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节
作者:来自远方      更新:2023-06-25 19:47      字数:3162
  “本以为官家登基,赶走了鲜卑和氐人,能有几天好日子过,哪里想到……”“归根到底,是青州刺使掀起兵祸!”“这话不对。”一名常往县城走动,帮村民市卖山货的汉子皱眉反驳。“哪里不对?”众人怀疑。“我听说,是天子让人杀了唐氏全族,连祠堂都被铲平。”汉子说话时,留意众人神情,见到预料中的表现,不免暗自得意,“这可是连祖宗都不放过!换成是你,会不会抄起刀子拼命?”众人互相看看,既有震惊又有几分不信。“不会吧?”有人迟疑道。“哪里不会。”汉子嗤了一声,“有商人往并州市药材,当地人都在说,唐氏一族被灭很有蹊跷。说是为清除疫病,可除疫烧屋就罢,需要平人祠堂?”汉子言之凿凿,众人神情震动,不信之色少去许多。“说到底,青州刺使是降将,在并州的根基太深,早晚都会有这一遭。”“不奇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前朝见的还少吗?”又一人接话道。“说是这样说,也要看看情况。南边的桓汉一日比一日强盛,长安的朝廷却如此行事,当真是……”汉子摇摇头,叹息一声,没有继续向下说。提到桓汉,众人都好奇起来。“听说南边今年丰收,南边的天子还祭郊……”比起造反平叛,众人明显对南地的丰收更感兴趣。话题虽然转开,汉子之言已深植脑海,再也挥之不去。一传十十传百,随传言不断扩散,秦策的雄主形象轰然倒塌。杀人不过头点地。罪大恶极不过是法场偿命,无论如何不该惊动先人。遑论唐公洛并无切实罪状,何故竟被铲平祠堂。世人敬奉祖先,唐公洛遭遇的一切,如何不使人同情。长安斥其为叛逆,狼子野心,民间却多有同情之语。杀亲之仇不共戴天,唐氏遭此大难,唐公洛起兵自立,实是情有可原。情况持续发酵,唐公洛摇身一变,不再是起兵的叛逆,反而成了悲情英雄。同朝廷大军交战时,许多并州青壮赶来,青州当地的百姓也拿起武器随之作战。大军和叛军旗鼓相当,战况很快陷入胶着。青州之事带起连锁效应,驻扎在并州和幽州的降将竟也陆续起兵,一起反了。众将虽反,心中却都明镜一般,始终提防着北边的胡人。即便战事起来,也不会让后者有机可趁。秦策接到奏报,不得不下旨调动平州兵,并派人往朔方城,召秦璟南下平叛。消息传到建康,桓容震惊良久,抬头看向老神在在的贾秉,开口问道:“并州和幽州之事,秉之可知晓?”贾秉笑着颔首。“回陛下,臣知。”“可是秉之着人推动?”“回陛下,略有。”桓容登时无语。早知这位放火的功力非同一般,可几年下来,明显更上一层楼。他是该表示赞赏,还是尝试劝说这位,好歹收敛一些?果然还是该赞赏……吧?第二百八十五章 出兵太元六年,元月南地庆贺新岁, 建康城内人声欢腾, 爆竹声声。秦淮河上, 商船不见踪影,游船画舫首尾相连, 乐声在河上流淌,彩裙的舞者在船头飞旋。有身姿轻盈的少女一跃而起,彩帛如双翼展开, 恰如振翅而起的彩凤。“好!”人群大声叫好, 无论士族还是庶人, 此时此刻,都沉浸在欢乐的海洋。相比之下, 北地虽有节日气氛, 却远不及南地欢闹。即便是长安城内, 也因青、并、幽三州谋反之事, 长久笼罩一层阴云,迟迟未能散去。光明殿中, 宫宴一如往常。鼓声隆隆, 乐声绕梁。歌者声音清脆, 舞者身姿娇柔。乐声中, 群臣献礼敬寿酒, 贺天子千秋。本该是欢庆新年的宴会,众人脸上却不见喜意,反而莫名带着一股压抑。究其原因, 高坐上首的天子始终面沉似水,殿下的文臣武将又如何能高兴起来。宫宴从压抑中开始,在压抑中结束。宴毕,群臣陆续退出光明殿,站在石阶下,回首望去,不下十余人蹙紧眉心,心中忐忑不安。“官家这般表现,是在忧心青州?”“何止青州,冀州和并州也反了,至今未能剿平。粮税减免,商税有限,粮食本就不足,国库捉襟见肘,官家岂能不忧心。”“还有城内那些传言,实在是……唉!”唐公洛谋反的因由,满朝皆知。秦策被架到火堆上,一世英明扫地。纵然没有被指为暴君、昏君,实际上也差不了多少。当初动手的几家,如今都是偃旗息鼓,不敢在御前造次。每次朝会之上,面对秦策杀人的目光,无不是低头不言,仿佛成了木雕石像。满朝文武看在眼里,感觉格外复杂。厌恶、唏嘘皆有,但无一人出面说情,更不会找借口为这几家的恶行开脱。原因很简单,要报复唐公洛有千百种办法,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灭其亲族、毁其祠堂。这样的行事超越底线,真相揭开,自然会受人唾骂。满朝上下有一个算一个,都在有意无意的疏远几家,甚至连姻亲旧友也不原来往,唯恐担上干系。宴会结束后,秦策在殿中独坐片刻,饮过醒酒汤,起驾前往椒房殿。按照规矩,元月宫宴后,帝后理当同寝。不料想,刘皇后压根不见他,连面子都不愿意做。刘淑妃站在殿门前,笑盈盈福身,借口皇后旧疾复发,自己也要在身前照料,请秦策移步九华殿。见秦策皱眉,面色变得阴沉,刘淑妃丝毫不以为意,更无半点畏惧。笑容不变,声音一如往日娇柔。“陛下为国事操劳,难得有闲,自然该让知情知趣的女郎伴驾。”话说得堵心,秦策却偏偏不能动怒。到头来,只能强压下怒火,沉声言道,待元日之后,延请良医入宫为刘皇后诊脉。“谢陛下。”刘淑妃笑着应下,目送秦策转身离开,看方向,九成是往光明殿。“关门吧。”刘淑妃直起身,长袖轻轻振动,如羽毛般轻轻覆在身侧,“今夜不会有人再来。”“诺!”宦者恭声应诺,从两侧合拢殿门。伴着门轴的吱嘎声,木门合拢。一声钝响,殿前重归寂静。刘淑妃走过宫道,踏上回廊,身侧槅窗雕刻有瑞兽珍禽,姿态威严,色彩鲜活,漫天星辉之下,似随时能咆哮而起,腾云而出。内殿中,刘皇后斜倚在榻前,蔽髻已被宫婢解下,长发如瀑,仅用一条绢布轻束。长裙铺展开来,如水波流淌。裙摆的金线绣纹在灯光中闪烁,让人移不开双眼。听到声响,刘皇后抬起头,不出意外,只看到刘淑妃一人。“打发走了?”刘皇后问道。“阿姊料事如神。”刘淑妃浅笑。刘皇后摇摇头,哼了一声,道:“他还要让阿峥几个办事,这个时候岂会动怒。且看吧,不出三日,他会再来椒房殿。九华殿和兰林殿中的美人,怕是要被冷落一段时日。”刘淑妃笑着快行两步,坐到刘皇后身边。探头看一眼刘皇后手中的绢布,问道:“郎君信中都写了什么?”“朔方城事了,半月后南下。”“郎君真要奉旨平叛?”刘淑妃蹙眉道。唐氏驱逐被屠,祠堂被铲平焚毁,如今已是人尽皆知。对唐公洛造反,世间多有同情之语。青州百姓更是拥其为王,不惜同朝廷大军对抗。秦璟带兵南下,无论是胜是败,声名都将受损。如果他杀了唐公洛,之前指责秦策的声音,怕会一股脑移到他的身上。这招祸水东引,秦策玩得无比顺手。既能平息叛乱,又能趁机压制声名鹊起的儿子,可谓是一举两得。如果他再心狠些,平叛之后上演一出好戏,以亲子做踏脚石,或许还能赢回几分民心。“阿姊,郎君一定要去青州?”明白刘淑妃的担心,刘皇后叹息一声,抬手令宦者和宫婢退下。“圣旨已下,传旨的朝官抵达朔方,阿峥无论如何不能在明面上抗旨。”之前秦璟在草原,传旨的官员找不到,自然不能论罪。如今驻兵朔方城,想找借口就不是那么容易。“依官家之意,郎君必会陷入险境。”刘淑妃继续道,“胜无功,败有过。阿姊,岂能看郎君陷入这般境地?”“阿妹放心,阿峥不是无谋之人。”刘皇后拉过刘淑妃的手,轻轻拍了拍。“阿姊的意思是?”“计划再周详,也要看动手的是谁。”刘皇后话说得隐晦,刘淑妃却是一点就通。“阿姊是说,郎君已有对策?”“然。”刘皇后点点头,“阿峥信中让我放心,他不会莽撞行事。至于如何做,信中没有明言。不过,以阿峥往日行事,没有七成以上的把握,断不会道出此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