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作者:八月薇妮      更新:2023-07-01 14:00      字数:5042
  且说先前,自从跟赵黼详谈之后,白清辉一连两日并未回府。府内便派了人至大理寺询问,说家里老太太等不知他如何、甚是惦念的话。这日,清辉散值后,站在窗口想了半晌,终于出了大理寺,乘轿回府。照例去见过了老太太等,长辈们问起他近来在部里忙些什么,清辉应酬了两句,便退了出来。正缓步往回,便见小丫头慧儿打廊下而来,行礼道:“少爷。”清辉问道:“你要去何处”慧儿道:“原本在里头,听人说少爷回来了,便过来看看。这两日您都不曾回府,不知一切可好”清辉道:“甚好。你们姑娘呢。”慧儿道:“姑娘正养着,已经好了许多了,还得多谢少爷上回前去探望。”清辉默然看她,忽地问道:“上回我看见你仿佛抹着泪经过,却是为什么”慧儿一怔,继而道:“少爷怎么又提起来,那时,原本是因为我们姑娘的病,我心里忧虑,不由便掉了泪,偏给少爷看见了。”清辉道:“那会儿你是去何处,却从这里经过”慧儿张了张嘴,道:“我、我原本是想去找太太房里的姐姐,商量给我们姑娘请大夫的事儿又怕姑娘嫌我多事,便没进门就回来了。”清辉点了点头:“好。”慧儿见他无缘无故问起这些,略觉忐忑。清辉负手欲去,走了一步:“你们姑娘如今在房内”慧儿忙道:“是,这两天都不敢出门儿,整个闷坏了呢。”清辉垂首琢磨片刻,便道:“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且去看看妹妹。你带路罢。”慧儿喜不自禁,忙在前领路。顷刻进了院子,门口小丫头见了,道:“清辉少爷回来了。”也笑嘻嘻地打起帘子。清辉一径入内,拐到里屋,门口看了眼,见厅内无人,便道:“可还不能起身儿么”慧儿不知如何回答,里头却道:“自然早就起了。”说话间,便见顾芍走了出来,脸上的痕迹宛然,只是比先前那才伤的时候毕竟好了许多。清辉一眼看到,仍皱了眉头。顾芍行了礼,带笑道:“表哥两天未回,必然是衙门里事忙的很”清辉在桌边儿坐了,道:“也还使得。”顾芍道:“可知家里头惦记的很若是不忙,还要按时回家的好。”清辉道:“妹妹可知道,我近来忙的是哪个案子”顾芍惊奇,却莞尔一笑,道:“我如何知道何况这是表哥的公务我也是不好过问。”她面上有伤,但笑得三分懂事,三分娇羞,可爱可怜。清辉淡淡看着她:“我查的,是一名叫阮磬的禁军的死。”顾芍问道:“这又是何人”清辉道:“他跟柳纵厚关系匪浅。”顾芍脸色微变,继而勉强笑道:“原来是这个人。不过,这阮磬又是如何死的表哥如此说,难道这个人跟这位阮禁军的死有关么”清辉道:“尚且不能确定。”顾芍凝眸想了片刻,道:“其实,我心里一直都疑惑,只是不得出口。”清辉问道:“疑惑什么”顾芍半带苦笑:“原本两家好好的,忽然间,这柳家就提了解除婚约连顾家的人也不知究竟,竟也纷纷地说是我们不知哪里有亏,才得罪了柳家。表哥是公门的人,在外行走,消息最是灵通,不知可听说了什么”清辉不答。顾芍道:“表哥是不是知道什么”清辉道:“我所知之事,未必跟他退婚有关。”顾芍轻叹:“可知顾家那边儿,他们私底下说起来,原本都说这门亲事能成,是多亏了舅舅的原因。说柳家是因为看在舅舅在朝中地位的面上,才愿意结亲。可如今闹得这般,虽然没有人敢议论什么,我心里有时候便想,柳家知道这样做欠妥,他们又怎么敢当面得罪舅舅但他们偏这么做了”清辉在察觉顾芍大有心机之前,同她对话,浑然无心。就算顾芍有时候问些令他觉着有些古怪的话,他也只当少女烂漫,口无遮拦罢了。此刻顾芍所说的话,若放在前几天,这会儿清辉只怕要当她多心多想,必然又要安抚。可是现在心中滋味却赫然有些微微地凉,这些话,究竟是少女胡思乱想的话,还是她怀疑试探的真心话清辉道:“你总不会觉着,他们是因为父亲的原因才退亲的或者你怀疑,是父亲插手,这柳家才敢退亲”顾芍全是一派娇憨无措之意,忙道:“不是,我不过是信口说说,表哥不要当真。”清辉道:“柳家因何结亲,我并不知情,因何退亲,这个只怕要当面问柳纵厚才知。”顾芍笑道:“表哥说的是,我不过是胡思乱想而已,表哥万万别真的见怪,更别告诉舅舅才好。”清辉道:“你既然知道这些话不对,为何还要问我”顾芍怔忪,却又道:“表哥,莫非你真的恼了”流露不安之色,楚楚看着白清辉。清辉转开头去,停了停,才说:“罢了,并没什么。我该回去了。”他站起身来,转身要走。身后顾芍叫道:“表哥”清辉脚步略止,顾芍讷讷道:“表哥、是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如何表哥你待我,好似跟先前不同了”清辉沉默片刻,仍是要去,顾芍又叫了声“表哥”,她迈步过来,望着清辉:“是不是、是不是因为前儿的事,或者,是有人对表哥说了什么”清辉道:“你指的是什么”顾芍举手在脸上轻轻抚过,低低道:“就是那位赵姐姐。”清辉本不想提起此事,可顾芍却自己又提起来。清辉道:“我根本没去找过她。”顾芍意外:“那么又是怎么样”清辉终于转身,直面顾芍,道:“妹妹,据我所知,你跟她统共只见了两次面,如何你竟这般敌视她”顾芍眼神一动:“我”清辉见她迟疑,索性道:“我起初如何也猜不透,后来后来我却隐约有些明白。我从来是看人最准的,只不过,却偏偏看错了妹妹,一来因为我们是亲戚,我对你毫无防备之心,二来因为柳家的那件事,我先存了对你的悯恤之心。第三便应是妹妹也跟我一般,从来看人最准,对么”严大淼曾说清辉有这种天生之能,或者,顾芍也有些类似之能,故而她一个足不出户的闺阁女子,只见了云鬟两次,却由此窥知了许多超乎常人的内情。顾芍咽了口唾沫,想笑一笑,可是迎着清辉锐利的目光,那笑容却仿佛是被冻住了的面具般,无论如何展抹不开。清辉道:“我说的可对”两个人彼此相看,终于顾芍道:“是,表哥说的对,头一次见她的时候。我就觉着有些古怪,张家竟有这般一个宛若天人的亲戚,却竟窝在后院不叫见客且张姐姐行事又鬼鬼祟祟,她自以为我看不出来,殊不知我心里早就防备了。”若非向来性子淡定,又且江南海北的历练了,清辉此刻必然无法如此镇定。顾芍走开一步,笑了笑,道:“后来跟赵姐姐见了,同她说了几句,她竟毫不避忌地夸赞舅舅跟你,还有意提起我跟柳家的事。我便知道她是有意来找我的,只不知是何方神圣罢了。”清辉道:“便是由此,你就认为她跟我有关”顾芍叹了声,道:“表哥,你总该知道当提起跟自己亲近的人的时候,有些小动作是瞒不了的。她提起你跟舅舅的时候,神色也是不同”清辉忍不住竟问道:“怎么不同”顾芍又是一笑,道:“她提起你来,目光温和,口吻里不觉流露些熟稔之意,提起舅舅之时,双眸垂落,神情恭谨,却是个敬畏之色我自然就看了出来。”清辉虽然猜到她跟自己一样,但是听说的如此细致无误,心中仍是凛然。定了定神,清辉道:“你知道这个,倒也罢了,又为何要对她动手”毕竟已经说破了出来,顾芍道:“我就是就是不喜她罢了。”清辉皱眉:“你说什么”顾芍道:“当时她问起柳家退婚的事,又说起我在白府里住着,她的眼神里便透出忧虑之色,却并不是为了我忧虑,而是为了”当时云鬟因担心清辉有碍,故而才又寻那机会跟顾芍相见,只为了确信顾芍不会对清辉如何罢了。谁知顾芍却并不是个等闲的愚笨之人,云鬟的一言一行,在她眼底尽数放大,几乎隐隐地就猜到云鬟的来意。顾芍便道:“我不喜她的眼神,她的说话,她的所有她凭什么这般看我凭什么那样想我我难道会害表哥么她又算是什么,跟表哥什么关系要处心积虑地来探听这些”清辉心底的惊涛骇浪,几乎无法形容。他向来怜惜的女孩儿甚至一度想要让自己动心、从此许了一生的女孩儿,原本不是他自以为的那样温柔可爱,善解人意,却竟是如此这般心机,叫他都自愧不如,这般执性,更叫他悚然惊震。清辉定定地看着顾芍,她脸上那几道伤痕如此醒目。顾芍为了让他相信,不惜用如此自残手段。若不是他向来熟悉、深信云鬟,且也不是个冲动行事的人,若是轻信了顾芍的话,那这会儿,又是怎么样顾芍察觉异样:“表哥”清辉双唇紧抿,无法回答,顾芍流露懊悔之色,道:“其实、其实我早就知道表哥的目光心性非同一般,只怕瞒不过,但是我生怕表哥厌我,所以才谁知她偏偏出现”清辉道:“她第二次去见你,或许是因为担心我,但是第一次去见你,却是为了你好。”顾芍皱眉:“为了我好”清辉并不解释,只说道:“你问,她是什么,跟我什么相干我如今告诉你,她是我心里喜欢的那个人。只不过我知道她的心不在我身上,可我仍是无法忘怀。所以”清辉并未说完,顾芍却已经明白了:“所以你对我格外好你、你是想想借我来忘了她”事到如今,清辉并不隐瞒:“是。”顾芍双眸睁大,双手紧握,似乎又是愤怒,又是震惊。清辉却淡淡说道:“其实你又何必自欺欺人,你既然也最会看人的心意,你如何会看不出,我的心在哪里”清辉说罢,转身往外而去,身后顾芍叫道:“表哥”清辉不理,径直走出房中,屋里便响起似是瓷器摔破的尖锐声响,清辉略略止步,将回头却又未曾回头,负手仍是去了。是夜,清辉人在书房里,却无心看书。只是坐在椅子上,独看着面前一盏孤灯,茕茕独立,形影相对。不知过了多久,门外脚步声跫然微响,有一个人来至书房门口,往内看了一眼,便迈步而入。竟正是白樘。清辉察觉是父亲来到,便起身见礼。白樘道:“夜深了,如何不去安歇”清辉道:“父亲何时回来的”白樘道:“过明日便要陪着圣上出城围猎,是以回来看看。”清辉无言。白樘走到桌边儿,看书本整齐,文房四宝未动,便道:“你是有心事”清辉自是有心事,只是如何能对白樘说明。白樘道:“你近日侦办那阮磬身死的案子,可有头绪了”清辉摇头:“尚无。”白樘安抚道:“不必着急,查案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越是急躁,反而自乱阵脚。”清辉道:“是,孩儿谨记。”白樘道:“对了,我听闻你跟阿芍向来甚好”清辉心头一刺,越发不知该如何回答,心中忽地却想:白樘向来是个惜字如金的人,怎么会主动问起顾芍的事。清辉便道:“父亲要说什么”白樘道:“上次柳纵厚的那件事,我并未跟你说过,柳纵厚在退婚之前,曾找过我。”清辉甚是意外:“他找父亲做什么”白樘道:“他说,他因私德有亏,自觉羞惭,思来想去,想解除这门婚约。”清辉道:“父亲便答应了”白樘道:“当初他们结亲之时,其实并未告诉过我,我自忖不便插手,便叫他去跟顾翰林商议,倘若是两家情愿就是了。”灯火幽幽,里外夜静。白樘道:“你也知道,你母原本看好的是张家的女孩儿,只是,倘若你觉着阿芍我或许”清辉忽然说道:“父亲。”白樘停口,听清辉问道:“父亲当初跟母亲,可过的如意”兰剑山下。秋风浩荡,旌旗猎猎。白樘陪伴驾前,目视前方,见赵黼龙行马走,从树林中冲了出来。少年天骄,张扬跋扈,不可一世。然后是睿亲王,仿佛受了伤,牵着马儿,一瘸一拐地露面,被赵黼一衬,更见狼狈。那刻,千山万壑都是大舜士兵们的呼喝之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道不羁的身影吸引,无法挪开,连睿亲王都望着前方的赵黼白樘心头一动,忽然想回头看一眼。可才一转头,便看见旁边儿数步之遥的皇帝,当看见皇帝这一瞬间的神色,一阵秋风拂过,呼啦啦地旌旗带着风声,就仿佛是有火焰在熊熊燃烧。因事发突然,行猎暂缓,上下暂时便在兰剑湖行宫中安歇。是夜,行宫之中。赵世做了一个梦。梦境中,是那红衣如火的女郎,跨马挥鞭,纵横校场,回眸一笑,英姿飒爽。他情不自禁笑了笑,见识过多少千娇百媚,绝色倾城,却从未见过这般玫瑰般明艳、带着英气的女孩儿。但忽然之间,场景转换。那女子仍一身红衣,怀中抱着个小小襁褓,便站在那火势蔓烈的大殿门口,向着他嫣然而笑。眼波兀自明艳动人,然作者有话要说:后,她转过身,义无反顾地冲入身后那火窟之中。赵世仿佛能听见那婴儿的啼声,如此凄厉地在耳畔响起,就像是能将所有美梦都击碎的一只利爪,生生地划破眼前心上,伴随惨叫跟咆哮之声,让人毛骨悚然。赵世猛然间惊醒过来,两边侍从上前扶住,太子静王等都围了过去。却见皇帝双眼直直盯着前方,却又似回神般,又转头来打量身边众人。眼神慢慢地恢复素日的幽深冷锐,赵世道:“其他人都出去,太子留下。”gd1806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