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作者:摸一凹喵      更新:2023-07-10 06:00      字数:3261
  陆沅君算计这些人,他们也在算计陆家母女。今天这顿饭刘二团长也做了准备,在席的每个人腰间都配着枪,打算吓唬吓唬她们。可被茶壶一闹, 刘二团长觉得就算真的要从陆家母女手里得些好处,也不能是今天。好歹要等中元节的前三后四过去,等阎王爷把陆大头的魂魄带到地下去。他回头给了那些团长和营长们一个眼神, 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前院诡异的沉默下来,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静到甚至能够听到水从茶壶的碎瓷片里滴向地砖时的声音。一贯不信鬼神的陆沅君也低下头, 忍不住去看怀里头父亲的大头照片,难不成还真有鬼神一说?等到上课的时候,她得好好请教一下教员办公室里的王教授。打破沉默的不是陆家母女,也不是挺着圆滚滚肚子的刘二团长, 而是一段胡琴与锣声。陆夫人皱起眉头, 仔细的听了听, 拽着闺女的袖子, 低声问。“这唱的啥么?”陆沅君留洋多年,她哪知道是唱的啥呢,摇摇头。在这个时候,常去戏园子捧戏子的刘二团长冲陆沅君摆摆手。“大侄女儿,快叫戏班子换一出,司令一辈子只听崔莺莺夜会张生。”陆夫人不由得红了脸,嗨呀,这刘二团长是记恨自己揭他的伤疤呀。虽然说的是真话,可当着闺女的面儿,总归是不妥当的。反陆宅里头搭台唱戏,唱的永远是红娘这一出。每到崔莺莺夜会张生这里,陆司令都会站起来鼓掌叫好。无他,这一段儿能让司令共情。因着陆夫人原本是小富之家的闺女,和他这个穷小子看对眼儿了,偷偷的私会夜奔,才有了后来的姻缘。陆司令一向以此为荣,认为自己是不识字的张生。有时候夜里炕头上,还要摸着肚子哼哼几句西厢记呢。运城百姓不知道个中的原由,跟在陆司令身边的两位刘团长却是门儿清。这会儿刘二团长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司令,我知道你不是跟我置气……”说着他转头朝向陆沅君:“大侄女儿,快去啊!愣着干嘛?”按照陆沅君原本的打算,她是要在刘二团长落座之后找机会退出去的。而眼下,如有天助一样,再寻不到这样好的机会了。“娘,咱们过后院儿去看看?”陆沅君抱着黑白照片,转身去问母亲。陆夫人虽然是妇道人家,也没像闺女一样读过洋人的书。可毕竟跟在司令身边多年,眼里很有数。加上母女之间心有灵犀,她几乎是在陆沅君声音落下的同时就开了口。“走!你从哪儿找的戏班子?这么一点事都办不好,白供你读这些年的书了!”陆夫人脸红脖子粗的,一副生气的样子。母女二人冲着宾客们欠了欠身,说着就要离开这进院子。刘二团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起身往前追了两步,想要拦下两人其中的一位。“夫人且慢!”陆家母女被这一声唤住,身形不由得一僵,难不成刘二团长发现了什么?不应该啊!陆沅君低眉颔首,她明明把一切都藏好了,就算是宅子里有刘二团长的奸细,也是不会察觉的。追上来的刘二团长看着陆家母女转念又一想,两个娘们儿能翻出什么天来?陆大头又没有儿子,谁会给她俩做主呢。大中元节的,要真的把事情做绝了,司令晚上来鬼压床都是小事,以后在运城就没脸见人了。是故刘二团长临时改了主意,双手在身上摸了摸,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带着金链子的怀表,双手递了出去。“我也没啥给司令的。”陆夫人松了一口气,接过了怀表。“你有心了。”寒暄了几句,双方各怀鬼胎,说着说着没话了,尴尬的很。胡琴的声音从后院传来,没有停下的意思。这会儿天还没有黑,不说戏对不对,好歹也得等入夜以后再唱啊。陆夫人先开口,准备离去。“我去后头教教他们规矩。”刘二团长侧过身,给她们让出了离开的路。可望着陆家母女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心里头不踏实,喘不上气一样的慌。明明近几天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后背仍旧出了汗。刘二团长摸着自己比陆司令还要圆的肚皮,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陆沅君在踏出门槛的时候,微微侧头用余光回望,刘二团长果然没有追上来。“娘,为啥要唱西厢记啊?”她一边往后院走,一边低声问。陆夫人哪好意思说呢,总不能直说你娘我当初不守规矩,跟你爹夜里私会了吧?反手往陆沅君的后背上拍了一巴掌:“小孩子家家的,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要问。”陆沅君挨了打,也不敢继续问了,陆夫人的疑问却追上了她。“封西云跟你许诺什么了?”男人的甜言蜜语可不该信呀。外头的刘二团长不像话,但封西云若是用甜言蜜语来哄骗你,估计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听到母亲的话后,沅君突然停下了脚步,双手抱着父亲的照片,脊背挺的笔直。今天的鸿门宴,是她和封西云联手摆下的,封西云也的确对她许下了承诺。可这承诺不是什么你我一生一世的糖衣炮弹。“若他得了运城,以后就由我陆沅君来治。”第35章 第三十五章【二更】“你来治运城?”陆夫人一双眼睛瞪的牛大, 沅君在说什么胡话。但陆沅君神色坚定而严肃, 点点头, 没有玩笑的意思。陆夫人皱起眉头,认为不是闺女疯了, 就是女婿疯了。沅君怎么能治运城呢?学校里的学生怕是都管不过来的。再说了, 把陆宅交给沅君管几天, 几十号下人她能管住吗?竟是胡闹。陆夫人下了结论, 食指和拇指往陆沅君的胳膊上扭了一把。“封西云这会儿在哪呐?”胳膊上猛的吃痛, 陆沅君差点没拿稳手里头的相框, 险些把亲爹的大头黑白照片儿摔在地上。“娘——”陆沅君扯长嗓子抱怨了一声, 陆夫人赶紧搭了一把手,把自己的男人扶住。扶稳了以后,她也没忘了刚才的话题。“说起来他人呢?”陆夫人左右前后的看了看, 今儿还真没见到他。听沅君的意思,封西云就在府上。陆宅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五进五出的一个院子罢了, 能藏下几个人。陆沅君笑而不语, 继续向前走着。胡琴的声音越来越近,当陆家母女一脚踏进后院的门槛之后, 如有人能站在房顶上向下瞭望, 就会发现看似忙碌的用人们, 正从四面八方往一个地方赶去。像极了河里的鱼鳖入网, 船上的渔民收网。陆夫人追着自己的闺女, 右手抬的老高,臭丫头真是翅膀硬了,跟亲娘装起高深莫测了。可手抬的再高,她也不舍得真的去打,落下的时候轻飘飘的,光听着响声大,实则一点儿都不疼。陆沅君一进院子,戏班子的班主小跑着迎了上来,点头哈腰的。“陆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叫他们都停下!”陆沅君高声喊了一句,目光在这处院子里安排好的位子上打量,琢磨着手里头陆司令的照片该安放在什么地方。左右看了看,也就那太师椅上放着正正好。正要抬脚往那边走的时候,班主如被雷劈一般,当即跪在了地上。江湖上把人分成了三教九流,戏班子和窑子里的姑娘一样,属于下九流的,上不得台面的人。走到哪儿都被人欺负。别看成了角儿的一个个名声好像很大,到处有人捧着,可被人捧的毕竟只是少数,大部分仍旧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当权的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在运城待不下去。陆司令虽然死了,眼前的陆小姐对戏班子来说,依旧是能掌握他们生死的人。陆沅君一句别唱了,对戏班的班主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还以为是自己什么地方不对,惹得这位衣食父母不高兴了。班主刚从外地来运城不久,陆司令的清明治下没经历几天他就死了,紧接着刘大团长刘二团长天天来戏园子看戏。动不动就威胁他,不把十四五的小姑娘,小后生给他们日,就赶紧的收拾铺盖卷儿滚蛋。他以为陆沅君也是这样子的人,这会儿往地上一跪,抱紧了陆小姐的大腿就开始嚎哭。陆沅君连忙往外头拽自己的腿,算怎么话说的。“天还没黑呢你唱什么唱?没唱过盂兰会怎么的?”班主动作一滞,他早几年也是唱花旦的,岁数大了才自己当起了班主。抬眼的时候泪眼婆娑,颇有几分风情。“陆小姐,我们是外地来的,盂兰会就是白天唱的。”不光要白天唱,还要大张旗鼓的,去街上唱。去街上唱还不算,要走街串巷,让全城的人都听见。后头小孩子们跟一大圈,赎罪的,求神的,乌泱泱的跟上元节似的。班主的手上力气小了些,陆沅君终于抽出了自己的脚。“这是运城,入乡随俗,天黑了再唱。”班主点点头,从地上起来,转身吆喝了一声,胡琴声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