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 39 章 这里可是狐妖老巢
作者:水蜜桃味      更新:2023-07-10 06:06      字数:11960
  只是宝珠没来得及说太多,屋里就传来她父亲暴躁的大喝:“死丫头跑哪儿去了?赶紧给我倒杯水来!”

  宝珠慌里慌张回屋,照顾她喝醉了酒的父亲。

  走出长庆街,江采霜长叹了口气,“要是真如宝珠所说,她学字学得最久,尚不能写出几个字来,那其他人就更不会写了。”

  本以为能找到替月娘誊抄文章之人,借此定她的罪,可是跑了一趟才知道,月娘教书时间尚短,根本来不及教出一个能抄字的学生。

  “我们先去明心寺那边看看吧。”

  昨天吩咐人盘问余及,说不定那边会有线索。

  二人前往明心寺,刚一进去,小虎子就迎了上来,“白露道长,那个余及说他见过邓聪!”

  “真的?快带我们过去。”

  小虎子带她去了后院,余及脸色蜡黄,恍恍惚惚地坐在椅子里,“我不认识这个人,但我见过许多次太舍的学子去后山的棋盘附近。”

  “你认得太舍的服饰?”

  余及眼神呆滞,木愣愣地答:“我以前也是太舍学子,后来家中出事,才离开太舍。”

  “你认不认识何文乐周康和邓聪?”

  “不认识,我早就离开太舍了。”余及一板一眼地回答。

  江采霜继续问道:“邓聪遇害那天,你有没有看到他和谁去了后院?”

  “看到两个穿太舍衣服的人过去,一高一矮,看不清楚脸。”

  江采霜拉着小虎子出去,悄悄问:“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之前不是还高声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吗?

  怎么一夜之间,突然就这么配合了?

  “原本这厮不理我们,也不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便让人把尸体抬到他房门口,让他来认。结果……”小虎子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结果他刚出门就被绊倒,一下摔倒在尸体上,跟邓聪的尸体脸贴着脸,吓得吐了一晚上。”

  小虎子知道余及眼神不好,但没想到他眼神差成这样,地上横着个人都没看见。

  眼神这么差,真的能考中吗?

  不过也有好处,起码被吓了一遭之后,余及总算不扯着嗓子读书了,乖乖配合他们的询问。

  “白露道长,余及说他那日看见了两个穿太舍衣服的学子走过去,其中一个应该就是邓聪,只要我们找到另一个人,不就能找到杀害他的凶手了?”

  “既然都被余及看到了,为什么还要动手?”江采霜不解。

  “余及眼睛不好,在明心寺随便一打听就知道。再说了,都说他是个死读书的痴儿,哪会在意都有谁经过他的窗前?”

  只不过没人想到,余及以前也是太舍学子,所以对太舍的服饰很熟悉,有人穿着太舍衣服走过去,他也会分神看上一眼。

  “你说得有道理。”江采霜赞同道,“我待会儿去一趟太舍,跟我哥哥说,让他查查那天都有谁单独离开太舍,都去了哪些地方。”

  她还想再查查余及,看他是不是真的在太舍读过书。

  江采霜正要和江采青去一趟太舍,走到大雄宝殿附近,看到一个小和尚探头探脑,似乎有话要说,又不敢直言。

  江采青见状,主动说道:“霜儿,我一个人去找哥哥就行了,你先留下继续查案吧。”

  江采青离开后,江采霜走近那小和尚,认出他是那日在膳堂抓住余及,非要让余及洗了碗才能走的小和尚。

  好像叫……明静?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明静念了声佛号,双手合十,“女施主,那位邓施主,贫僧对他有印象,他曾来过小寺。”

  虽然看不清邓聪的脸,但他体型瘦小如柴,再加上太舍学子的服饰,还是比较容易辨认的。

  “那你为何犹犹豫豫?”

  “贫僧不知这件事重不重要,怕说了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反倒扰乱了女施主的判断。”

  江采霜扬了扬下巴,“放心吧,你但说无妨。”

  “前些日子,贫僧在大雄宝殿见过邓施主,他问了贫僧很多关于五方佛怒化五大明王的事迹。还问贫僧‘五大明王降妖除魔是为了度化世人,那么为了百姓扫除祸害,是否也不算造杀孽’,贫僧修行时日不够,怕答错了,便让他去问问旁的师兄。”

  “之后呢?”

  “邓施主并未去问旁人,上了炷香就走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

  明静回忆了一番,“有一段时日了,大约是上月中旬。”

  那个时候,何文乐还没有失踪。

  江采霜一时间也参不透邓聪为何有此一问,只得先将此事记在心间。

  她去找堂姐一同回去,在太舍门外意外地遇到了宋允萧,他是来给弟弟送衣服的,正好跟堂姐碰上,两个人一路嫌弃地斗嘴。

  江采青玩笑道:“你弟弟都进太舍了,你这个当哥哥的反倒进不了,知不知羞?”

  “我只是志不在此,不信青青出一道对联来考考我,看我学问如何。”

  “好啊,那我便出一道题——”

  江采霜撩开车帷,清声喊道:“采青姐姐。”

  “哎,我妹妹来接我了,下次再给你出题。”江采青应了声,得意地看向宋允萧,“没人来接你吧?”

  炫耀完,江采青上了马车。

  却没想到,宋允萧居然厚着脸皮跟了上来,“白露道长,正好你要回王府吧,我找谨安有事,劳烦捎我一程。”

  江采霜眨了眨眼,“他不在府上。”

  “不在?干什么去了?”

  “外出办案。”

  “听见了吧,世子不在,你赶紧下去吧。”江采青抬脚,假意要把他踢下去。

  宋允萧被踹得往一旁歪去,抓住车厢板,厚颜无耻地道:“那你们送我到朱雀门吧,我从那回家近一点。”

  “不要脸。”江采青怒骂。

  江采霜看着他们二人嬉笑打闹,忽然想起了燕安谨。

  也不知道他在办哪桩案子,怎么还跑出了汴京城。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撩开车帘,看窗外的风景。

  回去的路上,经过长庆街,正好瞧见吹烟出来买东西。

  她只是陪着董月娘,自己并没有出家修行的打算,所以一出清心庵便换上了寻常女子的衫裙,正站在卖烧肉的摊位前流口水。

  江采霜眼睛一亮。

  董月娘性情沉稳不好询问,但她可以问吹烟啊。

  “停车。”

  江采霜让车夫停下,招呼道:“吹烟姑娘,要不要上马车坐坐?”

  吹烟认出是她,活泼地应下,“好啊。”

  只是吹烟上了马车才发现,车中还有一个男人。

  江采霜和堂姐坐在一边,宋允萧坐在对面。吹烟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坐。

  “青青,过来,给你看个东西。”宋允萧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江采青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挪到他身边坐下,“什么东西啊。”

  她腾出了位置,吹烟刚好坐到江采霜身边。

  “你站在卖烧肉的摊子前面干什么?是不是想吃肉了?”

  吹烟不好意思地咽了咽口水,“在庵堂里不让吃荤,可把我给馋坏了。”

  江采霜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流露出一丝狡黠。

  她吩咐车夫帮忙买来几包烧肉,递给吹烟,“在马车里没人看见,你放心吃吧。”

  “真是太谢谢你了。”吹烟闻着肉香,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迫不及待地大口吃了起来。

  江采霜紧张地捏着手指尖,心跳略微加速,随口提起般问道:“你们家姑娘修行多久了?我是说……你是不是很久没吃肉了?”

  吹烟大口吃着肉,满脸满足,“对啊,我去年跟我家姑娘来的清心庵,都快一年没吃过肉了。”

  去年来到清心庵……时间与董太师女儿和喻文卿的事对得上。

  “听说你家姑娘来到清心庵之后,还办过女子学堂?”

  “是啊,我家姑娘看许多穷人家的女孩这辈子都不能读书识字,便想教她们认字明理。即便将来不能去科考,起码也能找个活儿干,不用愁生计。”

  “后来怎么不办了?”

  吹烟“唉”了一声,“还不是因为来清心庵的人多了,闲言碎语也跟着来了。”

  原本是清修之地,一下子涌来那么多女娃,还有她们的爹娘,霎时热闹得跟坊市一般。

  都是女子过来也就罢了,男子也来庵堂附近转悠,没几日便传出了难听的闲话,说什么的都有。

  她家姑娘就是被这些难听的风言风语,逼得关掉了学堂。

  不管江采霜问什么,吹烟都有问必答。

  宋允萧不了解案情,但大概猜得出来,江采霜在旁敲侧击地打听什么。

  他手掌揉着脖颈,摇头,啧啧感叹:“跟老狐狸待久了,连白露道长都变成了小狐狸。”

  以前白露道长多么老实多么正直的一个人,跟谨安才在一块多久,就被带坏了。

  “说什么呢你。”江采青听不得别人说霜儿一句不好,又跟宋允萧打了起来。

  江采霜继续探问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月娘怎么会想到办女子学堂?”

  吹烟摇摇头,“我家姑娘以前就是普通的闺阁小姐,守规矩,喜静,不常与人来往。来到清心庵后,她有一次不慎落水,被人救起来,便改了心性。”

  “落水?”江采霜捕捉到这个关键点,忙问:“在哪里落水?”

  “就在清心庵后面那条河。”

  正好是汴河支流。

  江采霜的心快速跳了两下,仿佛有什么深藏不清的东西,正在暗暗浮上水面。

  “你说落水之后,月娘性情大变?”

  “也算不上性情大变。只是落水前,我家姑娘整日郁郁寡欢,落水后,突然想通了似的,开始广读书文,还办起了学堂。”

  吹烟已经将一包烧肉吃完了,擦了擦嘴,“我真是好久没吃过荤食了,怕让别人瞧见,又要说我们姑娘的坏话。”

  “那些人总说我家姑娘不是诚心办学堂,要是我家姑娘不诚心,也不会一个人在房中的时候,都在自言自语嘀咕着教书了。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干脆不要管他们了才好。”吹烟愤愤不平。

  她向江采霜道了谢,还留下了买烧肉的银子,躬身下了马车。

  与此同时,太舍内。

  江水寒得了消息,便找来几个同窗,一起去山门附近查进出名册,上面记载了进出太舍的人的名字,还有外出目的,进出的时辰。

  段静远听闻此事,也撑着病体过来帮忙。

  “静远兄,你前几日刚落水,应该卧床休息,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段静远脸颊消瘦苍白,“何兄周兄他们至今下落不明,我哪里躺得住?”

  江水寒拍拍他的肩,“那好,我们一起找线索。”

  几人翻看最近一段时日进出太舍的记录,有名学子边翻边提出疑问:“在何兄失踪前,他们五人似乎经常出去聚会,说是去外面寻一处僻静之所,谈诗论道。诶?有一回还带上了静远兄。”

  “是吗?我看看。”江水寒将记录接了过来,“静远兄,你们那次去了什么地方?那次似乎没有周康,周康是后来才加进来的。”

  段静远眼睛闪了闪,“就去了街上的书铺,在后院里说了会儿话。”

  “说了会儿话?”

  “对,讨论了王公和喻兄的主张,没提别的。”

  “之后你怎么没再和他们一起去?”

  段静远眉间藏着隐忧,“我去了一回,觉得自己还是喜欢独处研讨文章,不喜太吵闹的地方。”

  “哦。”江水寒并未起疑。

  隔了一日,江采霜还没来得及出府办案,哥哥江水寒便骑着快马到了。

  小虎子连忙请他到书房议事。

  江水寒从袖中抽出几张纸,“我请几个同窗连夜查了山门下的进出记录,发现何文乐五人失踪的那几天,苏滔每一次都不在太舍。其他人虽也有下山采买的,但基本都有好友陪同,而且下山次数不多。只有苏滔,五人失踪,他五次都不在太舍。”

  “我带来了记录,你看看。”

  江采霜将这几张纸拿到手里细看,里面关于苏滔的行踪已经被特意圈了出来,他出门的时间,果然跟五人失踪的时间完全对得上。

  江水寒随口问了句:“世子不在府上?”

  江采霜正在看他送来的证据,“他出门办事了。”

  江水寒踟蹰再三,关心地问道:“你在王府过得可好?他的手下没有为难你吧?”

  之前在外面相见,一直有其他人在身旁,他不好开口。

  “嗯?”江采霜抬头,看到哥哥满脸的忧心,不禁莞尔一笑,“哥哥你看我像不好的样子吗?小虎子他们都听我的差遣,没有为难我。”

  她现在每天查查案,捉捉妖,还有一群能干的手下听她差遣。

  日子过得可美了。

  “那就好。”江水寒眉间松快了不少,望向窗外感慨道:“之前初次进王府,就觉得这里林繁水秀,鸟鸣花香,屋舍院落建得少,像是住在山里一般。倒是比我们府上还清幽。”

  就连去书房,都还得过一道竹木桥。

  他这位妹夫,似乎不像传闻中那样暴戾恣睢,倒像是心境平和通透之人。

  江采霜心知肚明,府上之所以是这般布置,是因为住在这里的都是狐妖。

  这里可是狐妖老巢,自然布置得像山里一般,一群大大小小的狐狸躲在山中修行,倒也自在。

  江采霜略有些心虚地清了清嗓子,“对了哥哥,那个余及你查到了吗?他以前是不是太舍的人?”

  “我正想跟你说这事。查到了,前几年他还叫余不及,确实在太舍读书,但学问不怎么样,屡试不中。他觉得是名字拖累了他,便将名字改成了余及。后来因为家里牵扯到一桩命案,他便离开了太舍。”

  余不及,余及。

  改之前不能进士及第,改之后又愚笨到了极点。

  “那桩命案跟太舍没关系吧?”

  “没有,是他们家的事情,他在其中牵扯也不多。”

  那便与这桩案子无关了。

  江水寒忧心忡忡地问道:“霜儿,何兄他们至今下落不明……是不是凶多吉少了?”

  “嗯,”江采霜点头,“之前开封府搜查过太舍附近的房屋,连空置的院子都搜过了,不大可能是有人将他们掳走囚禁起来。如今查明五人失踪的时候,苏滔每次都恰好不在太舍,说明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而苏滔又跟鱼精有所关联,这般推断的话,除了邓聪以外的其他四人,很有可能丧身鱼精之口。”

  这几日除了沿着河岸找寻鱼精下落以外,悬镜司的人也在搜查何文乐等人的踪迹。

  查了这么多时日,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除了丧身妖腹,不做他想。

  “唉,他们五人住得近,又都支持新法,平日常常彼此走动。但五个人都是潜心求学,不爱与人争斗的淡泊性子。到底是哪里惹到了鱼精,致使五人齐齐丧命,真是让人百般不解。”

  惹到鱼精……

  江水寒这番话,让江采霜注意到一个之前没有留意的点。

  “哥哥,你与苏滔的院落之间,是不是还隔着一个人?”

  “是,隔着姚良辉。”

  江采霜凝眉思索,“既然还隔着一个人,为什么鱼精偏偏挑中你下手?”

  与苏滔住得更近的姚良辉却没事。

  江水寒愣了一下,“是啊,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哥哥你和何文乐周康等人,共同点是什么?”

  江水寒脱口而出:“我们都拥趸新法!”

  “这就对了,鱼精并非随意杀人,他似乎有意针对拥趸新法的人,先是何文乐周康邓聪等人,再之后是哥哥你,”江采霜咬了咬唇角,认真分析,“还有苏滔,他与鱼精早就认识,却能好好地活着。两天前却突然被鱼精吞了……”

  江采霜脑海中灵光一闪,“那天我们搜查苏滔的住处,在他房里找到了王公和喻文卿的文集诗篇,所以苏滔其实也是支持新法的!”

  这才是苏滔被害的真正原因。

  他表面上支持守旧派,不愿改革易法,所以鱼精一直没有对他下手。

  可苏滔刚刚承认他内心支持的其实是新法,当晚便被鱼精所害……足以证明鱼精的确挑人下手,且只杀新党。

  “七夕那夜,鱼精先是挑中了我,因为我在你和段大哥辩得旁人哑口无言的时候,一直在拊掌喝彩。鱼精不知道我是你妹妹,便以为我也同样支持新法。”

  其实江采霜不懂朝政,也并没有明确的立场,她只是觉得自家哥哥和段大哥说得有理有据,让人颇为信服,所以才喝彩叫好,却被那鱼精误会。

  “后来鱼精吃了一个人,好像吃的也是支持新党的学子?”

  那时混乱,江采霜没有特别注意此人的身份,只依稀记得,被吞掉的那人当时好像坐在她和采青姐姐前面,同样在新党舌战群儒的时候,大肆称赞夸奖。

  江水寒仔细回忆了一番,“那人好像是我哪个同窗的表弟,不在太舍,但他表哥同样支持新法。”

  “这就对了!”江采霜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这条鱼精并不是随便吃人,而是只针对朝政新党。可是,它一条汴河鱼精,与新党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学子们争论不休,坚持自己的信念抱负不肯相让,是因为书中教导他们胸怀天下,忧国忧民。

  可不管大晋推行新法,还是遵循旧法,与一条鱼有什么关系呢?

  一条鱼怎么还操心起了国家法度?真是奇哉怪也。

  江采霜猜测道:“先不管鱼精与新党之间的龃龉,既然每次有人失踪,苏滔都不在太舍,我们如今又怀疑失踪的几人被鱼精所吞,有没有可能是苏滔将何文乐他们骗出太舍,献给了鱼精?”

  毕竟这几人,都是在离开太舍之后才消失不见的。

  “很有可能。”

  江采霜问道:“可是鱼精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太舍,为什么不直接在太舍吞人,反而要让苏滔大费周章地把人骗出来?”

  “你上次曾说,鱼精栖身在汴河?”江水寒回忆片刻,答道,“我记得何兄他们的住处,院中并没有溪水经过。”

  太舍不是人人都能单独占据一方小院的,何文乐等人房舍挨着,但没有独立的院落,距离汴河支流也有一定的距离。

  江采霜点点头,“我明白了,鱼精无法通过水流直接吞食何文乐他们,并且它若是在太舍行凶,很容易留下气味惹人怀疑,所以才选择让苏滔将何文乐等人骗到无人之处,喂给了它。”

  “明心寺后山少有人至,又距离汴河支流很近,苏滔或许就是将人带到了那里。这也是为什么,邓聪的尸体才会出现在河边。”

  不过其他人都已丧身鱼腹,邓聪为何没被鱼精所吞呢?

  江水寒实在想不通,“何兄他们与苏滔素来理念不合,彼此瞧不上对方,平日里在太舍遇见,连好声好气说话都不曾有过。何兄他们为何会单独与苏滔见面?”

  苏滔到底用了什么借口,才将他们五人都给骗了出去?

  “苏滔已死,何文乐等人也凶多吉少。若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只能问鱼精了。可偌大的汴河……这条鱼精会藏在何处呢?”

  只要找到鱼精,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

  江采霜正愁下一步不知道该怎么走,不由抓耳挠腮,脑袋一转,瞥见摆满了书架的卷宗。

  她忽而想起,之前翻看一桩案件卷宗的时候,她问燕安谨,如果办案遇到了难题,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查下去,这种情况怎么办?

  燕安谨答说:“如果是我,会选择重回案发之地再看看,兴许能找到之前没有注意过的线索。”

  江采霜眼睛一亮,斗志昂扬地开口:“我要再去一次明心寺。”

  既然推测何文乐等人都是被骗到了明心寺后山,那她便再去一趟明心寺看看,说不定能发现新的蛛丝马迹。

  江采霜心中想着案子,漫无目的地在寺院中转悠。

  她循着一阵阵柔和的木鱼声,来到放生池边。

  原来是一大一小两个和尚,正坐在放生池边念诵佛经,大和尚耐心温和,悉心教导小和尚。

  可小和尚却是闲不住的,东张西望,半点不专心。

  “你在看什么?”

  坐在树下的小和尚扭了扭身子,“师父,以前放生池边总有一个女施主,她喜欢听我们讲佛法,你还记得吗?这位女施主已经许久未出现了。”

  大和尚无奈,“你啊,整日不是惦记着这个,就是惦记着那个,连飞过一只鸟,游过一条鱼都能勾走你的心神,心思半点没在修行上。”

  小和尚被说得脸红,赶紧端正了身子,“我这就专心修行。”

  江采霜停住脚,专心听大和尚传经授道。

  等他讲完,江采霜呼出一口浊气,顿觉灵台清明,神思轻快。

  看来这位大师父是有慧根,且颇有佛悟之人。

  “小师父。”江采霜叫住了正欲离开的小和尚。

  小和尚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问道:“施主有什么事吗?”

  “你方才说,以前有个女施主,经常在放生池边听你们师徒讲佛法?”

  “正是。”

  江采霜比划着问道:“你可否为我描述一下,这位女施主长什么样子?高还是瘦,胖还是矮?”

  小和尚笑意灿烂,“阿弥陀佛,那位施主是一位小施主,比贫僧年纪还小些,每次来都穿着红衣裳,喜欢在放生池边捉鱼玩水。”

  小施主?

  是个小女孩?

  秉着不管有用没用,抓到一条线索就深究到底的想法,江采霜又多探听了一句:“那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历?家住在何处?”

  “小施主并未说过,贫僧只知道她叫团奴,她说是她师父给她取的名字。每次小施主都是孤身一人前来,贫僧从没见过她的家人。”

  “多大的年纪?”

  “约莫十一二岁。”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怎么会常常孤身一人跑到寺里?

  而且她还说自己有师父……寻常人用不到这个称呼,一般只有寺庙庵堂,还有杂耍唱戏,或是其他教授手艺的地方才会有“师父”。

  江采霜辞别了这位小和尚,跑回到山门口,询问山门附近的明喜小和尚,有没有见过一个红衣小姑娘,大约十一二岁。

  “方才我听其他小师父说,经常看到这个小姑娘来听佛法,你有没有见过她?她大约是从哪个方向来的明心寺?”

  可明喜却疑惑地歪了歪头,“贫僧不曾见过。我们寺香客不多,若是有常来的香客,我定会觉得面熟。”

  照江采霜所说,那位小姑娘常来佛寺,年纪小,还喜欢穿红衣,这么明显的特征,他不可能不记得的。

  “那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其他师父?”

  “施主稍候。”明喜去问旁边几个洒扫的师兄。

  江采霜远远看着,虽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能看到那几位师兄纷纷摇头。

  难道除了放生池边的师徒以外,偌大的明心寺,再没有第三个人见过那个红衣女童?

  那她是从哪里进的明心寺?

  明喜问了一圈,回到她面前,“阿弥陀佛,我的师兄们也都没见过,施主是不是记错了?”

  江采霜含糊地应付了过去。

  她坐在山门下思索,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往来的香客的确不多,若是有个经常过来的小姑娘,寺里的和尚肯定会有印象。

  除非……那个小姑娘不是从山门进来的。

  进明心寺拢共就两条路,一条是正门,一条是后山。

  那小姑娘是从后山过来的?

  江采霜再去了一趟后山,此处荒僻,密林遍布,了无人烟。

  小虎子不解,“白露道长,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江采霜把刚才发现的疑点告诉了他。

  “确实奇怪。”小虎子听完,也觉得不对劲,“谁家的小姑娘天天一个人来佛寺?还是从山林这条路进的寺院,实在太不合常理了。”

  难道家里人就没有发现她的去向吗?竟也放心这么小的孩子在外面乱跑。

  “还有更奇怪的。方才我们来后山的路上,我问了膳堂几个师兄,竟没有一个人见过那个女童。”江采霜沉静道。

  小虎子顿时心下一凛,“这、这绝非常人能做到,除非——她是妖物!”

  “没错。”江采霜也这么想。

  “按照我们之前的推测,鱼精的活动范围大致就在这附近。会不会,那个女童便是鱼精所化?”想到这里,小虎子心神沸腾起来,“我们如何才能抓到她?”

  江采霜的视线看向河对岸,“我们再去一趟清心庵。”

  “您怀疑清心庵有问题?”

  “清心庵的巧合太多了,必须得过去看看。”

  先不提清心庵离得最近,并且庵堂与世隔绝,有“师父”一称。

  单说这个董月娘,便与喻文卿有脱不开的关系,还有之前佛经上若隐若现的檀香味……

  诸多线索都指向清心庵。

  “那我们赶紧去桥边吧。”小虎子兴致勃勃地就要返回跑。

  江采霜叫住他,“那样太麻烦了,我们直接从水上穿过去吧。”

  她看这河面也不是很宽,找个最窄的地方,提气飞过去就是。

  小虎子却面露迟疑,仔细看还有些恐惧,“这……”

  “你怕你飞不过去?”江采霜十分不解,“你不是狐妖么?也有修为在身,怎会连一条河都渡不过去。”

  对于她能猜出自己的身份,小虎子倒是没太多惊讶。

  毕竟她与主子成亲,同进同出,怕是早就发现了王府的秘密。

  小虎子来到河边,双腿都在打颤,“不是怕渡不过去,只是……我们一族最怕水了。”

  住在山林上的精怪妖魅,哪有不怕水的?

  “狐妖怕水?”江采霜眼眸微微瞪大。

  她倒是头一次听说。

  小虎子忙不迭点头,“我一下水,就感觉要喘不上气,胸口闷得难受。坐船坐到湖中央,我都不敢往下看。”

  待会儿飞到河中央,他要是不小心看到下面深不可测的暗河,还不得吓得从半空中掉下来。

  一想到会掉进汹涌的河水中,小虎子脸色煞白,呼吸都变了。

  看他止不住后退,江采霜便不再逼他了,抿了抿嘴角,“那好吧,我们找一座桥过河吧。”

  “好好,从桥上过稳妥。”小虎子长舒一口气,连连点头,生怕她反悔似的。

  河边湿滑难走,两人便还是从明心寺正门出去,绕了一大个圈,来到石桥上。

  江采霜看着流过脚下的河水,想起一件事来,她眼睫颤了颤,问道:“那燕……世子他也怕水吗?”

  “主子修为高,可能比我们好些。但我们一族,对水都会发憷,能不下水就尽量不下。”

  “喔。”江采霜眨了眨水润的眼眸,心尖微微发烫。

  上次在望天楼,暴雨席卷,她拉着燕世子求助,他毫不犹豫便跳进了浪潮汹涌的湖水。

  那时她还不知道,原来狐妖怕水……

  既然怕水,为何还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思绪间,两人已经来到清心庵。

  跟上次一样,小虎子被小僧尼慧泉关在门外,不得而入。

  不过他这次没有在外面傻等,而是按照提前跟江采霜商量好的,绕着庵堂查探线索。

  在庵堂外面走了两圈,小虎子注意到起初并未在意的一点。

  庵堂屋子后面,延伸出一条排水沟,应该是用来倒脏水,以及下雨排水之用。

  他顺着水流冲刷出的沟壑往下走,发现这条水沟应该是直直通往后山那条河的,也就是说与汴河相通。

  虽说最近几日没有下雨,檐下的排水沟干涸。

  但若是有了水……那条鱼精是否可以借此,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庵堂里面?

  与此同时,江采霜正坐在清心庵的正堂,和董月娘对话。

  吹烟给二人奉茶的时候,笑嘻嘻地对江采霜眨了眨眼,江采霜点头回应。

  董月娘无动于衷地捻动着佛珠。

  “月……慧真师父,”江采霜话到嘴边,换了个称呼,“你平日都待在清心庵,不曾外出吗?”

  董月娘眼神无波无澜,好似眼前空无一物,“是。”

  “小佛堂这边,怎么放着这么多蒲团?”江采霜喝了口茶,指向身后的小佛堂。

  吹烟插嘴进来:“之前我们姑娘办学堂,那些女学生就是坐在这里听课。”

  “噢。”

  江采霜喝完一杯茶,将整个正堂都看了个遍,但并未瞧出什么不妥。

  借着袖袍掩饰,她朝董月娘使出一个引灵诀,却并无异样。

  江采霜思考片刻,试探道:“能不能……让我去你们的住处看看?”

  董月娘捻动佛珠的手微顿,“施主想做什么?”

  “附近传出鱼精害人的传闻,毕竟此处离河岸很近,我想去你们的房间看看,如果有什么不妥,也好帮你们去除。”江采霜将桃木剑摆在桌上,“我是官府派来查案的,同时也是修道之人。”

  “原来还是位小道长,快来快来,河里当真有鱼精吗?”吹烟拉起江采霜,“麻烦姑娘给我们庵堂里布置法阵符箓,可别让那鱼精得逞了。”

  “吹烟,”董月娘淡淡地叫住她的名字,“莫要胡言乱语。”

  吹烟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我能去看看你们的房间吗?”

  “请便。”董月娘坐在原处,没有起身。

  江采霜跟在吹烟后头,去了后院。前院后院之间,只隔着一小片空地,供她们浆洗衣裳,晾衣服所用。

  董月娘的房间在西侧,屋里燃着静心养神的檀香。靠墙筑了一排排矮架,摆满了佛经书籍。

  江采霜蹲在书架前,翻找这些书籍。

  “姑娘你在找什么?”吹烟也蹲下来,好奇地问道。

  “你家姑娘平日里喜欢看什么书?”

  吹烟手指撑着下巴,回忆了一会儿,“我家姑娘最常看的,是这边书架上的书。”

  江采霜按照她的指引,在书架上随便一翻,便翻到了她想要的书。

  不仅有喻文卿的各种文集,还有其他地方搜罗来的残篇诗句。

  看到这个名字,吹烟眉头紧锁,语气复杂地叹了一声,“姑娘怎么看他的书啊。”

  “月娘是不是姓董?”江采霜小声问。

  “你怎么知道?”吹烟诧异。

  “你别管我从何得知,只管答是或不是。”

  “……没错,我家姑娘是姓董。”

  江采霜又问:“她原来是董太师的女儿?”

  吹烟咬着嘴巴,艰难地点头,“……是。”

  果然如同之前猜测的那样,月娘便是董太师的女儿,应该是因为喻文卿的事,所以才会被送到庵堂中修行。

  江采霜低头翻起了书,书页间夹着的几封信掉了出来。

  这些是写给“元水”的信,纸张泛黄,字体是娟秀柔美的簪花小楷,内容却大气磅礴,针砭时弊,饱含作者忧心国运,忧心百姓的赤诚之心。

  更重要的是,这些词句江采霜见过,除了一些关心问候以外,与何文乐等人房中搜出的文章一模一样。

  只有字体不同。

  那些文章果然是董月娘所写!

  可她为何要让人誊抄一遍,文章又为何会出现在太舍学子手中?

  董月娘看上去早已放下凡尘过往,一念修行,这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吗?

  还是说……她其实因喻文卿的事耿耿于怀,从而迁怒了其他支持新法的学子,所以豢养鱼精,诱惑其替自己害人?

  可是她为穷人兴办女子学堂,这分明与喻文卿的理念追求吻合。

  江采霜脑海中一下涌出许多想法,乱糟糟的,理不出个头绪。

  她蹲的时间过久,双腿微微发麻,便扶着书架站起身。

  视线刚好落在桌案上,桌角放着个玉净瓶,斜插着一根细柳条。

  “我眼花了吗?怎么觉着那根柳条动了一下?”江采霜揉揉眼睛,盯着玉净瓶。

  吹烟掩嘴笑了声,“姑娘没眼花,我们姑娘在玉净瓶里养了只小鱼呢。鱼儿游来游去,可不就碰着柳枝了。”

  瓶里有鱼!

  江采霜瞳孔骤缩,几乎立刻就联想到了汴河鱼精,握着桃木剑的手微微发汗,一步步朝着玉净瓶走去。

  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眼也不眨地直视前方,“这么小的瓶子,能用来养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