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二章
作者:捂脸大笑      更新:2023-06-26 18:31      字数:3098
  只是凑在一起的两桩急症, 能有何关系华元是接到了阿杏自宫中传来的消息, 却不以为然, 反正解决的不差, 以后应当也不会再出纰漏,何必放在心上。然而当那整日跟在楚女身后的武士来到面前, 只用了一句, 就让他悬起了心神。“右师不惧暗子乎”当听到那不紧不慢的话语时, 华元猛然坐直了身体:“乐氏乃我戴族同枝, 怎会是旁人暗子”乐氏和华氏, 同为宋戴公之后, 关系向来不差,怎么可能用好几人性命, 来阴害大巫继而害他田恒面色神色淡淡:“公子期昨日食时发作, 日昳痛不可遏, 送去家巫诊治。右师以为, 这消息几时能传出而乐氏送入宫中的,足有七人。”华元皱起眉头, 心中已是惊涛一片。是啊, 难道乐氏就没家巫怎地一发作起来,就要送到宫中让楚女诊治那可是七人啊大巫早已有言, 每日只治三人, 他们怎敢如此冒险然而有些事,他犹自不信:“若大巫不治呢难道乐氏敢用几人性命试探那可都是乐氏嫡枝”乐氏这样的大族,就算为了阴谋陷害, 也不至于拿祖孙三代的性命去赌田恒却道:“大巫有言,那毒蕈看似凶险,但不至于要人性命。此事乐氏不知,他家巫医、庖人半点不知吗七个人同时发病,症状与公子期无异,其中凶险,右师当有计较。”华元顿时色变,若真如对方所言,这计谋简直狠到了极处先打听到公子期的病情可能不治,随后立刻对乐氏下毒,两边同时发病,却是乐氏先入宫,公子期后入宫。若大巫不治乐氏,说不定也会受到这些人影响,误判了公子期的病因。就算不中计,不救乐氏,会得罪一支大族;救了乐氏,罔顾公子期,则会得罪宋公;而全都救了,每日三人,岂不成了笑柄这可是欺君的大罪看似毫无关联的两拨人马,竟然隐藏着如此杀机。也亏那楚女机敏,若是一个不慎,怕已被人扼住了软肋然而神色变化数息,他又皱起了眉:“可是此事,如何办成”事发突然,谁能这么快定计况且乐氏乃自家同盟,而公子期也跟他无甚利益纷争,如何暗中使力这猜测,会不会言过其实,只是个意外巧合呢“那就要右师查查,这两家巫者,可与大巫有怨”看着那双如冰刃般的眼眸,华元是彻底说不出话了。这两家与他无仇无怨,但是他们养着的巫者,就跟那楚女毫无恩怨吗当初城中驱瘟鬼那场,不知得罪了多少巫者,若有人着意挑拨,让他们针对新任司疫,真说不好会有多少人动心。而动了楚女,自也会伤到他的根基,轻轻松松便是一举两得。可笑,他竟然觉得这两起急诊只是凑巧“我这就派人去查”华元的面色终于郑重了起来,又看了面前昂然男子,突然道,“小小一隅,焉能施展手脚不知田郎可有意入吾府中”他是真对这人生出了兴趣,以往还以为只是跟在楚女身边的护卫,此刻方知他肚中谋略不少。楚女整日都在宫中,那小院又能有多少事这心机体魄,岂不没了用武之地田恒却淡淡一笑:“右师过誉,某疏懒惯了,为大巫效命,只为报救命之恩,并无高攀打算。”他表情坦然,并无意动。华元讶然打量他一眼,倒也没有强求。毕竟这些游侠儿,重的就是个“忠”字,若把忠诚给了旁人,请来也没甚用处。只是想不出,楚女究竟是怎么笼络这样一位能人的。说过了要紧事,田恒便告辞离去。出了华府深宅,他轻轻叹了口气,若猜得不错,宋国政局恐怕要乱了,想让华元腾出手对付屈巫,怕是不易。还是要寻些人手,有备无患果不其然,公子期还没从宫中出来,他家中巫者便意外身故。紧接着,华氏和向氏的暗斗开始浮于表面,其他公族亦蠢蠢欲动。不过这些,并没传入宫中。花了五天时间,公子期的病情终于缓和,可以归家。在接受了宋公赏赐之后,有些时日不见的巫祝,竟然派人来请。难道是为了肠痈的疗法这病若是急性发作,在这个时代应该是没救的,不怪巫祝好奇。只是楚子苓心中还有疑虑,这可就涉及针法根本,并不能外泄他人,若巫祝真要探问,该如何婉拒才好然而考量再多,当楚子苓真见到人时,对方却没问这个,上来便道:“楚女可知,近来宫外死了几个巫医”楚子苓一愣,死了几个巫医,跟她有什么关系巫祝却像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勾了勾唇角:“其中便有乐氏家巫。”乐氏楚子苓心头一凛,看来之前她让田恒去查的东西,有了结果。只是华元为何不针对乐氏,反而杀了巫医难道是内外勾结她想不出个所以然,面前巫祝的神色却沉了下来:“楚女以为那乐氏巫医,为何害你”这还是巫祝第一次把话说的这么明白,楚子苓不敢怠慢,思索片刻道:“应是为了驱除瘟鬼之事。”当初宫外的阻力,可不是一点两点,有人记恨,再正常不过。这回答,却没让巫祝的面色缓和多少,带着几分森然,她道:“宫中大巫无数,为何旁人忌惮你这个楚巫驱除瘟鬼又算得了什么,然来人便治,一治便愈,你可还是个巫者”楚子苓绷紧了脊背,一时答不出话来。她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诘问。来到宋国,她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许多。会在面上绘出巫纹,会背诵素问装作施咒,会祭祀神明施法驱鬼,然而她的心,是巫者吗巫者最重要的又是什么治病救人不,巫者的本质其实是“生杀予夺”他们能勾连鬼神,掌控生死,占卜未来,是独立与王权的至高存在。这样的人,在乎的从不是救人,而是“权力”本身就算宋公指派,该不救的人,她就不应该救;就算身份高贵,说治不好的,就是治不好。这不是取决于她的“术法”是否灵验,而是要看治病之人是否谦恭,是否崇信,要看她自身的利益取舍。能一言以决生死的,这才是真正的巫者而她的行为过界了。不是因为她治好了太多的人,而是她放弃了巫者神圣的权力。“灵鹊”又如何真正的大巫,会是这种平易近人的鸟儿吗当初她是下定了决心,做一个真正的巫者。然而一转脸,就碰上了阴谋陷害,若是当时反应慢些,她还有命在而就算华元施展手段,只要她不改变心底想法,依旧会成为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别说那些宫外的巫者,就是巫祝,怕也容不了她一股冷汗,顺着脊背滑下。楚子苓僵在了那里,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可不是低头就行的,她要舍弃的,是自己视若珍宝的“医者之心”。巫和医,始终是不能共存的。她该舍弃吗林止的话,骤然跃上心头。楚国就要和齐国结盟,最迟几月,便会派出使臣。她不能在这个时候丢掉大巫的位置,不能复仇之日近在咫尺的时候,失去巫祝这个强援。她,可以忍耐。眼帘垂了下来,楚子苓答道:“是吾愚钝,被灵鹊之名冲昏了头脑,以后再也不敢妄自行事。”巫祝看她的眼神,依旧锐利,半晌过后,方道:“汝可能治好卒中,肠痈这等恶疾”“须看上天安排,鬼神定夺。”楚子苓交叠的手,死死攥在了一处。“那驱瘟鬼呢”巫祝又问。“需君上仁德,大夫虔诚方可。”上一次,楚子苓没法回答的问题,现在终于有了答案。巫祝看她半晌,终于点了点头:“吾送去的几个巫侍,汝好好看着,若是有堪用的,十载之后,或可传术。”她没有要她传授术法,反而告诉她,这些东西不能轻传。要花上五年,甚至十年,经历重重考验,百般磨砺之后,才从指头缝里施舍一点,给那些尽心侍奉自己的弟子,从而保持自己无上的权威。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谆谆诰诫,是为她谋算。一片“好心”,怎能不领看着那谦卑拜服的年轻女子,巫祝眼底终于闪过一抹赞许,然而很快,她又开口道:“快要立夏,又是瘟鬼频出之时。汝当准备大祭,奉上血牲,吾会请君上观礼。”楚子苓心头咯噔一声,咬牙道:“瘟鬼喜夺人命,若用人牲,怕会引来不吉。”头顶那道目光,骤然又锋锐起来,楚子苓咬紧了牙关,也闭住了呼吸,顶住了那道视线。人牲这一步,如论如何,都不能退让良久,上首才传来声响:“汝是司疫,自当由汝安排典仪,莫要轻忽。”她答应了。楚子苓紧咬的牙关,终于松开了些,嘴中泛出了淡淡血腥味儿。她把这些,全都吞入了腹中。“多谢祝史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