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教室的时候周璟右耳里的耳机已经摘了下来。

  但她依旧觉得,现在耳边如有音乐在响。

  在毕业生整理完教室趁晚自习前偷偷溜出校门透气后没什么人的校园里，周璟的手正大光明地呆在贺念辰的手心，不再需要一些诸如拉着她穿过拥挤人群的借口,甚至看见了认识的老师也能坦然一笑。

  当然坦然指的是贺念辰。

  他看上去十分镇定，如果忽略他久久落不下去的嘴角和微微潮湿的手心的话。

  不过幸好,他握着的手的主人头脑也不甚清楚,感觉不太出来。

  周璟坐着的时候不显,站起来走路的时候便觉得脚步如踩在软软的棉花上一般，连周围的树，前方的教学楼,天上飘下来的纸片都不太真实。

  不对。

  天上飘下来的纸片？

  周璟抬头,沉浸在自己世界时耳边轻快的旋律散去，注意到四楼正在撕书欢呼的几个男生。

  这时教学楼里的人零零散散，只有那几个男生孤独但并不冷清地进行最后的狂欢。

  贺念辰伸手，准确地接住了一张撕得略为粗糙的英语答题卡。

  周璟凑过头去看，念出声音：“dearrwang，i’writgtoshowygreat……”

  看了两句之后周璟评价：“写得还行,就是字忒丑。”

  贺念辰点头认同：“确实。”

  贺念辰声音未落,一个不认识的polo衫老师便从前面一栋楼里绕出来,看见这边地上的纸片后,鼻孔张大眉毛竖起,大声喝止：“谁撕的？？！”

  他快步走来，经过周璟和贺念辰的时候脚步顿住。

  周璟和他目光接上,停顿一秒,试探着往楼上指了指，小声：“四楼。”

  老师左右打量他们二人，听了周璟小声撕伞行为打报告后眉头才微微松了下,抬步要走时又拐回来，面带警告：“明天就考试了，收收心，考上大学有的是时间谈对象。”

  说罢，他就抬脚往楼上找那几个撕书的男生去了，留周璟微微张嘴傻愣在原地。

  她满脸不可置信，缓缓转头看向贺念辰：“我长得像高中生吗？”

  贺念辰看着站在满地白色碎纸里的周璟，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他往后撤开两步，开口道：“你站在这里别动。”

  周璟不明所以，但依旧乖乖站着，看着贺念辰掏出手机点开相机对准她后，眼睛微微睁大。

  “你怎么知道我想拍这个的？！”

  贺念辰嘴角勾了勾，没回话。

  他微微蹲下，找了当初于婉月拍她那张照片一样的角度，点下拍照键。

  “不怪那老师认错，确实，有那么点像高中生。”

  周璟轻哼一声，跳过去看他手机：“我来看看？！”

  她拿过手机，放大看了眼。

  她今天妆面本就不浓，且镜头吃妆，照片里的她衬着高中校园依旧看上去青春素净。

  只是没穿校服散着头发，不像高中的时候显得听话老实。

  贺念辰拍照技术还行，周璟暗想。

  她手指左划，想看看有没有拍其他的。

  贺念辰本来是在闲适地站着任她看，意识到她左划的动作时突然想起些什么，阻止还未出口，手机里的视频便播放起来。

  铿锵有力的女孩宣誓声传来。

  “我是三一班的一员，三一班就是我

  即使成功远在天边，道路崎岖多变

  我也要勇往直前，不畏艰险……”

  这是周璟高三时班上一整年的誓词，班上同学一个替一个每天午睡后轮流上台领誓，目的是驱散午睡后的困劲，让下午上课的时候更精神些。

  周璟声音干净，咬字清晰，穿着校服梳着马尾，看上去十分有青春活力。

  可以说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一个高中时期珍贵记录。

  前提是忽略她额头上，因为水笔漏墨，睡觉时蹭上的清晰可见的一大片黑墨水印的情况下。

  周璟：“……”

  贺念辰忍笑，解释：“刚级段长找我去帮忙整理同学档案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这个视频，就直接发给我了。”

  周璟胸口缓慢起伏，沉沉吐了口气。

  “我的评价是，不如删了，”她抬眼看向贺念辰，礼貌地提了下嘴角：“你觉得呢？”

  “我觉得蛮可爱的啊，”贺念辰沉吟：“不如我和你交换？”

  “交换什么？你也有这种类型的视频。”

  贺念辰仔细回忆，诚实道：“好像没有。”

  周璟轻嗤：“那不就完了，你没有等价值的东西，不能交换。”

  贺念辰提建议：“那你可以换成问我问题，或者可以向我许愿望。”

  周璟仔细思索，没想出来问什么，干脆随口问了个简单的：“你藏得最深的秘密是什么？”

  贺念辰不假思索。

  “我喜欢周璟。”

  周璟没反应过来：“啊？”

  “我说我的秘密是，”贺念辰重复：“我喜欢周璟。”

  周璟呆愣愣地，看向他，半晌后她低头，低声：“哦。”

  贺念辰笑：“就‘哦’？”

  周璟没看他，过了会儿才憋出声音：“你耍赖，这已经不是秘密了。”

  贺念辰回话：“可这之前的确是我的秘密。”

  他声音说不上认真，吐字有些许懒散，站在曾经无数次和女孩擦肩而过的校园，伴着头顶的蝉鸣，说出“这的确是我的秘密”。

  周璟涩然触动，又低头顿了会儿，问道：“贺念辰，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贺念辰默了默，停了许久，最后回话：“不知道。”

  周璟似是没听懂，抬头看向他。

  贺念辰笑了笑，牵过周璟的手，拉着她向校门口走去，语气闲适：“时间太久了，不太记得了。”

  可能是后来他回家后找出放给他那首歌回听的时候，也可能是不是小年也专门跑去城北找她说的那家麻糖店的时候，他不知道该定位在哪个瞬间。

  即便在存在误会的时候也未曾消散，喜欢这种东西像是生长在心脏里面的肿瘤，不受控制，无自限性，浸润扩散，无限增殖。

  患者不知道第一个异形细胞是什么时候分裂出来的。

  贺念辰也并不知道第一次心动是什么时候萌芽的。

  总之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确诊宣判，即便当初误以为她喜欢其他人，可喜欢不会听他指挥，只会野蛮生长，浸透心脏。

  贺念辰想到这里，指腹在周璟手背微微蹭了蹭，姿态闲散，随口道：“走，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