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 23 章 道长生气了?
作者:水蜜桃味      更新:2023-07-10 06:05      字数:10723
  江采霜感觉到胸口的寻妖盘快速震荡,释放出滚烫的温度,提醒她此刻的危险。

  她手持桃木剑,想也不想地回身刺了过去。

  “噹”的一声——

  她似乎劈到了一块坚硬如铁的巨石,震得虎口发麻。

  鬼物一用力,江采霜便被连人带剑掀飞了出去,撞在石室内壁。这一下撞得她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疼痛剧烈。

  她手里捏着的符纸也瞬间熄灭,石室内再次陷入黑暗。

  江采霜刚捂着胸口站起来,妖鬼便再次向她发起进攻,直指她的咽喉。

  她虽然看不见妖鬼的轮廓,却能感受到一阵慑人的腥风迫近,吹动她耳畔的发丝。江采霜忍着胸背的疼痛,迅速竖起剑刃抵挡。

  那鬼物仿佛力大无穷,她的力量在它面前显得无比弱小,简直如螳臂当车一般。

  江采霜没有直直迎上它的攻击,而是用了巧劲,桃木剑往右一别,把鬼物的攻击逼到了假山上。

  撞得假山石“轰隆”一声。

  巡院的护卫离得远,有人隐约听见了这么一声,却并未放在心上。

  只有躲在假山上放风的宋允萧,闻声神情一肃,从上面跳进了假山内。

  江采霜自知光凭力量打不过这只鬼物,便只好化灵力为丝线,朝着鬼气最浓郁的地方捆去。

  密密麻麻的红线贴着黄符,朝那鬼物袭去,刚将它缠成一团,还来不及松口气,便不知从哪伸来一把刀子,唰的一下,把她的灵线全部斩断。

  这鬼物到底是什么来历?

  方才她捆住的原来不是它的身体,而只是它身体的一部分么?

  它的本体到底是什么?

  江采霜再次燃起净化符,想借机看清它的本体,却还没来得及捕捉它的身形,又被它一击扑灭。

  那匆匆一瞥间,江采霜隐约看到了一抹翠绿。

  被困在这个狭小的石室内,法力实在不好施展。而且采青姐姐还在外面,若是不小心假山坍塌,波及了她就不好了。

  江采霜不欲久战,便不停丢出燃烧的净化符。

  那鬼物似乎很讨厌她手里的火光,每次刚一亮起,便被它迅速扑灭。

  江采霜边扔净化符,边不动声色地往洞口方向挪。

  眼看距离洞口不足半步,她正要往外一跃,不想那鬼物反应如此之快,当即便裹挟着凶气横扫过来,竟是要将她的身体从中斩断!

  江采霜正要拿星盘来防御,外面突然射进来一片青铜叶子,准确地挡住了鬼物的攻击。

  江采霜趁此空档,迅速从洞口跳了出来。

  宋允萧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铁伞,“哗”的一声展开,抵在洞口。

  伞面不停旋转,刚好将洞口封住。

  被困在石室内的鬼物发狂,不停撞击着铁伞,发出一声又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刺耳声响,连带着整座假山都在震动。

  江采霜望着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一时错愕,“你是……”

  “这里动静太大,护院马上就会过来,我们快走。”

  “好。”江采霜连忙点头。

  宋允萧回身,一把提起江采青的衣领,一跃飞到了假山石壁上。

  他跟踪她们一下午,自然早就看出来,这个粉衣服的女子并非修道之人。为了尽快离开,他只好把她提走。

  江采霜也跃身跟了上去。

  三人快要离开假山的时候,宋允萧回首一收,刚才那柄铁伞便回到了他手里。铁伞迎风缩小,落在他手中的时候,便只剩下巴掌大小,被他放入腰间的羊皮袋中。

  奇怪的是,那妖物并没有跟出来。

  宋允萧拎着江采青飞过高墙,江采霜如履平地般迅速蹬了几下墙面,也翻身跃了过去。

  康平伯府的护院匆匆赶到,只见假山碎石滚落,尘土飞扬。

  众人望着狭小的假山入口,面面相觑不敢进入,只得派领头人去回禀府上能做主的人。

  刚从高墙上翻下来,江采霜便身子一晃,吐出一口鲜血。

  “妹妹!”江采青连忙扶住她。

  江采霜胸痛剧烈,咳了两声,脸颊一瞬失了血色。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想强撑着先送堂姐回去,可刚一张口,又有一股股的血液自嘴角流下。

  江采青慌张不已,“你受伤了?我这就带你去医馆。”

  就在这时,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快步走来,清隽的面容冷沉,打开药瓶倒出一颗丹药,“疗伤丹。”

  “谨安,送我姐姐……”江采霜一见到他,提着的气骤然松懈,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谨安把丹药喂进她嘴里,“马车在巷子口,我们先离开这里。”

  见江采霜认识这人,江采青便没有阻止他喂药。她正要扶起江采霜,就被宋允萧一把拉住,“快走。”

  “可是我妹妹……”

  还不等江采青说完话,谨安直接将江采霜打横抱起,迅速离开了伯府侧门。

  四人乘上马车,从隐蔽的道路离开。

  伯府。

  于文彦听了下人的禀报,来到假山附近,“发生什么事了?”

  “回公子,方才我们正在巡逻,忽然听见假山这里传来奇怪的声响,匆匆赶来便看到这里尘土飞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于文彦的长随猜测道:“公子,是不是表公子做了什么……”

  “好端端的,他带人来假山这里做什么?”于文彦目露疑惑,“派人盯紧他,看看他最近又在何处鬼混。”

  “是。最近府上假山附近有闹鬼的传言,可要派人进去查查?”

  于文彦不在意地说道:“鬼神之说向来流传已久,难不成你也当真了?若是不放心,你们一起进去看看便是。”

  马车里,宋允萧靠在车厢内壁,长舒了口气,“幸好你来了,不然我们还不知道怎么离开。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们去了康平伯府?”

  “她事先同我说过。”谨安将茶壶中的净水倒在帕子上,动作轻柔地帮江采霜擦去嘴角的血迹。

  服下疗伤丹,她的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

  宋允萧“哦”了一声,不过细想又觉不对,“等等,你既然早就知道她们要去什么地方,为何不拦我,反而让我跟着?”

  他好奇这两个姑娘要去做什么事,所以才跟了上去。

  若是燕安谨当时就跟他说明缘由,他的好奇心消了,也就不会跟着去了。

  宋允萧后知后觉,终于咂摸过味来,“你不会是,故意让我给她们当跟班吧?”

  谨安将帕子放到茶桌上,看也没看他一眼,嗓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我还没来得及拦你,你就已经走了。”

  宋允萧半信半疑,眼前的书生顶着一张看似温润无害的面容,谁知道肚子里藏着什么坏水。

  他转向江采青,问道:“姑娘,把你们送回哪儿?”

  江采青第一次跟陌生男子同乘马车,拘谨地坐在角落,担忧的目光始终落在江采霜身上,“我妹妹……什么时候能醒?”

  宋允萧撞了撞谨安的胳膊,“你说。”

  “半个时辰之后。”谨安懒声说完,靠着厢壁闭目养神。

  “那,劳烦把我们送回云来酒楼吧。”

  宋允萧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哎,你既然不是修道之人,为什么要跟着去捉鬼?不怕拖后腿?”

  江采青本就被吓得不轻,之前她拿着木棍守在假山最后一个拐角处,不知道里面的石室发生了什么,又怕轻易闯进去反而误事,便只能心急如焚地等在外面。

  妹妹受伤昏迷,江采青正愧疚难当,被宋允萧这么一戳穿,当即便红了眼眶,“我、都是我不好。”

  宋允萧见她落泪,登时慌了神,“我就随口一说,你别哭啊。”

  江采青眼中的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怕吵到江采霜休息,她努力压着哭声,不敢发出声音。

  “我不是怪你,就是多嘴问了一句。”宋允萧手足无措,只得拉住好友的胳膊求助,“谨安,你帮我说句话,我不是那意思。”

  谨安无情地抽出自己的胳膊,“你自己看着办。”

  宋允萧抓耳挠腮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法子,他解下自己手腕上戴的暗器,“我的意思是……你没有修为,正缺一个趁手的法器,这个就很适合你。”

  江采青从交叠的胳膊抬起头,衣袖上被泪水洇湿了一片。

  宋允萧手里的暗器其实是个类似于弩箭的发射装置,通体漆黑,可以捆绑在小臂上,按下机关,就可以射出一片青铜叶。

  “你听说过袖箭吧?跟那个一样的用法,按这里就行,”宋允萧指给她看,“不过我这个机关可比袖箭复杂多了。”

  毕竟青铜叶的形状在那摆着,角度稍微不对,便没办法将青铜叶弹射而出。

  江采青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机关,眼里盛满了好奇。

  “你戴上试试。”

  江采青试探地把它戴在手臂上,宋允萧帮她调整了一下松紧。

  戴上之后有些凉,但有了这个,她也有了防身之力。若是下次再遇到危险,便不会拖霜儿妹妹的后腿了。

  “多谢。”江采青小声说道,她在香袋里摸了半天,摸出片金叶子,放到宋允萧手里,“我用这个跟你换。”

  宋允萧愕然,随即一笑,“行吧,你别哭了就行。”

  马车继续行驶,江采霜躺在柔软的被褥上休息,谨安守在她身边。

  江采青正在好奇地研究自己得到的新玩意儿,宋允萧手托着脸,时不时看她一眼,怕她不小心按到机关。

  过去半个时辰,江采霜醒来的时候,胸口的疼痛已经缓解了许多。

  “醒了。”

  江采霜刚睁开眼,便听见了熟悉的低磁嗓音。

  她循声望去,有气无力地喊了声:“谨安。”

  “妹妹,你终于醒了。”江采青一见她醒来,立马放下刚才颇感兴趣的机关,担心地围了过来。

  江采霜小脸微白,虚弱地笑了笑,“采青姐姐,我没事。”

  “我不该这么莽撞地带你去康平伯府,早知那妖怪如此厉害,便应该先回去多做准备,再来查探的。这样你便不会涉险了。”江采青一脸愧疚。

  若不是她非要拉着霜儿去康平伯府,霜儿可以有更多时间来做好捉妖的准备,便不会被那妖邪打了个措手不及,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不怪你,就算没有遇到林娘,我本来也打算今天下午去伯府查探的。”

  毕竟俞静衣的事情似乎也牵涉到了康平伯府,江采霜自然要去查个究竟。受伤也只能怪她自己道法不够,哪里怪得到别人?

  马车徐徐停下,停在了云来酒楼后门。

  “到了,”宋允萧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二位姑娘,你们出门应当带了随从吧?要不要我去叫人过来?”

  江采青连忙摇头,底气不足地道:“不不,我们是偷偷跑出来的。”她看向江采霜,“妹妹,我先去楼上,把翠翠她们都支开,再赶马车过来接你,可好?”

  “好。可是你怎么回二楼呢?”

  江采青不好意思地看向宋允萧,“恐怕要劳烦、劳烦这位公子,像之前那样,提着我去二楼。”

  “好说。”宋允萧说完,便利落地掀了车帘跳下去。

  江采青对江采霜点了点头,之后也下了马车。

  马车里只剩下江采霜和谨安两个人。

  江采霜作势要起身,谨安扶着她坐了起来。

  “马车中闷得慌,我想下去。”

  “好。”

  谨安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条幽静的深巷,大柏树高耸如盖,遮蔽了大部分阳光。

  江采霜脚踩到实地,树叶缝隙间的光斑摇摇晃晃地落在她的绣鞋上。

  “道长初探伯府,可有什么发现——”

  江采霜刚站稳,便出其不意地伸手朝谨安腰间摸去。

  谨安一句话没说完,一动不动地任她摸。

  隔着春日薄薄的衣衫,江采霜摸到了金符硬硬的边缘,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谨安倚着马车,挑眉开口:“摸到了?”

  江采霜抬头看向他,“不是要在我面前伪装身份么?为什么不把金符取下来?”

  金符遇水不化,遇火不燃,除非以灵力取下,不然会一直待在他身上。

  而且金符比普通的黄符略硬一些,很轻易便能摸到。

  燕安谨弯起狭长的眼眸,声线低磁靡丽,“道长的吩咐,在下怎敢不听?说三日取下,便是三日,少一个时辰都不成。”

  江采霜抿着嘴巴,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燕安谨唇边的笑意不知不觉中淡去,指尖微蜷,轻声,“道长生气了?”

  “我只是在想,到底哪一张才是你的真实面孔?”

  燕安谨不自觉直起腰,话语也染上几分认真,“与道长初次见面时,在下并未做任何伪装。”

  江采霜小脸难得透出严肃,语气也硬邦邦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清风真人的徒弟?刻意扮作书生接近我,也是为了得到我师父的菩提子。”

  其实上午在绸缎庄的时候,江采霜便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只是那时候忙着寻找俞静衣的下落,又屡次被谨安说笑打岔,她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试探。

  方才谨安扶着她下马车,两个人离得近,刚好方便她出手。

  燕安谨眸光微动,却无法否认,“是。”

  江采霜垂下头,闷声说道:“你的伪装并非毫无破绽,我早该想到的。”

  她之前便有好几次都觉得,谨安和燕世子的声音相像,身形相仿,她跟其中一个人经历的事情,另一个人会知道所有细节。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人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

  而且燕世子的修为在她之上,掩藏她留下的追踪术法很容易。

  以谨安的身份接近她的时候,他可以将术法显现出来。若是以燕世子的身份出现,再将术法隐藏就是了。

  江采霜不免联想到,自己一开始追逐那只狐妖,到了定北王府附近,突然就感应不到它的气息了。

  这件事,是不是也是他做的?

  可他为什么要帮助妖族呢?

  江采霜本以为他们早就是朋友了,可没想到,他身上还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另一边,江采青急急忙忙地从雅间出去,夸张地大喊道:“霜儿不见了,你们快跟我去找找。”

  侯府婢女侍卫顿时乱作一团,开始在附近找人。

  趁无人看守,宋允萧手臂轻巧地一撑,翻身坐在马车前头,赶着侯府的马车来了后巷。

  他和江采青两个人远远地就看到,江采霜和燕安谨两个人相对而立,气氛却与之前大不相同,遥看有些僵持之态。

  这俩人怎么都不说话?吵架了?

  宋允萧从马车上跳下来,“江家妹妹,你先上马车吧,待会儿你家的仆人就要找过来了。”

  江采青走过去扶住江采霜的胳膊,怯生生地对燕安谨点了点头,“妹妹,我们走吧。”

  “嗯。”江采霜眼睫垂下,默默跟姐姐离开了。

  等她们走后,宋允萧贱兮兮地上前,满脸八卦地问道:“哎,你跟那个小道长吵架了?怎么回事儿?”

  燕安谨眸底情绪浮沉,转瞬间便湮灭隐匿。

  他抬眼望过来,似笑非笑道:“你又想念那朵大红花了?”

  一提起脸上的红花,宋允萧立马不敢多嘴问了。

  他连忙转移话题:“咳咳,说正事说正事。你今天下午进宫,怎么样了?”

  燕安谨修长指尖轻叩轩窗,眼底一片冰寒,“有玄乌真人坐镇,河清海晏,民康物阜,哪有什么妖邪作乱?”

  宋允萧闻言,不由长叹了口气。

  树妖一案,出于稳定民心的考虑,不适宜公之于众。但燕安谨进宫面圣,应当不会刻意隐瞒皇帝。

  只是他如实说了,皇帝却不一定会信。

  官家感念燕安谨边境退敌时立下的赫赫战功,内心却也对他也有颇多忌惮,不似对裴玄乌那般信任。

  如今裴玄乌是大名鼎鼎的护国仙师,自称会炼长生不老的仙丹,能治百病的仙药,还用尽全身法力镇压了所有妖魔鬼邪,自称能令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官家被他蛊惑,沉迷于炼丹的方术,满心想着自己的万年基业,自然听不进去树妖案的真相。

  况且,此次出事的只是青楼女子和几个狎客而已,谁又会真正放在心上?

  宋允萧感叹道:“裴玄乌的弟子多达数百名,其中已有三十多人未经科举,便入朝为官。裴玄乌一日不除,官家不知还要被蒙蔽到什么时候。”

  除掉裴玄乌并非一日之功,若是他们太过激进,反而会引起官家的猜忌不满,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燕安谨转了话题,冷淡问:“你们方才去康平伯府,都查探到了什么?”

  “起初我跟在江家姑娘身后,见她们去了后巷,一处普通的院落,那家的女主人似乎得了失心疯……”宋允萧将这一下午的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

  说完,他啧啧称奇,“那康平伯府上竟然有如此厉害的邪物,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来历。对了,我可是听说,平远侯府和伯府好事将近了,你就一点都不着急?”

  燕安谨敛眸,云淡风轻地掸袖,“与我有何关系?我又为何要着急?”

  “你就嘴硬吧,”宋允萧一脸我就知道你在硬撑的表情,“过几日有你后悔的时候。”

  燕安谨高深莫测地勾了勾唇角,不在意地轻哂。随即撂下宋允萧,自己先走了。

  回去的马车上,江采霜靠着车厢壁打坐调息。

  此次虽然受了伤,但幸好及时服下了上好的疗伤丹,经过一路的调息休养,江采霜回到家时已无大碍,只要不做剧烈运动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正坐在寝间翻阅随行带来的书籍,里面有一些师父亲手所写的手札,记载了曾遇到过的各种各样的妖魔鬼邪。

  当时在石洞里与那鬼物对战时,她每次燃起符纸,都被那鬼物立刻扑灭。看起来倒像是……怕火。

  而且她匆匆一瞥,看到的是一抹翠绿的庞然大物,基本上可以判断,鬼物并非人形。

  如此一来,便不好对付了。

  没多久,翠翠进屋禀报,“姑娘,采青姑娘说是身体不适,请了女医来府上瞧病,说是让您过去陪陪她。”

  “采青姐姐怎么了?”江采霜放下书,匆忙地去了堂姐的院子。

  到了她的院落才知道,原来并非是江采青身体不适,女医是特意给她请的。

  江采青拉着她的手,走到屏风后面窃窃私语,“你方才都受伤吐血了,我实在不放心,所以请了人来给你看看。你不用担心她会把事情说出去,我早已打点好了。”

  江采霜心中淌过一阵暖意,弯了弯唇,说道:“姐姐,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我已经没什么事了。”

  “请旁人来看一看,我才能放心。”

  “好吧。”江采霜只好答应。

  两人屏退下人,请女医进来内室,为江采霜把脉。

  “姑娘受了内伤,不过听脉象并无大碍,而且已服下了极好的疗伤药,休养两三日便会大好了,不必太过忧虑。”

  有了女医这句话,江采青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当即便吩咐婢女打赏,好生送大夫出府。

  “姐姐,今日去康平伯府,遇见的那只妖鬼实力不俗,恐怕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若是采薇姐姐就这么嫁过去,我心里总有些不安。”

  “我叫你过来,也是想跟你说这件事。”江采青拉着她在桌边坐下。

  此时天幕擦黑,桌案上的烛台摇曳着昏黄的火光。

  “方才我去找我娘,试探地跟她说了康平伯府闹鬼的事。可我娘根本不信,还大发雷霆,让我不要往外乱传,不然会误了采薇姐姐的大事。”

  江采霜不解,“可是,伯府有妖鬼作乱,万一采薇姐姐遇到危险怎么办?”

  “霜儿妹妹,你兴许不知道,采薇姐姐和伯府公子青梅竹马,情深义重。当时采薇姐姐脸上起了红斑,久治不退,大伯母都打算去伯府退婚了,可那伯府公子跪在地上,誓死不退,还说不管采薇姐姐容貌如何,他此生都非她不娶。”

  “正是因着于文彦的坚持,婚事才一直维持到了如今。终于等到采薇姐姐容貌恢复,两个人终成眷属,自然要尽快筹办婚事。若是我们此时以伯府闹鬼为由,跟伯府商量婚事延期,一则,外人要说我们平远侯府薄情寡义,不守承诺,二则,对采薇姐姐名声也不好。”

  听堂姐这么一分析,江采霜细想下来,也觉得她说的话很有道理。

  伯府公子不离不弃,如今采薇姐姐的容貌恢复,他们却不愿尽快完婚,的确容易招致闲话。旁人都不信什么妖邪之说,她们贸然提及,只会让别人以为这是他们不愿结亲的借口。

  江采霜思索了一会儿,困惑地问道:“采青姐姐,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从定亲到完婚还有一段时日,我们想办法把邪物除了不就好了?”

  江采霜闻言眼睛一亮,“是啊,我们赶在采薇姐姐成亲之前,把妖鬼荡除,就不会有事了。”

  “不过这两日你先别过去,等养好伤了再去不迟。”江采青拉起绣金水袖,瘦白的手臂上缠着一个黑色的机关,“这是我今天从那位宋公子手里买来的机关,可以射出青铜叶,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除妖,我就可以帮上你的忙了。”

  “这是什么?”江采霜好奇地摸了摸那个机关,金属触感冰凉,做工精巧复杂,不像寻常之物。

  “我拆下来给你戴戴看。”

  江采霜将机关拿在手中翻看,里面设计了许多小的齿轮和筋绳,开启机关会发出清脆的咔哒声,青铜叶便被“嗖”一下射了出去,斩断一截幔帐,死死地钉进墙壁之中。

  江采霜感叹道:“如此精妙的机关,看来此人精通奇门遁甲。这次多亏了他帮忙,不然我还不好脱身。”

  虽说她手里有捉妖星盘可以护体,到了最紧急的时候,把丹火召出来也无妨,但势必会弄出更大的声响,引来康平伯府的人。到时身份暴露,影响了采薇姐姐的名声就不好了。

  只是想起那人送自己的丹火……江采霜嘴角刚浮起的笑容,又迅速隐了下去。

  过了两日,康平伯府的人果然前来下聘。

  江采霜和江采青躲在绢丝屏风后面,见到了那位风度翩翩的伯府公子。

  那位公子仪表堂堂,谦逊知礼,言谈举止一看便知是知进退,有风度的贵公子。

  “听闻三姑娘身体不好,自小便在江南调养。薇儿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特意命人寻来了一支百年血参,送来给妹妹调养身子。”

  “这方老坑洮砚是送给大哥的见面礼,文彦给两位长辈也准备了一份心意……”

  于文彦给侯府的人都准备了厚礼,都是根据每个人的喜好来送的。

  若非真心求娶,又怎会费这般心思?

  江采霜揪了揪衣裙,最后还是没有把康平伯府闹妖邪的事情说出来。

  罢了,采薇姐姐的婚事一波三折,好不容易才定下来,她还是不要在这时候影响他们了。只要她尽快将妖鬼除去,这件事便可以完美解决。

  用过晚膳,江采霜和堂姐一起去了采薇姐姐的院子。

  她们到的时候,发现宁玉霞也在,母女两人坐在床边叙话。

  “娘亲/伯母。”

  江采薇打趣地笑道:“娘亲说要给我添东西,半天也没把东西拿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宝贝,这么神神秘秘的。”

  宁玉霞揣着袖子里的小册子,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你跟妹妹先说着话,回头我再拿给你。”

  江采霜好奇地眨了眨眼,“娘,您要拿什么东西给姐姐啊?我跟采青姐姐不能看吗?”

  “等你们出嫁了再说。”宁玉霞浑身不自在,叹道,“薇儿马上就要出嫁,在府上的日子不多了,你们姐妹几个有什么话赶紧说,以后再想像现在这般聚在一起,可就难了。”

  听娘亲这么一说,江采霜便不再好奇那东西是什么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惆怅。

  宁玉霞走后,江采霜和堂姐陪着江采薇说了会儿话,各自送上自己的贺礼。

  “恭喜采薇姐姐觅得如意郎君。”江采青送的是一套精挑细选的红宝石头面。

  江采霜在街上逛了两天,都没遇见合意的,最后还是选择送自己亲手雕刻的玉饰,聊表心意。

  她拿着锦盒,认真地道:“恭贺姐姐新婚之喜。我送姐姐一块安魂玉,保护姐姐凝心净神,百邪不侵。”

  “霜儿,谢谢你。”江采薇将安魂玉戴在颈上,握住她的手,“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

  “姐姐,我没有受苦,我在外祖家过得也很开心。”

  “采薇姐姐,你就放心吧,霜儿在江南过得可有趣着呢。她的生活比话本上的故事还有意思,我都羡慕她呢。”江采青俏皮地冲江采霜眨了眨眼睛。

  “哦?江南都有什么趣事?能否跟我说说?”

  江采霜不能说自己捉妖的事,便挑着大街小巷的八卦讲给她听,逗得江采薇前仰后合。

  “竟还有这等事?真真是笑死人了。”

  “我就说霜儿在江南过的日子才叫人羡慕呢,想出府就出府,能见识到外面的人和事儿,咱们在京城哪有这么自在……”

  姐妹三个在里间聊得畅快,欢笑阵阵,茶水都添了好几壶。

  这日入夜,江采霜自觉身体好得差不多,等翠翠在外间睡着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自己的院落,准备去往康平伯府除妖捉鬼。

  刚出侯府,看到墙根底下守着几个人影,江采霜习惯性地往那边走了几步,走近才发现,墙根下站着的是侯府家丁。

  江采霜脚步一顿,换了个方向离开。

  她轻巧地踩着屋檐,娇小身影在夜色中起起落落,很快便来到了康平伯府。

  入夜后的康平伯府一片漆黑静寂,只有岔道口挂着零星的灯笼。高墙下的竹林郁密,在黑暗中摇曳出许多模糊的黑影,偌大的宅院仿佛只剩下竹叶沙沙声,令人胆寒。

  江采霜毫不犹豫地跳下高墙,来到院内,顺着前几日探好的路,来到了假山附近。

  假山附近一盏灯笼都没有,夜风簌簌,明月掩在乌云之后,穹顶浓黑如墨。

  江采霜走到假山狭窄的入口,手里举着燃起的符纸,缓步往里面走。

  符纸只能驱散脚下的黑暗,其他地方仍是黑沉一片。她的脚步声很轻,踩在碎石子上仍会发出细微的响动。影子朦朦胧胧,投在狭窄的假山石壁上,随着符火的闪动而明亮交加。

  每次贴着墙壁转过弯,江采霜都要提前屏息,浑身紧绷地进入战斗状态。

  可在逼仄的假山中穿行许久,并未遇到任何危险。

  终于来到最后一条窄道,江采霜握紧了手中的桃木剑,猛然往右一冲。符火剧烈摇晃后归于平静,只见前方幽暗寂静,几步之外,便是之前那妖鬼藏身的洞穴。

  洞口黑沉狭小,看不清里面到底潜伏着什么样的危险。

  江采霜深吸了口气,一步步朝着石室走去。

  她胸间心跳咚咚,与脚步声交织相和。

  可等江采霜警惕万分地来到石室口,将燃起的符纸丢进去,却并没有等来那妖鬼上来扑灭火光。

  符纸在地上静静燃烧,不多时便化为灰烬。

  江采霜再次丢了一枚燃烧的符纸进去,火光填满整个石室,她才发现洞中空无一物。

  江采霜提剑冲进洞中,这次大致扫了一眼便迅速朝身后看去,还是什么都没有。

  那只妖鬼不在这里。

  跑到哪里去了?

  江采霜举着符纸,在山洞中寻找它可能留下的踪迹。

  上次过来的时候,就见石壁上留下许多类似刀剑相交留下的刮痕,这次再仔细查看,发现刮痕比寻常刀剑宽多了,在墙壁上留下的痕迹也极深,不像是人力所能及。

  看来应该是那只妖鬼留下的。

  它的真身到底是什么?为何能在坚硬的石面上留下这么深的痕迹?

  江采霜研究这些纵横交错的痕迹,不时在墙面上敲敲打打,不小心碰到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刚按下去,就听到旁边的石板传来沉闷的响声。

  紧接着,石壁往一边徐徐拉开,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暗道出现在她面前。

  暗道刚一打开,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江采霜手掌在鼻子前面扇了扇风,捏着鼻子,正准备沿着石阶走下去,又听到石室外面传来很轻的一声。

  她猛然回头,身后是空寂的窄道,高高的假山石遮挡住了外界的一切视线。外面雾气朦胧,似乎什么都没有。

  可江采霜的直觉告诉她,方才的确有东西经过,于是她攥紧手中剑,秀眉微蹙,压低声音喝问:“谁在那里?”

  夜风都为之一静。

  浓墨般的夜色中,徐徐走出一抹熟悉的修长身影。

  “道长好耳力。”伴着低磁慵懒的嗓音,来人颀长的身影也暴露在江采霜眼前。

  男子容貌昳丽妖冶,依旧是一袭炙热如火的红衣,俊逸挺拔,玉带翩然。

  不是燕世子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