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作者:糯团子      更新:2023-07-03 07:51      字数:2933
  第二十章

  寝殿幽幽,昏暗不透半点光亮。

  陈绾绾脸朝下,贴着地面,瞪圆的眼珠子尚未收起震惊。

  汩汩鲜血自她脖颈处缓缓流出,脏了地上的波斯菱花纹地毯。

  死不瞑目。

  裴晏目光淡然从容,身上的素色圆领白蟒长袍未沾半点血色。少顷,他朝门外投去一眼。

  李贵了然,悄声迈步进殿。

  殿内竹帘轻动,光影绰绰,垂了一地。

  不多时,地上的血迹已被处理干净。

  殿内藏香飘荡,和残留的血腥味混在一处,颇为诡异。

  裴晏把玩手中的宝石匕首,刀刃锋利,血迹斑斑。刀柄的红宝石见了血,越发绮丽诡谲。

  “我最恨别人威胁。”裴晏垂眸轻哂。

  他的生母吴才人是,陈绾绾亦是如此。

  所以她们都落不得好下场。

  ……

  陈绾绾死于裴晏行宫这事很快传开,只可惜陈家已经落败,加之圣上对陈家甚是不喜,故而无人敢替她鸣冤。

  翌日。

  绿萼端着盥洗之物进屋,又命小丫鬟取了蔷薇香粉来,双膝跪地,细细为沈鸾擦上。

  提起陈绾绾的惨状,绿萼仍心有余悸。

  昨日听那小太监一说,绿萼还真当对方一脚踏进五皇子府,不想今日起身,竟听见如此骇人之事。

  “听说那陈家姑娘是给五皇子下了药,所以才招来此祸事。那起子谣言,也是她自己传出来的。”

  后来裴晏确实叫了三回水,不过是拿去清洗宫殿血迹的。

  自古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绿萼悄声叹气,须臾想起陈绾绾一个闺阁女子,竟连下药这种事也做得出,顿觉不喜。

  “寻常权贵人家,虽说也有这等子事发生,然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的连这种药都寻得来?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什么药,你们在说什么?”

  倏地,一阵秋风拂来,裴煜着箭袖短衣,束金钩,脚登皮靴,自殿外款款走来,笑着言语。

  绿萼和茯苓齐齐向裴煜福身请安。

  沈鸾端坐于妆镜前,云堆翠髻,荷袂翩跹。

  裴煜脚步驻足,止步于紫檀插屏前,鼻尖幽香弥漫,目光落在沈鸾脸上,倏地顿住。

  镜中女子眉若墨画,眼如秋水盈盈。透过铜镜瞥见插屏旁的一只呆鹤,沈鸾笑出声,转首笑之:“你站那作甚,没的挡了我的光。”

  裴煜好似方回神,一笑:“今日狩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打了来。听闻五哥精于骑射,不知可有机会比试一二。”

  沈鸾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他哪能比得上你半分?”

  话音甫落,又凑至裴煜身前,昂首:“今日狩猎,彩头是一对联三聚五玻璃芙蓉彩穗灯。”

  裴煜扬眉,眉宇间揶揄尽显:“不过是一对彩穗灯,你若是喜欢,我库房多的是。”

  沈鸾不悦皱眉:“谁要你那些,我就要那个。”

  她纯粹就是不喜裴晏。

  先前秋狝,裴煜不在。小太监陈牲数获,总是裴晏所得最多。

  当时沈鸾还想着,若是裴煜在就好了,不想今日真的如愿以偿。

  急急到了猎场观景台,长安郡主盛装出席,惹来场下无数世家公子的目光。

  裴仪坐于台上,悄悄拿出靶镜,揽镜自赏,再看一眼沈鸾,仍觉得自己皮肤不如沈鸾白皙。

  明明她们都用的一样的香膏,怎的沈鸾就那般好看。

  无解,裴仪气得丢开靶镜,提裙行至沈鸾身前。

  “难得见长安郡主一面,我还以为你如今日日躲在行宫,都不敢见我了呢。”

  沈鸾慢悠悠抬头,轻拿团扇半遮脸,只露出一双弯弯笑眼:“我为何不敢见你?”

  裴仪自以为抓住沈鸾把柄,得意洋洋:“那还不是因为你怕……”

  “我只不敢见丑陋之人。”沈鸾无辜眨眼,“三公主是吗?”

  笑容僵住,裴仪气得再说不出半个字,只拿眼瞪沈鸾。

  须臾,又忍不住:“今日围猎,你押了谁赢?”

  沈鸾漫不经心:“自然是裴煜。”

  裴仪扬高下巴:“我押的五弟。”她笑笑,唤紫苏取了一柄玉如意来,“若裴煜赢了,这玉如意就归你。”

  这是开始下赌注了。

  沈鸾点头,表示应允,又唤绿萼取了赤金点翠的貔貅来。

  那貔貅足有一丈多高,足把案几上的玉如意比了下去。

  裴仪不甘落后:“紫苏,我房中还有一尊金寿星,你去取了来。”

  沈鸾:“绿萼,拿我房中湘妃宝砚来。”

  裴仪:“紫苏,拿我的金镶玉戒指来。”

  沈鸾:“绿萼,拿我的金累丝攒珠手串来。”

  裴仪:“紫苏,拿我的青玉玦来。”

  话犹未了,她忽然收了声,“算了,这样没甚么有趣。”

  沈鸾抬眸,摆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裴仪目光一转,心生一计:“若五弟输了,你喜欢我屋里什么,尽管拿去。若是他赢了,那你……”

  沈鸾不假思索:“若他赢了,我宫中有什么,你也尽管拿去。”

  计谋得逞,裴仪心花怒放:“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她笑着抿住唇角。

  她哪里是要蓬莱殿的物什,等她赢了,就要沈鸾去给自己当一个月的小丫鬟。

  到那时,她定要好好折磨沈鸾,让她给自己端茶倒水。

  想了想,又觉一个月太久。就沈鸾那弱柳扶风杨,兴许不到半月就病倒了。

  要不还是一周好了。

  或是三天。

  一天。

  裴仪双眉紧皱,颇为为难。

  ……

  长安郡主和三公主向来水火不容,见两人桌上赌注越来越多,众人瞧着好顽,也跟着下注。

  皇帝和皇后闻言,也笑两人小孩心性。皇后笑盈盈,取下自己的红麝香手串,递与一旁的宫人:“给长安送去,就当是我给煜儿添的喜头。”

  她转而望向皇帝,“陛下可要跟着下注?”

  皇后身为六皇子母亲,自然偏心。然皇帝这边……

  皇后小心翼翼看皇帝脸色,却见他只是笑笑:“小孩顽的,朕就不跟着一起了。”

  皇后垂眸,攥紧手中巾帕,笑着道了声:“是。”

  台上热火朝天,台下自然也不输分毫。

  早有小太监上前,和裴煜道沈鸾和裴仪的赌注。

  裴煜哈哈大笑,隔着猎场,抬臂举弓,和沈鸾对望扬手。

  转身,策马奔至裴晏身边:“五哥,得罪了。”

  裴晏笑容淡淡:“六弟客气。”

  他垂眼,一双眸子晦暗不明,笑意未达眼底。

  比试开始,猎场上彩旗飘飘,锣鼓阵阵。

  不时有小太监从树林中跑来报喜。

  “五皇子猎白狐一只。”

  “六皇子猎大雁一对。”

  “五皇子猎山猪一头。”

  “六皇子猎貂崽一只。”

  裴晏和裴煜不分上下,两人比分几乎是咬着追赶。

  沈鸾渐渐也被场上气氛渲染,攥紧团扇自席上站起,遥遥望向树林,紧张不安。

  又转而看身侧的裴衡:“阿衡,你觉得裴煜能不能……”

  裴衡伸手,将敲了一上午的山核桃全送给沈鸾,提醒:“裴煜刚从西北军营回来。”

  军营那样的地方,可不是谁都能待下去的。

  沈鸾瞬间放下心,正想着坐下享用山核桃。

  忽的见一个小太监火急火燎从树林中策马跑出,直直从马背上摔下,滚到观景台前。

  他哭声连连:“陛下不好了!不好了!方才五皇子和六皇子进了密林,奴才们马术不精,慢了一步。待追进去的时候,只看见……看见了这个。”

  他颤抖将怀里的东西盛上。

  血肉模糊的一团东西,衣服全无,辨不得其他。

  皇后摇摇欲坠,待看清那是一只断臂,她双眼圆睁,回头看一眼坐于轮椅上的裴衡。

  噩梦重现。

  皇后直挺挺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