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作者:有红叶      更新:2023-07-03 08:09      字数:6168
  004

  浴室里。

  氤氲雾色间,镜子若隐若现地倒映出花洒下方的身影。

  修长的身躯,纤细的四肢,以及被热水洗礼过后,红润剔透的白皙肤色。

  沈聘面无表情地朝镜子睇去一眼,抬起手缓慢地摸上自己的后颈。

  触感平滑,碰触起来也没有丝毫异样。

  这代表他是个beta。

  beta是没有腺体的。

  所以beta没有信息素也不能轻易地闻得到他人的信息素,就算oga在自己的面前释放出信息素,除非当时信息素覆盖辗压了周围空气,要不然beta无论如何都比不上alpha和oga感觉灵敏。

  沈聘撑着墙,白皙的手背上方,青筋一条条微微凸起。

  费以飒是oga。

  oga只和alpha才有契合度,而费以飒从小到大感兴趣都是oga。他是beta,就连费以飒的信息素是什么都闻不到。

  就像那个人第一次陷入发热期的那天。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沈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久前还满脸稚气的发小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从一身怪力的大个头变成了眼带湿雾的诱人儿。

  那个时候,黝黑的肤色也挡不住费以飒满脸赤红的春潮。

  发热期很恐怖。

  从小就比他高大的少年胡乱地蹭他,明明是个力大无穷的家伙,在那个时候又很虚软无力,甚至被他一扯就拉开,还用那双润湿的黑眸茫然地看着他,好像很委屈似的。

  那一刻,看到那样的费以飒,沈聘想了很多。

  最后他沉着地给费以飒注射了抑制剂,并且把费以飒带回家,通知了家长。

  早在费以飒分化成oga,费家就想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接到通知也不惊讶,不过看着小儿子一直没意识地缠住沈聘,难缠得很,却还是被好好地带回了家,家长们不由得在心里万分庆幸幸好当时在费以飒身边的是沈聘,是向来靠谱的沈聘,是beta的沈聘。

  如果是alpha就糟糕了。

  儿子还未成年,虽然身高像大人,然而性格和脸蛋都还稚气未脱,还只是一个少年而已,遇上的如果是alpha,说不定人生会被毁掉。

  陷入发热期的oga会无意识地想要alpha的安抚,枉顾意志地产生某种难以控制的渴望。

  费以飒年纪太小了,在这种时候总不能真的给他安排一个alpha。

  李知芷是个oga,她对发热期很有经验,处理费以飒的情况驾轻就熟,她十分清楚以费以飒的情况,除了用药物抑制他的发热反应之外,剩下的只能靠本人的意志。

  费家没有带费以飒去医院,而是把他被关在房间里,让他靠自己的意志和药物硬生生地撑过去。

  除了知芷女士之外,谁都不让进入那个房间。

  沈聘当时什么都不能做,站在门外,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传出压抑不住的低喘和啜泣。

  他的发小致力于成为大猛a,天天嚷着自己要成为铁铮铮的男子汉,沈聘和他认识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见他哭过一次。

  八岁那年费以飒不小心磕破了头,流了满脸的血,那出血量让费父费母乍一看以为他以后都长不大了,大惊失色地送他去医院,那小子还老神在在地安慰家长,用爪子抓起自己的刘海指着伤口,嘚瑟地道:“这是男子汉徽章!”

  这样的费以飒,在隔着墙的那边,在只有他一个人在的空间里,因为恼人的发热期,发出听起来很难受的低泣声。

  等他长大了,不再有年龄限制,也许未来会有某一个alpha能看到他这一面。那个时候,那个alpha会安抚他的躁动,抑制住他的发热反应,将难受的低泣转为难耐的轻吟。

  ……或许,不一定是alpha,而是oga。

  毕竟那家伙一直对oga情有独钟,曾夸下海口一定要找一个比小时候的沈聘漂亮一百倍的oga当老婆。

  后面发觉这个愿望实在太不实际,毕竟甭管是不是oga,他就没见过比小时候的沈聘还要漂亮的人,还一百倍咧,真是异想天开。

  后来他改口为和沈聘一样漂亮就可以。

  虽然降低了要求,但还是难找。

  沈聘随着一天天长大,小时候美得像人偶娃娃的脸蛋慢慢地开始有了少年气,弱化了漂亮感,变得俊美起来。

  怪小竹马颜值太高,导致他眼光也养挑剔了,后面他又想不能给自己设下限制,认定只要是他真心喜欢的oga,在他心里就是最美的。

  沈聘把湿发捋到脑后,露出日渐轮廓分明的五官。他赤脚无声地离开花洒下方,从盥洗台下方的抽屉取出一支针孔药剂。

  针孔扎进手肘窝,沈聘面无表情地把针管里的透明液体挤入血管中,随后把用过的药剂处理掉,再擦干净身上的水珠,穿上睡衣。

  “——你洗了好久,我差点要进去找你了。”沈聘刚打开浴室的门,倚靠在前方墙壁的少年发出声,目光审视着沈聘洗过澡后略微粉红的脸庞,问他:“还好吗?没有不舒服吧?”

  “我很好,没有不舒服。”

  沈聘一一应道,沉着地用干毛巾擦着头发,从费以飒身边走过,抛下一句,“换你洗了。”

  先等等。

  费以飒鼻子动了动,回头疑惑:“你换沐浴露了?”

  沈聘脚步没停,“没有换,你快去洗澡。”

  没换吗?

  “可是好像有一种很淡的香味啊……”费以飒喃喃自语,刚刚他明明闻到一股淡淡的冷冽清香,可是他再次抽抽鼻子,这会儿却闻不到了。

  错觉?

  费以飒忍不住在心里唏嘘,说来他这几个月天天待在全是香喷喷oga的空间里,就连自己身上也时不时飘着被知芷女士强硬涂抹上身的护肤香,所谓物极必反,闻多了就是容易出问题,导致现在他的鼻子都失灵了。

  希望症状不要加重吧。

  他感叹一句,倒没太往心里去,拿着沈聘之前给他准备好的睡衣进入浴室。

  费以飒洗澡极快,没多久就从浴室走出来,看到沈聘已经靠坐在床头,在进行入睡前的阅读,他快步走过去,利落地掀开被子钻进被窝,对沈聘不客气地道:

  “再过去一点。”

  沈聘手指捏着书角,低头看着毫无心理负担地占据他一半床位的费以飒,问道:“要在这里睡?”

  费以飒往上瞟过来的眼神充满了“废话”二字,没说什么,只是继续钻钻钻,寻找一个更舒服的角度。

  沈聘静默一会,把书放好,往旁边挪动,腾出更多的空间让费以飒睡。

  沈家有属于费以飒住的客房,不过未分化前两个大男孩为了贪方便都是挤一个房间睡觉的,现在只是延续一直的习惯。

  更何况费以飒本来留宿就是为了半夜留意沈聘的情况,睡客房来来回回的太麻烦了,还不如直接就睡这里,他前两天也是在这样睡的。

  “不看书了?”费以飒晚饭前才睡了一个多小时,现在压根不困,像动物一样拱来拱去,脚不小心踢到沈聘的脚,玩心起来,又踢了他一脚。

  沈聘没躲,任由他踢来踢去,道:“不看了,你别闹。”

  费以飒嗯哼一声,收回脚丫子,突然想起来,凑过来在沈聘身上嗅了嗅,像在闻什么,沈聘感觉到一颗大脑袋在自己胸前蹭来蹭去,手指不着痕迹地蜷缩了一下,低声问:“干什么。”

  “果然是和我身上一样的沐浴露。”

  费以飒道,又揪起自己的衣领嗅了嗅自己,闻到一样的香味,非常确信自己的嗅觉出现问题了。

  以沈聘的视角,透过费以飒拉开的睡衣领口,很轻易便看到里面的风景,在亮灿灿的灯光中,麦色肌肤上的一点淡粉十分明显。

  “啪!”

  沈聘伸手关了灯。

  床头夜光灯尽责亮起,房间变得昏暗起来,虽然不会影响下床走动,但如今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费以飒被他突然关灯的动作吓了一跳,纳闷问:“干嘛这么快关灯?”

  沈聘道:“我困了。”

  “喔。”

  费以飒还没有睡意,但惦记着沈聘还算个病患,不好继续折腾,闻言躺下去,腾出空间让小竹马更好地入睡,拍了拍旁边的床位,道:“那你快躺下来,别着凉了。”

  沈聘嗯了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房间昏暗,嗓音听着有点低沉。

  一阵轻轻的窸窸窣窣动静,沈聘在他旁边躺下,费以飒摸索了一下,爪子贴上了沈聘的额头。

  沈聘知道这是他这几天的入睡习惯,在看他有没有发烧。

  他这个成长热,白天还好,一旦半夜就会发起高烧,伴随骨痛筋痛,忍忍其实不难熬,就是难为守夜的人睡得不安稳,总是要担心他的情况。

  “还好,没有发烧。”

  费以飒松口气,收回手,跟逗自己宠物似的,拍了拍沈聘的脸蛋,“好了,睡吧。”

  “嗯。”

  沈聘道,身体转向另一边,背对着费以飒。

  费以飒见状,把动作放轻,深怕浅眠的小竹马因为他一个转身睡得不好。

  卧房很大,一旦安静下来,仿佛什么动静都会放大,就连心脏鼓动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怦怦怦的。

  “……以飒。”

  “嗯?”夜色中,忽然响起微低的嗓音,费以飒正在放空大脑,准备酝酿睡意,他心里不挂事,放空一下其实就隐约有点睡意,听到了沈聘的嗓音,瞬间又精神了,“你还没睡着?怎么了?”

  “圣西菲学校的环境真的很好?”

  圣西菲学校就是费以飒转过去的oga专属学校。

  “干嘛?”费以飒看向背对他的沈聘,挑眉道,“你想去看看?”

  沈聘没有回头,像只是随口聊聊:“你说有很多漂亮的oga。”

  “是啊,简直是天堂一样的地方。”看来今天小竹马打定了主意要和他聊聊新学校的事,费以飒夸大道,撞了撞沈聘的肩膀,怂恿道,“怎么,要不要和我去看看?”

  圣西菲只是不让alpha进入,但beta要去参观是可以的。

  沈聘沉默了两秒:“不去。”

  费以飒其实只是戏谑他两句,知道他是绝对不去的,哈哈笑了两声,道:“不去也好,我怕你会刺激到一些oga。”

  就他观察看来,圣西菲学校有一部分的oga比较爱美,毕竟那学校的氛围就跟艺校似的,大部分都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估计看到沈聘这张脸会升起危机意识,要是知道他还是个beta,更加会大受打击。

  在某些人的心中,输给oga不可怕,可怕的是输给一个beta。

  沈聘不理会费以飒的调侃,转了个话题:“午饭呢,平时就一个人吃?”

  “你是不是太小看我的社交能力?”费以飒啧了声,“都多久了,我也有交到朋友的,有个叫武芮,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平时都是他和我一起去食堂吃饭。”

  主要也是因为武芮是那所学校唯一一个不怕他的人,其他oga都不太敢靠近他,一米八四的身高毕竟对那些娇娇弱弱的oga而言太有压迫感了,就算明知道他是oga也会有心理负担。

  ……是说过。

  沈聘转过身,借由床头夜光灯的光线,看着费以飒。之前关了灯就只能看到一排白牙,经过知芷女士的努力,小麦色肌肤在灯光下泛起淡淡光泽,看起来很好摸……也很好掐。

  他这样想着,伸出手在费以飒的手臂上一捏。

  费以飒顿抽了口气:“嘶,干什么干什么?”

  他摸了摸被掐的地方,先是有点莫名,随后想到什么,咧开嘴巴:“呦,吃醋了?”

  少年朝他挤挤眼,没心没肺地道:“放心啦,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哥们,就算咱们不同校,但我心目中最好的朋友位置会一直为你留着!”

  沈聘道:“我拒绝。”

  “沈小聘,给你个机会再说一次。”费以飒伸手欲掀开被子,对沈聘作出威胁十足的蓄势动作。

  然而他家小竹马并不是会屈服于暴力威迫的人,干净利落地又道:“我拒绝。”

  被子翻飞,两个人在床上扭成一团,主要是费以飒仗着身高优势,把沈聘死死用手臂扣住,轻轻松松地给他来了个锁喉,故意狰狞着脸,问:“还拒绝不?”

  “……”沈聘试图拉了拉费以飒的手臂,发觉他使出了怪力,如果想要挣脱也不是不行,就是有可能会让对方受伤,于是他放弃挣扎,道:“我拒绝。”

  事不过三,遭受到第三次拒绝的费以飒瞪大眼:“为什么?!”

  沈聘语气冷静地道:“我们不是说了一起考一中?”

  所以,不存在不同校这个前提。

  费以飒和沈聘大眼瞪小眼了半天,被他的话带跑了思想,“噗嗤”一声笑了,把沈聘放开,锤了下他的肩膀,“这么说,看来我真的得努力学习了,一起考上一中继续当最好的哥们。”

  沈聘不置可否,把落地一半的被子拉回来,盖到二人身上,转身又背对费以飒,道:“睡了。”

  喂喂喂,先聊起话题的可是他。

  费以飒不让沈聘自顾自地终止话题,故意趴在他的肩膀,探头问他:“小聘,你一个人在京海很寂寞吧,是不是很想念我?”

  京海是他们原本在读的学校。

  费以飒转学了,而沈聘还在读。

  沈聘语气不咸不淡地道:“我在京海念了两年,认识的人比你在圣西菲多。”

  也就是说,觉得寂寞的人应该是他,而不是他。

  听听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费以飒一把掀开被子,再一次给沈聘使出了锁喉绝招。

  二人乱糟糟地闹了一通,最后费以飒大方慈悲地放开沈聘:“不闹了不闹了,你不是说困,睡吧。”

  主要是他感觉到沈聘好像没什么力气,在打闹间一直处于下风,猜测他毕竟生病未完全痊愈,身体虚了很多。

  沈聘问:“你还不睡?”

  “睡啊。”费以飒规矩地躺好,不过他偷偷竖着耳朵,不像之前那样放空脑袋酝酿睡意,而是关注着沈聘的气息。

  二人不再闹腾后,沈聘睡着了。

  费以飒等旁边小竹马的气息平稳下来,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沈聘的额头,发觉他的体温没有升高,这才放心下来,也跟着合上眼准备入睡。

  不过他发觉自己放心得太快。

  没过去多久,就在费以飒的意识陷入半梦半醒间,转身时碰触到旁边的沈聘,那股高热烫得他整个人瞬间惊醒了。

  而这一次比前几天还要来势汹汹,前几天的高烧在经过物理降温、药物降温还算有效,很快就退了烧,但这次两个方法不仅不管用,甚至沈聘的情况变得越来越严重。

  他整个人都快要被高温烧熟了,身上白皙的皮肤都变得通红一片,呼出来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费以飒折腾半天都没有一点效果,还是第一次觉得如此棘手,毕竟还是个半大少年,发觉沈聘情况不见好转,叫他也没有反应,费以飒急得不行,打定主意去隔壁找家长。

  就在他急匆匆随意套了外套打算回家搬家长之时,大门突然响起解开密码锁的声音,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踏进来,刚好看到一脸急切的费以飒跑下楼,讶异道:

  “小飒?”

  费以飒见到对方,原本沉甸甸的心情像是看到了曙光,“沈叔叔!”

  那人拖着行李箱,穿着一袭大风衣,面容和沈聘十分相似,正是出差了一个星期的沈父沈明季。

  费以飒给沈明季描述沈聘的情况,提议要不要带沈聘去医院看看,沈明季让他别急,先去看了沈聘。

  几乎一眼,沈明季就看出沈聘是什么问题,转而对身后一脸焦急的少年道:“不用去医院,我来照顾他吧。”

  “咦,可是……”

  费以飒看到床上连脸都通红一片,眼睛紧闭昏迷不醒的沈聘,“小聘这个样子,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没事的。”沈明季安抚他,“叔叔会照顾他的,不晚了,你先去睡觉。”

  大概是因为沈明季和沈聘长得像,再加上对方是家长,就算心里焦急,费以飒也没有贸然提议什么,在对方的坚持下,只好犹豫地一步三回头。

  沈明季见状,走到门口,轻轻拍了拍费以飒的脑袋,轻声道:“相信叔叔,明早你起来他就好了。”

  好歹好说把小朋友劝走,沈明季回到床旁,弯下腰,拉起沈聘的睡衣袖子,果然看到上方隐隐约约的几个针口,看了眼儿子那张还稍显稚嫩的脸,意义不明地低喃一句:

  “真是……乱来。”

  还是孩子,就着急长大,自然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