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门没关，动静母女俩都听得清楚，林香走出去一看，黑漆漆的客厅有个小小的身影。打开灯，只见林小南坐在地上，旁边有张倒着的小凳子。林远平光着膀子从卫生间出来，抱起林小南，“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玩，遭凳子绊倒了吧？”膝盖都摔青了，林小南也没哭，瞪大眼睛盯着林香，漆黑的眸子里，透着孩童难以掩饰的震惊和慌张。还有强烈的抗拒。“怕不是摔傻了哦。”林远平捧着他的脸，揉了揉，“儿子，咋不哭？痛不痛？”听到这声“儿子”，林小南困惑地看着林远平，沉默几秒，忽然抬手指着林香，嚎啕大哭。“我不是你儿子！不是你儿子！我妈妈在下头……和我姐姐一起在下头……你是我姑姑，不是我妈妈！”林远平猛地回头，“你们给娃儿乱讲撒子！”母亲表情僵了片刻，重新挂上笑，蹲下来刮刮林小南的鼻子。“哦哟，奶奶和姑姑说做玩的嘛，玩笑话你也要当真哈？”林小南使劲摇头，手脚乱挥乱踢，“骗子！你们骗人！你们才不是开玩笑！她不是我姑姑，她是我妈妈！不……她不是妈妈……我不要她当我妈妈！”孩子语无伦次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荒诞可怕。“你先抱娃儿进去冷静一下。”母亲对林远平说，等他们进了屋，拉着林香去沙发坐下。“好了，这下瞒不住了。你老实跟我讲，他爸爸到底是哪个？”“死了。”林香面无表情。“死得好。狗东西咋不早点死，来祸害我姑娘。”母亲骂道，扶额叹气，“你去睡吧，难得休息一天，我也静一静。”林香默默回屋，满脑子都是林小南刚才那些话，伏在枕上，咬着手臂哭。手机震了一下。怕错过剧组消息，林香赶紧拿起来看。剧组没消息，是叶芊给她发了条微信，让她中秋去叶家过节。林香道谢拒绝，叶芊说左嘉宁也过来了，把林小南带过去，俩孩子玩得那么好，聚一聚也开心。林香没回，擦干眼泪走到林远平那屋，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冲林小南笑笑，“嘉宁哥哥来京州了，明天要不要过去找他玩？”“不要！”孩子把手里的变形金刚砸地上。林香捡起来，笑眯眯塞回他怀里，“嘉宁哥哥想你呢。明天把这个带过去跟他分享，一起玩好不好？”孩子低着头哭，不说话。“去嘛，上回还说小朋友里面最喜欢他了。”林远平也笑呵呵哄道。“你陪我去！”孩子终于被说动。林远平抱着他，“爸爸还有事，爸爸要找店铺开店，开店赚钱，给爷爷奶奶治病，还要还房贷，好多地方要用钱，乖儿子听话哈，和姑姑一起去，到别个家好好表现，不要给爸爸丢脸。”等了好一会儿，孩子点了点头，林香心里松了口气，转身离开。孩子缩在林远平怀里，门合上了才小声问：“你不是我爸爸，对吧？”第16章 酸味“瓜娃子！老子不是哪个是？”林远平轻轻一巴掌拍到小脑袋上。“奶奶讲姑姑是我妈妈……”孩子头埋进他怀里，蹭得胸前鼻涕眼泪一大片。“奶奶老糊涂咯，听她扯。快睡，明天跟姑姑出去过节。”林远平诓他睡觉，孩子起伏的后背和压抑的啜泣，让他心里堵得慌。这孩子是人精，哪能这么容易糊弄过去。不过好在是人精，看得出自己身世是大人讳莫如深的秘密，不会对外乱讲。林香给叶芊说明天带孩子过去，又给秦一发了条微信。等了会儿没回，以为他睡了，林香刚躺下，电话就打过来了。这是分手后他们第一次通话。秦一拍完片子又去了香港，在那边为一部纪录片做准备，两个人各忙各的，林香也没看出他有多伤心。“刚在开会，终于能休息了。你睡了吗？是不是吵到你了？”秦一哈欠连天。“感冒了吗？”林香听到他声音沙哑。“嗯，香港那边热，回来下飞机没加衣服，着凉了。还以为你不会再关心我了呢。”轻笑里带着自嘲，秦一打了个喷嚏。“不关心你关心谁啊？多喝热水，实在不行就去医院看看，别拖得太严重。”林香声音细细的。她脸红了。不是害羞，是觉得可耻。也是到这个份上，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对待感情其实没什么底线。不需要秦一的时候，对他弃之如敝屐，需要的时候，又开始故意撩他。“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再关心我了。”秦一很高兴，试着更进一步，“明天你们放假吗？什么安排？”“芊芊说嘉宁来京州了，让我带小南过去玩儿呢。”“那正好，明天我也要过去，地址发我吧，我来接你们。”林香蹙了蹙眉，明天叶繁肯定在，她和秦一一起回去，岂不是找虐？心里盘算一番，柔声说道：“我打算明天早上带小南过去，玩到下午三点左右回来，晚饭在家吃。”“伯母他们过来了？”“嗯，都来了，以后就留京州了。秦一，明早你能不能先来我家一趟？我想……”林香欲言又止。“有什么话尽管说，不用跟我客气。”“我想让你帮我，帮我撒个谎……能不能骗骗我妈，说我们又复合了？上次的手术费，还有我在京州买房子的钱，我妈一直追问，要我给个说法……你能跟我妈说，这些钱都是你借我的？”秦一听完沉默少顷，“所以这些钱，到底是谁给你的？林香，我看到那个热搜了。”林香咬着牙忍着泪，哭腔却忍不住，“秦一，我没有办法……如果你实在嫌弃——”“他呢？给你钱的人，他怎么不陪你回家，替你解释？”早就听说他们剧组换了投资商，但新投资商很神秘，秦一没打听到真身。只是林香和那人的绯闻倒是略有耳闻，真真假假，他不想去猜。“林香，你还是变了，对吗？”秦一不是傻子，他忽然明白，刚才那几句关心的话，不过是在为了这个的请求做铺垫。面对他的质问，林香黯然无声。到底是不忍。秦一叹气，“地址给我，明早我八点过来。”中秋这天，秦一准时出现在林香家楼下。林香下楼接他，看见她瘦了一圈，眼睛也是红肿的，他满腹埋怨就发不出来了，生气是真生气，心疼也是真心疼。按照她的意思，秦一对老人家撒谎，他仪表堂堂气质儒雅，家世又好，林香母亲自然中意得不行，恨不得立马让林香嫁过去。吃完早餐临走前，母亲把林香叫进里屋。“去别个家好好表现，抢着做事，勤快点。”“他父母去世得早，今天又不是去他家。”关于秦一的家庭，林香多少了解一些。“他亲戚家也是他家，他讨媳妇亲戚咋个会不管？反正你要给他们留个好印象。”母亲抓着林香胳膊，嘱咐道。“晓得了晓得了。”林香敷衍着抽出胳膊逃脱，匆忙走出去带着林小南下楼。叶家在京郊有个宅院，逢年过节都会去那，今年中秋也不例外。一个小时后，秦一的车停在宅子门口。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林香估计今天叶家人应该不少，进门就傻眼了，人确实挺多，叶馨一家都来了，还有几个人她不认识，但最让她惊讶的是，江芸祺也在。其实江芸祺在这，属于情理之中。上次叶宗明生日，她都去祝寿了，说明和叶家关系不一般。而且经历过那次“抓痕”事件，叶芊私下跟林香说过，他们全家人都默认叶繁和江芸祺在一起了，尽管两个人还没跟大家挑明。林香牵着林小南进去时，叶繁正在玩炸金花，听见门口动静，瞥了一眼，见是她，眼神冷了冷，扭头继续玩牌。“叶繁，人秦一带林香回来了，也不过来打声招呼。”叶繁母亲戚婉英埋怨道，转脸笑呵呵对林香说：“上次你们见过，他历来这个样子，看在自家人的份儿上，别见怪啊。”叶繁抬头看看秦一，不冷不热问了句，“回来了？”“嗯。玩儿什么呢？炸金花啊，你对这个是真爱。”秦一笑笑，“还挺长情的，喜欢了这么多年都没变心。”叶馨也凑热闹打趣，“可不是嘛！喜欢人家芸祺这么多年，从小追到大，总算追到了，真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坐在叶繁旁边，看他玩牌的江芸祺听到这话，脸上泛起好看的红晕，羞涩一笑，“馨姐，你少拿我开玩笑。”叶家人见惯了她成熟知性的一面，这次见她露出少有的少女般的羞涩，纷纷哄笑，起哄她跟叶繁，问他们什么时候订婚。叶繁眉心微蹙，最后一张牌往桌上一砸，抬头皮笑肉不笑，“秦一什么时候订，我就什么时候订。”众人拍手叫好，转头又看向秦一。秦一没把分手的事告诉家里人，大家都以为他和林香还处着。他想看看林香脸色再忖度这话怎么接，可林香把头埋得太低，压根看不见脸。这时候还是不要扫大家兴了，秦一想着，淡笑道：“我们快了。”“听见没？人家快了！你俩也定个日子呗？”戚婉英相中江芸祺做准儿媳，巴不得他们赶紧成婚。江家势力与叶家相当，两家联姻百利无害，叶繁把江芸祺追到手，叶裕明夫妇别提有多高兴。叶繁没作声，两手插兜，吹着口哨往楼上走，江芸祺跟了上去。“带你去附近逛逛吧，这边风景挺好的。”秦一领着林香出去散步。“怎么了，不开心吗？是不是我刚才乱说话，又——”“没有。这段时间有点累。”秦一见她来到叶家就不太高兴，想了想，“我表弟不是讨厌你，他对谁都那样，爱答不理的，你别放在心上。”林香踢开路边一粒小石子，“他很爱他女朋友啊。”“嗯，追了很多年。现在有情人终成眷属，替他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