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节
作者:来自远方      更新:2023-06-25 19:40      字数:3347
  不用等到秋后算账,直接抄起刀子,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统统砍死!“陛下,”带病上朝的王猛站起身,出声打破了凝滞的气氛,“臣有奏。”事情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必须找出破局的办法。桓容一日不离仇池,留在南地的吕延就没法鼓动杨氏父子痛下杀手。而桓容不死,桓氏就不会立即同建康翻脸。建康不乱,氐秦要防备的敌人就多出一个,始终无法尽全力扑灭什翼犍建立在姑臧的政权,更不用提击退秦璟,从秦策手里抢回地盘。一环套着一环,桓容成为最紧要的突破点。非是此事太过重要,王猛也不会让吕延冒险留在梁州。吕婆楼已经死了一个儿子,吕延再出差错,太尉府必当立即传出丧讯。“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固守边城,以防贼兵。”翻译过来,八千人都被一锅端,还是别想着往里添油,暂时放弃朔方和五原,严守其他边城。务求不让秦璟率领的骑兵踏入半步。虽然话不好听,也会失去面子,好歹能保住边界的力量,不被秦氏一点点蚕食。再者说,严寒时节,北地连降大雪,靠近草原的地界更是滴水成冰。这样寒冷的天气,骑兵出行都很困难,休说大举攻打城池,纯粹是找死。秦璟能战不假,终归不能胜过老天。强行出兵的话,跟随他的胡骑必会心生不满,内讧都有可能。王猛想得不错,也是如此建议苻坚。氐秦国土被蚕食,从去岁至今,损失难以估量。但现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必须步步小心,谨慎行事。诸胡内迁之后,建立的政权不少,能长久的却是不多。氐秦立国二十载,如今被夹在几个政权之前,强敌环伺,稍有不慎就将重蹈他人覆辙。为今之计,稳固长安,笼络部落首领,抓牢手中力量,挑拨他人内部矛盾,寻机再起!一番话说完,王猛退回队列。明光殿中再次陷入沉默。良久之后,方才有朝臣出列,手持笏板,开口道:“臣附丞相之议。”不附和又能如何?想不出其他办法,只能按照王猛说的,暂时放弃朔方和五原,避免和秦璟正面交锋,以防兵力空虚,为秦策和遗晋所趁。除此之外,柔然和吐谷浑更需防备。如果什翼犍没造反,氐兵就此拿下西域,苻坚绝不会这么被动。但世事不如人意,什翼犍盘踞姑臧,口称进贡,却压根没打算向长安低头。之前是有桓容暗中推动,如今则是和吐谷浑互抛媚眼,同柔然几部也有联络,仗着拓跋鲜卑出身,收拢不少流落在草原上的拓跋旧部,势力一度膨胀,早不是轻易就能拿下。“臣附议!”陆续有朝臣站出来,赞同王猛奏请。苻坚狠狠磨着后槽牙,破天荒的没有当场点头,而是一言不发拂袖而去。群臣哗然,纷纷将视线投向王猛。自王景略列班朝堂,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王猛神情不变,慢悠悠的站起身,转身走出明光殿。到了殿外,没有着急出宫,而是转道后殿,打算进一步劝说苻坚。他能体会苻坚此刻的心情,憋屈,无比的憋屈。但情况如此,不忍一时之气,恐将迎来灭国的厄运。昔日慕容鲜卑雄踞六州,照样被一夕攻入邺城。如今的长安未必比邺城安全。思及此,王猛长叹一声,肺中吸入一口凉气,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宁康二年,二月桓容攻下仇池之后,没有着急返回幽州,而是暂时留下,督视城池重建,顺便等候桓冲和桓豁的回信。攻城当日,东门和南门都被撞成碎木,城门处的泥砖更塌陷一大片。想要重建,需要耗费不小的力气。好在桓使君手下不缺能人,不能大规模烧砖,可暂时以打磨的石块填补。城门处立起巨木,工匠轮换开工,两扇巨门很快现出雏形。城墙之内,战中损毁的房屋多被修补。有过并肩作战的情谊,汉、胡的界限不再如之前泾渭分明,豪强富户纷纷慷慨解囊,帮助城内百姓渡过难关。桓容下令打开粮仓,将氐兵抢来的粟米谷麦尽数发下。同时在城内广贴告示,雇佣壮丁建造城池,每日有一顿膳食,工程结束另有工钱;征兆州兵,不分胡、汉,经过筛选,成功入营者,饷银待遇同幽州州兵一般无二。这样的告示贴出,引起的反响非同一般。按照往年的例子,每逢城池被破,城内的百姓总会死伤逃离,人口锐减。桓容打破常例,仇池城易主,城内的人口非但没有减少,反而陆续增添。至于来源,有分散在附近的杂胡部落,也有从姑臧等地逃来的西域胡,甚至有游走在边界的吐谷浑人。当然,数量最大的仍是汉人流民。比起幽州流民,这些人的遭遇更为凄惨,大部分面黄肌瘦,在北风中瑟瑟发抖。至少有一多半身上带着鞭伤,有的年深日久已经发黑,有的刚刚结痂,甚至还渗着鲜血。依情况推测,十有八九是从临近州郡逃出的羊奴。自城头俯视,等着入城的流民排成长龙。多数是壮年的男子、妇人,少部分是半大的少年,老人和孩童都极少见。究其原因,桓容不愿想,也不敢想。乱世之中,人命犹如草芥。他不是神仙,没法吹一口气,动动手指就将中原扫清,救下所有遭受苦难的百姓。他所能做的,是一步一步稳健踏出,尽己所能,做好当下。闭上双眼,深深吸一口气,冷气沿着鼻腔流入肺部,桓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突来的郁气随之消散,掀起眼帘,双眸犹如灿星,大脑瞬间清明。就在这时,负责辑录户籍的徐参军匆匆登上城头,报荆州来人,手持桓豁和桓冲的亲笔书信。“阿父的信到了?”姑孰乃建康西门户,镇守此地,桓冲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关注。直接向仇池递送书信实在不可取,将信送至荆州,由桓豁代转,虽然要费上一番周折,却更加稳妥。“是。”徐参军道,“人现在军营。”“好。”桓容点点头,又向城外眺望一眼,旋即转身走下城头。玄色的披风被朔风卷起,仿佛大鹏张开的羽翼,即将振翅而起,破开风雪翱翔万里。回到城中大营,见到送信人,桓容不由得吃了一惊。“从兄?”来人正看着一卷竹简,听到桓容的声音,抬起头,现出一张如刀刻斧凿般的英俊面容。“阿弟。”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桓豁三子桓石民。桓容在冠礼上见过他,当时没说上几句话,彼此的印象却是不错。他知桓石民随桓豁镇守荆州,却万万没料到,派来送信的竟会是他。桓石民性格开朗,武艺超群,随桓豁镇守荆州期间,没少扫除边患,立下战功。此前已升定远将军,不日可为一地太守。他来送信,实在出乎桓容预料。“从兄一路可还顺利?”兄弟二人见礼,在屏风前落座。小童送上茶汤和糕点,合上房门。桓石民没有多言,直接取出桓冲和桓豁的亲笔书信,一股脑递到桓容面前。“阿父的信,交代我路上不能耽搁,务必尽快送到阿弟手中。”放下书信,桓石民端起茶汤,笑道:“阿弟还是唤我阿兄,叫从兄难免生疏。还有,阿弟手里的厨夫手艺不错,炸糕做得绝了。”桓石民一边说,一边夹起一块炸糕,三两口吃下肚,又喝一口茶汤,满足的叹了口气。桓容无语。这人是东晋名将,史书记载派兵截杀苻丕那位?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见桓石民眨眼吃下整盘炸糕,很是意犹未尽,桓容不免想起远在盐渎的桓祎,下意识勾起嘴角,令童子再送两盘糕点。“还有茶汤。”桓石民道。“诺。”童子退下,桓石民放下竹筷,继续品着茶汤。桓容展开书信细看,越看眉毛挑得越高,最后差点飞出发际线。“阿兄,”桓容抬起头,越过书信看向桓石民,道,“启程之前,阿父可同你说过什么?”“这个啊,”桓石民放下漆盏,想了片刻,道,“旁的没说,只说到仇池之后,一切听阿弟安排。”桓容:“……”“阿弟?”“阿兄,阿父的意思是,上请朝廷,选阿兄为仇池太守,叔夏兄为武都太守。”所谓举贤不避亲,当真被桓豁和桓冲发挥得淋漓尽致。人说桓氏嚣张,如今看来,貌似也有几分道理?“这事我知道。”桓石民没有半点意外,“阿父本想举二兄,可惜朝廷下旨,选二兄为竟陵太守,不日就要赴任。也考虑过几个从兄从弟,都不太合适,最终就落到我和叔夏头上。”“阿父可有其他交代?”“阿父说,如此安排,可暂时拉拢陈郡谢氏。”陈郡谢氏?桓容沉吟片刻,终于恍然大悟,不由得暗道一声,姜是老的辣!桓石民的丈人是前豫州刺使、曾在桓大司马幕下任参军的谢奕,谢安的长兄、谢玄的亲爹,就是史书记载,追着桓大司马喝酒那位。按照南康公主的话说,没有这位,估计就不会有桓容。桓伊文武全才,又擅长笛曲,号“江左第一”,同王徽之和谢安皆有私交。选他二人为仇池和武都太守,不说是神来之笔也差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