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136
作者:袖侧      更新:2023-07-01 16:10      字数:3935
  杨五, 早就不存在了。在大九寰, 长天宗的人最终没有找到她的尸身。最后冲禹认定,不幸遇到南北妖王对决,连周霁这样的修士都粉身碎骨, 杨姬这样的凡女,虽没当场死去,但她竟然敢拿着刀去找南妖王为周霁报仇不可能还幸存。他因此告知冲昕杨姬已死。虽则隐去了杨姬最后的举动, 却并没有说谎。他说的,是自己认知中的实情。冲昕与冲禹持着同样的认知和逻辑, 他明白南北妖王的对决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因此同样认为杨五不可能在那样的情况下幸存。更何况, 他还看出他信任的冲禹师兄, 并没有对他说谎。因此, 在大九寰, 杨五是一个死人。而在小九寰,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这个人。只有一个无姓无氏的女人, 叫作竹生,旁人唤她竹君。竹君建立的澎国, 是近几百年以来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她的铁骑, 几乎要踏平整个大陆。当她的国家和她的权力发展到了这样的高度和强度, 竹君似乎开始耽于安逸。最先被宠幸的是安陆侯韩家献上的彦郎。彦郎貌美而温柔, 得竹君青眼, 收于后宫。定远侯赵锋得知消息, 将自己关入书房, 三日后方大醉酩酊的被亲随抬出来。而后亲随招来工匠,从新修缮了书房。在韩家献上的彦郎独宠数月后,一直蠢蠢欲动的各方都忍不住出手了。一时间,向女帝献美在盛日城蔚然成风。但女帝眼光挑剔,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成她的入幕之宾,最后,焕郎、崇郎、宣郎先后入宫,此三人与彦郎并称“长宁四美”。而后,再向女帝献美之人,便再得不到女帝的召见了。献美之风方才刹住。而至于其他,诸如献上祥瑞、异兽、奇珍等等,皆未能再令女帝多看一眼。有几家蹦跳太过,还得了女帝的申斥,众人方才消停了。只是女帝从此芙蓉帐暖春宵短,难得早朝。丞相们照例在竹生的书房碰头议事。直到重要的事情都议过,丞相们各自回去自己的官署,竹生也如往常一般没有出现。这种情形已经持续了快有半年。最后,殿中只剩下大小范相还在。小范相盯着上首空空的席位,半晌,忽地“啪”的一声合上手中奏章,扶着腰站了起来。“站住。”范深喝到,抬眼看她,“作什么去”范翎看着父亲道:“去面圣。”“当初是我劝她不如收一二情郎,如今却成这样,”范翎道,“我当担起责任,去陛下面前直谏。”范深道:“不许去。”范翎柳眉一竖,就要跟父亲争辩。范深却道:“让她休息一下吧。”范翎愕然。范深看着她的肚子。范翎又有了身孕,此时已经显怀。她的官服把腰带束在了胸下,能看出隆起的腹部。“你好好养好胎就行了,别管那么多,这些事有我呢。”范深无奈道。年纪大的妇人有孕最是危险,这一胎,全家人都非常紧张。偏偏范翎是个闲不住的,在家多待一天她都萎靡不振,反倒是在官署里忙忙碌碌一天,她反而精神抖擞。谁也劝不住她,只好在官署里范深盯着她,下了值杜城盯着她。全家都紧张她的肚子,只有范翎自己一点也不紧张。她闻言,走到父亲身边,扶着几案在父亲身边跪坐下来。范深赶紧伸手扶了她一把,深感一桌面的奏章都没这闺女更让他操心,顿感心好累“父亲,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范翎不依不饶,追问范深。“讲清楚。”范深叹口气,捏捏眉心,道:“我们与陛下相识多久了”“那年我十三,今年我已经三十七了,陛下比我小几个月,马上也快要三十七了。”范翎一算,忽然唏嘘,“二十四年了啊”范深也是微微怅然。那年竹君少女青葱,他还是壮年男子。如今竹君美貌依旧,他却满头白发,额头爬满了皱纹范深的怅然一闪而过,很快就收敛了情绪。他看着女儿道:“你与她相交二十四年,何时见她放纵过”范翎微怔:“那倒的确没有。”范深勾起嘴角,道:“那三个入宫晚些,到现在也不过半年。她不过才松快半年,你急什么。”范翎语塞:“可”范深道:“别急。有你我替她守着朝堂,她便是玩耍个三两年,又如何”范翎沉默。范深提笔,在砚池里蘸满了浓浓的墨汁,慢慢的在砚堂上舔笔:“别急。她的性子也不会太久的,你且等着看”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中,若说有谁真正了解竹生,整个天下非范伯常莫属。彦郎入宫早些,他独宠了近半年,而后焕郎、崇郎、宣郎才先后入宫。长宁四美各有千秋。彦郎貌美温柔,焕郎阳光开朗,崇郎最擅撩拨,宣郎被宫人们私下议论,都觉得是比照着定远侯的款甄选出来的。他们入了宫,成为竹君的内宠,整个世界便围绕着竹君旋转了。四个人都生性聪慧,并不内斗,联起手来竭尽心力令竹君开心、欢愉。果然竹君有了四人之后,便没再纳新人。自那时起竹生便开始懈于公事,偷懒玩耍,一懒就懒了差不多也有半年。这一日晨光破窗,彦郎醒来,发现竹君不在帐中,忙推醒焕郎。焕郎醒来,亦是意外。两人忙披上衣衫,撩起帐子。在侧殿的琉璃窗前看到女帝的身影,两个人才放下心来。“陛下”彦郎温柔的唤她,“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女帝却一直望着初升的朝阳和天边云霞,仿佛不曾听到。二人面面相觑,忍不住再次轻声唤她。隔了许久,他们听到女帝长长舒了口气,喟叹:“不过如此”女帝并未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出了殿门。二人心中都忽然生出不祥之兆竹生推开殿门,清晨带着湿意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庭院中草木扶疏,草叶的气味和花香混合在一起,沁人心脾。似乎很久没有这么早起了,稍一松懈,身上就像是生了懒筋。竹生淡淡一笑,迈过门槛。苍瞳盘膝坐在门外的廊下。他常年如此,不动不摇,也并不和竹生讲话,除非她有修炼之事要请教他。竹生走到苍瞳身边,停下了脚步。“也没多大意思”她说。她的脚步只停了一下,便迈开步子,从后宫朝前殿去了。苍瞳睁开眼,墨绿色的眸子望着她的背影,微感迷惑。刚才,她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同他说话范深照例是丞相中最早一个来到书房的。翎娘身子日重,早上很有些起不来,不像以前能和范深同时出门。竹生的书房是一间五间阔的殿室,且只有两人合抱的粗粗的柱子,并没有隔断。中堂设有席位、几案,她和丞相们日常在此议事,也作接待官员之用。殿室两侧是成排的高大的书架。质地最好的香樟木泛着淡淡的幽香,书架上一排排都是大陆上最珍贵的古籍。这些古籍都被誊抄、翻刻过,另建馆阁收藏,供官员们借阅查询。其中很多还被重新刊印,发行全国。但最珍贵的古籍原本,都收藏在长宁宫这间阔大的宫室中,日日与竹生相伴。殿室外面环绕着八个储满水的大铜缸,两侧配殿里备有沙袋、挠钩、刀锯、斧凿、杠索,需要数人合力操作的木制水龙。白天黑夜都有宫城禁卫全天十二个时辰守卫。在毛毛出生之前,竹生曾戏称,全长宁宫里守卫最森严的宫室,不是她的寝宫,而是范伯常最心爱的书房。范深走进书房,就看到晨曦中竹生已经坐在书案后批阅奏折。范深的眼中,便漾起了笑意,眼尾的皱纹堆起,刻画出岁月的痕迹。竹生抬眸,道:“怎地不进来看我作甚”范深带着一身晨露的气息,施施然走进来,欢欣道:“与陛下许久不见,乍一重逢不胜欣喜,且容臣欣赏片刻陛下的风姿。”竹生白了他一眼,不去搭理他。范深在竹生左边下首第一席上坐下,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我观陛下气色红润,神采照人,想来是玩耍够了”竹生道:“算是吧。”范深不依不饶,道:“可有趣”竹生搁了笔,侧头撑腮,告诉范深:“一开始,还是有趣的。时间一长,也就是那么一回事。”“真是搞不懂,有些男人一生都沉迷于此不可自拔。”她道,“我原以为会更有趣的,却很快就觉得也不过如此。”竹生想了一会儿,道:“还是因为男女毕竟有差异吧男人这方面,到底比女人要得多一些。”范深嗤道:“不过心不能静,欲不能收而已。”竹生侧头看着范深。范深是有资格这样鄙视任何男人的。莹娘去后,范深再没续弦,身边连婢女都不用,贴身服侍起居的,都是男子。竹生若不是转生在这里,是很难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男子的。她撑腮也欣赏了一会儿首相大人的风姿,道:“都是极端。纵也是极端,禁也是极端。凡是走极端的,都不好。还是当中庸一些。”范深诧异:“这话说得,不看陛下的脸,还以为是七老八十的耋耄老人。”大概是因为她的心很苍老吧。她的脸老得慢,现在看起来依然像是不到三十。但她的心历经两世,按灵魂的年纪来算,可不就是垂垂老矣注定了她再不会拥有年轻人那种跳跃的,易被打动的心,也不会去欣赏那些说出来的要生要死,赌咒发誓。“我不干涉先生的私事,只是”竹生道,“希望先生能有个伴。”范深深情的抚摸着面前的几案,道:“这就是我的伴啊”范深从未说过要把命都给她之类的话语,但范深的确把人生中几乎全部的心血和精力都给了她。左尊右卑,竹生以下,左侧最上首的位置,是一国之相的位置。范深说那张几案就是他的伴,一点也不夸张。看竹生凝目望他,范深终于正经起来,袖起手,面露微笑:“我非是走禁之极端,而是实在再没遇到过能让我注目不移之人。”简单的说,拥有过欣娘和莹娘两位与他能够灵魂契合的妻子,范伯常再看不上寻常女子。“还说不是极端简直是”竹生扶额,“骄傲至极啊”范深大笑。竹生无语侧过头去。“总觉得,我这一生,总是遇到许多爱走极端的人啊。”她望着阳光里的尘埃,低声呢喃。范深跟她离得足够近,近到能够听得清她的低语。他闻言不由抬眸望去。竹生的美丽没有被时光磨去,她依然乌发如墨,肌肤在柔和的晨光中看起来格外娇嫩。她叹息般的低语完,转过头将目光投过来。两个人的目光穿过晨光中的尘埃相接。范深的白发在这晨曦中泛着银光。乌发也好,银光也好,抛开了拘束着灵魂的皮囊,四目相交的是两个成熟的灵魂。范深先别开了眼。竹生也移开了目光。女帝一度耽于享乐,沉迷四美环绕间。数月,丞相谏,女帝纳,厚赐四美,遣散之。三美皆去,唯彦郎不肯与帝辞。gd1806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