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哭得眼睛鼻子都红红的, 嘴里不停地喊着两个陌生的名字。她中途想要抬脚来踹，但是又缩了回去。土方松了手, 看着她跟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跑到边上的廊柱后头躲起来发抖。抓着柱子的手上被他掐的红痕犹在, 与原本白皙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那是一双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手，完全没有任何劳作的痕迹，若是普通人类, 就是寻常的大户人家小姐也未必能养出这种娇嫩皮肤。“兼桑堀川那又是什么人，你的同伙”土方完全没觉得自己刚才所为有什么过分。未央奈怯生生从廊柱后头伸出半个脑袋, 红红的眼睛被泪水洗刷过, 越加纯净清澈, 她对土方有些害怕, 但是眸子里却依旧透着股倔强。“我不知道”“不知道”土方尾音上扬，颇为嘲讽，“不知道你喊他们干什么”“我就是不知道, ”未央奈咬着唇，“不记得了”土方无从分辨她说话的真假，便有些不耐地皱起眉头,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又想干什么”“我、我不知道”未央奈继续重复，然后吸吸鼻子, “我真的不知道。我不会说谎的, 骗人很不好的。我没有说谎。”她很委屈, 眼泪又浮上眼眶, “我不是坏人, 我也听大哥哥你的话，没有再跑到你的梦里去了。我没有干坏事。”小姑娘一抽一抽，想哭又极力在忍耐，以至于看起来可怜得不行。饶是再铁石心肠的人看着都会有些不忍心，土方想，要是现在站这儿的是阿胜，估计立马就要缴械投降。他也算见多识广了，尤其是对女人方面，更是见多了各种各样的，娇怯的、害羞的、妩媚风情的、活泼大胆的，自认为对女人足够了解，但是见着这个小不点哭成这样，也稍微有了些许松动。他一个大男人这么欺负个小鬼，要不是对方来历实在可疑不像寻常人，他也不会做出这种违背武士道，说出去让人不齿的行径。他倒是并非真的要对她做什么，更多的还是想试探一二。不过试探下来，这小丫头片子就跟寻常人类小孩没什么差别，柔柔弱弱又爱哭，疼得狠了只是在那里哭，也没咬他踢他。太乖太软了点，完全没有他所欣赏的那种武家女该有的硬气。嘛，对小孩子要求不能太高，至少那双眼睛很干净。土方沉默了一下，朝她勾勾手指头。未央奈缩了缩脖子看他，红红的眼睛透出一股可怜兮兮的味道，但是犹豫过后，还是磨磨蹭蹭一小步一小步地蹭了过来。土方莫名觉得，这丫头就像一只粘人的小奶狗，看着人就爱摇尾巴凑上去亲近，结果遇着他了，非但没被摸头反而是被丢了块石头，于是就那么懵了，夹着尾巴缩到了墙角。可骨子里亲人的天性，又教她在看到他稍微和善的脸色，和朝她招手的举动时，就算害怕，还是又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不吃教训，或者说，对陌生人太信任了，完全不懂防备。光是这么一点看，就足以判断出，这小家伙不是寻常人类。如今的世道，哪里还能有这么缺心眼的小鬼。未央奈磨蹭到了他面前，小心翼翼地看看他，她还心有余悸，两只手背在身后不敢再伸出来了。土方看她一会儿，忽而抬手按上她脑袋。未央奈下意识抖了一下紧闭了眼睛，但是过了会儿，却发现那只大手只是轻轻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就又收了回去，于是她悄悄睁开眼睛，怯生生地瞅他。“你说你叫未央奈，是吧”土方深呼吸了一下，积聚耐心，尽量缓和了语气。“嗯。”未央奈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几岁”“我、我和宗次郎一样大。”未央奈乖乖答话，“九岁。”“你怎么认识的宗次”“我有一天跑到宗次郎梦里去了，然后就认识了，”未央奈说到这里，稍微抿了下嘴唇，又看看他，“就跟遇到大哥哥你的时候一样的。”土方沉默了一下，眼睛微眯，“所以，你是说你会跑到别人的梦里去”“嗯，”未央奈看出土方脸上变化的神情，着急之下习惯性地伸手揪住了他袖口，也不顾害怕了，“我没有说谎，我不会说谎的。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经常会跑到别人梦里去的。”土方低头看了一眼揪着自己袖口的小手，那只手上，原本红色褪去之后，已经渐渐泛起乌青，看来他刚才下手真的有点狠了。被他这么一瞅，未央奈吓了一跳，赶忙又缩回手。“昨天晚上又是怎么回事”土方继续问，眼眸暗暗的，“你说你会跑别人梦里去，怎么又跑到外面来了”他停了停，“菊一文字则宗断了你就出来了你真的不是刀灵”“刀灵”未央奈歪了下头，“不是啊，我不是刀灵。”“我听到宗次郎在哭，我害怕，我不想要宗次郎伤心，我想保护他，所以我就出来了。”未央奈老老实实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菊一文字则宗是怎么回事。”土方探究地盯着她的眼睛，以辨别她话里的真假，过了会儿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只有我们能看到你”未央奈脸上透出茫然，她眉头微微皱着，努力在思考，半晌才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一定是因为，大哥哥你们都是好人，所以才看得到。”“好人”土方语调里透着股诧异。“嗯，一定是这样的，”未央奈点点头，“我只会去那些，很好很厉害的人的梦里的。一直都是这样。”“这么说，你也去过阿胜的梦里”土方扬了扬眉。未央奈点点头，然后又微微下撇了唇角，有些沮丧，“近藤哥哥他也害怕我”“什么时候的事”土方好奇地问了一句，阿胜明明一点都没记得的样子。未央奈想了会儿，“好像那个时候，近藤哥哥和宗次郎一样大。”“”土方沉默了一下，快十年啊，难怪。“大哥哥，”未央奈见他不说话，鼓起勇气犹犹豫豫地伸手又小小地扯了扯他，“我真的没说谎。”这句话，土方已经听她重复了三遍，他忽然感觉有些好笑。“喂，”他微侧过脸，“你说，你只会去那些很厉害的人的梦里你觉得我和阿胜，还有宗次郎，会成为很厉害的人”未央奈眨了一下眼睛，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点下了头，“会的，你们都会超厉害的。”农人之子，在这个阶级分明的世道，再厉害能多厉害土方微垂了视线，唇角却缓缓勾起，看着散漫，却有股幽幽的邪气。未央奈疑惑地看他。“小鬼，”土方抱起手臂，“你到现在还觉得我是好人”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她的手，小姑娘下意识就把手缩到身后，抬起脖子看她，眼神倔强。“大哥哥是好人。”她又重复了这句话。土方盯着她的眼睛看。这个眼神，倒是还有几分武家女子的味道，他想。宗次郎着急地跑出来找人，近藤跟在后头脸上还带着担忧，但是当一大一小看到手牵手从拐角走过来的土方和未央奈的时候，两人俱都愣了一下。小姑娘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哭过，但是这会儿却眉开眼笑开开心心地在跟土方说着话，土方隐隐有些烦躁不耐烦，倒是也没凶她，不时还附和地“啊”了一两声算回应，大致看起来，气氛还挺其乐融融的。近藤松了口气，宗次郎蹬蹬蹬地跑了上去，于是小姑娘立刻就被他吸引了注意力。趁着两个小家伙在那里说话，近藤用眼神询问，土方翻了个白眼，一副爱怎么样怎么样的样子，于是近藤摸摸后脑勺憨厚又放心地笑了。然后，未央奈就在近藤道场住了下来。虽说是住，一开始土方还吐槽，人家哪有那种善心闲钱来养闲人，况且除了他们三个，其他人根本看不到她。“我的饭可以分给她。”宗次郎紧紧拉着未央奈的手。未央奈连忙摇头，“不要，宗次郎要健健康康长得很强壮才可以。我不吃东西也不要紧的，真的。我不花钱。”近藤像是很乐于看到他们如此和乐的样子，摆摆手，“一口饭而已，没那么要紧，阿岁你才是，何必要故意说这种话显得自己很苛刻。”土方单手撑着下颌，一只脚踩在回廊上，姿态散漫地瞥了一眼两个小毛孩，轻轻哼了一声。近藤见他这样子，摇摇头，然后朝院子里喊了一声，“未央奈，过来一下。”“好”陪宗次郎在扫庭院的小姑娘立刻应声，踩着欢快的步子跑过来，仰起头笑眯眯地看他们，“近藤哥哥什么事呀”近藤从身后拿出一个布包递过去，“这是阿岁带过来给你的。”“诶”未央奈眨眨眼，她看了看侧开眼一脸无所谓表情的土方，双手抱着轻轻的小布包打开。“衣服”宗次郎好奇地拿着扫把跑过来看。里面放着一套小孩子穿的衣服，看起来还是新的。“阿岁之前在和服店打工，特意给你带的。”近藤笑呵呵地说。“不过是件卖不出去的衣服，”土方语气平淡，“裁缝量错了尺寸没人能穿，反正也是要扔的。”宗次郎伸手摸了摸，歪了下头，“好舒服。”“面料这么好，应该不便宜吧”近藤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好友。土方斜斜瞥过来，眼神里满满都是“你话太多”的意思，然后看向正双手举着那件衣服一脸好奇的未央奈。她的衣服一直很奇怪，露胳膊露腿，短短的袖子还蓬蓬的，看面料应该做工很好，形制却古怪得要命，还有鞋子也是，完全看不出材质来。“谢谢土方哥哥”未央奈察觉的他的目光，立刻露出甜甜的笑容。近藤欣慰地笑，“去换上看看”“好”未央奈高高兴兴地应声，然后又歪了下头，有些苦恼，“可是我不会穿”宗次郎立刻拉上她，“我帮你穿来，我带你去没人的房间。”“好”目送两个小孩手牵手跑远，土方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笑。“宗次那家伙，小小年纪”近藤在旁边坐下，无语看他，“别把宗次郎说得跟你一样，他还是个孩子。”土方扬了扬眉梢不说话。“听你大哥说你辞职了”安静一会儿之后，近藤忽然问道。土方放下支起的脚，淡淡“啊”了一声，手撑着木地板望天，语气透出一股无所谓，“不干了。”近藤投过去一个眼神，“不是被老板辞退的”“哈”土方看他。“今天听人说，和服屋老板跟老板娘要离婚。”近藤眼神里满满都是意味深长，“老板娘跟了个年轻人。”“嗯”土方摆摆手，“看样子欧巴桑这次要动真格了啊。跟我没关系，她肚子里那个也跟我没关，早就跟她说过了只是玩玩而已。”近藤无语了一下，“我发现，这附近闹绯闻的女人怎么都跟你有关。”土方侧过脸笑，语气慵懒，“谁让我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近藤扶额。过了一会儿，走廊那边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顺着声音望去，宗次郎拉着未央奈正从拐角转出来。白色的浴衣款式看着极为简单，但是穿在小姑娘身上，却让她看起来更加干净纯澈，和那张洋溢着幸福笑脸的脸蛋一起，有种格外纯粹的感觉。“很适合啊。”近藤感叹。土方摸了摸下巴，下意识地嘀咕，“这丫头，过几年的话”近藤拿手肘捅他，“喂，收敛一点。”未央奈看到他们俩，于是加快了脚步跑上来，张开手在他们面前转了一圈，长袖衣摆一起飘起来，还透着股仙气。“很好看哦。”近藤夸奖，摸摸她的头，于是未央奈更加高兴了，眼巴巴去看土方，土方耸耸肩，勉为其难地也点了点头。“穿这种衣服的话，就该穿木屐。”近藤道，他看向宗次郎，宗次郎正红着脸看未央奈看得出神，一愣，立刻点点头跑了开去，没一会儿拎了一双小木屐过来放到院子里。“诶我也没穿过这种鞋子呢。”未央奈小心翼翼地踩上去，一时没能掌握好平衡，宗次郎立刻握住她的手扶她。就像刚刚蹒跚学步的幼童一样，一步一步颤巍巍地走着。土方看了旁边一脸慈祥的近藤一眼，终于忍不住吐槽，“阿胜，你是想结婚当爹了么”gd1806102: