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连环计
作者:泊烟      更新:2023-07-01 22:22      字数:4351
  火灭之时,已经是凌晨时分,下人从废墟里拖出一具焦尸,女眷皆是受了惊吓,纷纷别过脸去不敢看。闻讯赶回来的林业想到那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变作这般模样,心中也是一痛,挥了挥手,让下人把尸体拖下去了。“郡主,这件事不能外泄,否则”林业欲言又止。嘉康郡主从愣怔中回过神来,对左右言道:“今日之事,对外不要言说半字,若我知道谁走漏了半点风声,决不轻饶”周围的下人齐声应是,只一个人低头露出笑容。绮罗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发现这是一处民宅,她觉得浑身像散架了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头缠着纱布,脸颊下方火辣辣地疼。她掀开被子,动了一下,忽觉得脚腕也疼,忍不住伸手去揉。门外进得一个人来,竟是月三娘。她手里端着汤碗,见绮罗醒了,连忙把碗放在一旁:“你睡了几天几夜,可算是醒了。”绮罗说话,声音沙哑:“我怎么会在这里”她记得最后的影像是一个柜子砸在了她的身上,脸上身上俱是疼痛,然后她就失去了知觉。月三娘搬了木凳子坐在床边:“你呀,真不知是命大还是命薄。那天花月偷偷派人给我报信,说王贤妃不知为何盯上了你,要我小心。我没了主意,想着侯爷带兵在外,恐怕短时间内回不来,就去竹里馆找施夫人,哪知道施夫人说皇后也要对付你,恐怕两者加起来防不胜防。我们便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想着先把你从侯府里弄出来再说。”绮罗想,原来那天师父去侯府,真的是要救她的。“后天我等到半夜,施夫人都没给我捎信,我心道坏了。又听说侯府里的柴房着火了,正要带人冲进去,苏大人来了。他知道侯府有一条密道,直接通往柴房。我们到了柴房,你已经受伤晕厥了。苏大人要我跟手底下的人先把你带走,他自己又折返回去,我也没管,只把你带回来安置。”绮罗一边听着,一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上面同样缠着纱布。她心下一凛,月三娘已经移开目光。她问道:“我的脸怎么了”“你别急,只是被火烫伤了”“镜子呢给我镜子”绮罗喊道。月三娘知道这件事瞒不过去,索性就拿了铜镜来给她。绮罗一把撕下脸上的纱布,只见脸颊下方有块巴掌大的红肿,虽然上了药,可还是难掩皮开肉绽的狰狞。“哐”地一声,铜镜落地,月三娘忙俯身捡起来,低语道:“绮罗,大夫说只是暂时的”“你不要骗我”绮罗颤抖着伸手虚按着脸颊,想起那倾倒的柜子上,本来有着了火的木炭她的容貌想必是恢复不了了。“啊”她凄厉地大叫一声,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啊她双手扶撑扶在炕上,又哭又笑,喉咙发出破碎的声响,青丝垂落,看不见表情。月三娘在旁边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不停安慰:“我们会找天底下最好的大夫绮罗,你不要这个样子”半晌,绮罗似乎缓过劲来了:“三娘,有东西吃么我饿了。”月三娘愣住,随即喜出望外:“有,有你等着啊,我这就去给你弄来。”说完,急奔出去。她在厨房里翻腾吃食,听到有人在敲院子的门,便警觉地走过去问道:“谁”“无人赏高节,徒自抱贞心。”门外的人说道。这是月三娘跟施品如定下的暗号,她连忙把门开了,外头果然站着施品如。施品如迅速地跨入门里来,把头上的风帽摘下:“醒了么”“醒了,说饿了,我正在弄东西给她吃。”施品如微微皱了皱眉头,快步往绮罗所在的屋子走过去,却见她抛了白绫上梁,人站在凳子上,正在打结。“你做什么”施品如喝了一声,月三娘惊呼,连忙跑过去把绮罗拉了下来。绮罗欲挣脱开,一心哭闹着求死。施品如走过去,扬手狠狠打了她完好的那边脸一巴掌,月三娘顿时也愣住了。“想死是么你都别拦着她”施品如扯开月三娘的手,厉声对绮罗道,“从前我欣赏你的心气,耐心教你,不求你扬名于世,但求你此生能达自己敢想敢做之事。今日看来,我却是高看了你”绮罗犹如破败的娃娃一样靠在月三娘怀里,只是哭。施品如转身,在屋中展袖端坐了下来:“你就如井中蛙,看到的只是头顶的方寸之地。怎么没有身份,没有容貌,没有林勋,你就活不下去了是么你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男人,美貌,侯夫人、国公府小姐的身份,你就一无所有那我这些日子教给你的是什么你当初拜入我门下又为了什么今日,你若执意交命于这三尺白绫,那我们当日便是费尽心机白救了你。请自便吧”说完,别过头去,再不看绮罗一眼。绮罗滑坐在地上,双手捂着眼睛,悲伤地抽泣了起来。她还是懦弱,前世用一死结束了残破的生命,今世仍是想用一死让自己彻底解脱。她如今像是天地之间的一缕孤魂,容貌尽毁,亲人不在身边,侯府回不去,这世上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她这个鬼样子,又如何再能让人看到活着,永远比死更难更需要勇气。月三娘蹲下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哭吧哭吧,哭出来就能舒坦些。想我三娘也是可怜苦命之人,但人生哪里就有过不去的坎呢留的性命在,万般都可以重头再来。难道你就真能舍下这世上的人了”绮罗吸了吸鼻子,想起父母,想起叶季辰,还有眼前的月三娘,施品如心中的他渐渐止了哭声。施品如缓了口气:“我今早接到消息,昨夜有人潜入枢府,盗取了机密文书。如今整个京城都在大力搜捕盗贼,我担心那夜你们救人之事已经泄露,有人要借此机会对绮罗不利,当务之急,还是要将她尽快送出京城到安全的地方去避一避才是。”月三娘道:“我不懂,他们为何一定要将绮罗置之死地不可”“你还不明白,他们要对付的不是绮罗,而是林勋”施品如道,“三娘,事不宜迟,我进宫向太后娘娘求了出城的口令,你将东西收拾一下。稍后我再来。”“好。”月三娘将绮罗扶了起来。暮色时分,施品如的厢制马车到了城门,果然被守城的禁军将领给拦了下来:“何人要出城可有手令”施夫人掀开帘子,亮出太后的令牌道:“我是施品如,奉太后娘娘之命,出城办事。”那禁军忙跪下行礼,回头吩咐手下的人打开城门。就在这时,另一队禁军骑着马赶来,领头的是刚升任禁军侍卫亲军步军司的指挥使刘桀,乃是王赞的姻亲。他与施品如四目相对:“怎么施夫人这个时候出城不知马车里装的是何人”“怎么,刘大人怀疑我窝藏什么钦犯”施品如冷凝了他一眼,目视前方道。“不敢。只是枢府丢的文书,关系到边境布防,兹事体大,任何可疑都不能放过,还请施夫人让我检查一番。”说完,刘桀也不等施品如拒绝,直接跳下马,猛地掀开了马车帘子,里头只有月三娘一人,旁边还有一个半人高的小木箱。他先是掏出袖子里的画像,比照月三娘看了看,然后问道:“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施品如冷笑道:“我不知那蒙面的刺客,几时都有了画像还真是让刘大人费心了。这箱子放的是太后娘娘私人的衣物,你不会以为这么小的箱子能藏一个人吧”刘桀被说的脸上阵阵青白,坚持道:“还请打开让我看看。”施品如蹙了蹙眉,回头看了月三娘一眼,月三娘便把箱子打开,里面装的都是女子的亵衣亵裤,惊得刘桀后退一步,不敢再看,抬手道:“得罪了。”施品如冷哼一声,甩下帘子,吩咐马车离去。直到了城外,月三娘把那箱子搬开,露出绮罗的小半截身子,还有半截蜷在马车的隔层里头,人是昏睡的状态。施品如跳下马车,把一个卷轴交给月三娘,吩咐道:“箱子里已经备好盘缠,此去安平镇渡头,换乘船只到达扬州,向我的师兄求救,他定会帮你们。”月三娘把卷轴收好,又问道:“您的师兄是”“陵王赵琛。”月三娘惊了一下,但也没有时间多问,向施品如施了一礼,驾着马车离去。施品如转身,一个人从阴影里走出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声,施品如道:“果然如此。月堂追去了”林勋在西夏边境,助李宁令与武烈皇帝对阵。陆云昭作为随军监军,自然也在帐内,闻听他们的作战策略。他俊美的脸和一身文弱书生的气息,显得与这个帅帐里的将军们格格不入,但他仍听得专注认真,丝毫不在意那些西夏的将领投来的异样目光。林勋在沙盘上布了兵,李宁令向他解释周围的地势,一身男装的李金婵押了一个人进来,推倒在地上:“这人在营地外面鬼鬼祟祟的,说要见勇冠侯,不知道想干什么。”林勋只扫了那人一眼,并未理会,双手抱在胸前,继续把沙盘上的小旗拔起来,想着要插到哪一片区域去。地上那人忽然作揖道:“勇冠侯,请问哪位是中原来的勇冠侯”林勋头也不抬地问:“你找勇冠侯作何”烛火把他的半边脸照亮,另外半边仿佛隐在地狱里的罗刹,加之他生而威严,那人抖了一下:“小的,小的是来报信的。”林勋不说话。交战在即,李宁令怕这人扰乱了军心,正想叫李金婵把人拉出去,哪想到那人大声叫道:“勇冠侯,是京中出了事,侯夫人出了事”林勋猛地抬头,旁边的陆云昭也站了起来,两个人齐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林勋不悦地看了陆云昭一眼,陆云昭却不理会,走过去按着那人的肩膀,问道:“你快说,说清楚”那人战战兢兢道:“小人冒死禀报,侯夫人被嘉康郡主关在柴房里,半夜那柴房起了大火,侯夫人被活活烧死了”帐中一时非常安静,众将沉默间飞速地交换着眼神。陆云昭踉跄两步,林勋冲到那人面前,一把掐住他的喉咙:“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他睚眦俱裂,戾气尽出。那人的脸登时变成了猪肝色,双腿离地,破碎的音节从喉咙里溢出来:“千真万确小的受人之托从京城赶来报信”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支簪子。林勋看到那簪子,一把夺了过来,走到烛火下仔细看了看,确实是绮罗之物。他心往下一沉,心念早乱,对四下道:“我有些私事要处理,诸位都请出去,稍后再议战事”李金婵趋前要说话,李宁令按了下她的肩膀,把她拉了出去。陆云昭走出帐外,急急喊来暮雨,暮雨听了他的话,也是一惊:“公子放心,小的一定尽快查清楚。”等帐内只剩下林勋一个人,他把透墨喊了进来,质问道:“我要你留在京中的人,可有捎什么口信过来”透墨面色微变,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林勋拔剑出鞘,指着透墨的喉咙斥道:“我要听实话”“主子可是听了什么风声恐怕是对方扰乱军心的计策,可千万不要中计”林勋把绮罗的簪子拿出来,对透墨说:“这是她的簪子透墨,休得瞒我”透墨不知道此事要如何启齿,只是垂着头。他的确早就知道京中发生的事,也知道绝对不能这个时候告诉侯爷,否则林勋见他如此,知道那人所说有成真,猛地撩开帘子就走了出去,吹了个响哨,黑马疾风便跑了过来,停在他面前。他翻身上马,透墨追了出来,都来不及抓住马尾巴,就眼睁睁地看着林勋策马离去了。军营里的人纷纷望着这边,不知道林勋这大晚上的要骑马去哪里,议论纷纷。林勋驾马,一路往东狂奔,他的脑海里都是绮罗的一颦一笑,还有她送他离家时流着泪的眼睛。母亲怎么可以他的皎皎说好要在家等他忽然他的前方出现了一匹马,他还来不及看清那人,只见那人猛冲过来,竟是不要命地俯身抓住他的马缰。由于巨大的冲劲,将他从马上掀翻下来,被林勋的马拖曳着。林勋不得不停了下来,低头看地上的人。那人匍匐在地,艰难地问:“君实,冷静了么”gd1806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