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 34 章 世事难料,人心易变(完……
作者:水蜜桃味      更新:2023-07-10 06:06      字数:13471
  江采霜和燕安谨之间的暗流涌动,江重夫妇自是不知。

  二人只觉得,女儿和这燕世子之间似乎早已熟识,可他们怎么会认识的?

  回去的路上,宁玉霞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

  江采霜怕他们不让自己捉妖,便不敢如实相告,只胡乱搪塞道:“我们从前有过一面之缘。”

  “什么时候?”

  江采霜说不上来,支支吾吾半晌,最后来了一句:“……在梦里。”

  生怕爹娘不信,她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没错,在梦里见的。”

  宁玉霞和江重一头雾水,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直到回了府上,宁玉霞私底下一琢磨,难道……霜儿的意思是,她对燕世子有意?

  她是头一回见这位世子,果然如传言中一般俊美高大,还性情温柔和善,倒是不像听说的那么凶恶暴戾。

  霜儿正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若是看上了燕世子的才貌,也不是不可能。

  又过了几日,等江采薇从上次的事情中走出来一些,江重夫妇也带她去了救命恩人家里,登门道谢。

  这天晚上,江采霜和堂姐有一项秘密行动。

  为了掩人耳目,两人假意陪着江采薇一起睡觉,让采薇姐姐帮她们打掩护。

  一入夜,墙根下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江采青哭丧着脸,怕被人发现,只好小声道:“霜儿,我上不去。”

  她试着爬了好几次,每次爬不到一半就掉下来了。

  “霜儿,不然你自己去吧,我身手不行,去了只能拖你的后腿。”

  江采霜知道堂姐也好奇得紧,哪能就这么丢下她。

  她思索片刻,“你抱住我,我把你提上去。”

  “这样可以吗?”

  “自然可以,我连男人都提得动的。”江采霜骄傲地挺起胸脯,“只是以前我觉着,这样把你拎到空中,你可能不习惯,所以才没有这么做。”

  江采青环住她的腰,刚环上去,就觉得衣领一紧,被人往上提。

  还没反应过来,她人已经站在了墙头上,左右摇晃,差点踩到碎石跌下去。

  幸好江采霜眼疾手快,扶她站稳,“姐姐,你还习惯吗?”

  江采青兴奋地点头,“习惯习惯,我一点也不怕。”

  “好,那我接着带你走。可要抓紧了,别松手。”

  江采青紧紧抱住她的腰,“抓紧了,我们走吧。”

  江采霜带着姐姐,轻松在月色下飞檐走壁,一路向城东易康街而去。

  等她们到康平伯府,门外街口远远停着一辆马车,车夫悠闲地坐在前面,宋家兄妹俩站在马车旁。

  “霜儿,采青妹妹。”

  “白露道长,青青。”

  江采青没想到宋允萧也在,“你怎么也来了?”

  “这不是听说青青要来,所以特地来卖你东西吗?”宋允萧钻进马车,掏出一个锦盒,豪气万丈地说道:“这个爪钩可是我特意为你做的,你有了它,以后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真的这么厉害?”

  “那还能有假?待会儿就让你见识见识它的厉害。”

  四人会合,来到侧门墙根下。

  宋允萧将新机关绑在江采青手臂上,教她按下一个地方,乌黑的金属爪钩霎时飞射而出,牢牢扒在墙壁上。

  “怎么样?”宋允萧得意挑眉。

  江采青眼里写满了惊叹,但还是故作冷淡地道:“还行吧。”

  借助爪钩,她便能轻而易举地走在墙壁上。只是江采青一时还有些不习惯,打算回去以后再多加练习。

  江采霜越过围墙,打晕了里面的看守,拉开门栓放其他人进来。

  宋允萧低声说道:“我打听过,崔兴今日出去吃花酒,这会儿差不多该回来了。”

  几人埋伏在崔兴回院子的必经之路上,小声商量方案。

  “东西都带齐了吗?”宋莺问。

  江采霜点点头,从包袱里拿出一件白衫,“都带着呢。”

  她迅速将白袍套在自己身上,又拆下发饰散了头发,将头发全部拨到胸前,盖住整张脸。

  这件白袍特意买得宽大,下摆长出一大截,能将她整个人都罩进去。夜里不仔细看的话,还真以为是没有脚的鬼魅。

  江采霜跃跃欲试,“待会儿我就从假山这边飘过去,准能吓死他。”

  “来了来了。”

  醉醺醺的崔兴,摇摇晃晃地出现在翠竹林尽头。

  江采霜对宋莺点点头,随后便一跃而下,从崔兴身后飘了过去。

  崔兴还沉醉在方才的温柔乡里,哼唱着淫词浪曲,却忽然觉得后背一凉,“谁?”

  竹林静悄悄。

  风一过,无数翠竹仿佛活过来似的,发出一阵阵窣窣声,竹竿碰撞间咯吱作响。

  崔兴暗道一声晦气,“这府上种这么多竹子干什么?”

  他继续往前,这次加快了脚步。

  可眼前忽然飘过一道白影,吓得崔兴醉意顿消,惊声喝道:“什么东西?”

  回答他的依旧是竹海涛声。

  “邪了门了。”崔兴晃了晃头,继续往二门处走。

  还没走到地方,便再次觉得脊背发凉,莫名心慌。

  崔兴脚步越来越慢,疑神疑鬼地四处看,直到余光隐约瞥见一片苍白……就站在他身后,近在咫尺。

  一只苍白冰凉的手,搭在他肩头。

  “啊!”崔兴惊叫一声,跌坐在地,手扶着地往后缩,“谁?谁在装神弄鬼?”

  “崔兴,你不记得我了?”

  这一声几乎让崔兴头皮炸裂开,他身子猛地一抖,在地上打了个滚,脑袋转来转去,找寻声音来源,“俞金亮!你不是死了吗?你不是掉水里淹死了?”

  若是仔细听来,这声音与俞金亮其实只有七八分像。但崔兴原本也不会格外注意俞金亮的声音,再加上此刻肝胆俱裂,就更听不出差别了。

  “原本死的应该是你,不该是我!我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你,你走了就走吧,我给你烧纸钱,让你在下面过好日子。你别缠着我,”崔兴哭丧着脸,双手合十,不停在胸前晃着,做祈祷状:“要缠纠缠于文彦去,是他杀的你,不是我。”

  “你害死我姐姐,还害死了我!我要你偿命!崔兴,纳命来!”

  伴随着这声话落,崔兴感觉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头发,迫使他后仰。

  他狼狈地往后跌倒,正要站起来,却刚好与白影对上。

  白影飘在半空中,头发挡住了正面的脸,正快速向他逼近!

  崔兴连滚带爬地往前走,泪水鼻涕糊了一脸,“你姐姐的死,你也有一份,别忘了是你把她送给我的!”

  “你害死我姐姐,我要你偿命!我要杀了你!让你也尝尝被人害死的滋味。”

  崔兴慌不择路,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倒,吃了一嘴的灰。

  地上凭空多出一条麻绳,大力拉扯着将他往后带,仿佛真的如鬼魅所言,要将他活活勒死。

  崔兴双手抓住麻绳,想把自己给解救出来,可麻绳仍旧越来越紧,窒息的感觉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那张丑陋的脸被憋得涨红,如同猪肝一般,“我没害你姐姐,害死她的人不是我,是我姑母……是她说的不救你姐姐,是她害死的俞静衣。”

  暗处声音停顿了一瞬,紧接着又道:“还敢骗我!去死吧!”

  “我没有骗你。”崔兴已经开始翻白眼了,用尽最后力气说道:“是她说的剖、腹、取、子,所以俞静衣才死了……”

  “她为什么要害我姐姐?”

  江采霜稍稍放松了绳索,让他把没说的话说完。

  绳索一端绑在竹子上,一端攥在她手里。

  崔兴被刺激得哭爹喊娘,语序混乱,“因为她想要孩子,那孩子大,生不出来,她让大夫剖腹……我姑父和于文彦都不行,生不出孩子……她还想让我替于文彦行房,让侯府那位早日怀上子嗣,以免外人流言蜚语……”

  康平伯年近四十才育有一子,还是伯夫人用尽各种上不得台面的法子,才终于怀上的一个孩子。

  本以为可以苦尽甘来,谁知道于文彦继承了他爹的隐疾,甚至更加不行。

  “你说的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千真万确。于文彦找通房试过,可他就是个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崔兴已然被吓得神志不清,什么浑话都往外说,“他新房下面有暗道,姑母让我从暗道里进去,替他当新郎官,哈哈哈。侯府小娘子长得花容月貌,那皮肤滑溜的——”

  这些下流浑话实在不堪入耳,江采霜丢了块石头,将他给砸晕过去。

  崔兴像条死狗一般瘫倒在地上,身下漫开一片骚臭。

  四人没再管他,原路返回。

  马车上,江采青给宋莺倒了杯茶,“莺儿姐姐你辛苦了,先润润嗓子。”

  在暗处模仿俞金亮声音的人,正是宋莺。

  端阳节那日,宋莺曾撞见崔兴和俞金亮争执,听到过二人的声音。

  不管谁的声音,她只要听过一耳朵,就没有模仿不出来的。

  江采霜早已脱下白袍随手一扔,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俞静衣果然已经亡故,我答应许南生的事做不到了。”

  她当初答应许南生,替他看一看心上人,了却他的心愿。

  可终究是来晚了,俞静衣早已魂归西天。

  “俞静衣居然死得这样凄惨,伯夫人同为女子,是怎么忍心说出‘剖腹取子’这几个字的?”江采青牙关紧咬,被这几个字惊得心惊肉跳,吓出一身冷汗。

  江采霜惋惜地叹道:“我在医书上看到过,若是大夫医术高超,剖腹取子也有能保下母子性命的。但伯夫人一心只想要孩子,怕是根本不会顾及俞静衣的死活……”

  她之前便怀疑,伯府那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兴许跟俞静衣有关。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俞静衣竟被生生剖开腹部,只为了那个刚出世的孩子,葬送自己的性命。

  若是一心只管孩子,被剖腹的妇人根本没机会活下来。即便没有流血而亡,也会疼痛而死。

  宋莺喝了半杯茶,“我早前便听说过,伯府子嗣凋零,伯夫人当年又是求医问药,又是烧香拜佛,才盼来一个儿子。她为子嗣吃尽了苦头,想来便是因此才像魔怔了一般,满心满眼只惦记着子嗣香火。”

  江采青难掩怒意,“算起来,俞静衣的死,俞金亮和崔兴还有那伯夫人都不清白,他们全都是凶手。”

  宋莺哀叹,“是啊,那样温婉灵巧的姑娘,最后却死得这样凄惨。若不是许南生的浮灵引来霜儿,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俞静衣之死的真相。”

  江采霜回忆起从浮灵中看到的俞静衣,秀外慧中,恬静温婉,勤勤恳恳地把家里的铺子打理得蒸蒸日上,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

  反倒是只知道吃喝嫖赌的俞金亮,自小就倍受娇惯,把他养成了一个蛮横凶狠的混不吝,为了自己的利益,竟不惜害死亲姐姐。

  “之前那个得了失魂症的林娘,你们还记得吗?”江采青回忆起帮林娘找魂一事,“她说在假山那边,看到过一个绿衣姑娘躺在血泊中,肚子上全是血。她就是被那一幕吓得丢了魂。”

  那应当……便是俞静衣死前的情形吧。

  “同样是俞家的孩子,怎么俞静衣和俞金亮差别这么大?”宋莺不解。

  俞静衣自小懂事,俞金亮却越长大越不是人。

  三人稍稍平复下心情,宋莺迟疑地开口:“那崔兴说……伯府有密道?”

  江采霜点点头,“我之前便发现了伯府的暗道,可我怕影响采薇姐姐的婚事,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不过我早就将采薇姐姐屋里的暗道封住,那崔兴绝对近不了身。”

  “那便好,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宋莺深呼吸两下,缓了缓心中堵着的气,“伯夫人为了不让别人对于家说三道四,居然能想出这么作践人的法子。”

  还想让崔兴替于文彦……

  光是想想,宋莺便恶心得要把隔夜饭吐出来了。

  江采霜同样厌怒交加,沉声道:“她早已疯魔了,枉顾人伦纲常,枉顾无辜性命,就为了不让伯府被人说三道四,为了得一个子嗣,延续他们于家的香火。”

  宋莺呸了一声,“这种吃人的香火,不延续也罢。”

  “你们说,于文彦想杀崔兴,会不会也跟这件事有关?”江采青猜测。

  宋莺看向她,“他怕崔兴把他的秘密说出去,所以杀人灭口?”

  “对,一看崔兴就是个嘴上不把门的,保不准哪天就把这件事给说出去了。”

  两人激烈讨论着,江采霜却想得更深一些。

  于文彦突然对崔兴动杀心,这件事来得突然,她之前便觉得不对。

  在望天楼上,还发生了什么让人意外的事呢……

  江采霜刚想出眉目,便心下一凛。

  前面有妖气!

  那个赶马车的车夫有问题!

  “霜儿,你去哪儿?”江采青疑惑地问道。

  江采霜竖起手指挡在唇前,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她指了指外面,取下腰间的小桃木剑,慢慢朝车头走去。

  江采霜撩起车帘,车夫头戴斗笠,悠哉地坐在车辕上。

  背影倒是挺直阔拔,不像寻常人。

  她忽然出剑,朝着车夫刺去。

  车夫看似漫不经心地侧身,刚好躲过她的木剑。

  反应倒快!

  江采霜一击未中,却也不气馁,就势换个攻向,再次刺了过去。

  车夫后仰,躲过她这一剑。

  江采霜剑尖一挑,挑飞他头上的斗笠。

  男子墨发飞扬,挡住了面容。

  江采霜也没心情看他长什么样,继续朝他要害攻去,点刺劈扫,攻得密不透风。

  两人短短几息间,在窄小的车辕处过了数十招。

  江采霜除了挑飞斗笠那一剑,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而车夫坐在原处,只是伸出两根手指,便轻易挡下她来势汹汹的剑招。

  江采霜最后挥出一剑,车夫这次没有躲,任由她将剑架在脖子上。

  他不闪不躲地坐在原处,胸腔微微震颤,溢出愉悦的笑声,“是我。”

  剑架在脖子上,还能谈笑自如的,江采霜也就认识一位。

  况且,这人的声音低磁好听,好似泉溪清涧,珠落玉盘,实在容易分辨。

  “你怎么当起了车夫?”江采霜不服气地收了剑,在他身旁蹲下。

  燕安谨一身布衣,依旧难掩周身风华,“来找你。”

  “找我?”江采霜狐疑,“你找我有什么事?”

  燕安谨手心朝上地伸出右手,只见掌心通红一片,“道长的毒实在厉害,在下可吃了好一番苦头。”

  “那是自然。”江采霜见他如此惨状,心情颇为畅快。

  “你要是来找我要解药,等同于白跑一趟。这毒根本没有解药。”

  只要再过两天,毒性自动散去,他的手也就不会红了。

  燕安谨轻笑,“在下不是来讨解药的。”

  江采霜好奇地在他身边坐下,“那你来做什么?”

  车辕处狭窄,两人并肩而坐,稍显局促。

  “先不说我的事,”燕安谨忽而卖起了关子,“道长今日所见所闻,可否同在下说一说?”

  “你坐在这儿,不是已经听得差不多了吗。”

  话虽如此,江采霜还是将今夜发生的事情,细致地讲给他听。

  末了,她加上一句:“我想起来端阳节那日,我姐姐落水,被诊出喜脉。于文彦或许就是因着这个,才会突然对崔兴起了杀心。”

  细细回想起来,她那日偶然听到姐姐和于文彦的对话。

  姐姐曾说,自从得知她有喜开始,于文彦的表现就很是奇怪。

  若他明知自己无法生育,又疑心母亲和崔兴的谋算,自然会表露出异样。

  “嗯,道长明日可有空?”

  江采霜狐疑地打量他,“你问这个作甚?”

  “想再审于文彦,将此案彻底了结。”

  江采霜正视前方,想了一会儿点点头,“也好,他们家如此诓骗我姐姐,我自要过去,亲眼看看他的下场。”

  不知不觉中,马车驶入热闹的州桥夜市。

  宽阔的龙津桥上灯火通明,车马如龙,人声喧杂。摊贩高声叫卖着各种小吃玩意儿,两岸的茶肆酒馆夜里也开着,彩绸挂门,小二热情招呼着逛累的客人进去歇息。

  江采霜还是头一次在夜里见到这番热闹盛景,当即便被勾走了魂,错不开眼。

  “若是在下没有记错的话,江南是有宵禁的?”

  江采霜看得目不暇接,心不在焉地点头,“嗯,青州一入夜便静下来了。”

  不像汴京城,入了夜才是最繁华热闹的时候。

  卖货郎背着货架走街串巷,货架上挂满了小孩子的玩意儿,摆在最显眼之处的,赫然便是磨喝乐。小泥孩儿捏得惟妙惟肖,神态动作各不相同。

  诱人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不仅有各种各样的胡饼面条,茶果糕点,还有热气腾腾的炙肉烧肉,亦或是清甜解渴的香饮子。

  忙活了大半夜,江采霜腹中空空,有些饿了。

  “州桥夜市的炙羊肉是汴京一绝,道长可要尝尝?”

  江采霜猛地点头,“要!要!”

  切好的羊腿肉被摆上炉架,先是“哗”的一声。金黄的油水滴下去,火舌“滋啦”高涨,最外层的肉被烤红的炉炭烤得干焦。炙羊肉的香气飘了老远,连桥下的鱼儿闻见了都忍不住跃出水面。

  刚拿到手里,江采霜便忍不住咬了一大口,被烫得直吸气。

  “外焦里嫩,果然好吃。”江采霜含糊地点评了一句,便顾不得烫,大口大口地啃着炙羊腿。

  “你也尝尝。”江采霜分给他一些。

  燕安谨正在树下拴马,一时腾不出手,便就着她的手尝了一口。

  另外三人也下了马车,在让人眼花缭乱的摊位前好奇驻足,掏银子买下自己喜欢的吃食和小玩意儿。

  “还有什么东西好吃?”

  “曹家滴酥水晶脍,梅家烧臆子,王楼鲊脯,桥头浆水饭,姜店间道糖荔枝……”

  燕安谨每说一样,就被江采霜拉着去摊位前面。

  她身上从来不带银子,自然是他掏钱。

  不一会儿,江采霜怀里便满满当当,抱满了各种装吃食的油纸包。

  她拉着燕安谨逛遍了州桥夜市,在桥上倚着石栏,看河里的游鱼莲花,吃着刚出炉的烟火美食。

  江采霜往桥下扔碎糕点屑,看了会儿来抢食的小鱼,嘟囔了句:“汴河水深,大鱼深藏不出,里面怕是有鱼精。”

  随即,又转头看向他,“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

  燕安谨斜倚石栏,风吹起青衣下摆,皎若玉树,飘然如仙。

  他长指轻抚过眉尾,难得露出犹豫不决之态,“我今日进宫,刚得知一件事。”

  “什么?”江采霜眨了眨眼,面露好奇。

  他去宫里应该是为了公事,怎么跟她还扯上关系了?

  燕安谨深吸口气,“请恕在下唐突,道长可有意婚配?”

  “啊?”江采霜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愣了片刻才道,“我是修道之人,不成亲的。”

  燕安谨手掌微蜷,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倘若形势所迫呢?”

  江采霜忽然没了喂鱼的心思,蹭了蹭指尖,低头思索。

  采薇姐姐刚成亲的时候,娘亲便开始对她的婚事上心,找来很多世家公子的小像,让她挑看。

  江采霜满心抗拒,可那是娘亲也说了,女子哪有不成亲的。

  她虽是修道之人,却也是大晋的女子。

  哪有不成亲的。

  “若是形势所迫,成亲便成亲吧,”对于无可奈何的事,江采霜倒是不钻牛角尖,很快也就看开了,“只是有一点——”

  “什么?”

  江采霜抿了抿嘴巴,老实巴交地道:“我不要丑的。”

  燕安谨不禁扬唇浅笑,低沉的笑声荡开在夜色中,连肩膀也跟着颤动。

  “你笑什么?”江采霜微恼。

  燕安谨收了笑,微微站直身子,正色道:“不知道在下的相貌,道长可能看得过眼?”

  江采霜抬头看向他。

  岸边吹落了淡红的紫薇花瓣,刚好落在他宽阔的肩头。

  身旁的男人比她高出一头,眼尾含笑,眼神却专注,深邃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仿佛偌大天地,只剩下她一人身影。

  江采霜抓了抓微烫的脸颊,咕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先是问她愿不愿成亲,又问她对他的长相满不满意。

  怎么搞得这么像……他们俩要成亲了似的。

  “道长仔细看看,在下长得如何?”燕安谨弯下身子,生怕她看不清似的,凑到了她面前。

  两人离得极近,鼻尖都几乎挨到一起。

  江采霜下意识绷紧了身子,原本搭在石栏边的手指也因为用力而泛白。

  见燕安谨神态自若,江采霜不愿落了下风,强自镇定地观察起他的脸。

  怪不得都说狐妖最擅长迷惑人,生得一副昳丽妖冶的好皮囊。双眸含情,笑靥如花,眼睛深处的漩涡仿佛能将人吸进去。挺直的鼻骨下,是男子少有的朱红薄唇。

  她许久不出声,燕安谨温声提醒,“怎样?”

  江采霜蓦地回神,快速眨动羽扇般的眼睫,“还、还过得去。”

  燕安谨唇边浮现出笑弧,“那就是不丑?”

  丑……自然是不丑的。

  就算江采霜知道他是只狡猾的狐狸,也不能违心地说他丑。

  江采霜眸光闪了闪,很小声地答:“算不上丑。”

  “那在下就放心了。”燕安谨松了口气似的。

  他回正身子,与她拉开距离。

  江采霜悄悄吐出一口气,却又不自觉瞥向他的侧脸,侧颜轮廓利落分明,同样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察觉到她的视线,燕安谨转头看了过来。

  猝不及防被抓包,江采霜脸颊迅速涨红,来不及细想,便下意识指向刚走到他身旁的卖货郎,“我我想要那个花灯!”

  货郎背了满架子的花灯,华灯溢彩,璀璨夺目。

  一听她说想买,货郎便停下脚步,“这位夫人想要什么样的?我这儿什么形状的都有,有兔子灯,老虎灯,狐狸灯……”

  江采霜心虚之下,甚至没注意他的称呼。

  “要这个吧。”她随手指了一个六方花灯,上面绘了只白狐。

  卖货郎从货架上取下这只花灯,“好嘞,这个十五文钱。”

  江采霜接过花灯,习惯性看向身旁的燕安谨,等着他付钱。

  可燕安谨迟迟没有动静。

  她抓了抓他的衣袖,挤眉弄眼,用气声开口:“掏银子呀。”

  可燕安谨却无奈摊手,大大方方道:“银子花完了。”

  江采霜吃惊,“全都花完啦?”

  “嗯。”

  货郎以为他们想讲价,便顺势说道:“客官,天色也不早了,我着急回家,这花灯可以再便宜些,十文钱怎么样?”

  江采霜连忙看向燕安谨,“十文钱也没有了吗?”

  “没了。”

  江采霜只好遗憾地将手里的花灯还了回去。

  货郎见她衣着不俗,不像是掏不起钱的样子,“这么便宜的花灯,客官真的不买了?”

  “不买了,”燕安谨手臂搭在江采霜肩头,潇洒地转身离开,慵懒开口,“回头,我亲自给我家夫人做一个。”

  江采霜被他带着下了桥,走出去一段路才反应过来,挣脱他的胳膊,“谁是你夫人?”

  燕安谨露出迷茫之色,“方才道长不是说,对在下的相貌颇为满意吗?”

  “我何时说了?”江采霜急声辩驳,“我只是说你长得姑且还算不错,再说了,男人空有皮囊也是不行的。”

  “还需要什么?”燕安谨虚心请教。

  “需要品行,才华,能力,家世,还有……”江采霜想起方才的事,顿时眼睛一亮,“还有银子!”

  燕安谨就等着她这句话,“谁说在下没有银子?”

  “刚才买花灯,你连十文钱都没有了。”说到这里,江采霜有些底气不足。

  毕竟,燕安谨的银子都是被她花完的。

  燕安谨手指轻蹭鼻尖,商量着说:“若是在下能买来那只花灯,道长便同意?”

  江采霜远远看了一眼,那卖货郎与他们走的方向相反,早就挤进人群中,快要看不见了。

  她有恃无恐地应下,“好啊,你能买来我便同意。”

  只见燕安谨手一挥,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一只狐狸花灯。

  正是刚才江采霜随便挑中的那只。

  他凭空变出一只花灯,江采霜霎时瞪圆了眼睛,“你哪来的?不会是偷的吧?快还回去啊。”

  “道长放心,在下已经付过银子了。”燕安谨摊开她的手掌,将花灯柄放入她手中,轻轻合拢。生怕她耍赖似的,低声提醒,“道长答应在下的事,可别忘了。”

  江采霜的手被他温热的大掌包住,手心握着那只花灯。

  听了这话,她抬起眼看向他。

  这次燕安谨没有露出那种勾引人的笑颜,他眼中笑意很浅,但颇为真诚,甚至显出几分……郑重。

  江采霜联想起他这夜的反常举动,还有不停试探她关于成亲的想法,隐隐约约猜测——

  “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于我而言不算麻烦,”燕安谨声音低下去,“但我怕你不情愿。”

  江采霜一头雾水。

  这只狐狸那么深的城府,难道世上还有事能难倒他?

  是不是他又在耍什么花招?

  江采霜半信半疑,没有应声。

  燕安谨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无奈低叹了一声。

  若非他总是诱哄隐瞒,她也不会防备着他。

  “夜深了,在下先送道长回家。”

  回到府上,江采霜头一次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反反复复回想燕安谨今夜的试探和反常,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而且是,关于她和他之间的大事。

  反观堂姐江采青,她一直快快乐乐地跟宋家兄妹俩待在一起,直到最后五个人会合回家。

  一到家,江采青没心没肺似的,倒头就睡。

  江采霜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燕安谨到底什么意思。她干脆披衣下床,坐到桌前,打开油纸包,咯吱咯吱吃起了夜市上买的零嘴。

  后来吃困了,去外间漱口,回到床上睡觉。

  一夜天明。

  翌日,江采霜去了悬镜司,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林越梁武引着她进去,特意避开了审讯犯人的地方,走的都是宽敞大道。

  两人停在庭院门前,“白露道长进去吧,主子在里面等你。”

  江采霜迈步走上台阶,一进屋便看到燕安谨坐在书案后面处理公务,他对面是一间只开了天窗的暗房,房门被屏风挡住。

  屏风后面,于文彦被五花大绑在铁椅上,灰头土脸,发髻散乱,衣衫狼狈。

  见她进来,燕安谨将手中的折子一丢,起身给她让座,“道长想问什么尽管问。”

  江采霜挪到桌案旁,在他刚才坐过的地方坐下。

  这里的桌上也是堆满了卷宗,还有各种存放物证的锦盒。

  江采霜兴奋又好奇地翻看了一会儿,才煞有介事地坐正身子,清清嗓子,一拍“惊堂木”,“于文彦,你罪大恶极!”

  就像话本里所说的升堂审案一样。

  燕安谨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手握成拳掩在唇边。

  还有她手下的“惊堂木”——分明是他刚让人寻来的方砚。

  这一拍,怕是要裂开了。

  于文彦低垂着头,毫无反应。

  “我昨夜去了趟伯府,崔兴全都招了。”

  屏风后面依然没动静。

  “他亲口所说,你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镴枪——”

  燕安谨轻咳了两声,江采霜闻声止住话头,疑惑看向他。

  他弯腰,手掌贴在唇边,在她耳畔小声提醒,“道长,这句不用说。”

  “噢。”江采霜半知半解地点头,继续审问于文彦,“崔兴亲口说,你和你娘计划利用密道,让我姐姐怀上身孕,以免你们伯府招来外人非议。我从前还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居然能做出这种事!”

  屏风后面终于传来声音,于文彦苦笑着,“这件事我并不知情。是我娘和崔兴私底下的计划,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不是你默许的?”

  “自然不是,”于文彦颓废地垂着脑袋,“谁想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委身他人?”

  “那你为什么要让采薇姐姐住在有暗道的房间?这难道不是你有意安排?”

  “我那时并不知道房间下面有暗道。”

  “你撒谎!”江采霜一拍桌子,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你分明问过采薇姐姐,是否听到地板下面有异常的声音。若是你不知道密道的事,怎么会特意问这个?”

  “成亲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密道的事。后来听旁人说起,我才知晓。”

  于文彦起初并未怀疑过什么,得知房子下面有密道,他便想同爹娘说一声,换个房住。

  可爹娘的反应却颇为奇怪,话里话外劝他不要那么麻烦,暂先住着。

  “我同爹娘说了以后,爹娘却不同意我们换房。我便让人在密道里守着,却在某日蹲到了崔兴……我买通崔兴身边的小厮,这才知道他与我娘之间达成的计划。”

  于文彦那时才彻底想明白,为什么爹娘不同意他换房。

  厢房是他娘一早安排的,密道一事她也早就知道。而他成亲那日,崔兴一直没有出现,是因为他就站在暗道底下,垂涎他的娘子。

  他爹自然什么都知道,只是他在家里抬不起头,在大事上向来没什么主意,都是听伯夫人的。亦或许,这其实是他爹默许的,为了守住伯府颜面,守住他的颜面。

  这事一出,于文彦和伯夫人大吵一架,母子离了心。

  江采霜将信将疑,“你说的是真的?”

  “都到了这个地步,我何必骗你?”

  “密道的事,是谁跟你说的?”江采霜怀疑地问。

  伯府密道一事,难道还有外人知晓?

  “前段时日,有人闯入伯府假山,闹出很大动静。我以为是崔兴在搞什么把戏,加之府上有假山闹鬼传闻,便让人进去瞧。随从无意间在里面找到了暗道,怕被疑心窥探主家秘密,没敢向我禀报,过了一段时日才鼓起勇气跟我说……”

  江采霜最后问道:“俞静衣的事,你知不知情?”

  “我知道,”于文彦惭愧地闭上眼,“我原本打算……将这个孩子过继到我名下……”

  案情真相大白。

  从悬镜司出去的时候,江采霜眉头紧锁,心下纠结万分,“于文彦之所以知道假山的事,似乎是因为我。”

  燕安谨搭腔:“哦?”

  “我初探伯府便是去的假山,还与螳螂妖打斗,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引来了伯府的护卫。”

  可能就是因着这一次,于文彦派人查探假山,知道了密道的事,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那她……做得究竟对不对?

  “于文彦不知道密道的事,也不同意伯夫人的计划……若是没有我那次去探访伯府,他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于文彦若是真心待采薇姐姐,并未有过不尊重她的想法,而且她也早就将密道封上了,不会让崔兴有机会伤害姐姐。

  那姐姐和他一直生活下去,是不是也挺好的?

  燕安谨知她经历尚浅,还有着渴盼圆满的天真心性。

  “道长无需怀疑自己,你做得没错。”他耐心地同她解释,“就算于文彦起初并不认同这个办法,但时日长了,他顶不住外面的流言蜚语,未必还能坚持。”

  “可他表现得那样排斥……”

  燕安谨淡然一笑,轻叹道:“世事难料,人心易变。”

  虽说于文彦现在排斥不同意,但说不定以后受不住别人的闲言碎语,内心还是会有所动摇。

  况且……

  “他连换个厢房都做不到,将来遇到大事,又如何能指望得住?”

  江采霜听了他这番话,仔细一琢磨,觉得颇有道理。

  于文彦知道厢房下面有密道,几番想要换个寝间,不还是拗不过伯夫人?

  就算她封住了密道,难保以后伯夫人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一个不慎便容易中招。

  江采霜往深处想,还想到了另外一个角度,“他明明知道俞静衣之死,却能粉饰太平,假装无事发生,可见其心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纯善。”

  俞静衣死得何其无辜,换作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无法无动于衷。

  可于文彦却冷心冷血至此,权当不知,甚至萌生了将这个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的念头。

  江采霜握起拳,想法坚定下来,“莺儿姐姐说的没错,这伯府一家子,就没有一个不吃人的。”

  “崔兴和伯夫人戕害俞静衣一案,我已让人移交开封府,想必不日便会有结果。”

  江采霜赞同,“如此就再好不过了。”

  从悬镜司离开,江采霜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京郊寻山。

  燕安谨陪在她身边。

  她沿着曾经走过的路,来到小路尽头的竹林深处,青石板下,鸢尾花静静地摇曳在山风中。

  江采霜从怀里掏出捉妖星盘,之前她将螳螂妖封在法器中,净化它身上的怨气,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她将其放了出来,竹螳螂身贴符纸,趴在青石板上。

  随着身上的怨气被彻底净化,它的身影还在逐渐缩小,最终,化作一片普通的竹叶,随风飘进了竹林中。

  江采霜眼前浮现出一些模糊的场景,短暂地“看”到了它的一生。

  螳螂妖本是一只普通的竹编螳螂,后来被前朝宰执府的下人买去,送给了那家的小女儿。

  天真烂漫的小女儿喜爱极了这个玩意,整日拿在手里。

  直到宰执谋反之事一出,平静富贵的生活被打破,阖府上下迎来覆灭的灾殃。

  一夕间,宰执府数百人丧命,血流成河。

  为了不让女儿被送到教坊司,宰执夫人亲手勒死自己的女儿,随后自缢而死。

  竹螳螂沾染了诸多鲜血和怨气,在半年前俞静衣去世之时,她饱含怨念的一魄附身在竹螳螂身上,自此才开始作乱,让伯府有了闹鬼的传言。

  妖邪已除,案情也全部水落石出。

  江采霜紧绷许久的心弦一松,心中的大石头总算可以放下了。

  隔天一大早,江采霜晨间醒来,便觉得空气都是闷热的,仿佛蒸笼一般。

  厚厚的乌发搭在颈上,都闷出了细汗,她连忙让翠翠帮她把头发全部簪了起来,云鬓高挽。

  听见树上隐隐约约漏过来的蝉鸣,江采霜才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时值夏至,昼长夜短,蝉鸣伊始。

  今年的新麦刚收下来,正是口感和养分最好的时候,厨房用新麦做成面条,府里上上下下都吃上了新面。

  吃罢面,江采青给家里人送自己绣的团扇,香囊。

  江采霜则拿出自己做的脂粉,给娘亲婶婶和姐妹们一人送了一盒。夏天天热,怕生痱子,这些防汗散热的粉脂是少不了的。

  互相送完夏至礼,江采霜坐到树下石凳上,小声说道:“采薇姐姐,今日吃了新面,以前的事便彻底过去了。”

  前天恐吓崔兴,昨天最后审问于文彦的事,江采霜已经都跟江采薇说了。

  江采薇坐在树荫下,听着若隐若现的蝉鸣,摇着花鸟团扇,释然道:“都过去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江采青正吩咐婢女提早做粘竿,免得到时候蝉鸣太盛,吵得人睡不着。

  吩咐完了,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采薇姐姐,霜儿,街上有许多人在祭夏,可热闹了,我们也出去瞧瞧?”

  “不嫌热啊。”江采薇看她头上出汗,拿着扇子帮她扇风。

  江采青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凉风,“不热不热,咱们府上藏的冰也该拿出来用了。我叫人去准备马车,待会儿咱们就出发!”

  被江采青的情绪所感染,江采薇眉间也染上了几分轻快之意,她转头问:“霜儿怎么想?”

  江采霜迫不及待想出去见识夏至日的汴京城,顿时眼睛发亮,“汴京城好热闹,我也想出去逛逛。”

  “那我们收拾收拾便出发。”

  江采霜和江采青齐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