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作者:田园泡      更新:2023-06-26 03:18      字数:4343
  “瑞哥哥呢?我要见瑞哥哥,你定是背着瑞哥哥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我要让瑞哥哥杀了你,瑞哥哥一定不会……”“砰!”朝阳公主的话还没说完,贺广一个砂锅大的拳头就砸在了木桌上。木桌已旧,被砸出一个窟窿,窸窸窣窣的碎木屑落下来,被砸了个对穿。朝阳公主浑身一震,差点从木凳上掉下去。“二嫂子,我这有些事,午膳在厨房里温着呢。”贺广转向苏霁华,声音依旧爽朗,就好似方才几乎将那木桌砸成碎片的人不是他一般。这是在赶人。苏霁华白着一张脸,视线从贺广硕大的拳头挪到朝阳公主那颤巍巍的纤细身影上。“你,不要动粗。”朝阳公主性子虽跋扈娇气了些,但本性却是不坏的。“谁要你假情假意!”朝阳公主朝苏霁华怒吼。贺广笑道:“二嫂子放心,自不会少一根汗毛的。”苏霁华点头,这才出了屋子,却不想贺景瑞正在上楼,手里一个青缎包袱,直接就把她提溜下了楼,塞进了马车里。“我们要去哪?”苏霁华坐在青绸马车内,打开帘子看向换过了一身普通粗木麻衣的贺景瑞。贺景瑞没有戴面罩,但脸上似乎是抹了些东西,黑黝黝的将那张原本俊美无俦的脸弄得跟山野村夫一样,身后背着一篓子箭,腰间别着一把做工粗糙的弓,走路时甚至还显出一副含胸驼背之态,瞧着就像是个普通的山野猎户。“回应天府。”贺景瑞打下帘子,跳上马车,手持马鞭开始赶车。苏霁华坐在马车内瞧了瞧,这马车外头看着虽破,但里头用的东西却都是极好的。也收拾的非常干净,茶案上置着一碟绿豆糕,热乎乎的应当是刚出炉的。苏霁华坐在软垫上吃了几块绿豆糕,然后又吃完一碗茶,这才拍拍肚子将脑袋从马车帘子处探出去跟贺景瑞说话。车辕处,贺景瑞不急不缓的赶着马车,小马踩着泥路,甩着小马尾,哒哒的往前去。泥路长又窄,两边光秃秃的没有什么树木,而且马车越走越偏,大致是在赶近路。“朝阳公主与四弟呢?他们不走吗?”苏霁华抬手挡了挡日头,颇有兴趣的盯住贺景瑞那张黑黝黝的脸。这上面涂的到底是什么呢?闻上去像是湿漉漉的泥土味。“他们过几日再走。”避开苏霁华那一耸一耸跟小狗崽一样凑上来的鼻子,贺景瑞说话时不自禁勾了勾唇,眼底显出笑意。想起方才朝阳公主与贺广那副剑拔弩张的样子,苏霁华觉得朝阳公主怕是要吃亏。想到这处,她试探性的与贺景瑞道:“四弟的性子瞧着急躁了些。”“嗯。”贺景瑞自然知道苏霁华的意思。他微微颔首,并不准备多言。苏霁华提着裙裾从马车厢内出来,挤到贺景瑞身边。泥路颠簸,但因为马车行的慢,所以苏霁华并不觉得难受。只是正值晌午,这明晃晃的日头照下来总让人觉得有些睁不开眼。“我听说朝阳公主小时,对你有恩。”一个广曼儿,一个朝阳公主,她夫君的桃花真是旺盛。果然是因为长的好看吗?“嗯。”贺景瑞不知苏霁华所想,只点头。“那,那这次你……”若是成功,该如何面对朝阳公主?苏霁华颤着眼睫垂眸,心中惴惴。这不是在恩将仇报吗?“恩是恩,与其它无关。”贺景瑞说话时,神色薄凉。只因着有这恩,所以整个皇室,只朝阳公主被带到了外头,也算是留下一条命。苏霁华怔怔的盯着贺景瑞瞧,突然反应过来,怪不得上辈子这人会当皇帝。帝王的薄凉就像是与生俱来般的早已嵌刻在这人身上。他不是那种优柔寡断之辈,甚至是个无情的人。“那这恩当如何报?”苏霁华咽着干涩的喉咙,打趣道:“该不会是要以身相许吧?”贺景瑞牵着缰绳的动作不停,只偏头往苏霁华那处看了一眼,那双清冷眼眸微动,流转出几分笑意。“既如此,我先前救了华华数次,却也不见华华以身相许。”苏霁华面色涨红的低头,露出一截白皙脖颈。“我,我都已经嫁给你了,还,还要怎么报啊。”“若是华华能更主动些,再好不过。”悠哉的赶着马,贺景瑞将一顶遮阳的斗笠给苏霁华戴到头上。苏霁华拨了拨面前的黑纱,贺景瑞那张脸朦朦胧胧的透出来。“华华放心,我对朝阳并无男女之情。”“谁,谁问你这个了。”苏霁华面色更红。虽然她确实是有些在意这事,但现在她最关心的还是朝阳公主该如何与贺广相处,毕竟男女有别,朝阳公主又是那么一个娇蛮性子,贺广瞧模样便不是个有耐心的。想起那被打穿的木桌,苏霁华扶额。希望不要出事。“贺广有分寸。”用长剑砍掉面前横出的树枝,贺景瑞道:“回马车里。”泥路蜿蜒进山,山上多树枝,又因着是夏日,蚊虫居多,苏霁华细皮嫩肉的怕是要受苦。“哦。”苏霁华转身回了马车,片刻后却又突然钻了出来,“那要不,你与四弟去封信,让他再有分寸些?”贺景瑞低笑,利落的砍断横枝。“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听到贺景瑞那近乎宠溺的笑,苏霁华心头一跳,赶紧又缩了回去。没了脸,说话声音还这么好听,真是犯规。第97章回到应天府,宽阔街道之上车水马龙, 人群熙攘, 一派祥和之相。贺景瑞没有恢复真容,他驾着马车停在一处客栈前, 将戴着斗笠的苏霁华从马车内牵出来。客栈不大,鱼龙混杂, 苏霁华跟在贺景瑞身后进了大堂。大堂内撑着几张桌子,只有零星几人。掌柜的趴在柜台上, 像是睡熟了。“一间上房。”贺景瑞佝偻着背,说话的声音也变的粗糙而沧桑。掌柜的猛地一惊醒, 下意识的摆出笑脸,却在看到贺景瑞粗糙的装束时面色一翻。他上下打量人, 语气轻蔑, “一间上房,一天要一百个铜板,不包吃。”你们付得起吗?贺景瑞用那双布满厚茧的手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 细细数了一百文递过去。掌柜的接过, 抬手让小二领着人上去。“娘子。”贺景瑞佝偻着搀住苏霁华, 一步一顿的往楼上走。苏霁华侧眸瞧了一眼,觉得好笑。这人扮起山野樵夫来准备的倒是挺充分的。方才付钱时一百文不但数了好几遍, 还摆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来,就跟那掌柜的要抢钱似得。若是真不舍得, 怎么不好好讲价呢?果真还是懒的搭理人吧。“小二哥, 不知可否准备一桶热水?”木制楼梯有些窄, 小二端着茶水走在前面,贺景瑞牵着苏霁华走在后头。“烧热水也是要费柴的。”小二斜睨了一眼贺景瑞,意思不言而喻。贺景瑞从荷包里抖落出几个铜板递给小二,脸上显出一抹憨厚笑意,“劳烦小二哥了。”小二掂着那几个铜板,脸上有些嫌弃,不过还是懒懒的应了一句,然后引着贺景瑞与苏霁华去了上房。一进屋子,苏霁华就将脸上的斗笠给摘了下来。“呼呼……好热。”斗笠虽只覆着一层黑纱,但在这样大热的天底下苏霁华还是被闷得够呛。她用手梳理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发髻,然后又用绣帕擦了脸,这才堪堪喘下一口气,坐在实木圆凳上吃了一口茶。随手抽出一旁的蒲扇使劲扇了扇,苏霁华享受了一下热风阵阵的感觉,转头就看到贺景瑞靠在窗边,正在往街口看去。她神色疑惑的上前,就见原本熙攘的街道上不知何时多了许多官兵正在开道。客栈靠街,正在主道旁,从朱窗处能清晰的看到厚重的城门。应天府城门口,一架凤辇缓缓而至,两旁百姓伏跪叩拜,整条大街悄静无声。“这是谁的凤辇?”苏霁华蹙眉,伸手将那朱窗更推开了一些。“太后的凤辇。”贺景瑞靠在朱窗上,顺手接过苏霁华吃了一口的茶碗仰头干尽。“太后回来了?她不是在皇庙吗?”“华华忘了,李肃以前可是太后的人。”李肃能有今日地位,不单是因着他被皇帝看重,更因为太后在他背后的鼎力支持。“可皇上与太后不是不对付?李肃现今也算是皇上的人,若是太后回来了,那他该如何自处?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李肃并不是谁的人。”贺景瑞关紧朱窗,一张脸在昏暗的房间内晦涩不明。“人,都有自利的野心,也许以前的李肃是太后的人,抑或是皇帝的人,但三十年风水轮流转,现在的他掌控着应天府内东西两厂,比起连军权都没握在手里的皇帝来说,他反倒是皇帝要依靠的人。”“你的意思是,皇帝本想用李肃来对付你们贺家,但玩火**,李肃不受他控制,反而将太后迎了回来?”“对。”贺景瑞点头,脸上显出一股赞许之意。“所以我们现在要防的不是皇帝,也不是太后,而是李肃。”李肃将太后搬回来,为的就是沈家剩下的那些权势。“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进宫。”扯下脸上的伪装,贺景瑞将身上的青缎包袱取下,扔到梳妆台上。包袱里头装着两套女子衣裳,还有头面首饰,胭脂水粉。“太后的凤辇马上要过去了,明日会有随宫的宫女从皇庙回来,咱们到时候混进去一道入宫。”苏霁华伸手将那裙衫展开,果然是两套宫装。“我,我也去吗?”苏霁华有些紧张。“华华也可以不去,但现在应天府危机四伏,你若是不在我身边,我放心不下。”贺景瑞伸手替苏霁华擦了擦鬓角沁出的汗渍,说话时声音低哑,透着柔意。苏霁华攥着手里的宫装,声音闷闷道:“我觉得,我会拖你后腿。”“无碍,明日进宫后华华便去巧喜阁与三姐呆在一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三姐现在被李肃软禁,殿里头的人只准进不准出,华华进去最是安全不过。”“……嗯。”苏霁华点头,紧紧的握住贺景瑞的手,“那,那你一定要小心。”“华华放心,我不会让华华变成寡妇的。”贺景瑞低笑,将苏霁华搂进怀里。苏霁华红了脸,踮脚捂住贺景瑞的嘴,“呸,胡说什么,你若是死了,我就立刻改嫁,嫁个比你更好的。”“更好的?”贺景瑞拉下苏霁华的手握在掌心里,声音低哑,透着戏谑,“那华华怕是找不到了,整个大明,无人能及得上我。”“不要脸。大明那么大,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你怎么知道没有人能及得上你?”“我自然知道,就像我知道,这整个大明,没有人能及得上华华一般。”苏霁华心口一窒,下意识的将涨的通红的脸埋进了贺景瑞怀里。贺景瑞微微低头,白皙的下颚抵在苏霁华头顶轻滑,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亲昵。苏霁华扯着贺景瑞身上的粗木麻衣,声音嗡嗡道:“我听说河南有一名士,三岁作诗,五岁写赋,七岁便能七步成诗。”“嗯。可惜了,是个喜欢男人的断袖。”贺景瑞搂着苏霁华,眸中显出几分浅淡笑意。“那,那江南地界,文人雅士那么多……”“皆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贺景瑞揉了揉苏霁华的脑袋,将人按到实木圆凳上,然后又去点灯,等屋内亮了,这才坐回苏霁华身旁,“待日后有空,我带你去姑苏游玩,那处的糕点最是有滋味。”听到贺景瑞提到糕点,苏霁华陡然想起天阙那个贪食的人,她转头看向贺景瑞,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他脸上显出的笑意,若隐若现的不大真切。苏霁华往常还不觉得,直到失去了才发现自个儿竟然真的喜欢着两个人,一个是三叔,一个是天阙,虽然归根结底他们是同一人,但在苏霁华心中,这分明就是两个人。而如今,这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苏霁华产生过迷茫,产生过彷徨,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喜不喜欢面前的这个男人。直至现在,她突然发现,她眼前的男人并不是旁人,就是那两个自己喜欢了许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