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作者:落樱沾墨      更新:2023-06-25 15:08      字数:4757
  青瀛摇头,心底想着会不会是三鬼煞魂阵让牧单魂飞魄散,连一缕魄子都无法在四界残存, 他这样想着发觉这个阵法当真的严酷残忍,害人不浅。云隙知晓他的猜测,冻得僵硬的指尖颤抖了起来。青瀛连忙扶住他的肩膀,见他这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不知该如何再继续宽慰下去,他先前见过的小蜗牛一向云淡风轻寡情薄意的很,后来听闻他与妖神钦封之事,也觉得是云隙过于漠然了些,哪曾想从前只教他负别人,不许别人负他的小妖也终于拜倒在了凡人皇帝的牡丹裙下,受了个这般大的折磨。云隙望着眼前的缥缈的大雪,满头青丝被落成了雪白,“我当初告诉他凡人寿命短,轮回繁琐,若像那只白狐狸辗转七世寻情郎,我倒是宁愿这一世便与你断的干净。”他抬起头,向来清透的眸子被薄薄雾气掩住,唇角颤抖的更加厉害,“如今我却一心求单儿轮回,让我在大千凡世中寻到他,看他长大,与他相爱,陪他到老。”他攥紧青瀛的衣角,“可为何我找不到他了”,他将头埋在青瀛的胸口呜咽,“我寻不到单儿的魂魄,青瀛,我找不到他……”青瀛听得心酸,抱着云隙轻拍他后背,“小隙儿别哭,兴许你是没找到呢,等过两日我陪你再找一遍,既然是个凡人总归会有魂魄的,莫要哭了,你哭的我心疼。”他四顾望了望这被白雪覆盖的荒山,青竹被雪压弯了枝桠窣窣朝下落着大片雪团,青瀛拂掉云隙肩头的雪,给他身上加了个暖和作用的决,“牧单的魂魄寻不到的话,我们就寻冤魂釜,那冤魂釜碎片应当还在他魂魄中,我——”云隙抬头,眉间拢起深刻的沟壑,“平桑说,冤魂釜不会俯在凡人的肉身上。”他断断续续将自己与平桑那日在云头的交谈尽数讲给青瀛,又说及那裂开了两半的墨海玉珠,云隙从怀中取出两半墨海玉珠,割了自己的手指,淋血于上面,拿给青瀛看。青瀛心疼的用法术给云隙疗伤,用眼风扫着那墨色沁染的珠子,滚动的血珠慢慢凝聚在缭绕的玉纹中消失不见,像吸纳了灵气供自身修炼般。他的脑中轰的一声被砸下什么,山崩地裂般的摇晃,将他的神识搅的天翻地覆,青瀛咧着嘴收拾捋顺自己的灵台,低头望见趴在他怀中的云隙已经恹恹睡了过去,脸色比雪还要白上几分,眉间含着浓浓的愁思和痛楚,睡得极不安稳。他为云隙周身下了符咒,让他安生休息,扬手取一片青竹叶化成莺鸟催它飞入天空为自己传信,然后自己守在云隙身边等候,顺便辗转思虑灵台上的混乱到底是个劳什子。不到半个时辰后,天空传来戴胜鸟轻快的啼叫声,一两片彩羽晃晃悠悠落在雪面上。平桑与绪卿踩着雪走了过来。“云隙呢他有没有事伤好了吗我好担心他让我看看他。”平桑换了素色的小袄满眼焦急。青瀛放下屏障露出里面昏沉睡着的云隙。阿团啃了口绪卿的手指化成人形扑到云隙跟前,轻声呜呜,他家公子怎么了,怎会落到这般地步。青竹林中白雪静谧。平桑与阿团坐在云隙身前听着二位上仙交谈,看着他们用咒决在皑皑雪幕中画下巨大的符阵,之后近一个时辰内二仙都不知在做些什么。直到日上柳稍,青瀛蹲在符咒中央若有所思的抓了一把碎雪沫,听见平桑问他推算结果如何,他扔了雪团走过来,复杂的看了眼云隙,拍掉身上的碎雪道,“是我失算了,平桑你说的没错,冤魂釜确实无法生在人的身上。”当年云隙与千面王佛罗鬼大战闯下祸端后,修补因吸纳了数千万无生门可入的怨鬼冤鬼后裂开的冤魂釜时,正是他为云隙推的一卦,告知他那一缕青烟携带着冤魂釜的碎片怕是藏在了凡人的肉身之中,让云隙在浮生世中寻找被青烟和冤魂釜钻了身子的凡人。正是刚开始这条路错了,才导致云隙在后来寻到牧单时也只当是肉体凡胎中藏了冤魂釜,一心一意想着取出冤魂釜碎片,还这凡人皇帝的安稳日子。青瀛看着平桑道,“是我错了,我们都错了,也许你才是对的。”平桑疑惑。青瀛叹口气转身望着被大雪覆盖的青竹林,“兴许,牧单本就不是凡人,而是——云隙?”云隙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脸色刷白,僵硬的盯着青瀛,艰涩道,“他……”青瀛长叹点头,“冤魂釜能生出离魂的三魄,三魄可伪装成凡人遮掩身上的精气,当年的那缕青烟携带冤魂釜碎片逃走,怕是就是为了让冤魂釜为其酿生三魄,而你手中的墨海玉珠恰好可以安离魂,这一出加一出的凑巧,极有可能就是为了……”他顿了顿,“为了四界之中谁的重生。”他说罢,青竹林中半晌寂静,唯有轻风扬起纷纷碎雪在竹林中簌簌作响。云隙听见自己问,“谁?”青瀛轻轻说,“你心里知晓。”云隙闭上眼,唇角露出惨笑,心中刹那间卷起狂风大浪,似哀似泣呼啸着六千多年的日日夜夜,让他的心一点点沉入冰雪覆盖之中,悄然再无生息。*半年后。斑斓日光从幽绿的竹林中倾斜,点点破碎的光影落上伏在竹林子青石台上小憩的青年的袍子上。一截稚嫩的嫩笋沿着他的袍子向上爬,直到爬进云隙的手心。云隙睁开眼,望着那截鲜嫩的竹笋。疯癫的竹子精换了干净的衣衫,剃了头发,刮了胡须,像极了缘非寺中吃斋念佛的白净小和尚。竹子精说,“你怎么还在睡?今日集市热闹极了,不出去看看?说不定会有你喜欢的糖酿浆果哦!”云隙垂眼看着手中半张墨色面具,修长的指尖细细抚过,如一滩静水的眸子中藏着浓浓的眷恋和寂寞。竹子精见他不搭理他,默默有些怀念起初见时那个无法无天傲娇的小蜗牛,他继续道,“半年都没吃过东西了,此时百花盛开,你就不馋吗?”云隙瞥他一眼,站起来抚平青衫衣角,捏着墨色面具朝竹林深处走,竹子精连忙叫住他,“喂,你这个小蜗牛,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今天打坐修炼发现竹林子中有些异常,不知是什么精怪逃进了我的林子里,我是出家妖不杀生,他若是占了你的地界,扰了你的清净,你可要念在我的好心提醒下将他带的远远的再杀掉哦!”竹子精这一通话说完幽绿的林子中早已经不见了云隙的身影,他托着下巴蹲在地上扒拉着嫩竹笋,嘟囔起来。这小蜗牛说话的时候气死竹,不说话的时候也气死竹,若不是他看在他为自己身上的佛心禅语渡了金的份上,才不理他呢。夏风幽幽抚过幽绿的竹林,荡出一层一层郁色林海。竹林子的深处有一池碧绿的潭子,潭子被绿竹环绕,顶上出现一池碧蓝的远山天幕。云隙刚走进竹林中时就感到一股威严沉静的修为之气四溢,让生机勃勃的竹林更是舒张枝桠朝天空舞爪。他顿了顿,低头望着手中的面具,宽大的青袍随风漂浮,吹起衣袂滚滚,墨发飞舞。他沐在这抹清风中,听见由远及近走来的脚步。脚步声沉稳有力,不急不缓。“小隙。”云隙身体僵硬,藏在袍中的手缓缓握了起来,指腕泛着青白。他抬头,看见多年前那位高大威仪俊美的神子朝他走了过来,将他带入怀中紧紧抱着,恍然之中让他有几分怔忪和茫然。“小隙我——!”云隙的手从他的胸前松了开来,退出他的怀抱,清透的眸子含着极冷的冰渣,他平静的看着那位神子胸前的飞霜匕首,看着他汩汩流出的鲜血浸湿了他的袍子,在衣摆绽开大片大片刺目的血色碧莲,像极了多年前他站在妖神府上观赏的那一池被夕阳染红的莲花池。云隙哑声说,“钦封,我恨你。”作者有话要说:主角是牧单,牧单,牧单!只是给主角加了个大号,从天而降了上万年的修为法术,增加了寿命,穿了个马甲,开了个金手指,怎么就不认识了呢~~~~嘤嘤嘤第56章 贴心的媳妇幽绿的竹林子中荡出层层林浪, 若隐若现的哭声从沙沙竹叶中倾斜。过了一会儿, 那抹哭声提高了调子, 颤巍巍道,“钦封?这次你真的杀了钦封!”云隙握紧半张墨色面具眼睛酸涩, 喉咙收紧, 说完那句话后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钦封闷声低咳, 攥住云隙的手臂将他翻转过来, 对上那一双含着痛色的眸子,“小隙, 听我讲好不好?”云隙挣开他的手, 定定凝视那张俊美的脸庞, 心里慢慢冷了, 他不是他的单儿了, 不是了。“我咳咳咳咳”,钦封感觉到胸口闷涩收紧, 疼的他喘不上气, 此时他刚化而为妖,法术还未全部恢复, 神志也算不上清明, 只晓得一有了灵识便赶来见他念了许久的小妖,却不料话还没说上几句, 便被心上妖毫不留情的捅了一刀。鲜血在钦封的脚下化成一小滩血渍,湿透了叠落层层竹叶子,一旁的竹子精眼见传说中的妖神就要轰然倒塌, 连忙小跑过来扶住钦封的手臂。“唉唉,大家都是妖,就不要自相残杀了嘛。”云隙冷淡的站在五步之遥望着钦封。钦封拧眉咳出一口鲜血,费力的勾起唇,“我骗了你,你要打要杀我都接受,但是小隙,别再离开我了。”听他说完这句话,云隙的心拧的更疼,他想问钦封他觉得他骗了什么,是要解释青西海下封印的是谁,还是要告诉他牧单是谁,可不管是谁,他都不想再听了。钦封望着云隙苍白清瘦的脸颊,明明受伤的是他,云隙却好像比他更疼更痛苦,单薄的身子裹在偌大的袍子里几欲被风吹倒。就在钦封还未开口时,云隙便真的如他所想,眼睛微微一闭,软软的朝身后倒去。原本虚弱的钦封利索的推开竹子精,一把扑上去抱住云隙,手掌刚抚上他的腰,只觉得手心一凉,他下意识朝后面退了几步,站稳身子后只看到一枚透色的小玉壳静静的窝在掌中。竹子精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指了指他胸前的伤口,“这个一直流着真的没关系吗?”虽然你是妖神,但莫非血不要钱?钦封皱眉抚了抚胸口,原本汩汩而流的血口痊愈了,飞霜匕首闷声落在草垛中,惊出里面藏着的两只小爬虫。竹子精摸摸光溜溜的脑袋,“这……您这刚刚是……”他寻了个比较好的托词,“忘了怎么使用法术吧?”先前还好似不会法术奄奄一息了呢。钦封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手掌拂过小玉壳,臂弯中多出了位清俊的公子,正紧闭双眸昏睡着。“劳驾让让。”钦封道,抱着云隙朝幽谭对面忽然出现的一座精美绿竹小阁楼走去。竹子精惊讶的朝他背影望去,刚开始他还为钦封受伤虚弱心软了三分,又在云隙昏倒后被钦封的无耻给震了一震,直到见到他能轻易破解云隙的咒决,在他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将小妖化成人形,他叹了叹,这可是云隙呐,心眼小,气性大,仗着法术高强任性的云隙啊,就这么被轻松的将坚硬的小玉壳变成了柔软的美人。竹子精将钦封赞美了一番,不愧是妖神法术果然厉害哈哈哈哈。钦封将云隙放在小塌上,望着他落寞憔悴的睡颜,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用唇角轻轻擦过那张薄唇,取过被子为云隙掩住。他想拿掉云隙手中的面具,却发现小蜗牛攥的紧紧的,他想夺下都不成,钦封叹气,将目光深深落在小妖的身上。青天白日渊源宫内,青瀛磕着葵花籽朝一旁正在往花圃中栽着拇指高的小树苗的阿团道,“小刺猬,你在天上住的这段时间可还满意?”阿团笨拙的用两只后爪往小坑里扒拉黑土,“嗯。”“那你修个仙呗,顺便再劝劝你家公子让他也想开些,莫要信了凡人的花言巧语,还是得道升仙来的好。”青瀛剥了个白嫩的瓜子仁塞进阿团小爪中。阿团小口啃着瓜子,担忧道,“公子会变回从前的样子吗?”青瀛摇头,又递给阿团一把椒咸的瓜子仁。阿团伸着小爪刚摸过去,就听见不远处低沉的轻喝。“我告诉过你多少次,莫要吃生人给的东西。”绪卿扔给青瀛一只青竹叶化成的小鸟,转身坐在花圃边将阿团抱进怀里,持着一方帕子为他擦洗小爪。阿团小心翼翼看了看绪卿和无语的青瀛,小声说,“青瀛上仙不是生人。”大家都认识的。青瀛环胸听着青竹小鸟带上天的消息,得意的朝绪卿露出洁白的牙齿。绪卿顿了顿,替阿团又擦了擦嘴巴,“以后莫要吃青瀛给的东西,这样听懂了吗?”“喂——”被嫌弃的青瀛出声,掐起腰来打算争辩一番时听到了竹叶小鸟带来的消息,连忙放下掐腰的手,匆匆找来小仙童看好渊源宫,对绪卿道,“出来了,云隙遇见那妖了!”云隙遇见的那妖正站在祁沅国陵宫之中,望着那一排肃穆的牌位怔忪。陵宫内悄静无人,唯有白色蜡烛静静燃烧,烛光窜动。他负手凝视最后一只牌位,漆墨的龛前摆了一株染着残霜的墨色悲鸣花,他眼中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