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啊……哦。&34;陆琛的话让乘长平愣住了片刻。

  不过，在四下打量了一下这座深埋于地下的临时基地后，他的脸上便很快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如果日后真的有白塔的学弟学妹们来梅西耶参加学院大比，且做出了和今日的他们相同的作战计划、经由地下暗河的主河道来到此处的话，肯定会被这些前人留下的营帐遗址吓上一跳吧?

  就在这时，陆琛留下的精神投影再现身和这些年轻的哨兵向导们搭话的话…

  嗯，只希望到时候不要传出什么新的荒星怪谈才好。

  ——但是，真的会有白塔的新生来到这里吗?

  对此乘长平表示怀疑，但他很快不再去想这件事，只是低头喝了口杯中的温水，在温暖的篝火前坐了下来、与陆琛一起静待天亮。

  此时的陆琛和乘长平都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他们自然也就不知道，直到白塔消散于历史，这一缕被遗留在地下深处、在此处等待了数百年的精神投影都没能吓到任何一个白塔后辈。

  而且，就连这颗荒星梅西耶也将因星兽入侵范围的逼近在明年彻底被列入禁行区域——陆琛他们这一届，将是最后一届在此进行学院大比的白塔哨向。

  ★★大

  看到距离彻底天亮还有些时间，陆琛一边开始准备今天的早餐，一边推荐乘长平去泡个温泉解解乏。

  &34;顺着河道向上大概五百米，那边有个每隔十五分钟喷发一次的地下温泉，应该是可以直接连接地表，&34;递给乘长平一只手提探照灯和一包压缩式二合一洗发沐浴露，陆琛向着幽暗的溶洞深处指了指， “除此之外，那边还有数十个大大小小的温泉池子，正适合洗漱——我刚刚已经去探过路，水温正好。&34;

  “啊……好。”接过陆琛递过来的照明灯和洗漱用品，经对方这么一提，乘长平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浑身上下似乎又黏又痒。

  在密林中作战了四五天，除了起初的两天他们还有功夫找个溪流洗脸擦身，剩下的时间就再也无暇兼顾个人卫生问题了；除了陆琛外，111小队其余四人当前看起来都颇为狼狈，要不是昨晚他们在地下河道中享受了一番滚筒洗衣机中的衣服般的待遇，洗去了汗水、灰尘、血迹和树叶草屑，此时他们身上估计只会更脏。

  br /在吃完昨天的晚饭后，这四个哨向也再没什么多余的力气去折腾洗漱，在头挨到帐篷中的充气枕头的那一刹那就立刻陷入了黑甜的梦境；不过，在经过了几小时的休息后，体力和精神力都已经恢复大半的他们也可以好好在温泉池里泡个热水澡。

  在前往陆琛所说的那些温泉池前，乘长平瞥了一眼那个银发红瞳的向导——这人身上干净整洁得很，在橙红篝火的照耀下好像在发光一般；这让他迅速收回了目光，加快了前往温泉的步伐。

  少顷，他便找到了那些温泉池子。

  正如陆琛所描述的那样，在一个巨大的溶洞内，无数冒着腾腾热气的大小温泉遍布其间。

  随便找了一个水温合适的池子，除去衣物的乘长平在水中缓缓坐下、双手抱膝，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带有轻微硫磺味道的温热地下泉水抚过他的身体，将今日的疲劳除去大半。

  在清洗完身体和衣物后，不知为何，看着头顶被发光苔藓覆盖的那些钟乳石和石笋，乘长平眼前又出现了那张银发红瞳的脸。

  确实，我不如他。这个s级向导默默地想。

  那实在是一个即便身处无论多么恶劣的险境，都能处理得游刃有余的人啊。

  太大大大太大大大大大

  于是，那些一早起床便打开111小队直播的白塔哨向，看到的便是全身上下都干干净净的五名队员。

  他们围坐在篝火前吃着热乎乎的早饭，刚洗好还没干透的头发还在向下滴着水；与那些在谷口打得全身脏污只剩眼白是唯一亮色的红蓝哨向们形成了鲜明反差。

  【好家伙，怎么会有人能把学院大比过得像度假一样!学会了!明年我也要这么玩儿!】

  【草，要是让那些在外面饿着肚子鲨了一晚上的学哥学姐们看到这一幕，他们一定会哭出来的吧!一定会的……!】

  【他们吃得好香，让我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仿佛不是在看学院大比，而是在看吃播的错觉…】清晨寥寥无几的弹幕中，还夹杂着几条关于外界红蓝阵营战况的讨论转播：

  【真没想到，一晚上的功夫没看，红营竟然打得蓝营毫无招架之力!刚刚他们只差一点儿就把谷口彻底攻下来了!】

  【真的，红营现在的势头特别的猛，我要是蓝营，现在就肯定放弃谷口直接去夺旗了——再这样下去，

  说不定谷口守不住，积分刷不到，就连旗子也会落于敌手…】

  【笑死，你以为蓝营不去夺旗是他不想吗?昨晚他们分出数个小队进行分头突围、想要提前夺旗，但全都被红营拦截回去了……说来邪门，这红营里的队伍就跟开了天眼似的，蓝队那边有什么动

  作他们都能第一时间知道，仿佛背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这一切(抖)】

  【确实，红营现在的作战行动就很不对头，仿佛开了挂。不过我看昨天深夜就已经有人申请了场外仲裁，估计今早教官那边就能有答复……】

  巧的是，这条弹幕刚发出不久，仲裁结果就挂上了首页。红营确实没有开挂开天眼，造成他们反攻成功，用兵如神的原因是——

  【卧槽?&34;经裁判方核查，这是因为111小队的陆琛同学开启了精神体附带的‘大规模战场辅助天赋’?!”】

  【什么是大规模战场辅助天赋?是之前陆琛释放出的银色精神力波动吗?】顿时就有人问道。

  【啊……据官方提供的说法，这就相当于陆琛学长他……他同时链接了全场的红营哨向……】在这一刻，无论是白塔会议室中彻夜未眠的那些各大军团代表、下发官方仲裁结果公告的教官还

  是在弹幕中复述公告内容的白塔哨兵，都感到自己的嗓子干涩得难受。

  所有看到官方解释的直播观众们也都陷入了难以置信的沉默之中，弹幕空白了很久，才有人弱弱地发送了几条：

  【什么什么?链接了全场的红营哨向?!我没看错吧???】

  【那个……陆琛学长好像还是银发红瞳的状态啊……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保持链接了三百多人的状态、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了?】

  【……这要还不是神话级精神体，我就直播倒立洗头!!】

  【好一个诡计多端的哨兵……倒立洗头有什么难度吗?是真哨兵就一边操控机甲进行托马斯全旋一边洗头!】

  陆琛离谱的精神天赋直接让这些刚从床上爬起的白塔哨向们彻底清醒了，不少时，在他们的呼朋引伴之下，111小队直播间中的弹幕再次变得多了起来；甚至还有人浑水摸鱼，企图开启赌盘，就赌陆琛到底能保持多久的精神体附体状态——

  然后，在他们发现111小队在吃完早餐、收拾好装备后被喷发的地下

  喷泉送上了地面，而且一旁就是本次大比胜利旗帜所在的那个小山坡时，瞬间爆炸的弹幕差点又让这间刚修好不久的直播间再次卡顿：

  【这……直接都被人绕后偷家了，蓝营这把还怎么赢?!】

  伴随着雷鸣般的咆哮水声，间隔十五分钟喷发一次的温泉再次喷出巨大的水柱，裹挟着炽热的蒸汽、带着陆琛五人一齐向着百米外的地表直冲而去——

  “噗哈!”甩了甩头上的水珠，谢焰晨从温热的湖水爬上了岸，队伍中的其余四人也紧跟其上。再次从地底返回地表，此时的天空已经朝霞漫天，一轮红日正在东方的天际线处缓缓升起。

  &34;啊!你们快看那边!&34;还未等陆琛好好欣赏一番当前的美景，身旁的乘长平便发出了一声惊呼，指着远处的一处小山丘激动不已——

  在暖色晨光的照耀下，那片开满白色雏菊的山丘顶端，正插着一面金色的旗帜。

  ★★★★★★★大

  既然如之前计划的那般成功发现了旗帜，后面的一切就进行的无比顺利。

  在身上的衣服彻底晾干前，111小队中的其余四人便和按照他们昨晚的路线陆续赶来的其余红营哨向们汇合在一处，准备绕后给谷口的那群蓝营哨向们一个两面夹击。

  “那么，我也和你们一起。”陆琛本来也想加入他们。

  但被众人拒绝。

  &34;你不能去，&34;许青摇摇头， &34;作为我们作战计划的核心，你的安全才是整个红营最重要的。&34;

  &34;你就留在这里吧，陆琛，&34;乘长平也附和道， “我们也需要有可靠的人留在这里来保护旗帜的安全。&34;

  &34;放心吧!这里绝对安全——我绝不会漏过一个蓝队哨向的!”这是谢焰晨， “我一定会为你带来胜利!&34;

  掷玉成没说什么，但他看向陆琛的眼神却又仿佛说了很多。

  &34;是啊是啊，没有你的话，我们绝对无法走到现在这一步的!&34;

  &34;嘿嘿，哪有让辅助上前线的?作战就交给我们这些哨兵好啦!&34;

  后面陆续到达的红营小队队员们看到驻守在旗帜旁的陆琛，也会笑着

  向他打个招呼，然后头也不回地奔向远方的战场。

  这让陆琛恍然记起，在前世的虫族世界，也是有很多如这些年轻哨向们一般的军雌，对他说过很多类似的话。

  然后，这些笑着向他或是挥手或是敬礼告别的虫族将领们，统统变成了熄灭的光点之一，陆琛再也没能见到过他们，即使他至今都记得他们的脸。

  ★★★★★★★大

  &34;……宿主?你还好吗?&34;察觉到陆琛的心绪起伏，脑海中的系统打断了陆琛的沉思，也让这个银发红瞳的向导回过了神。

  弹幕中的赌局还在继续，无人看好这个a级向导能够一直保持长时间的精神体附体。毕竟，那可是要同时链接近四百人啊?就算是s级向导的脑子也吃不消这个!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陆琛银发红瞳的模样一直保持到了学院大比结束的那一刻，覆盖整个梅西耶的战场天赋也没有出现丝毫的间断。

  在远处的红蓝哨向们撕成一团的时候，他只是默默地靠着旗杆坐下来、在白色雏菊的围绕下闭目养神，只在终端传出队友出局提醒的时候眼皮微微轻颤；然后在脑内全息地图中的最后一枚蓝色光点消失的那一刻，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粘连的草屑，单手握紧那根旗杆，将那面代表了胜利的金色旗帜拔了出来。

  就在旗帜被拔出的那一刹那，所有还留在场内的红营哨向的个人终端上都同时刷新出了一条通知。

  伴随着拉炮炸响、洒下彩带亮片的动效， “恭喜红营夺旗成功”几个大字弹跳出来；于是，下一刻，这座荒星孤岛的四处便爆发了无数兴奋喜悦的欢呼声和口哨声。

  经过了近一周的战斗，这些幸存到最后一秒的红队队员们看起来都狼狈极了。

  他们的脸上、手上满是脏污和血迹，眼球充血布满血丝；几天没清洗过的头发乱蓬蓬地粘黏成一坨，其间可能还夹杂着不知何时混进去的沙土和树叶；刚来到梅西耶时还是崭新的作战服也沾满了尘土或硝烟、变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这让他们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过得极为凄惨的星际流民或是偏远星球中的乞丐。

  然而，没有人会嘲笑这个样子的他们；即便这些人在此刻统统发了疯般地陷入了狂喜之中，甚至做出了平日里不绝会做的、看起来有些滑稽的行为举止。

  他们或是发出各种意义不明的尖叫、平地一

  跳三尺高；或是拥抱每一个看到的队友、将当前手中抓住的东西用尽全力力抛向空中，无论它是作战服上衣、还没开封的军粮罐头还是一把拉了保险的散弹枪。

  在午后灿烂阳光的照耀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全然的快乐。

  悬浮摄像头将这一幕幕全都记录下来，转播到白塔的直播间里。于是，看到这些画面的观众们也被这些年轻的红营哨向喜悦感染，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相同的笑容；哪怕是最严酷的教官也不会在这时发言指责他们向天空中抛掷武器的行为，即便这并不符合军纪——

  因为他们已经取得了胜利，而对于胜利者，大家总是会不那么苛求的。于是，这段时间短暂的庆祝狂欢得以被默许进行。

  可让观众们感到意外的是，作为本次学院大比红方取得胜利的大功臣，陆琛的脸上却没有露出明显的笑容。

  和其他沉浸战场许久，此时已经浑身狼狈的红营战友们相比，陆琛当前的样子便显得格外整洁——地下温泉水已经涤净了他身上的尘灰草屑，在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干透后，毫发无伤的他就和几天前刚降落于梅西耶时并无区别，看起来就仿佛一个误入战场的观光游客。

  当然，在全程围观完陆琛的战绩后，没有人会真的把他当成无害可欺的游客来看就是了。

  仿佛赢得学院大比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就在其他红营哨向们高歌狂欢的时候，这个终于解除了精神体附体、再次恢复原本黑发黑瞳模样的向导只是拄着旗杆静静地站在那片开满白花的山坡上，无言地抬头眺望头顶那片湛蓝的晴空。

  这一刻，这个对获得胜利表现得无比淡漠的向导都在想些什么呢?

  所有人都多少对此产生了好奇。但因为他们都不是陆琛，所以一直到最后也无人能猜到这个双黑向导的心中所想。

  ★★★★★★★大

  那么，这时的陆琛在想什么呢?

  头顶那面金色的旗帜在热风的吹拂下烈烈鼓动；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令人昏昏欲睡；天空又高又远，还飘浮着大朵大朵的白云，当这些云飘过他的上方，便会投下或深或浅的蓝色阴影。

  看着这些云朵依次经过自己再逐一飘远，眼神渐渐放空，陆琛一时间想了很多。

  他想起前世在自己的脑海中逐一熄灭的、数也数不清的精神光点；想他只剩收尾、

  马上就要研发成功的速效愈合喷雾和还未提上研发日程、但已经做好报告书的抑制药剂和精神力疏导剂；想那些在星兽肆虐后陷入一片死寂的星空战场…

  最终，他索性什么都不再想。

  手腕上的终端显示出红方取得胜利的提示，但这种胜利并不能给陆琛带来多少喜悦——

  这并不是说陆琛喜欢输，而是在他的眼中，这次学院大比只是一局自开头便能预料到胜利结尾的游戏，就和他之前在精神图景中用游戏机通关的那些游戏卡带没什么不同；即便是中途要翻越再难的关卡、挑战数值加倍的敌人，但终归他总是会胜利的，在获得胜利的过程中也不会损失什么。

  但，真正的战争不是这样的啊……

  将目光转向那张金色的旗帜，陆琛微微眯起眼睛。

  真正的战争，必然充满了流血牺牲，通往胜利的阶梯却是由人命和尸骨铸成。

  所以，赢下这场学院大比后，陆琛确实无法做到表现出与其他红方队友相同的激动和喜悦。因为他清醒地明白——

  他此世真正的战场不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