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140
作者:袖侧      更新:2023-07-01 16:10      字数:3465
  书馆编修奉竹君之命搜集了各种提及到“天灾”的书籍。有正史, 有野史,有话本,有私人笔记,有民间故事, 也有神话传说, 甚至还有些画作。他们将这些呈给竹君的同时,也奉了国相范深的命令, 同时呈了一份给丞相。关于“天灾”这个话题, 范深自是知道, 会涉及到的书籍范围很广。但当他终于在日理万机中得了闲,叫书童把书馆送来的东西拿来与他看的时候,还是被数量的庞大的惊到了。“竟然这么多”连范深这样博览群书的人都禁不住诧异。范深于是便从那本醒世言开始翻起。那本就是他叫毛毛读的书,书里的内容他自然是烂熟于心,毫无新意。又翻了几本,大同小异。范深不禁微微的感到迷惑。竹生要书馆给她搜罗这些书籍, 用的理由是对毛毛读的书感兴趣, 这个理由, 编修们信了,范深是不信的。他倒是没有什么过硬的理由,他就是直觉的不信,直觉的感到里面有文章。只能说是, 他对竹生了解太深。从他决定奉竹生为主公, 从他在澎城将那一颗城守印信献给竹生, 硬将她推上了城守之位起, 竹生就成了他生命中无可替代的人。范深在那一晚,快速的翻阅了许多本书籍,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但是他并没有放弃,每日下了值,回到家中,他都会继续。他看书和写字的速度非常快,是常人的数倍。但直到第五日上,他也没看出什么来。那一日他白日里公事繁忙,很有些疲倦,比前几日翻的少了几本,早早的就睡了。夜里,忽然惊醒。屋外雷雨大作,闪电照亮了夜空。范深起身披衣,推开窗扇观着夜雨。当又一道闪电照亮大地的时候,也照亮了他的心门。一个这些天,他心底隐隐约约感受到的异样的感觉,忽然清晰了起来。一个令他不敢深想的念头,再也压制不住,再也不能回避范深转身去了书房。翎娘身子沉重,早上便通常起得比范深晚些。竹生和她早就为女性官员制定了孕期灵活工作制和产假,她现在可以比正常情况下晚半个时辰去宫中的公署。杜城出征归来,受封永平侯。因此时无战事,他便赋闲在家,也并不去谋什么实职。他岳父妻子,一门二相,门第已经太过煊赫,总得有人要退一退。范深、范翎都有擎天之志,自然是不会退的,杜城便自动的做了那个退了的人。他乐得在家清闲,翎娘却对他心存愧疚。夫妻两个成亲十余年,相互体贴竟更胜新婚。每日清晨,杜城都要亲自护送身怀六甲的妻子去宫中,傍晚再去接她。为此,他没少被旁人取笑,道他是入赘了范家。面对这种说笑,杜城一笑置之,并不在意。昔日,他没能护住巧娘和翎娘。巧娘惨死,翎娘受辱。后来,他努力令翎娘成为了他的妻子,那时他便想好了,要守护翎娘一辈子。此中心意,自在夫妻情意流淌中相互理解,又何须为外人道。这一日清晨翎娘收拾停当,杜城扶着她准备登车,两人却看到范深的车子还在一旁,不由奇怪道:“父亲岳父没去早朝吗”他们遣了人去问,才知道范深昨夜竟挑灯夜读。夫妻两个面面相觑,杜城扶着翎娘去了范深的书房。书童和从人都守在书房外,道:“老爷在算数,说了不许旁人打扰。”但翎娘不是“旁人”,她挺着肚子,谁敢拦她。进了书房,她大吃一惊。堆了半间房的书她不意外,范深在读竹生正在读的书,她是知道的。她吃惊的是,范深的书案已经推到一旁,他席前的空地上,摆满了算筹。而他身侧铺开的,却是历书推算历法,最是耗心血。好端端的,父亲如何忽然想起来算这个翎娘正要开口,范深却先开口了。他道:“别进来,别吵我。替我向陛下告几天假。”说罢,他就再不说话。这样的情形只存在于翎娘幼时的记忆中。父亲、母亲、叔父三个人关在屋子里,算得如痴如醉,祖父也从不说他们。婶婶只能无奈的和她作伴。翎娘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默默的退出了书房。在宫中,她替范深告了假。范深虽然有年纪了,却身体一直康健,十几年如一日的从未告过假。竹生又刚刚经历了司膳阿筝之事,不由她不上心,细细追问范深因何告假。待知道他在家中沉迷推算历法,不由得愕然。翎娘无奈:“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沉迷进去了。从前这种时候,是不许家里人进屋打搅他的。”竹生道:“不是生病我就放心了。他年纪大了,你看着他些。他们这种人一钻研起感兴趣的学问来,很容易沉迷得饭都不吃吧”翎娘也愁:“正是呢。”又抱怨:“都这么大岁数了”这日便提前早退,早早的回家监督她爹吃饭。范深身体无恙,竹生便不担心了。她只是好奇,似范深这等自制力极强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忽然就去沉迷了某样事物她想着等范深进宫了自会告诉她,可她等了范深三日,也没见到范深的影子。第四日上,竹生等不下去了,微服去了范深家。在范深的书房外,书童和从人慌忙给突然出现的竹君行礼。杜城挠头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岳父也不叫我进去。”竹生点点头,走到门前,朗声道:“伯常,我可以进去吗”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范深嘶哑的声音,道:“请进。”竹生便推门而入。才进去,脚下便踢到几本书。地板上到处都铺着书,还有散落的算筹,书案歪歪斜斜,范深正自书案后抬起头来。竹生鲜少见到这样不修边幅的范深,发髻有些松了,眼睛通红,正盯着竹生。竹生皱眉,道:“你怎么回事”范深整整衣襟,站起来给竹生行礼,二人对坐。竹生看着范深,等着范深给她一个解释。她这并非是干涉范深的私生活。他们是君臣,范深身为丞相,撇下军国大事不顾,沉迷于此,她得问。他们是朋友,范深不眠不寝的沉迷于此,她也得问。于公于私,她都要问一问。范深通红的眼睛看着她,道:“正有事,要君为我解惑。”竹生微讶。范深道:“闻君令书馆搜罗涉及天灾的书籍,我想知道,君要查的是什么”竹生看着他,沉默不语。范深道:“出于好奇,我令书馆另备一份与我,这些天,我便在钻研这个。”竹生垂眸:“有结果吗”范深点头:“有”“与君初遇,相逢乱世,那时我便与君说过,此乱世始于一场大灾。”范深道,“如今,那场大灾已经过去五十余年。”“那场灾难的力量实在可怕,可毁城亡国。当时许国若不是有盛公子、乌陵王幸存,大约便可以直接从大陆上消失。”“但这并不是我记忆中唯一一次规模大到如此程度的天灾。小的时候读醒世言,读九寰山海经便看到过类似的记载。只是,我一直未曾把它们串连起来。直到,现在。”范深通红的眼睛盯着竹生,道:“五百年”竹生道:“五百年”“对,五百年”范深声音嘶哑,“以最近一次大灾为对照,则更上一次天灾发生在它五百年之前。”“因为这天灾,许多东西都断绝了,学问、技艺、家族和国家的传承。然,终究还是有许多东西流传了下来。”“我根据那些流传下来的内容中的蛛丝马迹去推算,再之前的一次大灾,又在这一次的五百年前”“能根据一些信息确定年代并推算出来的我算出了五次天灾的年月每一次,精准的相隔五百年”五次,便是两千五百年了。怪不得范深要在家里不眠不休的算好几日。那些书籍太多,记载太零散。竹生更是不可能如范深那样,有根据某个话本里的一句台词便能确定大致年代的本事。她大略翻了翻,发现想确认自己的那个猜想很难,又不愿让旁人发现此事,便搁下了。不曾想,范深替她找到了答案。“果然如此。”她呢喃道。“果然如此”范深盯着她。竹生抬眸看他,问道:“数据无误吗”“无误。”范深涩然道,“算到第五回,我算得的是五百一十八年。我推翻了重算,果然是中间出了错。每次大灾之间,相隔五百年,不多一年,不少一年。再往上,已完全无法确认年份,成为彻底的神话了。但大陆有数千年历史,神话中也有许多记载,持续的时间应当更久远。竹生打算了他,道:“不止。”“啊”“万年。这片大陆的历史不止几千年,当在万年以上。”竹生道,“我了解的,是这样。”范深盯着竹生,沉默了许久,问:“是谁为什么”这样精准的时间间隔,绝非自然之力,必然是有什么人,或者有一些人,以超越常人的力量控制而成。竹生却蹙眉,道:“好问题。我也在想,为什么”屋中陷入沉寂,过了许久,竹生问:“大灾之后与之前,大陆上有什么不同”“天差地别。”范深道,“大灾之前,距离上一次天灾已经过去五百年,多是太平盛世。大城林立,城市繁华,人口稠密。一场大灾,城市崩溃,村镇消失,哀鸿遍野。待灾情过去,已失了秩序,战火四起,遍地饿殍,人口十不其一”范深忽然停住,因为竹生的眼睛里闪动着了悟。她悟了什么他刚才说了什么范深回忆自己刚才说的话,想挖掘出到底透露了什么重要的信息。慢慢的,他的面孔变得苍白没有血色“人口”他牙关打战,背脊发寒。gd1806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