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
作者:赫连菲菲      更新:2022-04-06 19:47      字数:3388
  丰钰咬住嘴唇, 凝眉望着面前的男人。

  婚后他是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凶相。适才还一脸平静的陪着她用饭, 甚至饭后一起下了局棋, 转眼想到了段清和的事,他就翻了脸。

  起因却不过是她替崔宁说了句话。

  这醋意来的迅猛, 浪潮般将她打得手足无措。他与赵跃冷着脸说话的时候, 那般冷酷威严, 那深沉而暴戾尽显的眸子, 凝紧而无一丝柔情的面容,才是真正的嘉毅侯安锦南。

  是她忘了,从前的他本就是这般。

  是近几日的柔情宠溺叫她忘了他本是个多么冷酷无情的人。

  唇上一阵阵的疼意传来, 他抬起头, 舌尖染了血,然后抿入口中。

  他深邃的眸中根本辨不清情绪, 朦朦胧胧似有云雾缭绕其中。

  丰钰别过头去,想到明明自己下午还生着气, 这会儿他又这般的凶, 雾气蕴上眼底, 她竟然有种欲哭的冲动。

  丰钰心下一凛,——什么时候, 她脆弱成这样?

  只是源于一个男人的情绪变化,便值得她落泪么?

  这种程度的龃龉,原在她便是不值一提的蠢事。旧日冷眼旁观宸妃与皇上因着各种小事闹脾气, 她只是不懂,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 觉得不过是争宠献媚的另一种手段,总不及关贵人对皇上的默默付出来得诚挚深情。

  到了自己身上,却也如此矫情起来。

  比安锦南发脾气更让她心惊的是她自己的心,她怎会变成这样?

  安锦南见她别过头去一语不发,扣住她的下巴将她脸扭转过来,“看着我。”

  丰钰依言看着他,她水意朦朦的眸子似乎结了冰霜,其间望不见半点柔。

  安锦南熊熊燃烧的怒火瞬间就被那冷意熄灭,他撑起身子将她扶起来,抱在膝头端着她的下巴道:“疼了?”

  视线落在她的嘴唇上面,拇指轻轻摩挲了下,眸底漫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听见外头侍婢的传报,说是安潇潇过来了。夫妇二人勉强理好衣裳,丰钰横了安锦南一眼,抬手拢了拢头发,才要走出去,却给安锦南握住手腕带了回来。

  大手拂过她鬓发,将脑后的发钗替她重新扶正,顺势亲了亲她的额角,才将她松开了。

  丰钰揣着一肚子的纷乱,强打起精神走去了稍间。侍婢撩起帘子,安潇潇快步走了进来。

  她眼睛泛红,明显哭过,抬眼一瞧,却见安锦南板着脸立在屋中窗前,不由话头一顿,原本想说的话不敢再说,只怯怯喊了人。

  安锦南淡淡瞟她一眼,见两个女人都朝自己看,知道是忌惮自己在场,只得抬脚走了出去。

  屋里气压总算升温,安潇潇一把攀住丰钰的袖子:“嫂子,他怎么样了?兄长怎么说?”

  在丰钰面前,她已经顾不得矜持,到后头崔宁没了声息,她的心也跟着紧缩成一团,被恐惧牢牢攥住。

  丰钰拂了拂她肩膀,搀着她一道坐在炕上,小环递了茶过来,安潇潇捧在手里却根本没心思喝,一双眼睛扑闪闪地望着丰钰。

  安锦南就在前头暖阁,丰钰刻意压低了声音:“你且勿忧心,崔宁和赵跃是兄弟,赵跃不会往死里施刑。他们琢磨侯爷的心思比我们更准确,侯爷如果真想要了崔宁的命,早在你俩被发现的时候,崔宁就已经没了活路了。”

  安潇潇固然知道安锦南有心留手,可到底那是她的心上人,不可能不担忧。

  “可是……好歹打了七八十的板子……那么多人看着,能如何作假?我叫侍婢过去瞧了一眼,说是打得浑身是血……”她揪紧了丰钰的袖子,“嫂子,我想看看他……”

  丰钰叹了声,“潇潇,你这时去看他,人多眼杂,传到二婶那边,会怎么样?”

  安潇潇抿紧嘴唇,不言语了。

  丰钰又道:“你得相信侯爷,相信他对你的爱护。崔宁是他身边的人,若不看重,又怎可能叫他追随在身侧十几年?”

  安潇潇知道丰钰说得都是实情,兄长虽然总是板着脸,对她却是一直很好的。甚至有许多秘事也不瞒着她,从没将她当成外人。

  可是……

  丰钰明白那种焦躁的心情,便如她对文心一般,有时明知这苦难只是暂时的,却仍是不由自主地放心不下。

  丰钰将声音压得更低,握住安潇潇的手道:“侯爷将崔宁在侯府的一应职务均撤消了,罚去了守城门。你想想,这是为何?”

  当真只是发怒,存心的要处罚他么

  崔宁官居四品,出了侯府,他的世界便是天高海阔,便去了城守营,也是一等统领……

  这是明贬暗提,给崔宁指条活路呢。若他真有心迎娶安潇潇,便先得将这主仆身份划去。

  安潇潇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

  崔宁被送去守城,那必然不会是死了的……今后他还有了自由身,大可……

  安潇潇脸颊一红,跟着又是一白。

  万一崔宁还是顾忌她娘和兄长,不肯提亲,她该怎么办?

  抑或,他只是心里喜欢她,却从没想过娶她,她又当如何?

  安潇潇一颗心七上八下,总没个安稳的时候,丰钰看她患得患失,不由想到自己。

  安潇潇这样聪慧的姑娘沾染了感□□,也变得如此多愁善感。那她适才的反应……

  天色暗了。

  丰钰坐在妆台前,对着镜子已经发了许久的呆。方才赵跃不知为着什么事将安锦南找了出去,只留她独自在屋中。

  烛台上的火苗一蹿一蹿地快活地燎着。

  她支颐坐在那,已经很久没有动作。元嬷嬷轻手轻脚地走入进来,与丰钰回道:“侯爷说今夜不回,叫奴婢们服侍夫人安置。”

  心里某处似乎瞬间漏了风,呼呼不绝的凉气灌了进去。

  她瞥一眼床榻,堪堪几晚,似乎已经习惯了他在身旁,便是不做什么,也是亲密相偎的。

  元嬷嬷看她已经散了发,不免赞她道:“夫人头发养得真好。厚实黑亮,缎子似的。”

  丰钰尚未说什么,元嬷嬷又道:“以前奴婢听娘娘念叨,忧心侯爷孤苦,若娘娘能看到今天,定会放心了。”

  元嬷嬷眼角眉梢都变得柔和,取了梳子替丰钰慢慢的顺着头发,含笑道:“从前,侯爷是没遇着可心的人。侯爷等了那么多年,原来就是为着夫人。”

  丰钰不由失笑:“怎地,侯爷十年未娶是为着我?那时我可还没结识侯爷呢。”

  元嬷嬷含笑道:“夫人您别不信。这感情的事谁都说不准。冥冥中自有缘分牵着两头,注定在一起的人,便是结识的得再晚,也终会遇到。旁的事奴婢不敢保,只一点,光看夫人能解了侯爷的心结,就知道夫人是侯爷命定之人。”

  丰钰蹙了蹙眉:“心结?”

  元嬷嬷眸色黯了黯:“侯爷有过一个孩儿,长得玉雪可爱,那时侯爷常常笑的,疼那孩子疼得不得了。只是身子骨不大好,胎里就落下了病症,打一降生就用补药培着……一年多就去了。侯爷为此伤心了很久,自此最怕见小孩子……奴婢冷眼瞧着,侯爷如今算是走出来了,似乎盼着和夫人再生一个……”

  丰钰抿了抿嘴唇:“元嬷嬷,我能不能问问,侯爷那个孩子,是患了什么病?”

  元嬷嬷脸色暗下去,似乎有些为难,丰钰从镜中望着她,从她面色中看出蹊跷。难道是什么不能言说的隐疾?

  果然,就听元嬷嬷缓声道:“奴婢和夫人说说也好,夫人可得避着些,莫……唉。前头的侯夫人,不知从哪儿得了个生子秘方,说是便算腹中怀的是女娃儿,只要用了那药,就能生下男孩。当时已经怀着小公子了,那药足足用了六七个月,孩子一降生身子里就带了毒,寻遍天下良医都没能救回来……背着侯爷偷偷用的药……侯爷恨极了,原本瞧在孩子份上,已经和她缓和些,肯进她屋子说两句话,后来……”

  后来安锦南再未踏足过那间屋子。冷氏就在悔疚和孤独中病故了。

  只是关于前头侯夫人的事,不好和现任夫人说得太多。元嬷嬷叹了声,将手中梳子放下,扶了丰钰的手,将丰钰扶到床上,“夫人听过便罢了,莫在侯爷跟前提及,今儿是奴婢多了嘴,也是想给夫人提个醒。侯爷看重夫人,夫人有福,必能和侯爷三年抱两和和美美。”

  帐子放下来,丰钰闭上了眼睛。

  等元嬷嬷一走,她飞速步下床来,从妆台的匣子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张。

  “小环!”

  小环一直在屋外稍间做针线,听见丰钰的声音,连忙走了进来,“夫人?”

  “你收着这张方子,明日悄悄寻个不起眼的药铺,叫医者好生瞧瞧,这方子里的药可有什么蹊跷。”

  这未免太巧合了。

  冷氏服了生子秘药,紧接着又有人给她送了一张生子秘方。

  不是她疑心丰大夫人有意害她,只是这些年她见过的阴私太多了,不论是事关安锦南,还是事关她自己,她都不能不谨慎待之。

  她脸色郑重,又嘱咐道:“记着,这张方子除了你,和你寻的医,不能给任何人看见。”

  小环连忙应了,觉得夫人的脸色凝重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