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四章 朱绶
作者:谢青      更新:2023-06-28 18:49      字数:4156
  玄门朱堂,殷氏主院。正堂之中,人影憧憧,昏黄的光晕投射下来,照在一个个静坐的人影身上,让他们如同一尊尊森冷的雕像,泛着冷厉的气度。阴冷的风从不知名的缝隙中吹进来,吹的人骨头缝都透着冷,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传来。石青色的帘子被拉开,露出帘子后有些虚弱的人影来,见到这个人,一种静坐的人都忍不住坐起身来,目送着这人走到主位前,然后坐下。一阵低哑的咳嗽声传来,在主位上人的示意下,众人便重新落座。茶盏碰撞的声音轻轻的响起,正堂内静得只剩下这一道声音,直到声响结束后,才听到上首这人轻描淡写的问道:“怀德,你说说是怎么回事”一直跪在正堂正中的中年人这才微微的动弹了一下,明明身体的松动让僵硬的身体好受了一些,可中年人却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沉沉的喘不过气来,他声音干涩的说了一句:“小叔”声音刚落,一道冷硬的声音便直接传来下来:“说”明明声音不大,可殷怀德却情不自禁的瑟缩了一下,他一咬牙:“我对芊娘一见倾心,爱之慕之,想要取她为妻。”话音刚落,其他人便连忙发生:“大哥,你糊涂啊”“大哥,你怎么可以,她徐芊,可是”中年人的同辈们纷纷出言劝他,神色或是愤怒,或是焦急,哪怕是有幸灾乐祸的,这时候也完全收敛了起来,且观他们神色也不似完全作伪。可中年人却完全不理会,他深深的低着头,感受到上首传下来的越来越重的压力,还是要紧牙关说道:“我对芊娘之心不可更改,定娶她为妻,今生必定不负”话音刚落,一道压抑的声音突然响起:“父亲”原来殷怀德身边还跪着一个跟他长的有几分相似的少年,他猛的抬起头来,看向神色挣扎,却依然说出了这句话的父亲,脸上满是愤怒。“好了。”直到这个时候,长离才看向了跪在另一半的少年:“明翼,你来说。”他声音有些轻,轻的如山间清岚,却又带着森冷的寒意。听到这道声音,唤作明翼的少年便如他的父亲一般,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挣扎了一二,然后声音低了两三分的说道:“阿芊早已与我说过要接触婚约,她是无辜的,都是,都是我负她她才会”“所以,你们这算是父子共妻了”哐当一声,桌上的茶盏被扫下,破裂的碎片四下飞溅,有些冷的茶水洇湿了这父子二人的衣摆。四下一静,室内气氛越来越凝滞,凝滞的足以压死人:“殷怀德,你可还记得你父亲为你取这个字是为何君子怀德你做出如此行径你还敢称君子”“殷明翼,你可还记得我为你取这个字时曾说了什么帝怀民视,乃降明德,乃生明翼。愿你如民之翼,愿你明翼你便是如此做的”说完,他就又低声咳嗽了起来,一声声喑哑的声音穿出,听的人心都如被擂鼓一般的慌。“叔父”“叔祖”一父一子连忙慌张呼唤。坐在堂中的其他人也连忙劝导:“叔父,您莫要为他们动气。”“叔父,您要保重身体啊。”“叔父,您”长离一摆手,下首那些关怀问候的声音这才停下来,他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然后这才说道:“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父子共妻,无论放在哪一家都是惊天的丑闻,哪怕徐芊尚未过门,只是殷明翼的未婚妻也是一样。殷怀德:“叔父,是我情难自禁,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莫要牵连他人,我坐下错事,甘愿认罚,您要怎么处置都行,只求你别伤害芊娘。”说道最后,一开始还死撑着的殷怀德才露出了一丝哀求之意。长离眼神已经不仅仅是冷,他看向殷怀德的视线就如同看向无生机的死物,他道:“好,好”他的手拍在桌子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音,他又问:“明德,你呢”殷明德深深咽了口口水,然后艰难的说道:“叔祖,您不要动怒,我甘愿认罚,只求您,只求您,放过芊娘。”他知道,这是叔祖怒极的表现。一样的口吻,倒不愧是两父子。可此时,听到他们两父子回答的人却不由得齐齐叹了声气,他们连连摇头,想要说些什么劝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而这时,长离的声音也转瞬传来:“好,好的很,倒不愧是两个情种。”他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明显的怒意,有的,只是如同冰雪覆盖大地的无情。他手腕上的玉珠轻轻地磕在桌子上:“你二人如此痴情,倒真如诗书上一般的执着,既如此,我岂能不成全你们这一番痴念徐芊我不会动她,我只管教我殷氏族人。”他语气冷漠,如江心之上万年不变的明月:“我最后问你们一次,你们依然不愿放弃那徐芊”冷漠的声音传荡在室内,明明语气平常,却让人畏惧得恨不能缩进地板缝里,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阴冷的风,直吹的正堂中的众人心底都透着冷。而此时,一直跪在正堂中,足足跪了两个时辰的父子二人身体也被吹得有些摇晃,可他们依然坚持着说道:“不愿。”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愿放弃的执着,他们眼中就散发了惊人的斗志,在这一刻,他们两人不像是父子,倒像是相争的敌人。坐在上首的长离再一次端起茶盏,轻轻地喝了一口,然后盖上茶盖,冷漠的道了一句:“好。”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望着跪着的那两人:“既如此,那这世上便再没有宣安侯殷怀德,也再没有宣安侯世子,殷明翼。”他拂了拂袖,然后冷漠的吩咐道:“宣安侯突然重疾,病弱至身不能行,终不能救,乃去,宣安侯世子守孝三年,扶棺返乡。”一言既出,四下皆惊,堂中的其他人皆惊骇出声:“叔父”“叔祖,不可”不只是那些坐着的叔侄辈的人,就连一直站着,保持着沉默的那些小辈也忍不住开口。他们没有想到,这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叔祖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宣安侯暴毙,侯世子守孝回乡,这几乎是已经给他们父子判了死刑。殷怀德的命肯定保不住,而殷明翼倒是有可能保得下这条命来,只不过世子之位就说不定了,他能不能从祖地重返洛京都是未知数,长房这一脉,算是废了。他们这一脉,出了这么一对拎不清的父子,也算是倒了大霉,只怕是今后这一脉再无出头之路。没想到叔祖居然会下这么狠的手,联想到自身的其余人都不由得背后发寒,更不用说被宣判的殷怀德与殷明翼了。听到这个结果,他们就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情不自禁的惊嚎道:“叔父”“叔祖。”可上首的长离只是冷漠一笑:“你们不是此情不渝,情感天地吗那我便成全你们”“殷氏门楣不容轻辱,既然你们不愿放弃,那我就让你先走一程,有朝一日或许叫你们做个鬼夫妻,也算是全了这一段叔侄情谊。”他摆了摆手,神情愤怒绝望不敢置信的殷怀德便被殷氏积年的老仆给拖了下去,一杯极寒的药灌了下去,便让他再也起不来身。而跪在一旁的殷明翼则是急忙上前想要拖住他父亲,不是他跪得太久,此时一动,非但没能如他所愿一般抱着他父亲的腿,反而重重地扑在地上,全身抽搐,爬也爬不起来。他神色悲戚的惊嚎了一声:“父亲”到底是亲父子,十几年的感情,眼见他就要不好,又怎能无动于衷。眼见事情不能逆转,便转过头看向上首冷漠看着他们的那个人,忍不住的哀求道:“叔祖,父亲他只是一时糊涂,您便宽恕他一次吧,事情并未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我敢保证,父亲今后一定不会再做出这等错事,您便饶过他一次吧”可长离却无动于衷,他脸色苍白,冷得如同冬日林中雪,他眼神微动,知晓他意思的殷氏老仆便将殷明翼拖了下去,又是一盏没那么伤身的药灌了下去,让他全身脱力,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直到这个时候,长离才看向了正堂中的其余殷氏族人:“此等污秽之事,尔等必定三缄其口,若是让我知道此事传出”他语气平静,可刚刚目睹了殷明翼父子二人下场的其余族人们却吓得一个哆嗦,他们连连点头:“叔父告诫的是,我等知晓,必不叫它外传。”废话,这等丑事,凡事还想在殷氏这条船上带着的人就不敢传出去,这堂中的人全都是殷氏的血亲,此事爆发,受影响最大的就是他们,所以无论他们与主支一脉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都绝对不敢传出去。而这个时候,长离依然没有满意,他再次训诫道:“此事不可再生,也是我忙于朝政,疏于管教族人,居然叫族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此乃我之过,不过你们也应当自省,严于律己,以及管教你们的子女,若是再让我知道有此的事发生”他话语中带着无尽的冷意,而一直揣摩着他神色的其余族人连忙点头:“是,我等必定自省,不叫此等污秽的事再次发生。”见众人连连保证,长离这才让他们离开了,还等他们刚刚离开,就又低声咳嗽了起来,咳的脸色潮红,却完全不显健康,让身边的侍从神色更为的担忧。他道:“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他神色平静,完全不像是之前风雨欲来的平静,也不像是始终压抑着怒气的平静,倒像是,完全不在意的平静。知晓他性情的侍从们为主支的其他人哀悼了一声,看来他们近二十年是别想出头了。而这时便有人越众而出,将事情的经过呈送给了长离。朱雀宫走水,长离入宫与皇帝一翻奏对,刚刚回到府邸,便听到宣安侯府传来的消息,便又马不停蹄的跑过来,主持大局。现在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他却尚且不知事情的具体经过,不过经过不重要,重要的是结局。既然那父子二人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他便给他们一个圆满的结局,也好叫他们求仁得仁。父子争一妻,传出去殷氏百年声誉尽毁,全族跌入尘埃,再也不能爬起。以殷氏今日之地位,只怕史书上都会记下一笔,从此遗臭万年。他父子二人受殷氏祖宗恩阴,受全族供养才有如今之地位与荣华,既然他们选了心慕之人,而放弃了殷氏一族,那长离便让他们如愿以偿。只不过,不知道这代价他们能不能承受得住就是了。他是殷老太爷老来子,深受殷老太爷喜爱,本来老太爷也只是想着让这个小儿子承欢膝下,将来让他的长兄多多照拂。他辈分如此之高,族人们必不敢慢怠于他,哪怕他一事无成,也有一世富贵可享。可他没想到,这个小儿子天分如此之高,无论才与智皆是殷氏族中翘楚,他那时便叹道,为何这是幺儿,而不是长子。但唯一遗憾的就是,幺子虽然天生隐晦,却天生体弱。老妻怀他之时已属高龄,他生下来便体虚气弱,天生不足,如此,便叫他更为的疼惜。幺子天分如此之高,他虽是自豪,却也担忧,慧极必伤,此话不是虚言。所以他有意封存幺子慧根,叫他平安一生,可幺子却不愿平凡一生,一定要走那条艰难了许多的路,殷老太爷在挣扎了许久之后,终不愿逆了幺子之意,在临老之际,助了他一次。所以,殷氏幼子得以入朝为官,这一去,便直上青云之巅。短短二十宰,便为相,百官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