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第九十五章 裴晏,不要脸
作者:糯团子      更新:2023-07-03 07:54      字数:4807
  第九十五章

  夏日渐长,卯时未到,院落见天的亮。

  蝉声恼人,茯苓和绿萼垂手站在廊檐下,一身藕粉色素裙,好生吩咐小丫鬟将院子的蝉赶了出去。

  茯苓仰头望天,院落树影婆娑,遮天蔽日,虽是凉爽了些,然这蝉声,却实在聒噪得紧。

  “姑娘觉浅,你们都给我轻点声。”绿萼压低声音训斥,“吵着姑娘,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小丫鬟不敢大意,赶忙福身应了声是。

  湘妃竹帘半卷,轻悬在游廊两侧。

  刚站没一会,遥遥见阮芸带着侍女,从月洞门走来。满头珠翠,身上还怀着身子,阮芸走得极慢,瞧见茯苓和绿萼在廊檐下守着小丫鬟赶蝉,一人通身的气派,半点也不输给小家小户的大小姐。

  阮芸摇摇头,总归是宫里出来的,教养是一等一的好,对沈鸾更是没话说,护主得很。

  “阮夫人。”

  茯苓和绿萼齐齐福身,朝阮芸行礼。

  阮芸捏着丝帕,掩唇轻咳一两声,她抬眸望向沈鸾的寝屋。

  槅木扇门紧紧闭合,偶有日光悄无声息停留在上处。

  阮芸放轻了声音:“姑娘还没起?”

  茯苓点头:“许是昨夜睡晚了。”

  阮芸夜里早早睡下,今儿晨间起来,才知裴晏夜里伤口又渗血,喊人送了热水进屋。

  她低声:“陛下的伤……如何了?”

  茯苓摇摇头:“陛下不让奴婢进身,想来应是没大碍的,大抵是这天热,那伤口捂着不适,所以才叫人端水进去。”

  裴晏刚卧病在榻那会,阮芸也在外间远远瞧了一眼。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裴晏屋里端出,那箭矢还淬了毒,洪太医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将箭矢取出。

  一想到那箭本是冲着沈鸾而去,阮芸差点两眼一抹黑,直直晕过去。

  她费了这么多年心思才寻着姐姐的孩子,若是沈鸾有个三长两短,来日到了地下,她何来的颜面去见姐姐。

  思及此,阮芸对裴晏的关心又多了几分真挚诚心。

  她站在廊檐下,挽着茯苓的手,细细问起裴晏这几日的起居饮食。

  声音不高不低,顺着满院的花香,传至沈鸾耳中。

  紫檀嵌玉屏风后,檀香如影随行,青烟袅袅。

  沈鸾如躺尸一样躺在榻上,盈盈一握的细腰落在裴晏炽热的掌心中,动弹不得。

  肩上隐约有温热气息落下,沈鸾僵硬着脖子,全身上下,好像只有眼皮在动。

  茯苓和阮芸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沈鸾悄悄偏首,深怕动静引来外面的人。

  甫一转身,倏然发觉自己的青丝压在裴晏手臂下。

  稍稍抬高身子,立刻扯到头皮。

  沈鸾无声望裴晏一眼,悄声扶起裴晏手臂,欲抽走自己的长发。

  无奈那手如铜墙铁壁,竟纹丝不动。

  惊诧之余,沈鸾只当是自己力气不足,使出浑身解数往上一抬。

  忘记自己刚刚僵直许久,足尖发麻,猝不及防一用力,沈鸾整个人陡然失去重心,直直往裴晏身上扑去。

  惊呼声未从口中呼出,蓦地,落在自己细腰上的手忽的往上一抬。

  鸦羽睫毛掩着的眼皮轻轻眨动,裴晏睁开眼。

  四目相对,裴晏一双眸子深沉漆黑,空明澄澈,半点困意也无。

  “你……”沈鸾后知后觉,“你没睡?”

  虽是质问,然阮芸就在门外,沈鸾声音低低,几乎是用气音道出。

  裴晏勾唇,面不改色应了一声。

  落在沈鸾细腰上的手指渐渐往上,直至抚上沈鸾纤细单薄的脖颈。

  往下一按。

  落在唇角的吻如蜻蜓点水,轻而密,细细麻麻的。

  少顷。

  沈鸾唇间溢出一声低吟,白净的足尖弓起,身子渐渐失去力道支撑,若非裴晏扶着,她早就跌落下去。

  薄唇落在眼角、鼻尖,唇角。

  又沿着下颌,一点点往下。

  白皙纤瘦的美人肩还留有一个浅浅的齿印,是昨夜留下的。

  裴晏唇角溢出一声轻笑,垂首在那齿印上轻轻捻过。

  屋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沈鸾屏着呼吸,意识逐渐涣散。

  倏然,槅木扇门传来轻轻一声响,阮芸悄声步入寝屋。

  隔着一扇紫檀嵌玉屏风,青纱帐幔朦胧绰约,沈鸾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单手紧握成拳,轻推裴晏肩头,她声音断断续续:“姨、姨母……”

  裴晏轻嗯一声,在她唇上轻啄了下。

  “阿鸾昨夜是几时睡下的?”

  “这般晚,日后可不能这样,她身子本就不好。”

  虽刻意压低,然阮芸的声音,还是一点点穿过帐幔。

  沈鸾心急如焚,一个不妨,竟意外咬伤裴晏的薄唇。

  裴晏扬高眉。

  ……

  日光慵懒,阮芸踱步至屏风后,遥遥望见悄无声息的寝屋,终还是没继续往前。

  她笑笑,一手扶住鬓间的红珊瑚步摇:“罢罢,阿鸾前两日未曾将息,让她多歇歇也好,省得头疼。”

  一语未了,阮芸扶着侍女的手,款步提裙自沈鸾院中离开。

  茯苓和绿萼松走人,转身折返回沈鸾屋子。

  屋内静悄悄,茯苓放缓脚步声,捏了块香饼丢进三足珐琅鎏金香炉中。

  她悄声往帐幔望一眼,却只能瞧见沈鸾背对着自己。

  锦衾拥在身上,无人瞧见锦衾之下,沈鸾满脸通红的一张脸。指尖泛点红晕,待听不见茯苓的脚步声,沈鸾方蹑手蹑脚下了榻,她双手拢着空荡荡的寝衣。

  紫檀木衣柜拉开,一众柔软绸缎心衣立刻映在沈鸾眼前。

  挑挑拣拣,沈鸾终找到一件和昨夜一样的,重新换上。

  默默在心里暗骂了裴晏数十回。

  呸,不要脸。

  竟当着她的面将她的心衣拿了去……

  一想到自己的心衣被裴晏紧握在手中,沈鸾又一次红了脸,面红耳赤。

  裴晏虽回了自己院子,然这么一闹,沈鸾哪里还睡得下。

  约莫过了一盏茶,寝屋忽的响起一阵细碎的铃声。

  茯苓和绿萼推门而入,双双笑道:“姑娘可是醒了?”

  一面伺候着沈鸾更衣漱盥,又自小厨房取了糕点和肉饼来。

  沈鸾瞥一眼,倏地拢眉:“大早上吃这个,怪腻的。”

  茯苓手指院外碧蓝色的天,捂唇笑道:“姑娘可是睡糊涂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早。”

  沈鸾笑睨她一眼。

  茯苓:“姑娘若是早上半个时辰,兴许就碰上阮夫人了。”

  沈鸾讷讷,眼神闪躲,心虚道:“可是我姨母来过了?无妨,过会用完膳,我去她院子便是。”

  茯苓下意识道:“姑娘今日不去陛下那吗?”

  “谁要去他那里!”沈鸾嗔怒,脱口而出。

  茯苓唬一跳,讪讪:“……姑娘?”

  “不关你的事。”沈鸾咬牙切齿,她偏过头,“反正我今日断不会去他那了,谁爱去谁去。”

  茯苓和绿萼面面相觑,都不知裴晏是怎么惹到了这位小祖宗,只能挑些好话哄沈鸾高兴。

  午膳是在阮芸院中用的。今日天热得厉害,晌午刚过,沈鸾已热得受不住,阮芸笑着拿丝帕为她擦汗。

  “……怎的如此怕热?”

  说着,又吩咐人,多送些冰盆去沈鸾院子。

  “女孩子家家,贪凉最是忌讳,你还是该忍耐着点,莫伤了身子。”

  又想起姐姐也怕热,往常夏日,最爱的便是那口玫瑰冰沙。

  阮芸眸色一暗,转身吩咐侍女,叫小厨房多做几碗,给沈鸾和裴晏院中送去。

  沈鸾撇撇嘴:“给他做什么?”

  阮芸怔怔,片刻方意识到沈鸾说的是裴晏,她笑着点点沈鸾的鼻尖:“怎么,和陛下闹别扭了?”

  沈鸾虎着脸:“我哪敢。”

  阮芸无奈摇头,陪着沈鸾说了一会话,困意逐渐涌现。

  沈鸾不好打扰阮芸午歇,起身告辞。

  她最是怕热,往年夏日,屋里总要备多多的冰盆。京城那地还好,如今身在青州,才刚入夏,沈鸾已热得受不住。

  茯苓和绿萼一左一右,手执团扇为沈鸾扇风。

  贵妃榻上的狼皮褥子收了去,沈鸾仰躺在榻上,总觉得不快意。

  正心烦意乱之时,忽而闻得门口郑平的声音。

  绿萼悄声退下,不多时,手里多了一个漆木捧盒。

  她双手小心翼翼捧着,提裙进屋:“这是陛下刚刚让郑平公公亲自送来的,姑娘瞧瞧,可是什么新鲜玩意,也好让奴婢开开眼。”

  那漆木捧盒只有三寸之大,沈鸾半梦半醒,只听见这声,她悠悠睁开眼,双眼迷离模糊:“什么玩意,拿来我瞧瞧。”

  绿萼福身应了声是,她扬扬红唇,双手端上漆木捧盒:“姑娘瞧瞧。”

  小小的一方长木盒,样式精巧别致,木盒上雕花画鸟,别出心裁。

  茯苓和绿萼垂手侍立在下首,皆引颈望去,好奇心勾起。

  沈鸾瞧着也新鲜,刚要打开那青铜鎏金扣子,忽听绿萼笑着道:“郑平公公还说了,这本是姑娘的物什……”

  ——哐当一声。

  沈鸾手中的长木应声落地,她双目直直,脖颈涨得通红。

  幸好那木盒□□,并未摔开。

  绿萼惊呼一声,俯身捡起,嘴上喃喃:“姑娘这是怎么了,怎的……”

  “——放下!”沈鸾惊呼,手指指着那长木盒子,话都说不利索,“别动它,你们……你们都出去。”

  裴晏晨间才当着她的面拿走她的心衣,这会特特着人送来,除了这一物,还有什么。

  沈鸾耳尖红得犹如红珊瑚,待屋里没了人,方轻轻掀起那盒子,心下早将裴晏骂上无数回。

  无耻之徒,卑鄙小人,拿了她的贴身心衣,竟还明目张胆着人送来,真真不知羞……

  沈鸾忽的愣住,双目怔怔望着木盒中的物什。

  不是心衣,却是一张薄薄的书信。

  ……

  半盏茶后,沈鸾攥着那书信,也不管外头日光灼

  目,夺门而出,直往裴晏院中去。

  茯苓和绿萼跟在身后,差点追不上:“姑娘,你等等奴婢,姑娘、姑娘?”

  日光满地,沈鸾跑得急,惊起院中一地的竹影。

  郑平笑着候在廊檐下,替沈鸾掀起湘妃竹帘,他笑得忠厚:“陛下一早就等着姑娘了。”

  早上才说今日不来看裴晏,如今就打脸。

  沈鸾轻哼一声,平缓气息后,方款步提裙,她声音还是着急。

  绕过缂丝盘金屏风,沈鸾迫不及待往裴晏那走。

  裴晏虽卧病在榻,手上的奏折却不少,高高垒着。

  沈鸾晃晃手中的书信:“这真是裴仪送来的?”

  裴晏百忙之中抽空看沈鸾一眼,他轻哂:“怎么,一年未见,卿卿连她字都认不得了?”

  “倒也不是不认得。”

  只是没想到时隔一年,她拿到裴仪的书信,竟是对方求和离的。

  沈鸾垂下眼眸,一手托腮,倚在裴晏榻上的案几上:“裴仪如今……还好吗?”

  裴晏眼都未抬:“不知。”

  沈鸾着急:“那白世安待她如何,可是十分的不好?”

  沈鸾皱紧眉,静太妃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太妃,哪里护得住裴仪。

  沈鸾自言自语一番,而后又将矛头都指向白世安,“定是他这人不好,否则裴仪怎么可能会求和离?我若是在京城就好了,也能照看她一一。”

  说着,还不忘埋怨裴晏几声,顺便踢裴晏一脚,“你怎么不多照看着她点。”

  裴晏面色淡淡:“我为何要照看她?”

  他抬眼,眸光清越平静。

  修长白净的手指轻攥住沈鸾的脚腕,裴晏手指骨节分明,白皙手背上青筋凸起,透着上位者的专横威严。

  沁凉的手指一点点往上,沈鸾脚腕纤细,裴晏一手握住,绰绰有余。

  他倾身,目光在沈鸾脸上一点点掠过,“我忽然想起来,离京之前,举国上下都知道当今圣上身子抱恙,那会怎的不见你如此心急如焚?”

  沈鸾心虚别过视线。

  裴晏勾唇,不紧不慢:“你和裴仪的感情倒是好,我记得她以前还在你屋里宿过,同吃同睡。”

  “上南书房的时候也是,她罚站你也跟着去,你被太傅留堂罚抄,好像也是她陪着罢?”

  “还有前年你生辰,我记得她当时给你送的礼……”

  蓦地,唇角忽的落下一吻。

  稍纵即逝。

  沈鸾双颊泛起绯色,她别扭转过头:“这样可以了罢?”

  脸上烫得厉害,沈鸾语无伦次,“我可没和裴仪这般亲密……”

  倏然,脚腕被人用力一拽。

  沈鸾直直扑入裴晏怀中,落入一个炙热的怀抱。

  不同于刚刚她偷亲的轻风细雨,此刻落在唇上的吻,犹如疾风暴雨。

  沈鸾连连后退,意识模糊之际,忽听耳边传来裴晏喑哑低沉的一声。

  “只有这个,可是不够的。”

  他轻轻溢出一声笑,“……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