目的去攻打正道门派，心里总觉得怪怪的。论让一群邪魔外道

  的魔修去救世是否搞错了什么

  直到眼看着陆琛将那只天魔一剑绞鲨、被放出祭天殿外，这些短时间内知道了太多此世内幕的魔修们仍然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勒风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

  &34;好家伙，没想到劳资一个魔修也能当上一当那话本儿中救世主的角色……&34;

  ★★★★大★★★★★

  人群中，白昙清是心情最为复杂的一个。

  即便心中对陆琛的仇恨仍然还存在着，但他却也不得不承认，自这一刻起，他有些看不透他这位亦正亦邪的大师兄了。

  甚至陆琛之前做下恶事的动机他都已经看不分明，难以为之做出决断。

  再联系到陆琛在藏书阁中询问他的那句“如果鲨一人能活万人，你是鲨还是不鲨”的话，白昙清默默握紧了双拳。

  如果为了救世而选择放弃了剑阁众人是陆琛的选择的话!那他……

  他心中的那些仇恨，在对方拯救天下苍生的大义面前，是否还要持续下去呢?然而，让这位剑修卧底更加动摇的事情还在后面。某日，他突然接到了陆琛的密诏，在魔域与人间界的交界处见到了身穿白衣的陆琛。

  在看到等在界碑前的那抹白色身影时，恍惚间，脑海中那些曾经的回忆疯狂上涌，让白昙清差一点当场失态。

  ——当年，那人也是身穿如今日相同的白衣、站在剑阁第一峰的关门前笑着向尚还年幼的自己伸出了手。

  心脏仿佛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握紧，白昙清有些痛苦地发现，那人在脱下红衣后，竟还是如与他在剑阁初见那日一般无二的光风霁月。

  ……不，甚至要胜于往昔许多。

  当前身着白衣的陆琛，竟然让白昙清产生了一种真仙当面的错觉。

  “我要以真身下界一趟，做些安排，”两界相交处终年不熄的罡风吹起陆琛的衣带袍角，将他冷清的话语带到自己的耳畔， &34;如果未来天魔攻破了修真界，那人间界的人族就是最后的火种……&34;

  他说， &34;【右护法】,我能信任你吗?&34;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34;……自然可以，属下甘愿为您赴汤蹈火。≈34

  ;

  双手抱拳、深深躬身，白昙清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回答。然后，看着陆琛将能够一枚能够确定其位置的定位符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如果修真界这边出了任何问题，立刻下界通知我。”盯着他看了良久，那人笑了笑，只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头也不回地一步跨过了两界边界，如一只白色的蝴蝶一般，顷刻间便消失在呼啸的飓风之中。

  竟然得到了陆琛如此的信任。

  ……可是，为什么是我?

  一时间，手中那张轻飘飘的定位符突然产生了万斤之重，让白昙清就要差点握它不住。作为一个卧底，他本应该无比高兴才是。

  毕竟，无论陆琛在修真界时的修为有多高，在进入人间界后，他的一身功力便会与其他修士一样被统一压制到了筑基期、再无修为压制的特权。

  这正是前所未有的刺鲨陆琛的大好时机。

  他甚至都不用亲自出手，只要把那张定位符交回剑阁、把陆琛真身下界的消息透露给正道那边，自然就有无数人乐得帮他料理此事。

  像陆琛这样背叛宗门、弑鲨亲师的邪魔外道，那些正道修士们估计全都恨不得能够鲨之后快，以此扬名吧?

  ……只要他将消息透露出去。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握紧了手中的定位符，白昙清久久地看着面前的罡风，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的下唇都咬破出血。可是心中应有的快乐、大仇得报的喜悦却都在此时莫名地消失不见了。

  只余自身思维矛盾的互相拉扯之下，痛苦愈发强烈。

  陆琛，你活该，你糊涂!

  大脑放空之下，剑修在心中暗骂。

  如此识人不清、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一个卧底，死在下界也是你自找的，怪不得别人!

  告知真身所在也好，交付信任也罢；无论如何，你也该找个值得信任的朋友，而不是随意托付给一个你根本就不了解的下属!

  哦，你不会是没有朋友吧?

  也是，像你这样的伪君子，像你这样的小人，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也是理所当然的。哈哈哈……哈。

  心中的笑声刻意又无力，很快，他便再也笑不出来了。所以，为什么是我?师兄……

  ★

  ★★★★★★大大六

  直到头顶又开始落下浅红色的雨丝，白昙清才骤然回神，将手中的符篆收起转身离开。然而，就在剑修卧底的身影彻底消失后，距离界碑不远处的一片空气突然泛起了涟漪。某个白发魔修的身影渐渐从无形的空气中显现。

  此时的雨已经越下越大，如同在天幕下织起了一条红绸；可是所有的雨丝在将要落到他身上时都被无形的气墙阻隔，没能沾湿他的一片衣角。

  头顶的闪电划破黑红一片的雨幕，也照亮了这人微微顿住的身体和他那一金一蓝的异色双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