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银河靠近》

  文/蒋牧童

  第一章

  伴随着发动机巨大轰鸣声，飞机向夜空爬坡般的上升。

  舷窗外的夜空之下，城市里明黄色的灯带，蔓延到视线尽头，如此璀璨光华，冲淡了夜幕的深沉。

  温枝从舷窗外收回视线，就见隔壁小姑娘正盯着自己。

  她想了下，问道：“是要关窗吗？”

  温枝从美国飞回国，在香港转机，好在这次隔壁座位的人是个小姑娘，年纪不大，十六七岁，看起来挺乖的。

  这可比转机之前，她旁边坐着的那个一直想要搭讪自己的聒噪男人，好太多了。

  温枝伸手，直接将舷窗遮光板拉了下来。

  瞬间座位周围更加昏暗。

  她刚准备闭眼，就听身侧小姑娘，低低开口：“姐姐，你好漂亮。”

  这话说的，将温枝逗得一笑。

  她被男人搭讪惯了，早已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头一次被一个小姑娘这么夸，没忍住笑出声。

  她缓缓转头，黑润杏眼在昏暗光线里，水洗似得发亮：“谢谢，很多人都这么说。”

  小姑娘大概也没想到，能听到这么厚脸皮的回答。

  有些愣了，直勾勾盯着她看。

  反而是温枝叹了口气：“你看有时候说实话，就是会让人这么震惊。”

  小姑娘眼睛，瞪得更大了。

  逗弄够了对方，温枝柔声说：“睡一会儿吧，两个小时而已，很快就到了。”

  小姑娘也累了，乖乖嗯了声，很快连呼吸都匀称。

  深夜航班，乘客都很安静。

  温枝脑袋枕着靠枕，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直到飞机突如其来的剧烈摇晃，将很多乘客惊醒。

  客舱内同时响起广播：“女士们先生们，请注意！受气流影响，飞机将持续颠簸，请您尽快回座位坐好，系好安全带。颠簸期间，将停止使用洗手间。同时，我们也会暂停客舱服务。”

  众人带着迷茫眼神醒来，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感觉到飞机极其明显的往下坠。

  “啊啊啊。”

  不知是谁没忍住，被吓得惊声尖叫出来。

  温枝叹了口气，倒也没怪尖叫的人，这种下坠在她看来是正常现象，但对普通乘客来说，确实够吓人。

  她之所以不太怕，是因为这对她来说，早已习以为常。

  毕竟温枝在美国待了两年，就是被国内航校专门送去学习飞行。

  如今顺利毕业，她终于回国了。

  但温枝没想到，下一次下坠，来得如此之快。

  当飞机再次下坠，整个客舱一下乱了起来。

  “卧槽，这飞机怎么回事啊。”

  “不是说颠簸，怎么还一直往下坠。”

  好在广播不断响起，空姐安抚乘客，强调这是正常现象，请大家不要慌张。

  此时温枝注意到，隔壁小姑娘也吓得脸色发白。

  之前上飞机，温枝就见她是孤身一人，应该是没有家长陪同。

  温枝低声安抚：“别怕，这是正常气流颠簸，很快我们就能落地。飞机可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

  毕竟飞机出事，都是大事儿。

  全世界航空公司，都把飞行安全看作头等大事。

  说话间，广播声音再次响起。

  只是跟之前几次空姐广播不同，这一次响起的是个男声。

  “客舱注意，现在是机长广播，飞机出现了一点小故障，预计本次航班将有所延误。”

  瞬间整个客舱，喧哗声四起。

  之前气流颠簸，大部分人虽然害怕，但都知道是正常现象。

  但现在机长广播提到飞机故障问题，让所有人的心脏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身旁小姑娘盯着温枝，带着哭腔说：“姐姐，你不是说飞机最安全。”

  温枝：“……”

  她这乌鸦嘴！！！

  此刻飞机还在剧烈颠簸，机舱内回荡着机长冷静而专业声音：“请大家不要慌张，听从机组指挥，我有信心让飞机安全降落，让你们平安回家。”

  话音刚落，飞机再次剧烈颠簸。

  这次，整个客舱都是此起彼伏的尖叫。

  反倒是温枝，还有闲暇劲儿想：这个机长声音不仅年轻，还好听，特别是声调里那股清冷磁性。

  但很快，温枝就没心思乱想了。

  因为在这次颠簸中，她感觉自己手臂一阵剧痛。

  她扭头，看见隔壁的小姑娘，伸手抓住了她放在扶手上的手臂。

  温枝只穿了一件短袖，小姑娘没控制力道，指甲直接嵌进她的皮肉，抓出了血。

  温枝疼的嘴角抽抽。

  想提醒她，这是人的手臂，不是猪蹄。

  但考虑到小姑娘，被吓得六神无主，也不忍过分责备。

  温枝干脆抬起另一只手，拉起小姑娘的手，握在掌心。

  小姑娘还在不停颤抖。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温枝极温和问道。

  这种时候，被吓到是正常反应。

  要不是温枝本身就是学飞行，对这种情况比一般人熟悉，说不定还不如眼前的小姑娘呢。

  小姑娘：“我叫鹿琦，小鹿的鹿，琦玉的琦。”

  温枝再次开口，声音温和而轻缓，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味道，她说：“来，跟我一起祈祷。”

  “祈祷什么？”

  “祈祷我们这班飞机的机长，是一位沉着冷静、经验丰富、技术精湛、临危不乱、英明神武、果敢坚毅、英俊潇洒的机长，他一定可以带领我们平安降落。”

  鹿琦原本泪眼往往的模样，被逗得扑哧一声轻笑。

  她有些好奇：“为什么还要英俊潇洒？”

  沉着冷静、经验丰富这些词都能理解，这样的机长才能操控好飞机。

  温枝故意挑了下眉：“这算是我的一点小小私心吧。”

  其实她就是故意整点活，让小姑娘放轻松。

  果然，鹿琦注意力被转移，她点头说：“也对，姐姐你长得这么漂亮，可以跟帅哥机长来一个完美邂逅，想想都觉得好浪漫哦。”

  浪漫吗？？

  这浪漫吗？？？

  温枝震惊看着她。

  鹿琦这个年纪，应该没被台湾偶像剧荼毒过啊。

  怎么对浪漫的定义还能这么土味。

  飞机一直不降落，客舱里的情绪越来越低落。

  有个中年男人终于忍不了似得，直接解开安全带，站起来吼道：“机长到底在干什么，不是说只是一点小故障，怎么到现在还不降落，他是不是没能力让飞机降落了。”

  其他人茫然看见他，有些人还在啜泣。

  “就是，到底什么时候降落啊。”

  “不会真的要出事吧。”

  空姐察觉到客舱的骚乱，也赶了过来。

  她安抚说：“先生，请您先坐下，机长已经在跟地面沟通，整个机组还有地面一定会保障飞机的安全降落。”

  男人却不理会，继续嚷嚷。

  可随着飞机又一次剧烈颠簸，空姐没抓稳椅背，整个人扑倒向前。

  砰的一声闷响，空姐双膝磕在了地上。

  见状，温枝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口怒道：“闭嘴，坐下。”

  她看向男人：“你以为机长现在在干嘛？他正在全力操控飞机，保证我们每一个人今天晚上能够安全回家。你要在这种时候，还给机组添乱吗？”

  温枝并不是盛气凌人的性格，相反她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

  但正因为她是学飞的，清楚事态严重。

  这才主动出声，帮助空姐维持秩序。

  “就是，赶紧坐下吧。你着急有什么用。”

  “空姐都摔倒了，还添乱呢。”

  男人在众人的指责下，总算灰溜溜坐下，重新系上了安全带。

  温枝见他重新坐好，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种时候的失态，挺情有可原的，没必要再苛责。

  反而是鹿琦朝她看过来，彻底傻眼。

  温枝是典型江南长相，五官精致小巧，皮肤是透着粉调的白皙，杏眼微圆，眼瞳格外清澈干净，笑起来眼尾上扬，看起来是那种清纯天生初恋脸，但因为柔软粉嫩的玻璃唇，让她整个人染上了微妙的欲感，就像是水蜜桃那样，鲜嫩中又透着诱人。

  所以谁也想不到，温枝这么一张温柔无害的脸，凶起来这么有震慑力。

  好在很快，飞机终于渡过颠簸，平稳飞行。

  此时温枝突然开口说：“飞机开始盘旋绕飞了。”

  “绕飞？”鹿琦不解：“为什么要绕飞，不降落吗？”

  “应该是为了降低飞机燃油，以免待会落地的时候，速度太快。飞机每消耗一吨燃油，落地速度就能降低1节。”温枝回答她。

  鹿琦震惊：“姐姐你好厉害，连这个都懂。”

  遇到这种情况，普通人肯定会非常害怕，所以温枝这才多说这几句，也是想宽慰大家。

  越是不了解的，才会越害怕。

  温枝刻意拔高声音：“等机长将燃油耗到适合降落的吨位，飞机应该就会准备降落，机组肯定已经找到了处理故障的办法，所以我们的机长一定会带领我们平安降落。”

  果然如温枝推断，半个小时后，机舱广播再次响起。

  “这里是机长广播，飞机即将准备降落，请客舱做好防冲撞准备。”

  所有人瞬间低头、弯腰，抓紧前排座椅靠背，这是刚才空姐一再强调的注意事项。

  机舱内，很多人紧张连呼吸都快屏住。

  直到砰的一声，机轮着陆。

  巨大惯性带动着所有人身体，往前倾倒，飞机在跑道上高速滑跑。

  随着一秒一秒过去，飞机的速度开始降低。

  直至完全停下。

  没有爆胎，没有偏出跑道，飞机彻底停稳了。

  “各位乘客，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因为飞机故障，致使本次航班延误，我代表机组再次向大家致歉。”

  机长这清冷又平静的声音，再次在机舱响起。

  此刻客舱也瞬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所有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欢迎来到厦江，祝大家在厦江生活愉快。”

  说到最后一句，机长的语调里也微微带了点笑意，就跟下了钩子似得，有点儿撩人。

  这趟航班也不是全是惊吓，最起码机长的声音很好听。

  这个念头在温枝脑海里，一闪而过。

  舱门打开，所有乘客开始紧急撤离。

  周围很多穿着黄马甲的工作人员，看来今晚，维修机务又要忙的人仰马翻。

  温枝安静等着摆渡车，就听到一个清脆声音：“姐姐。”

  她扭头看见鹿琦，朝自己跑了。

  刚才下飞机，鹿琦就跑到旁边接了个电话

  “姐姐，我还差点儿以为你走了呢，”鹿琦喘的有些急。

  温枝笑道：“摆渡车不是还没来，我怎么走啊。”

  “你先别走，我哥哥马上就来了，”鹿琦抓住她的手臂。

  温枝奇怪：“你哥哥跟你坐同一班飞机？”

  鹿琦点头：“算是吧，他是机长。”

  什……什么玩意？

  温枝震惊。

  此刻，站在她们前面旅客突然有些激动：“那是机长吧，机长出来了。”

  温枝抬头望过去，就见飞机悬梯上站着一个男人，规整笔挺的飞行员制服，手臂和肩章上醒目的四道杠，虽然离得有些远，看不太清脸，但身形实在太过优越，肩膀平直宽阔，脊背挺得笔直，制服裤子熨贴的包裹着长腿。

  这种身材再穿着制服，完全是行走的衣架子。

  停机坪的风很大，将他制服下摆，吹的翻飞。

  随着他一步步走下悬梯，身侧的小姑娘激动说道：“姐姐，你看，那就是我哥。”

  “你之前怎么没说？”温枝愣愣。

  鹿琦眨了眨眼：“我忘了。”

  温枝：“……”

  这也能忘？？

  这都能忘！！

  在对方和机场工作人员交流之后，鹿琦忍不住踮起脚尖，兴奋招手，喊道：“哥哥。”

  穿着制服的男人听到喊声，转头看过来。

  很快，他跟工作人员交流结束，走了过来。

  鹿琦却在此时，突然说：“姐姐，你不是说想跟英俊的机长来一次浪漫邂逅，我哥还没女朋友的，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温枝：“……”

  她没有，她没说好吧。

  这话明明是你自己说的！！！

  在对方快要走近时，鹿琦再次轻拉温枝手臂：“我哥的长相你满意吗？”

  这怎么说，她满意就能有用？

  他们明天就能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就在对方走近，温枝借着机场照明灯的光线，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利落清爽的短发突出了他深邃的眉眼，也很少能见到男人有这么流畅的脸部轮廓，这是一张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英俊又好看的面孔。

  当对方视线落过来，温枝心口莫名一紧。

  她的紧张，并非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

  而是因为，是他。

  居然是他。

  温枝的大脑因为意外带来的震惊，出现短暂空白。

  男人走到她们面前，低头看向鹿琦：“没被吓到吧。”

  “有点儿，”鹿琦老实交代，但很快她想起什么，挽着温枝手臂：“哥哥，飞机上颠簸的时候，多亏这个姐姐一直照顾我，我才没那么害怕，她还说你一定会带领我们平安降落呢。”

  男人垂眸看着眼前的女孩，只是他眉眼之间依旧是那种疏离淡然，倒也不是针对温枝，而是从下悬梯开始，就是这没什么情绪的冷静劲儿。

  直到他眼皮微撩起，那道温枝在机舱听过的清冷声音，再次在她耳畔响起。

  “你好，我是机长顾问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