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接收到了三四百个门诊病人，基本上把所有体质都集齐了。在收集到需要的数据后，叶明雨就暂停了门诊，只治疗存量病人。根据这些人的情况，她在综合方向上，将药性量化并叠加，如化学方程式一样进行推演，不同剂量的药性叠加后对身体的作用放在左边，攻克人体致病原因所需的作用放在右边。左右双向推进，若能最终在一个点重合，那么，最左边的便是药方。只是单纯给个体看病，这个过程她一般都是在脑海里就完成了，现在要进行普适性药物的研究，情况却变得极为复杂了。数据完成后，她进行了十多天的推演，却挫败地发现无法兼顾。若要所有体质都能适用，那么相关的药性，至少得在这九种体质的中间点上，但这样根本不能保证效果。要保证效果，就必然需要精细化。于是，她的研究便完全卡住了。明明前不久还信誓旦旦地想要凭着普适性中成药的推广，树立国人对中医的信心，没想到，不过是短短一个多月，就陷入了困境。研究上的受挫，让她对其他事情都情绪不高，朋友家人都联系得少了。每天在医院忙于治疗和研究，下班回到家里，接完私人预约的病人，就再次投入研究，困得不行的时候，洗漱一番就倒头睡觉，成了彻头彻尾的工作狂。这一天下班后，她神思不属地走出住院大楼，突然听到身后响起少年清朗的声音：“明雨！”叶明雨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夕阳下少年俊朗的眉目熠熠生辉，他出色的外表引起了许多人的侧目，可他却仿佛这些目光不存在一般，专注而热烈地看着她。“逸扬！”叶明雨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心中的沉郁仿佛也在这一刻一扫而空，紧接着就小跑着往他的位置靠近。陈逸扬见她的反应，嘴角上扬，也大步迎了上去。叶明雨收势不及，整个人往后仰去，眼看就要摔一跤，却被陈逸扬及时地伸手揽住了肩膀。“都多大人了，走路还差点摔到。”轻柔的责备中，含着淡淡的宠溺。叶明雨站稳了身体，辩解道：“我是怕撞到你，急刹车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即使近半年不见面，也没有任何疏离感。在叶明雨心里，最重要的就是父亲，其次就是陈逸扬了，两人十多年的感情，还有前世父亲去世后的相依为命，让她早就将他视为至亲，看到他回来满心欢喜。“刚下飞机就来找你了。”陈逸扬一手揣在兜里，对她道，“闭上眼睛。”“干嘛？”叶明雨好奇问道。她其实隐隐猜到他给她买了礼物，心里还是有点期待的。配合地闭上眼睛，感觉脖子上落下一个轻柔的触感，再睁眼，便见自己胸口坠着一块表面有椰子树的金牌。叶明雨因为陈逸扬的关系，对wow的赛事制度还是有些了解的，此时拿着金牌，顿时反应过来。“国际赛冠军？逸扬是mvp？”陈逸扬在h市参加完夏季赛后，紧接着就去夏威夷进行全球总决赛了，赛事和训练紧张，所以这半年来都很少联系，叶明雨也没什么精力去关注赛事，但按照时间推算，全球总决赛是已经结束了。季军亚军都只有团队奖杯，只有冠军队的mvp才会有单独的个人奖牌。这在电竞界，是至高的荣誉。陈逸扬轻描淡写地点头，眼睛却闪闪发光。这个年纪的少年，在自己的领域取得如此耀眼的成就，还是难免自得的。“这金牌就给你玩了。”“不行，还是得好好收着的，这么意义重大的奖牌！”叶明雨担心掉了，赶紧把奖牌摘下来。“以后还会有的。”陈逸扬自信地道。“那倒是，我们逸扬最厉害了，第一年参赛就一路进入国际赛拿了冠军！”叶明雨笑眯眯地道。陈逸扬回来了，还带着如此耀眼的成绩，她真的很开心。陈逸扬接过叶明雨装着文件稿纸的大包，另一手拖着行李箱：“我们先把东西放回去，然后出去吃饭。”虽然很想念叶明雨的手艺，但他深深记得那个姓周的讨厌男人所说的话，好男人都是会为女朋友做饭的，为了离这个标准更近一步，他克制住了自己本能的想法。“好！我来这边实习后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吃的，发现了好多家不错的店面，你这次在h市多待几天，我带你都去尝尝。”叶明雨脸上带笑，跟她分享着自己在两人分离的日子里的发现。*周泽熙明显感觉到叶明雨最近对他变冷淡了。她也大致说过，最近工作上很忙，可能不会及时回复他的消息。可概念上的理解是一回事，真正面对现实又是另外的感受了。每次视频电话打过去，她寥寥几句话就挂了，消息也总是一天才回一两句，他就开始觉得，她陡然之间就把他抛开很远。为了一探究竟，这天下班时间，他便亲自来到了泰山医院外等候她。本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却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叶明雨此时神采奕奕，笑容满面的样子，和与他视频时的敷衍冷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而，这样的改变，却是因为别人发生的。这像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脸上，仿佛在嘲讽他这段时间的沾沾自喜。他所以为的两人关系的进步，和那个电竞小子相比，其实根本不值一提。他死死地盯着两人亲密无间并肩而行的背影，琉璃般的眼睛里，逐渐聚集起风暴的漩涡，全身被暴虐的气息笼罩。陈逸扬算什么东西！竟然轻而易举就夺走了他汲汲营营，心心念念的一切！他只需要随便一个指令……就能把他打入地狱的深渊，无法翻身。那时候，他还能如此张扬与心安理得地和明雨并肩而行吗？叶明雨和陈逸扬都没有注意到，一辆黑色的林肯轿车在他们身后停留了很久，轿车主人阴郁的目光几乎要刺破黑色的防弹玻璃窗。两人一路说着话，走回了公寓放好陈逸扬的行李，又出来找了一家高级餐厅吃晚饭。“你酒店订好了吗？”吃完饭后，叶明雨问道。陈逸扬摇头，叶明雨立刻拿出了手机，“我帮你订，就找附近的。”“不要，这半年住酒店住够了。”陈逸扬带着几分依恋看着她。叶明雨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对家的味道总是格外依恋的，和亲人在一起，比冷冰冰的酒店好多了。如果是她，也不愿意去酒店。“住我那边，就只能委屈你住隔壁诊所了，两张针灸用的床并在一起凑合下，可能不太舒服。”“没关系，就住诊所！”离开她快半年了，他希望能离她更近些。回到公寓，已经有今天预约的病人在等着了。叶明雨将陈逸扬暂时安顿在隔壁，自己开始接诊。刚刚把第一个病人的药配好，陈逸扬就过来了，接过她手里的药：“我来帮你熬，你继续给下一个诊脉吧。”他以前在c城，偶尔也会帮叶明雨打下手，对常规的熬药机器已经很熟悉。叶明雨想了下，没有需要矫正药性的药，跟他说了需要设定的时间，和加药的先后顺序，便放心地交给他了。病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见到陈逸扬顿时有些八卦地道：“这是叶医生男朋友？长得可真精神！”已经走到隔壁的陈逸扬脚步一顿，心高高的悬着。“我弟弟，最近来h市找我玩。”叶明雨温和带笑的声音传来。陈逸扬肩膀一垮，他到底在期待什么，明知道现在根本不可能。给众人诊脉完毕，叶明雨不客气地把煎药的事情交给了陈逸扬，接着下班前的草稿纸上的东西继续进行推演。陈逸扬送走病人，来到隔壁，就见叶明雨愁眉紧锁坐在书桌前，他在她身后看了好一会她在纸上写的东西，她都没发现。“遇到什么难题了吗？”他轻声问道。叶明雨把笔扔在一边，趴在桌子上。“说出来我帮你想想办法，你知道的，我在数学上还算有点天赋。”陈逸扬拉了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不是数学，我在配药方。”“那为什么写成这样的公式？”陈逸扬一步步引导着问道。“我把中药的某种药性用字母表示，左边是药的剂量，右边是病因所需要的药性……”在心里憋了太久，有信赖的人问起，叶明雨还是慢慢把自己遇到的问题说了出来。陈逸扬听完，想了一会，道：“明雨，你太心急了。”叶明雨原本没把这话当回事，不急怎么解决问题？却听陈逸扬下一句道：“难道你是希望你的药一出来，就完全替代医生吗？”叶明雨一怔，然后蓦然抬头看向他，似乎隐约明白了什么。“我没这么想过，只是希望能让中医振兴起来。”“那不就得了。药店里那么多处方药，你的药也作为中医处方药就行了，只有中医能用，中医的不可替代性就提高了。”叶明雨恍然大悟，连日来的迷雾瞬间散开。对啊，她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千人一方，万人一药，患者买来成药吃完就痊愈，那还要医生做什么呢？任何一个医生看病，也不止开一种药啊，经常都是几种药配合起来服用。所以，她完全可以以中正体质为蓝本，制造出有效性最高的普适性药物，遇到其他体质，再辅以不同的中成药和饮片配合就行了。“逸扬，你真是天才！”叶明雨兴奋地道。见她终于高兴起来，陈逸扬目光柔和：“小菜一碟，所以今后有问题都要找我商量知道么？”“嗯嗯。我们逸扬真是越来越可靠了！”叶明雨煞有其事地点头道。仔细想想，陈逸扬这次回来，行事作风还真是成熟了很多，知道主动帮她忙了，说话也不像以前那么欠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