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她回了b城在电台找了个工作，一边赚钱一边考研。而单位也准许桑妈妈提前一年退休在家修养。

  丧事在桑爸爸单位领导的热心操办下还算隆重，无焉几次在父亲的遗体上哭晕过去，但是桑妈妈一直很平静。

  当时，程茵担心地提醒无焉，&ldo;你要看好伯母了。&rdo;

  果然，下葬以后母亲每天都去父亲的办公室将她自己琐在里面自言自语，或者坐长途车去当年两人当知青的地方垂泪，到了时候又平静如常地回家替无焉作饭，显得高高兴兴。

  她在电台一直申请上夜班，那个平时凶神恶煞的主任对人都喜欢挑刺，但是对她却几乎是有求必应。她每天要将近一点才下班，回去之后，继续电灯复习考研，熬到天边开始灰白发亮才睡觉。

  有同事问：&ldo;你怎么这么喜欢夜班啊。&rdo;

  桑无焉笑笑：&ldo;白天家里有事。&rdo;

  白天的时候，桑无焉总是在后面跟着母亲寸步不离，待母亲要返回之前又匆忙赶回去，做成好象刚刚买菜回来或者刚刚到家的样子。她又向父亲学校的领导百般哀求才帮母亲把那间办公室一直保留下来。

  两人就这样过了一年。若不是程茵一直在，桑无焉觉得自己会先发疯。

  她如愿地考上了桑妈妈学校的研究生。

  一年后连父亲忌日的都过了数天，桑妈妈突然说：&ldo;焉焉，你爸爸是昨天下葬的吗？&rdo;

  桑无焉错愕之后回答：&ldo;是啊。&rdo;

  一切又恢复了平常，只是桑妈妈的记性突然就漏掉了一年。她知道这是一种心因性的选择性失忆症。就像害羞的人极度紧张的时候一上台便忘记台词一样。

  桑妈妈有时候会悲伤，大多时候在老年大学里和那些朋友消磨时间。她时常说：&ldo;焉焉，你不用管妈妈，爱回哪儿回哪儿去。妈妈一点儿也不需要人照顾，一个人挺自在的。&rdo;

  桑无焉明白其话中的意思，但是母亲不知道，她好象回不去了。

  不知道当时她最后对苏念衾说的那句话，是一个诅咒还是一个预言。他果然做到了，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

  苏念衾本不是个喜欢引人注目的人，但是桑无焉仍然能从各种媒体那里得到关于他的只字片语。例如：苏怀杉度过危险期出院；例如苏念衾回到苏家开始接触家族生意；还有……一今宣布封笔不再写歌。

  她看着报纸才注意到，原来一今两个字不过就是从衾身上取下来的。

  一今。

  衣今。

  意思是说，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今这个人了。

  过了这么久，失去父亲的伤痛已经渐渐消散。当时，她对父亲的突然离世只觉得后悔至极，有着满腔的悲恸、自怨和懊恼无处发泄，最后竟然把父亲的死怪罪在了苏念衾的头上，所以才对他说出那么决绝的话来。

  她笑了笑，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

  无论他爱谁都好，有些事情有些东西，一生就那么一次，错过了就再也不能回头。

  转眼，她也研二了。

  魏昊和许茜在经历了从高中开始的爱情长跑以后，终于结婚了。那些高中同学听到这消息，无不羡慕有佳。

  桑无焉答应做了伴娘，伴郎是魏昊公司的一位男同事。婚礼的当天李露露也在。她毕业那年就考上了师大的研究生，做了桑无焉的学姐。

  送亲的时候，桑无焉作为伴娘上了主婚车。

  许茜坐在车里突然说：&ldo;桑无焉，我一直觉得你比我幸运。我家境不好，什么都要卖乖讨巧才能得到，所以我很嫉妒你。&rdo;

  &ldo;新娘子说这些做什么？&rdo;

  &ldo;是魏昊让我明白，人不能这么想。每个人都属于自己的人生和幸福点，不能总拿自己的短处和别人比。对于魏昊的事情，我一点也不想向你道歉。因为他是我的幸福，在这个时刻任何人都很自私。我抓住了，因此我现在很快乐。你也要加油。&rdo;

  桑无焉点点头冲她笑了下。

  仪式进行到最后，新娘子扔手捧花的时候，许茜冲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将花狠狠地砸到了她的脸上。很多未婚男青年都笑着叫嚷说新娘偏心。

  许茜说：&ldo;我咋偏心了。不就是给你们一个机会么，不但可以抢花还可以顺带抢了伴娘当压寨夫人啊。&rdo;

  当时桑妈妈也在吃酒席，不知道是受到许茜启发，还是真的到了这个年纪，她开始担心起女儿的个人问题了。

  &ldo;上次来家里面的小肖你觉得如何？&rdo;桑妈妈问。

  见桑无焉埋头吃饭不答话，又继续说：&ldo;人好，懂礼貌，个子也合适。&rdo;

  &ldo;小肖是谁？&rdo;桑无焉纳闷。

  &ldo;你爸以前的学生啊，怎么就给忘了，就是见你就叫小师妹那个？&rdo;桑妈妈提醒。

  桑无焉想了半天，还是没记起这人长啥样。

  过了几天，桑妈妈又问：&ldo;你们班里有没有比较谈得来的男生？&rdo;

  &ldo;有。人挺好。还帮我找论文资料来着。&rdo;

  &ldo;人怎么样？&rdo;

  &ldo;妈，你又来了。人家都结婚了。&rdo;

  桑无焉无奈地将手中的八卦周刊翻页，没想到居然看到苏念衾的照片。照片很小，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西服，看不清楚脸。文章大意是在点评年度最值得女人垂涎的黄金单身汉们。

  短短三年，他已经成功地从父亲苏怀杉手里接过了所有的家族生意。

  &ldo;看什么？&rdo;桑妈妈看她读得出神，随口问。

  &ldo;没什么。&rdo;桑无焉急忙将书又翻了一页，掩饰过去。

  如此旁敲侧击不行，桑妈妈干脆直捣黄龙，开始跟桑无焉物色相亲对象。她参加老年活动，熟络的同龄人多，随便逮着谁就问：&ldo;你那个儿子，有女朋友了么？&rdo;

  桑无焉实在受不了，又不能和她老人家明说，只好找间屋子搬出去，美其名曰：跟着父母住的女生，不好找男朋友。

  桑妈妈惯于接受新社会新观念，想想也觉得对，就欣然同意了。

  在人托人之后，桑妈妈终于筛选出几个合适人选。

  第一位是个老师，是老爸学院新来的。

  &ldo;人家在外面都买房了，还是楼顶跃层。&rdo;桑妈妈着重强调了下这个卖点。

  她如今都顺着桑妈妈的意思，她叫她去，她就遵命。去不去是回事，成不成是另一回事。

  第一次相亲，难免尴尬。两个人先通了电话，然后约好在上岛门口见面。

  对方说：&ldo;我穿咖啡色的夹克。&rdo;

  桑无焉低头审视了下自己的条纹衫，半天没想好到底要形容成什么颜色，又觉得在电话里迟疑太久不怎么礼貌，于是脱口说：&ldo;那我拿份文摘周报吧。&rdo;

  噗嗤——程茵在旁边听见就乐了。

  &ldo;啧啧啧，桑无焉你也忒土了。你怎么不干脆右手拿本《知音》，左手拿朵红玫瑰，接头暗号：打死我也不说。&rdo;

  &ldo;滚！&rdo;桑无焉佯怒。

  坐公交车挤到上岛楼下，果然看到一戴着眼睛的穿着咖啡色夹克的男人。桑无焉把包里的报纸拿出来。那男人一见状，就笑眯眯地迎过来，&ldo;桑小姐？&rdo;

  男人本来眼睛小，脸上肉多，就这么一笑，眼睛都快没了。

  桑无焉点点头，上去和他喝咖啡。

  &ldo;怎么样，怎么样？&rdo;她一回家，桑妈妈就来电话。

  &ldo;还好。&rdo;

  &ldo;什么叫还好？&rdo;

  &ldo;就是不行。&rdo;

  &ldo;怎么不行法？&rdo;

  &ldo;妈，我还在他们学校念书呢，万一他来给我们上课，那不成师生恋了？影响多不好。&rdo;

  &ldo;这……怕是没什么关系吧。&rdo;

  &ldo;师生恋也说没关系，妈，你开放过头了。&rdo;

  &ldo;反正你也快毕业了。&rdo;

  &ldo;还有，他眼睛小，我看着难受。&rdo;

  &ldo;……&rdo;

  第二个还是老师，也是教大学的，不过是隔壁的大学。

  这一次约在必胜客楼下，桑无焉特地穿件又醒目又好形容的大红色衣服。上楼的时候，桑无焉走在那位老师的后面，目测了一下他的身高，心中叹气。

  吃过饭，桑无焉回桑妈妈电话说：&ldo;太矮了，不行。&rdo;

  &ldo;也不是很矮嘛，顶多不算高。&rdo;桑妈妈带着眼镜看了下媒人给的资料。

  &ldo;不行，我都这么矮了，再找个矮的，多影响下一代啊。&rdo;

  &ldo;……&rdo;

  第三个依然是老师，不过是教高中的。

  因为丈夫是干这行的，所以桑妈妈总觉得教师不错，工作稳定，社会地位高，应酬少，出轨很难。

  程茵摇头：&ldo;小桑呐，我看你要闻名b市教育界啊，你妈是不是准备把我市所有的未婚男教师全都拉来让你过下目？&rdo;

  桑无焉出门前送了程茵三个字：&ldo;滚，滚，滚。&rdo;

  &ldo;桑小姐，什么时候研究生毕业呢？&rdo;男人问。

  &ldo;明年。&rdo;

  &ldo;我也挺想考你们学校研究生的。现在高中生不好教，社会责任大。你考研的时候怎么复习的呢？&rdo;

  &ldo;看书啊，做题啊。&rdo;

  &ldo;有没人找人复习勾题呢？&rdo;

  &ldo;现在心理学都是全国统考的，主要看自己，不过我当时也找了我们系刚考上的研究生帮我复习的。&rdo;其实那人就是李露露。

  &ldo;那桑小姐能不能帮我复习下呢，我也准备考，去年专业课和英语没过，今年想再试试。&rdo;

  一上车，桑无焉就给家里去了电话。

  &ldo;妈，这人不是来找女朋友的。&rdo;桑无焉咬牙切齿地说。

  &ldo;那是干嘛的？&rdo;桑妈妈纳闷。

  &ldo;他想找个家教。&rdo;桑无焉下定义。

  第四个人的资料送到桑无焉手上的时候，桑妈妈信誓旦旦地说：&ldo;无焉，这回妈给你找这人，完美的简直就是天上有地上无。人好，又帅气，身高没问题，工作更是没话说。&rdo;

  &ldo;又是哪个学校的老师啊？&rdo;桑无焉揉额头。

  &ldo;人家是个律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