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作者:来自远方      更新:2023-06-25 19:23      字数:2895
  “恐怕是不方便。”南康公主脸上带笑,说出的话却像冰碴。“城外大营里还有十多个美人等着,我听说颜色都不错,不亚于日前送来的慕容氏。大司马月久回来一次,不会惦念?”话音落下,室内空气顿时凝结。南康公主不以为意,遥对立屏风举起酒盏,笑盈盈饮下半盏。桓容当场打了个激灵,酒意去了八分。看向上首的一对夫妻,后颈汗毛都立了起来。“细君何出此言?”桓温眯起双眼,笑道,“不过区区婢奴,细君不喜打发就是。”“哦?”南康公主弯起唇角,“夫主舍得?”“有何不舍?”“既然如此,夫主便留下吧。”南康公主放下酒盏,金步摇轻轻晃动,红唇饱满,微浊的酒水中倒映出一抹冰冷的弧度。桓温哈哈大笑,当即挥退女婢,亲自为南康公主舀酒,仿佛刚才的紧张都是错觉。桓容暗暗抹去冷汗,这真是两口子?桓祎看向上首,表情更显得不安。屏风后,慕容氏和马氏噤若寒蝉。慕容氏隐隐的打着哆嗦,想起自己初到建康时的表现,恨不能时光倒流。早知如此,她宁可留在军营。纤手拂过小腹,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哪怕为了未出世的孩子,她也不能就此怯懦!李夫人无需婢仆服侍,自斟自饮,美眸不时迎向上首,微微一笑,仰首饮尽满盏。慕容氏满心担忧,没有留意她的举动。马氏不着痕迹的侧头,细眉微蹙,隐约发现对方的心思似乎并不在夫主身上。但是,可能吗?酒过三巡,有美婢鱼贯而入,伴着琴声鼓音翩翩起舞。桓大司马同南康公主对饮,面上貌似和乐,实则句句藏着机锋,看向对方的眼中没有半丝暖意。是夜,桓温歇于南康公主房中。室内摆放的灯盏陆续熄灭,夫妻俩同床而卧却背对而眠,没有半分亲近。桓容回到房中,换下带着酒气的深衣,仅披一件宽敞的大衫靠在矮榻旁,对着三足灯盏愣愣的出神。阿谷解开帛巾为他梳发,问道:“郎君可要用些粟粥?”家宴之上,桓容灌了一肚子酒水,压根没吃什么东西。回到房内又一直发呆,小童和阿谷都十分担心。“不用。”桓容摇摇头。这个时候他哪有心思吃东西。桓大司马要带桓祎去姑孰,起初他没多想,还为桓祎感到高兴。直到南康公主落下酒盏,才隐隐察觉不对。如果是好事,南康公主不会当场甩桓大司马脸色。仔细想想,到底是真的爱才,认为儿子适合从军,还是另有打算?如果是后者,未免太让人寒心。想到某种可能,桓容不禁闭上双眼,后脑一阵阵的抽疼,额心一跳接着一跳,朱砂痣竟隐隐有些发热。“郎君还是用些,不然夜间定然难受。”阿谷苦心再劝。桓容捏了捏眉心,待痛感稍微减轻,缓缓点头道:“那就用半碗。”“诺。”阿谷放下犀角梳,亲自去取粟粥。小童利落铺好床榻,跪坐到桓容身边。或许是桓容的脸色过于难看,张了张嘴巴,到底没敢出声。阿谷回来时,室内寂静一片,唯有火星落入灯油发出几声脆响。“郎君请用。”阿谷摆上碗筷,询问桓容是否要加糖。“不用,这样就好。”浓稠的粟米粥送进口中,顺着食道流入胃里,身体随之变暖,头疼都减轻许多。桓容不再多想,搭配腌菜用下半碗粟粥。放下调羹时,仍有些意犹未尽。“郎君稍歇片刻再睡。”阿谷收起漆碗,道,“奴去去就来。”桓容点头,并未询问阿谷要去何处。待房门合拢,随手展开一卷竹简,正是日前谢玄所赠。小童见桓容要读书,忙起身端来两盏三足灯,拨亮灯芯道:“郎君,可要再添一盏?”“不必,这样就好。”桓容貌似看书,心思却早已飞向他处。南康公主出身晋室,是天子的亲姑。桓容是南康公主独子,身上流着司马家的血。这样的出身血统是资本,也是摆在明面上的短板。放下竹简,桓容打了个哈欠。道理不难想明白,该如何应对却是个问题。之前桓祎有愚钝之名,桓大司马自然不会留心。而今南康公主有了教导之意,他又同桓容亲近……难怪桓大司马话刚出口,南康公主就差点摔了酒盏。桓容轻轻摇头。幸亏他不是原主,不然的话,遇上这样的渣爹到底会有多憋屈?旧事未了新愁又来,桓容丢开竹简,趴到矮榻上叹气。做个古人当真不易!心中有事,桓容整夜没能睡好。挂着两个黑眼圈被阿谷唤起,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换上外袍,从内室出来时还绊了一下,差点撞到门框。“郎君小心!”双手拍拍脸颊,桓容不敢再随便走神。走出廊下时,发现桓祎正在等自己,神情严肃不似往常,明显怀有心事。“阿兄。”“阿弟。”桓祎迎上前,眉间皱得能夹死苍蝇。“阿兄可是有事?”桓容问道。桓祎四下里看看,特地拉着桓容快走两步,压低声音道:“阿弟,我想了一夜。”桓容没出声,等着桓祎继续往下说。“我想留在建康,不想随阿父去姑孰。”“为何?”“属兄们都在那里。”桓祎诚实道,“我不喜同属兄在一处,他们常欺侮人。”桓容故意道:“阿兄不想建功立业?”“不想。”桓祎摇头道,“我从没想过这些。练武是因为阿母说可以护着阿弟,不被庾攸之之辈欺负。”“阿兄练武是为了我?”“是啊。”桓祎没有半点压力。桓容又开始头疼。桓祎这份心意让他感动,可桓大司马若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将桓祎带去姑孰,理由完全站得住脚,谁能拦得住?“阿兄,今日的话不要随便同他人说。”“我知。”桓祎重重点头,“我只和阿弟说。”“不告知阿母?”“阿弟知道,阿母当然也会知道。”桓祎咧嘴憨笑。“……”该说这人真没心眼还是大智若愚?兄弟结伴来到前室,桓大司马不在,仅有南康公主坐在榻前,身前摆一面铜镜,两名女婢跪在身后,正为公主梳发。“阿母。”桓容和桓祎行礼,没有进入内室,而是跪坐在门边。“留下和我一起用膳。”“诺。”南康公主今日不入台城,未让女婢梳髻,只将一头长发挽在脑后,斜插一枚金钗。本该是温婉的打扮,偏偏让人觉得寒意扑面。桓容心下明白,亲娘这个样子九成是桓大司马之故。母子三人用膳时,桓大司马的车架已到台城前。此次觐见天子,一为上报赭圻驻军之事,二来,桓大司马决心给庾氏一个教训。桓容受伤在很大程度上是庶子的手笔,但桓祎几次被辱,桓容在上巳节被下套,庾氏脱不开关系。桓大司马不亲近嫡子,不喜愚钝的庶子,不代表外人就能欺负!车架行过御街两旁的官署,吱嘎的车轴声仿佛是提前发出的讯号,预示桓大司马正式回到建康,朝堂之上,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第十七章 郗超桓大司马入朝,上到天子司马奕下到朝中百官,九成以上绷紧了神经。后宫中,庾皇后早起向太后请安,坐足两个时辰仍不肯离开。褚太后放下道经,令宫婢退下,叹息道:“桓元子要做的事任谁都拦不住,你在我这也没多大用处。”“阿姑,我……”话说到一半,庾皇后又开始垂泪。“行了。”褚太后历经六朝,几度临朝摄政,最不相信的就是眼泪。如果哭有用,她愿意哭瞎双眼换回她的丈夫和儿子。“我早告诉过你,桓元子不好惹。南康只为出一口气,未必真要断绝庾氏的根基。桓元子则不然。”顿了顿,褚太后的双眼锁紧庾皇后,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沉重。“永和九年,殷渊源被废为庶人。只要桓元子不松口,哪怕满朝文武求情,天子依旧要照着桓元子的意思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