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15 我在你门外。
作者:柚一只梨      更新:2023-06-27 00:38      字数:5941
  【15】

  叶存礼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可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他只当孟年不听自己的话是还在和自己闹别扭,心里积怨未散,到底年轻,情绪都不能很好遮掩,表情差点没绷住。

  叶敛将叶存礼的反应不动声色收入眼底,唇角微勾。他岔开话题:“刚刚是在和你父亲通话?”

  因为男人主动问话,叶存礼意外的目光又落在男人身上,他犹豫片刻,谨慎道:“是,我爸听说奶奶生病,正赶回来。”

  叶敛嗯了声,他那个二哥向来是这个家里最孝顺的,不像他,天生反骨,只会和家里人对着干。

  他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

  叶存礼紧张起来,“小叔您待会还有事?”

  “嗯。”

  叶存礼心想也是,他小叔不像是那种一听说老太太病了就会赶回来的人,他一定是有别的重要事,才顺路回来一趟。

  “那您……”

  话还没说完,赵婶急匆匆推门进来,喊了一声:“老太太醒了!”

  叶存礼什么都顾不上,赶忙跑去。赵婶几步迎上楼梯,仰着头,喜悦神色溢于言表:“先生回来啦!老太太一定很开心!”

  叶敛似笑非笑,没反驳赵婶的话,他离开前,偏头看了一眼孟年。

  赵婶顺着看过去,这才注意到十分没有存在感的女孩。她拍了下脑袋,懊恼:“哎呀,瞧我疏忽的,孟小姐,老太太请你过去,来,我扶你。”

  叶敛收回视线,双手插兜,慢悠悠缓步下楼,长腿朝着大门迈去。

  直到身后传来试探的脚步声,以及女孩格外客气与疏离的:“麻烦您了。”

  叶敛低头轻笑,这才加快步子走了。

  等孟年从东边的居处出来,进入到正房,上了二楼,正好碰到灰溜溜往回走的叶存礼。

  孟年远远闻到了那股浓烈的苦橘香气,就知道是叶存礼迎面走过来了。她眉心拧起,屏住呼吸。

  搀扶她的赵婶关切道:“小礼这是怎么了?”

  男生抬头,冷淡地瞥了一眼孟年,不情不愿,闷声道:“奶奶要我闭门思过。”

  “哎哟,多久啊?”

  “两天。”叶存礼拿眼睛瞟着孟年的反应,“这还是我妈给我求过情了。”

  赵婶看着两个孩子,心底叹了口气,“那你先回去吧,一会赵婶给你做你爱吃的。”

  叶存礼:“嗯,有事再叫我。”

  他绷着脸下楼,和孟年擦肩而过。

  孟年缓缓出了一口气,拄着盲杖,继续前行。

  老太太的门没关,走到门口时没听到屋里的动静,孟年便以为房间里只有叶奶奶一个人。

  可等她踏进房门,赵婶从里面把门关好,孟年才发现这屋里还有别人。

  男人的身体靠在窗边,懒洋洋地支着长腿,冷淡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一会把孟小姐的东西都搬到后面的房子里去。”

  所谓的“后面的房子”其实已经好久不住人了,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原来专门给远道而来的客人居住,后来老宅翻修,又在正房东边多盖了一层,加了许多间客居,整饬过后,那个老房子就废弃了。

  叶敛这话落在赵婶耳中,颇有将人弃之不顾之意。

  老太太一听便恼了,手拍着床,怒道:“你不回来就不回来吧,一回来就要赶人,你有火气冲我发,冲年年做什么?你不是说你不会针对人家小姑娘吗!”

  男人闻言淡淡扫她,“怎么,叶家不是我做主了吗。”

  这话堵得人没办法接,叶敛想要收权,当然没有办不到的道理,就算对方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也照样冷漠无情,毫无说情的余地。

  叶敛为人处世的手段与态度就决定了他在叶家有无法撼动的地位,只要他想要说一不二,就任何人都无法动摇他。

  他是天生的领导者,是叶家任何一个同辈与晚辈都无法比肩的。

  老太太胸口闷疼,她一生要强,小儿子的强势完全随了她,两个人多年来都是势同水火,眼下再争执也分辨不出个结果。

  她只坚持一点,拉了下赵婶的胳膊:“你去照顾她,不用管我。”

  赵婶正要点头,叶敛干脆拒绝:“不必。”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叶敛的目光落在女孩头上,冷色稍褪,轻声:“我自有安排。”

  他懒得管事便罢了,一旦想插手什么,那就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老太太气得脸泛白,赵婶赶紧上前给她顺气,又扭头劝道:“先生不了解情况,孟小姐是世交家的孩子,人家长辈托咱们照顾,咱们得用心啊。再者孟小姐眼睛受伤,不能离了人,怎么能住到那里去啊。”

  叶敛嘲讽勾唇,没言语。

  若真将她放在心上妥善照顾,又怎么会有他今天早上看到的那幕?漂亮话哪个不会说。

  叶敛从昨夜到现在心里积攒了不少怒火,现在谁跟他对着干都是直挺挺往枪口上撞,讨不到半点好处。

  老太太身体无力地后倒,由赵婶护着,靠在床头。她精神恹恹,浑浊的眼睛望向叶敛。

  从前叶敛还小时,翅膀没这么硬,一切都是他出国以后才变的。

  如今他几近而立,而她也已过古稀,母子俩人渐行渐远,真的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吗。

  他们母子有一年没见,平时电话打过去十有八,九被拒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想到这,她一瞬间又苍老了不少,

  老太太转头看向孟年,看到女孩乖巧地站在那,她心情又好了不少。

  她慈祥道:“来,年年,到叶奶奶这来。”

  孟年被赵婶牵着,小心翼翼靠近,她战战兢兢,不敢再说任何刺激老太太的话。

  她不敢再提退婚,只能顺着人应和。

  老太太大概是顾虑叶敛在场,也没再提婚事。

  说了一会话,赵婶扶着孟年走了。房门关上,屋中只剩下母子二人。

  叶敛从小独立惯了,没有和人倾诉话家常的习惯,他手插着兜,站在屋子中间,神色冷淡倨傲。

  “关于叶存礼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老太太一惊,“你都知道了?是年年和你说的?”

  叶敛平静道:“无需她告诉我,她的不情愿都写在脸上。”

  在南城时,只要和她独处超过五分钟,他就能从她身上读出那种孤独感和茫然。

  老太太听他语气看他神色便知不是随口一问,是认了真的。

  她面色渐渐凝重,自己撑着床铺,坐直身体,正色道:“他们的事如今传得沸沸扬扬,年年眼睛伤了,如果被她的同学知道她这个时候退婚,外界要怎么看咱们叶家?”

  “那是叶存礼做的事,该由他自己承担责任。”叶敛说,“所谓‘婚约’原本只是口头承诺,是叶存礼他自己把事情捅出去,他自作自受。”

  老太太急了,“你是他的小叔,怎么能不为他考虑?”

  叶敛无情开口:“之前二嫂问过我意见,我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所以不曾插手。”

  “你突然提去年……”老太太拧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当然是要让一厢情愿的人离她远点,滚得越远越好。

  叶敛不再拐弯抹角,直白道:“他们不合适,你不用再费心思撮合。”

  老太太震惊到几乎失声:“什么?!”

  叶敛低下头,抿唇笑了,语气里透着股势在必得的狠劲儿。

  “这事得听我的。”

  孟年出了正房,立刻有人拦在他们面前。

  孟年不知道来人是谁,正茫然无措,只听赵婶叹了口气,“来得这么快……算了,你带人走吧。”

  赵婶满是皱纹的手从她手臂上离开,换了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托着她。那人掌心还有一层厚厚的茧子,叫孟年瞬间想起远在南城的刘婶来。

  接走她的人一声不吭,周围能听到有佣人小声议论:

  “那是不是以前跟过先生的?听说不是出去单干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多半是先生的命令,你看赵婶都不敢反抗。”

  “这是把人往哪送?那边不是废弃……”

  “我打听到了!是先生让她离开的!”

  “先生肯定是知道了她把老太太气病,所以不愿意再在主院这边见到她。”

  “换我我也烦,拖油瓶一个,眼不见为净。”

  那些话孟年都当耳旁风,她早习惯这些人的嘲讽与轻蔑。

  她不知道自己要被请去哪里,先前眼睛好时来叶家做客,她从未注意过四合院里有什么荒废的房子。

  越走越安静,孟年的心反倒更加平静。

  她一向喜欢幽静不被打扰的地方。

  身边人惜字如金,虽然不像老宅的佣人一样奚落她,但也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没人体贴地提醒孟年注意台阶,于是孟年走得磕磕绊绊,要不是身边人力气大得离奇,总能在她摔跤的瞬间把她拎起来、跨过去,她都怀疑自己早就摔得遍体鳞伤了。

  终于走到一栋房子前,胳膊被人松开,她安静地等在原地。

  心里在想,她是不是太瘦了,不然拎她为什么像拎一只小鸡一样轻松简单呢?

  没等太久,大约十分钟,那人便回来了。

  那人依旧是话不多的样子,并不算小心地把她安全顺利地“搬”到了屋里。

  “我叫程念。”那人说,“你有事直接叫我名字就行,我能听见。”

  孟年愣了下。

  声音竟然这么年轻吗?听上去也就二十。

  嗓音很特别,是性感的烟嗓,沙沙哑哑的,像是受过伤似的,有一种别样的韵味。这让孟年想起来高中军训时遇到过一个女教官,也是这么抓耳的声音。

  程念看出她发呆,以为她还在难受那些佣人的话,于是给了她点时间接受现实。

  而后带着她参观了一圈屋子。

  其实也没什么可逛的,总共不到一百平,很标准的两室一厅一卫。

  这里大概早被当成了仓库,到处都落了灰,程念只是匆忙打扫出来一间卧室和卫生间,勉强够用。

  程念扶着她到餐桌前坐下,短暂了离开了会,等她回来,手里多了几样东西。

  然后空气中蔓延开一股浓浓的药味。

  孟年愣了一下。

  她感觉自己受伤的左手被人拉起,然后只听“呲”地一声,火辣辣的掌心上撒上来一层凉凉的药液。

  孟年闻得出,是治疗跌打扭伤的外用药。

  手掌搓伤,好在没有流血,手腕高高肿起,她早就疼得失去了知觉。她手上的伤,叶存礼没发现,叶奶奶也没察觉。

  孟年红着眼眶,偏过头,轻轻吸了吸鼻子。

  程念上药的手一顿,抬眼看她,以为自己的动作太粗鲁将她弄疼,一时间有些无措。

  “抱歉,我以前在军队受伤都有军医,我没给人上过药,你稍微忍忍。”

  见面以后第一次听程念说这么长的一句话。

  孟年鼻音嗡嗡,“嗯。”

  原来她以前是军人,难怪说话做事都这么干练干脆有效率。

  过了会,她没忍住问:“你是这里的什么人啊?”

  听那些佣人说,她以前是跟着叶敛的,后来离开过。

  程念说:“叶总雇佣我来照顾你。”

  雇佣?

  那这些事也都是他交代的吗……

  孟年张了下嘴,不知道要说什么,又合上,“嗯,谢谢。”

  给手腕上好药,程念又一言不发地走了。

  孟年已经开始习惯程念的风格。

  她觉得程念有的地方和叶敛很像,都是行动力极强、安静做事的人。

  程念离开片刻,很快端着热乎的饭菜回来,放下餐盒和水,再次离开。

  孟年闻着香喷喷的饭菜,沉默良久。

  直到早已饿过劲的肚子发出咕噜的一声响,孟年抬手,捂住滚烫的脸颊。

  晚饭时间,神出鬼没的程念又一次放下餐食和水,而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她离开前说:“我下班了,碗筷放着,我明早来收。”

  孟年听到大门被合上,这才慢慢挪到桌前用饭。

  她这是被人圈养起来了?

  饭很好吃,不知道是不是程念做的。

  嗡嗡——

  沈灿灿来电。

  接通后,那边像是心虚,试探地叫了她一声,“孟年?”

  孟年:“嗯。”

  听到毫无异样的声音,沈灿灿松了口气。

  她一想起来前一天夜里接到的那个电话,心又紧张地提了起来。

  昨天自打挂了大老板的电话后,她整夜都没睡好。

  传闻里的oss太高不可攀,又是一家之长,实在可怕。孟年回去以后叶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沈灿灿真怕好友会遭殃。

  沈灿灿也很后悔,自己一时情急怎么就全都跟大老板说了,她怎么就忽略了对方可能是来兴师问罪的呢!

  再怎么说那也是叶家的长辈,听她替孟年倒苦水还不知道要怎么想呢。万一她把孟年害了,她非得以死谢罪不可。

  沈灿灿惴惴不安:“那个……情况怎么样了?”

  “挺好的,叶奶奶醒了。”

  “我是说你,要不要我过去陪你?”

  正好近距离看看是什么情况,万一大老板要发火,堵上她的职业生涯,她也要保护她。

  孟年摇头,“不用啦,我现在挺好的,你的假期有限,有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沈灿灿心急,“什么意思?你不回去了?他们把你扣下了?”

  孟年回想了一下当时叶敛的语气。

  扣下?也不算吧。

  他应该没生气。

  “我现在自己住,不太方便让你过来,而且这毕竟是我自己的事,总是麻烦你也不好。”

  沈灿灿气她总是拿她当外人,郁闷道:“我假期有半个月,长着呢,我不陪你就要回去应酬那些臭男人,有什么意思。”

  孟年笑了声,“那确实陪着我更有意思,男人都不行。”

  “就是!”

  沈灿灿听她还能说笑,便知叶家没太刁难她,闲聊了两句,沈灿灿这边进来一个家里的电话,她正要和孟年道别,就听对方突然道:

  “灿灿,其实我刚刚有句话说错了。”

  沈灿灿挂断来电,打开外放,点进她家母上的微信,手下编辑着【马上回电】四个字,嘴里应道:“哪句?”

  孟年摸了摸又吃撑的肚子,嘴角不自觉挂起笑意。

  “别的男人都不行,但叶叔叔还是很行的。”

  “……?”

  卧槽。

  沈灿灿沉默地看着刚发出的消息,长按,撤回,又重新给母上编辑了一条:【晚上回电。】

  “喂喂?灿灿你还在吗?”

  沈灿灿深吸口气,虔诚地捧着手机,压抑着激动:“怎么个行法?请细讲。”

  “……”

  半个小时后,沈灿灿意犹未尽地挂了电话,听完孟年讲述这些日子在南城别墅的经历,她隐约品出点不对劲的味道来。

  但这事……不好说。

  正因为对方身份不一般,所以沈灿灿慎之又慎,没敢多想,她最终也没把自己和大老板通过话的事和孟年讲。

  晚上10点,孟年无聊地趴在桌子上玩瓶盖。

  下午时程念送来了许多生活用品,孟年没在意,晚上闲着无聊,她把那些东西都摸了一遍。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光是水就送来了二十瓶。

  孟年的掌心小心翼翼地划过摆放整齐的那一排水,脸上流露出无奈。

  “这是生怕我会渴死在屋里……”

  半天时间,她喝完了两瓶,还剩十八瓶。

  手机突然震动。

  来电播报是一个单字:叶。

  孟年心头一颤,心跳加速。

  这么晚,他打来电话做什么?

  突然心很慌,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捏住。

  孟年端正坐姿,清了清嗓子,忐忑地接通。她深吸口气,话还没说出口,就听那边传来了风声。

  东城竟也开始刮风了。

  男人低沉的音色被风吹得很轻,传到孟年耳中,添了许多温柔:

  “没睡的话,可以开下门吗?”

  “我在你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