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空间钮中为数不多的衣服里翻出一件最厚的披在身上，陆琛在星网上通过了柏开霁的好友申请，开门下楼。

  隔着白塔宿舍楼黑白配色的门禁栏，陆琛第一次近距离端详这位与自己几近百分之百匹配的s级哨兵。

  柏开霁有着一头与落雪一般颜色的半长银发。

  当他将那把巨大的黑伞收入空间钮、穿过茫茫雪幕向陆琛走来时，一瞬间陆琛甚至分不清那是白雪堆聚在他的头发与睫毛上导致的视觉效果还是他自带的原本发色。

  等他走得更近些，陆琛便得以看清对方那少见的莫兰迪蓝色双眸。那是一种灰蒙蒙的蓝色，明明属于冷色调，但却会给人一种充满安全感的暖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年来备受精神爆动折磨的缘故，比起主脑提供的资料图与那些军部的将官宣传视频，现实中的柏开霁看起来要更消瘦些，险些支撑不起他身上那件厚重的黑红色军大衣；眼底的些许鸦青色衬得他的皮肤更显苍白，仿佛一眨眼就会融入身后背景中的春日飞雪。

  而此时，一夜未睡、横跨整个联邦阿尔法星域来到白塔的柏开霁也在打量着陆琛。

  眼前容貌清秀的向导并未佩戴那副证件照中的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少了七分温和无害，多了三分沉稳成熟。

  在看到跟随着主脑提供的坐标一路找来、突然出现在楼下的自己的那一刻，这位小自己五岁的向导的脸上并未出现如柏开霁预想到的任何一种表情——

  惊讶、愣神、喜悦、疑惑——统统没有。

  名为陆琛的向导有一双墨色的双瞳，如两泓溺光的深潭。他用这双眼睛看向自己，就仿佛在看一片再普通不过、随风突然造访对方窗棂的雪花。

  大太大大大大太大大大

  &34;……你是怎么进入白塔的?&34;掏出自己的学生卡划开宿舍的门禁，陆琛带着柏开霁走进还算暖和的宿舍大厅，将呼啸的风雪隔绝在门外。

  根据主脑提供的对方的资料，陆琛知道身为自由哨兵的柏开霁并非白塔编制，自然也不会有能够进入白塔的门禁钥匙。

  &34;您真的想知道?&34;对方避而不答，回以一句狡猾的反问。

  “算了，我并没有那么旺盛的好奇心。”摇摇头，陆琛没有再问下去，而是在上楼前顺手买了两个昨晚吃过的

  穷鬼快乐包作为今天的早餐。

  等到跟随在陆琛身后进入宿舍，柏开霁看着眼前空空荡荡的房间挑了挑眉。毫无生活气息的屋子里，唯一属于此间主人私人物品的竟然只有一堆被子。

  “您现在看起来似乎是有点困顿?”思及这个向导刚刚在自助速食机里购买的廉价临期面包，柏开霁的心中大概有了成算。

  也许，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曾经度过过一段养尊处优的生活、甚至对别人的敬语都已经习以为常；但仍然能够由奢入俭、像野草一样活下去的向导。

  此时已到早餐时间，陆琛也有点饿了。将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让给柏开霁，陆琛拿着面包坐在窗沿准备开吃。

  然而，还未等陆琛撕开手中面包的包装带，灰发蓝眼的哨兵就从自己的空间钮中取出一个装满了食物的托盘，递到陆琛面前，示意陆琛自己取用。

  这一次，柏开霁成功地看到了向导愣住的表情。

  这是一个短暂但颇为复杂的表情，其间夹杂了些许怀念，微不可查的苦涩和某些难以言明的东西——没有系统性地接受过微表情心理学教育的柏开霁无法分辨出那是什么。

  也许在多年后，柏开霁会明白、并为之深深痛苦，但此时的他却对此并不在意。

  “是的，如你所见，我当前的经济并不宽裕。”此刻，陆琛的应答是出乎柏开霁意料的诚实，丝毫没有避讳他所处现状的意思。

  在哨兵的注视下，陆琛毫不客气地从托盘里拿了一个夹着煎蛋、火腿和新鲜蔬菜沙拉的三明治，咬了一大口。

  嗯，果然比一星币一个的果酱面包好吃多了。

  “那么，在正式于主脑中确认缔结固定哨向关系前，能否与我签订一个对我们双方都好的哨向协议呢?&34;同样掌了一块三明治咬了一口，柏开霁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34;就如你向主脑申请的那样，我们只进行短期标记、不进行深度结合和任何感情、利益捆绑；你提供精神疏导、每月一次的临时标记并帮我修补好残破的精神海，我则给你想要的金钱和权利，甚至我拥有的一切物质”他补充道， &34;就在刚刚，我已经将我当前的财产清单发送到了你的邮箱；如果你同意签订协议，我可以立刻为你办理绑定透支副卡。&34;

  r /

  &34;比起这些身外之物，我认为我的命要更为值钱。&34;不置可否地笑笑，柏开霁与陆琛对视，眼神中满是认真。

  在这个落雪的春日，于白塔七年级级部第三宿舍楼中的606室，灰发蓝眸的哨兵和双黑的向导于此立下誓言。

  以窗外如满城柳絮般的纷飞落雪为背景板，两人的大拇指贴合在一起，不留一丝间隙。

  &34;成交?&34;

  &34;成交。&34;

  大太大大大大太大大大

  &34;……你确定现在就要?&34;看着躺在狭小的宿舍床上有些拘谨的柏开霁，陆琛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我确定，来吧。”银发的哨兵直接闭上眼睛，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如同一位即将接受圣光洗礼的虔诚信徒， “我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久到我已经在脑海中构建过无数次此时的景象。”

  “那么，此情此景与你曾经想象得一样吗?”陆琛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闭上了眼睛。

  无形的精神力以陆琛为圆形逸散开来，将床上的哨兵包裹。

  &34;……怎么会?”柏开霁发出一声轻笑，尽量放松自己紧绷的身体， &34;没有预想中的浪漫预演，也没有轻柔的伴奏音乐，甚至没有柔软的大床；曾经的我绝对想象不到，我的第一次标记竟然会发生在一间破败的白塔学生宿舍之中。&34;

  “而且，将要给我进行标记的向导的身上竟然还留有其他哨兵的味道。”停顿少顷，他半开玩笑地说道。

  “……那只是一个会在本月结束前消散的遗留问题。”陆琛按照原身记忆中的方法尝试链接对方的精神海， &34;自下个月起，我的身上只会有你的味道。&34;

  这句话直接让床上的哨兵彻底安静下来，也得以让陆琛专心寻找对方精神海的可链接之处。

  对前世曾身为太阳女神蝶、梳导过无数军雌精神海的陆琛来说，清除精神海中的杂质本应并非难事，但是人类哨兵的构造终究与虫族有所不同——

  在链接上柏开霁的精神海的那一刻，对方的精神海突然产生了如漩涡般的吸力，直接将陆琛的精神卷了进去。

  “嘶——”差点被脚边突然出现的暗红岩浆烫到，急速后退几步，陆

  琛看着周围骤变的环境倒吸了一口凉气。

  远处是已然变成焦炭的大片树林，被火焰焚烧而死的树木们将它们的枝干扭曲成各种诡异的形状；头顶是电闪雷鸣、仿佛被某种巨物撕裂出一条大口子的天幕，看不到任何星月存在的迹象；脚下是仿佛浸透了鲜血的千里赤土、其上遍布着森森白骨和吐火的岩浆；空气也被硫磺和蛋白质烧焦的古怪味道充斥，让人难以呼吸…

  这宛如世界末日景象一般的所在，正是柏开霁濒临破碎的精神海。

  &34;……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清除杂质能搞定的了。想要修好这里，可当真是一个超级大工程。&34;微微皱眉，陆琛决定还是先尽快在这里打下精神标记，将后续的修理工作分期进行。

  然而，就在陆琛准备俯身蹲下将自己的精神力注入地下、凝结临时标记的时候，突然，空间内的死寂被打破，远处那片黑色的幽灵森林之中传来愈发响亮的、枯木倒塌的声音。

  似乎是树林中有什么东西冲着自己这里过来了。

  还未等陆琛转身看清那是什么，一抹高高跃起的银色光芒便冲出了枯木的包围，在他的双瞳中一闪而过——

  下一秒，他便被巨大的冲击力压在了赤红色的地面上。

  心脏急速跳动着、发出如擂鼓一般的声响；密集的心跳声中，陆琛与这只用前爪将自己按在地上的野兽四目相对。

  这是一只拥有着银灰色皮毛的美丽野兽，大大小小的环状黑斑自它的头部蔓延至尾部，一条蓬松的大尾巴垂在身后，圈住了陆琛的左侧小腿。

  是柏开霁的雪豹精神体。

  用它那雾霾蓝色的大眼睛与陆琛对视良久后，这只银灰色的大猫缓缓低下了它的头颅，伴随着如低音炮般的咕噜声，湿热的呼吸拍打在陆琛的颈侧。

  然后，仿佛是为了留下自己的气味一般，它轻轻地舔了舔陆琛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